世间万物,皆有其运行之法,而负责维护这片秩序的圣地,便唤为神界。
而在这数以万亿年的长河中,正是一代又一代神界的守序者为此奋战,才能让如今的人间不受阴阳失衡的侵扰,世界各地所代代相传的神话传说便是最好的的证明。
他们的故事或雄浑、或风流,但这些都将会化作人类历史上那沧海一粟罢了,而对于神界,也是亦然。
斗转星移,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的守护者们也由于职责和力量的不同,渐渐分成了神族与血族两派。
双方之间的分分合合,也构成了这段历史的色彩之一。
昏暗的天幕划过几道惊雷,雷鸣划过的音爆声不绝于耳。
一位衣服破烂、皮肤满是褶皱和皲裂痕迹的瘦削老者正卖命地奔跑着,哪怕脚上的鞋已经破破烂烂,脚底板都渗出了血。
“哈啊……神界……要变天喽……”疲于奔命的老者总算到达了身体能力的极限,倒了下去。
……
话分两头,在血族庄严肃穆的宫殿大厅里,一位神色凝重的沉默男子正在大厅中来回踱步,等待着国师测算星命的结果。
那男子整体的身板偏瘦,饱经风霜的侧脸凸显着几分英气。
“陛下。”一位身着道袍、白发苍苍的老者捋着下巴处的胡子,来到男子身前微微颔首示意。
“小皇子的星命已经被浑天仪测算出来了,只是……”
“国师大人。”男子眼中流出焦虑的神色,“请明示,但说无妨。”
“小皇子的星命纹路及其地紊乱,这证明小皇子将来必将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给这世间带去灾难。”国师的话里透露着几分不明不白的悲伤和窃喜。
“这样么……”夜无痕不免失落,“那如果,把无忧送走的话……可以避免这个结局么?”
“陛下。”老者打断了他的话,“神族和血族每一批具有皇族血统的星命均由浑天仪算出,从上古至今三百万年,无一出错。”老者喘了两口气,顿了顿接着说。
“而且……由于您和银容皇后血脉……小皇子将无法进行任何灵力的修行。”
“我知道了。”男子仰起头,“你下去吧。”
“是。”老者鞠了一躬,又看了两眼男子,张了张嘴,但又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得行了一礼,从宫殿退出去。
“唉……终究是错误的人啊……”出了宫殿,老者摇摇头,“也罢……这就是宿命吧……逃不掉的……”他望了望殿前的亭子,雨水已经将其上的瓦楞冲刷得褪了色,叹了口气。
这些有着皇室血统的少年少女们注定只能成为背负着枷锁的飞鸟,但是他们现在还可以在这间庭院,挥霍着他们为数不多的良心。
神界18年后(约为人间720年)。
“你输了。”夜无心举着剑,马上就能戳到对面那中年男子的喉咙。
此时的她的还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着便服和平底的运动鞋,黑色的长发被扎成干练的高马尾。
虽说目光还没有后来所富有的侵略性,但仍然透露着对自己所求之物的欲火。
“不愧是未来血族的继承人啊……”中年男子缓缓说道,“我现在已经没什么能教给殿下的了,今天也是最后一课了。”
“这一年来您在剑术上提点了我很多。”夜无心也明白,行了一道谢师礼。“不管怎样说,您都是我尊敬的老师。”
“不敢当不敢当啊……”中年男子哈哈一笑,行了一礼。“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嗯,下去吧。”夜无心点了点头,待到男子走掉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得快点了……小优还在等我呢。”少女在脸上也不作过多的粉饰,拿起之前已经买好的吊坠和桂花糕就朝着少年的住所走去。
夜无忧的寝宫位于西南偏僻的一侧,杂乱的竹子和树木肆意地生长着,潦草凌乱地盖住他那里算得上富丽堂皇的大门和墙壁外侧。
不过夜无忧也从来没有让人修理过,如同旁人对于这个小皇子一般,漠不关心。
推开门,最先感受到的是穿堂风,稍稍带起的发丝让她感到舒适。
随即是由外向里明暗之间的色差感,最后是少女朝思暮想的那个少年。
而夜无忧则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亦或许感受到了少女,却是刻意在逃避。
“小优,我没有迟到吧?”少女对着里面坐着画画的稚嫩少年笑道,把桂花糕放在桌面上。
“前些日子妖族进贡拿来的,他们没有给你拿吧,快尝尝。”
“姐姐尊为血族钦定的继承人,每天的事务本就繁忙,就算不来,我也不会说什么。”夜无忧那张极富中性美的容颜并没有转向她,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也没有表达感谢,仍是沉浸在自己的画中。
“怎么能这么说呢?”夜无心嘟着嘴,坐到少年旁边,故作生气般把头搭到少年的肩头,看着他拿起画笔沾着花瓣碾成的墨将幕布染成朦胧。
画面中是一位女子,银白色的徐徐长发飘散在身后,血色的眸子像是含着深海,像少年一样,让人不由得想在其中下潜。
白色丝绸被金色的纹路织成霓裳,披在画中少女雪白的玉肌之上(注:白毛红瞳,是谁啊,好难猜呢(棒读))。
“她是谁啊?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画人呢。”夜无心扒拉着怀中少年的耳朵,问道。
“我……不认识。”无忧摇摇头,“只是我在梦中偶然得幸,可以一窥芳容的天使罢了。”
大抵……这样的天使,是不会愿意捧起一滩烂泥的吧。少年这么想着,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
“这样啊……”夜无心长舒了一口气,“对了,今天没有人来找过你麻烦吧?”
“我这本就是无人经过的清净地儿,又何谈‘找麻烦’一说?”少年笑了两声,“倒是姐姐你,既然已经被立为血族的继承人,又何必天天来我这破落院子,说出去倒不怕别人笑话?”
“想来看看你,不行吗?”夜无心搂住少年,像只小花猫般蹭了蹭少年的衣物,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小优身上的味道,好香啊……用的什么保养的啊?”
“太近了,姐姐。”少女出格的举动并没有招致夜无忧的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这么说着,勾勒在画中人面庞上的线条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画中,玉唇轻启、欲说还休的模样,甚是好看。
“好冷漠啊小优,姐姐我真的好伤心的说。”夜无心并不愿意放开怀抱中的少年,只是一边捋着他的头发,一边端详着少年在画布上舞动的指节。
这是夜无心一天最为放松和闲暇的时间,也是杀时间最为喜欢的方式。
哪怕,她知道少年并不爱她。
一时不知所措的少女揉捏了两下夜无忧之前放在一旁的废纸,把其上的一角捏的和自己内心一样软烂。
不过都没关系的,厌恶也好,憎恨也罢,只要小优看着我就好了……夜无心这么想着安慰自己,又摸了摸少年的脸。
夜无忧偏了偏头,表达了无声的抗议。夜无心的笑容一时凝在了脸上,手腕也微微颤抖。
为什么?
你也能感受得到吧?
我是爱着你的啊!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的爱呢?
是我以前的态度伤到你了吗?
那时的我只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颤抖的手心不由自主地抓住少年的衣袖,随即猛地一扯,夜无忧的画笔顿时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啊,对不起,我笨手笨脚的……”夜无心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一边道歉,一边在身旁摆放的杂物柜中翻找着。
“姐姐,您晚上还要学兵法和星象,现在该过去了吧。”夜无忧反过来扯了扯她的胳膊,望着她茫然无措的神情,想了半晌,继续说道,“现在已经有点晚了。”
“可是……”夜无心还想再说什么。
“姐姐,我既没有实权、又没有下属。我想要的,不过是游山玩水、隐逸江湖而已。你又何必每天作践自己,来拉拢我这百无一用的不入流画师呢?”夜无忧的话,像是重锤一般击碎了少女那安慰自己的可笑想法。
“我……比不上你,姐姐。我只会给你添麻烦,你还是不要来关照我了。同样,我也不会接受你的任何好意。”
就算少年的身边从未有人经过,他也不会,将目光在自己身上投入半分。
不要……
我才不要……
小优不会和我在一起的那种事情……
“小优才没有给我添麻烦!”少女把他扑到床上,眼眶都有些发红。
“自从四年前,我就已经明白,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了,姐姐。”夜无忧的情绪还是一如既往得平静。
“我不想在被拉进这个漩涡里了,这只会令我粉身碎骨。我不像你们,有着飞翔的翅膀,但请留给我双腿在地面上行走得权力吧,姐姐。”
少年已经架好了自己心灵上的城墙,宣告着少女的“死刑”。
别这样……少女忍不住在心底呐喊着。
别丢下我一个人……
现在的我可以保护好你的……
我的这份“爱”,只有你能给我啊,小优……
“别这样……小优是……我最重要的人啊……”夜无心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死命地搂住少年的身体。
她拼命压抑着自己想要表达爱他、想要亲吻他、想要……占有他的想法,她害怕自己那不伦之恋的想法招致少年更多的嫌恶。
“求你了……多看看我吧……”
少年本想推开她,但少女的动作和眼角的泪水却让他下不去手。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对不起……我只是……想多看看你……”夜无心直起身,带着还没擦干的泪痕,转身便跑了出去。
“你还真是心软啊。”一个和夜无忧面相一模一样的魅灵少年出现在他的眼前。“要是我,早就让她滚了。”
“算是我欠她的。”夜无忧偏过头,沉默了半晌,缓缓沉声道。
风吹起少年居室门前的落叶,带走少年些许的思绪。或许也只有这穿堂风才记得,这所有的曾经。
——神界,六年前。
“喂,你这个没娘要的孩子,滚开!”膳房的门前,几位还是孩童的小皇子正争抢着刚做好的糖葫芦。
而身板瘦弱的夜无忧自然是争抢不过其他人,一把便被推了出来。
“没本事抢什么啊?受伤了多不好。”三皇子夜无虞拿着从夜无忧手上抢来的糖葫芦,得意洋洋地咬了一大口。
“还给我!”夜无忧猛地跃起扑了上去,可修行者与凡人之间的巨大身体差异又岂是孩童的一点无畏就能弥补的?
夜无虞甚至都没动手,只是略微转了转身子,猛地抬起一脚踹在夜无忧身侧,瘦小的男孩当即倒飞出去,嘴角都渗出了血。
巨大的痛感压迫着夜无忧的神经,绝望感和无助感压迫着他的泪腺,可孩童的赌气心理又不想表现得过于难看,只得拼命咬住自己的嘴唇,发出阵阵的抽泣声。
“你的妈妈难道没教过你,在外面要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吗?”夜无虞望着孩童趴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征服欲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毫无廉耻地拿少年的痛处开起玩笑,而这没营养的笑话散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的笑声显得人心愈发凉薄。
“吵什么呢?”一个略显成熟的女声传了过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气氛立马降至冰点,外表仍显稚嫩的夜无心走过来,望了望两人,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屁大点事儿也要打架?”说罢,将自己手上还没动过的糖葫芦递给夜无忧。
“以后再让我看见有人为了这种屁大点儿事吵架,就给我绕着蔽天城跑十圈,听到没有?”
少女说完,厌烦地挥了挥手,就将人群全部赶走了。
“谢……谢谢……”夜无忧被少女强悍的气势所震慑住,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包括你。”夜无心转过来,对着少年的脸色虽然也丝毫没有变化,但语气温和了些,停顿了半晌。
“看在你无法修行灵力的份上,这次就放你一马。不过你要是挑事儿,和他们一样,懂了吗?”如果是血族中的其他人的话,恐怕已经腿软了吧。
“不,你不会的,姐姐。”夜无忧摇了摇头,伏在地上淡淡地说道。
“哦?”夜无心并不想过多再聊下去,只是简单地回复道。
“别人看我的眼神里面,只会有着蔑视和不屑一顾,我太了解这种感觉了……”夜无忧摇了摇头,“但是姐姐你不一样……我能感觉到,姐姐你是在把我当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的,谢谢你。”
夜无心眼眸中翻滚出些许异样的神色,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明明只是偶然射进阴角的太阳光,可在其下的摇尾乞怜者却总是想要拼命地握住这微弱的光芒,把他们视为,可笑的希望。
此后的生活还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在少女的训练场地上,总是会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而那个身影虽说一直跟着,但也很识眼色,从不会主动叨扰少女,只是静静地坐在场地的一角画着自己的画,少女虽说一开始稍有些心存不满,但也渐渐地习惯了。
就这样过了将近两年。
而对于夜无忧来说,凭借着自己姐姐的名号,倒也没什么直接欺负他的人了。
二人之间也开始有了些许的对话,大多是少女在问少年在画什么,站在少年身后观摩一会儿;亦或是少年为少女准备好治疗受伤所需要的绷带和草药。
“今天也辛苦了呢,姐姐。”这是每天夜无忧在临走时都会说的话。
“嗯,谢谢你。”少女点点头,似乎这样的对话也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这话,好久都没有听别人说过了呢……
二人的对话内容也开始逐渐增多,从最初的一日三餐,到对于周遭环境的一些不满与吐槽,再到对于未来与梦想的交谈。
夜无心也是在这其中逐渐沉沦,好像每一日枯燥乏味的生活在变得有趣起来。
“小优,你将来想做些什么呢?”又是一个黄昏,在分别前,少女这么问到。
如果小优将来愿意留在蔽天城就好了,这样……他就会一直陪着我了吧……
“我嘛……”夜无忧想了想,“我要是能做一个飞鸟就好了……”
“哦,为什么呢?”少年的回答让夜无心有点惊讶,瞳孔微涨,藏在背后的右手不由得握了握拳,但又很快地放开。
“我不像姐姐你,又可靠又强大。”夜无忧摇摇头,“对我来说,倒不如做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更好些……起码,不用在这里被束缚着。”
夜无心望着少年半是天真半是忧愁的模样笑了笑,情不自禁地抚摸上他的脸,而少年那宛若小兽般被爱抚的表情也让她很是受用。
你好狡猾呢,小优。
再后来二人可开始有了点轻微的身体接触。
“别趁我不注意碰我的腰啊,这里很痒的。”夜无忧捂着自己的腰间不满地说着。
“好好好——姐姐下次一定改,怎么样?”
“你根本没道歉的意思吧!”
“我怎么会没有这个意思呢?”夜无心半眯着眼,轻笑道。“对了,夜无虞他们之后没找过你麻烦吧。”
“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其实还好。”夜无忧挠了挠头,要说不被别人排挤那肯定是不现实的,不过他们现在也不至于直接蹬鼻子上脸就是了,这对于夜无忧来说,已经是万幸了。
“小优觉得挺好我就放心了。”少女怕了两下少年的肩膀,夜无忧的心思自然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如果小优受到欺负的话……也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哟?”她抬起少年的脸,盯着他的双眼郑重地说道。
“姐姐是小优一直可以依赖的人哦?”
说罢,递到少年手中一个牌子:通体呈深蓝色,金色的镶边和麒麟纹路覆盖在其上。
“如果有什么事,就用这个牌子来我的寝宫找我。”夜无心补充到。
“啊啊……嗯,我会的。”夜无忧并未注意到少女有着些许异常的眼神,随口敷衍道。
至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自己的姐姐一些客套话,就如同亲朋好友电话里的:“有啥困难的记着给我说啊。”之类的客套话。
虽说被关心在乎的感觉固然令人欣喜,可又有多少人真的会去向别人去倒苦水呢?还是在别人某种程度上帮过自己一把的情况下。
再给人家添麻烦,不合适。这点少年还是明白的,而且他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再去给姐姐添麻烦了。
小优……其实再依靠我一点也没关系的哟……夜无心望着自己弟弟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着。
她伸出自己的手掌,比对着少年的背影,看着少年的身影在掌中越来越小。
随着少女能力的增加,夜无心的课程也逐渐变得更为繁重和困难,因此在训练中受伤也是常有的事。
而这时候少年便会准备一些药物和绷带给少女上药,夜无忧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对于少年来说,不过是顺手之劳罢了。
“姐姐,我觉得……你其实不必这么勉强自己的……”一次在夜无心因为不慎训练受伤在一旁休息时,夜无忧蹲在少女身前,处理着少女受伤的小腿处,说道。
“虽然我很感谢小优关心我……但是不行啊……只有这样,别人才会愿意多看我一眼呢……”少女摇摇头,喃喃道,“嘛……不过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吧?”
少年见少女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少女的眼神,也只有这个时候会露出淡淡的哀伤,这在此前少年是从未见过的。
夜无心抬起头望着他,灿金色的太阳光洒落下来,照耀着当时的少女所以为的全世界。至少那个时候,少年的脸上还是会露出笑容的。
“呐,小优,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少女揪着他的袖子,期待的目光牢牢拴着他的双眼,轻声问道,“小优会一直陪着我的吧?就像……现在一样。”
“姐姐,我……”少女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夜无忧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他对于夜无心,自然是抱有些许的感激与爱慕,可是他也明白,像夜无心这样的人,周边又怎么会被容许像自己这样的人不停地盘旋呢?
更何况,夜无心是血族的继承人,必须担负起守序的职责。
但是少年不同,他自知没有这个能力,所图的也不过是在闲散处弄弄笔墨,云游四海,快意江湖。
想了想,夜无忧最后用了个取巧的回答方式。“如果姐姐需要我的话,我会尽我所能。”
“是吗?这样啊……”夜无心自然能捕捉到里面的语文游戏,但又不好直说什么,只得强行压下去自己不满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多谢你了,小优。”
“这是我一直想说的。”夜无忧定了定神,把那些许的爱慕埋进土里。“谢谢你了,姐姐。”
待到少女今日份的修行完毕,也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二人还是像往常一样聊了会儿天,随即便道别分开了。
“那个没娘要的杂种,你为什么还不把他赶出去?”就在这个个天气阴沉的傍晚,少年正急着想要找回不小心落下的画笔,正巧撞上一位中年女子对夜无心的训话。
那女子身材算得上曼妙,眉眼和夜无心有着几分相似,大红色的绫罗绸缎以及金色的镶边发饰,无一不在透露着女子的雍容和华贵。
男孩躲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那家伙的身上,有一点血族皇室的样子吗?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怎么能受到好的影响?”墨艺开口道,语气中满是对少年的鄙夷和嫌恶。
“明明是个废物,却还死皮赖脸地呆着,这一点倒是和他那讨人厌的娘亲真像。”
“这和你有关系么?”夜无心的眼中满是对眼前女人的不耐烦,但是躲在一旁的男孩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怎么没有关系了?”墨艺挥了挥手,不屑的感觉溢于言表。
“我可是你的母亲,难道不能掌控你的交际范围吗?之前事情太多没空理你,那家伙,给我跪地板我都嫌脏,你居然留着他到现在?”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凭什么管我这么多?”夜无心的一直积攒的怒火突然被点起,“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能心安理得地坐上皇后的位置,不也是因为我吗?”
似乎是少女一直以来的顺从让女子早已习惯,而这一次夜无心对于她权威的挑战直接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墨艺气得脸色涨红,嘴唇也咬得发白,猛地抬起右臂“啪、啪”两下,少女的脸上就多了两个掌印。
“是不是我最近好脸给你给多了夜无心?”女子指着夜无心的面门,“你是在和我讲平等?你有什么资格!”说罢,乘势又要冲上来反手再扇少女两下。
“皇后娘娘息怒啊。”一旁服侍着墨艺的宫女看不下去了,忙跪在墨艺身前调停,“殿下一定是受了那妖族畜生的蒙蔽才这样的,万不可急火攻心,伤了皇后娘娘圣体,让那小畜生得逞啊。”说罢,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
那宫女磕完头,又忙转身去劝夜无心,“殿下您也是,皇后娘娘这些年虽说每日与皇帝共担朝政,日理万机,可对于殿下您这么多年的苦心栽培之心确实不假,还望小姐明辨是非,切勿为了一个小人坏了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啊!”
“还是霜儿懂我。”墨艺略微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又转头对夜无心正色道。
“无心,你身为血族的继承人,母亲不希望你走上任何的弯路。我承认夜无忧可能确实有些过人之处,但是在这蔽天城中,平庸就是他的罪过,注定要被淘汰。身为皇室成员的你,自然应懂得这个道理。我可以成为皇后,正是因为我‘淘汰’掉了其他人,如果你再和夜无忧在一起厮混,只怕迟早有一天会被淘汰掉。而在这皇室的游戏里,又何谈美满收场一说?”
对于夜无忧的不屑与恶意已经溢于二人言表,而最后一番看似前倨后恭的堂皇之词更是恶毒,既彰显了自己母仪天下的“气度”。
又暗中威胁了少女:能替代你的,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不乖乖听话的话,那么她日后不会好过。
夜无忧躲在墙后面,他多么希望曾经这位被自己视为“救世主”的姐姐能袒护一次自己,哪怕……只是违心地说出这些。
可到现在,“救世主”的依然是没有任何言语。
夜无忧的瞳孔猛地缩紧,拼命地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可当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时,恶毒的话语宛若一股无形的绳缠着他的脖子,使他无法呼吸。
哈……哈啊……也对啊……我在奢求什么呢?
夜无忧现在的思绪一团乱,爱?
喜欢?
悲伤?
绝望?
或许都有吧……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他此刻只想躺倒在这里,溺死在这冰冷的海洋之中。
他并不记恨自己的姐姐,这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他只是恨自己的弱小,在偌大的蔽天城内,连一个小小的生存夹缝都没法为自己争取。
而那中年女子本想再多说什么,但想说的话又被对面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但看到少女眼中不得已的屈服与顺从,只是扔下句“娘亲明白,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我想,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便没了下文,潇洒地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皇后娘娘……您不担心殿下会为了那畜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吗?要不……就让在下‘处理掉’那家伙?”离开的路上,走到一棵山楂树旁,之前的宫女在墨艺耳边低声耳语道。
“您知道的……当殿下不回应的时候,就表明她一定不会听您的……”
墨艺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摆了摆手,“那家伙就算我们出手,也会有其他人‘解决’的,又何必脏了我们自己的手,留下一条‘小尾巴’呢?”
“可是,殿下她……”女子仍是想说什么,但随即就被墨艺给打断。
“强权就像毒苹果一样,一旦尝到了它的滋味,就会不由自主地对其上瘾。等到夜无心发现夜无忧什么都无法带给她的时候,她自然会将其一脚踹开。”墨艺摆出十分自信的架子,看上去对于自己的女儿了如指掌。
不过,皇后还是拿起宫女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在上面画了两圈。
这是皇后对于完全效忠于自己的手下的一个暗号:可以行动,但不得与她有丝毫的牵扯。
“最近气候干燥,我看你手上皮肤都龟裂了,我这儿还有些药膏,完了我派人给你送些去。”放下后,墨艺这么补了一句。
“是,属下明白。”那女子颔首行礼,随即立马退了出去,只留下墨艺一个人独自欣赏这山楂花。
“你和我真的很像啊,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不择手段。”墨艺自言自语道,“你和我一样的肮脏啊,夜无心。”
只是,自己已经束缚不了她多久了……一旦她拿到强权,便会是露出獠牙的那一天。
毕竟星命显示——夜无心,将会是一位极富能力但是嗜血成性的君王。
而夜无心则是在原地伫立了许久,缓缓叹了口气,随即也便离开了。她这一次依然不打算听从墨艺的,一如既往。
手掌在怀中被捏成了拳状,夜无心痛恨着这个现在还不够强大的自己,恨不得将后槽牙都尽数咬碎。
她和夜无忧不一样,生来即为上位者的本能让她紧握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信仰,既然是自己看上的东西,那么付出任何代价、使用任何手段都要将其拿到手!
墨艺,你从来没有把我当过女儿看过,不是吗?
她撩起袖子,凝视手臂上满是曾经墨艺在她的身上留下的鞭痕。
她又何曾不希望以温和的态度面对这个世界,可是一次又一次的鞭打让她不得不套上坚硬的铠甲,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墨艺。
一直到夜无忧的出现,才触及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向你屈服了,您也休想……从我这拿走任何东西!”
毒蛇一样的爱意腐蚀着少女的灵魂,让她不得不对于强权趋之若鹜。
毕竟,现在的她只有登上那个顶峰,才能给她和少年打造一片栖身之所,不是吗?
而此后,便只用等待……自己的爱人为了自由试图从这里逃走的那一天。
入夜。
“陛下,您的安神茶。”气派的宫殿内,下午给夜无心“上话”的妇女端上一杯茶,对着坐在皇位上处理政务的男子微微颔首。
“恕我直言,陛下,您该休息了。”
“无心最近的学习情况怎么样?”夜无痕也不反驳,只是来了句不带询问语气的询问,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正眼多看她一眼。
“回陛下,心儿已学完历史和律法,剑术的学习也在飞快地进步中。”妇女叩首,“想必心儿将来……也会成为像陛下一样优秀的君王。”
真讽刺啊,明明自己身为皇后,却连陛下的名字都没有叫过。
只是因为自己那天资聪慧的女儿,自己在他的眼中才有一席之地。
起身的妇女微微笑着,只是里面的“爱”一丁点的回应都没有得到。
也罢,毕竟我所追求的,只有权力而已……是的,只有权力而已……
“陛下……莫非还是忘不了‘她’?”美妇这么笑着打趣道。“这样痴情的陛下,也十分帅气。”
“你给我闭嘴。”男子抬起头瞪了她一眼,但随后又说不出来什么,只得是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而一旁挂着的一副妖族女子的画像,则是默默无言记录着这一切。
这个夜……还很长。
是雨。
细长的雨丝打在夜无忧的脸上,让躺倒在地上的他清醒了一些。
耳边隐隐传来了几声呼喊声。
“喂——你还好吗?”面前的少年顶着和夜无忧一样的脸,只是冰蓝和银白的眸子与发丝做了细分。
担心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夜无忧,手臂便轻轻挥动,拍了拍夜无忧的脸。
“行了行了,别拍了。”夜无忧艰难地睁开眼,而坐起身来凌乱的发丝则展示了他和地心引力作了一番多么艰苦的较量。
可待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立马打了个激灵向后猛地退去几步。
“你……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自然是惊吓到了夜无忧,使他完全忘记了被雨所打湿的衣物附在身上带来的粘腻感。
“我?我是你内心深处的,欲望啊。”银白色的眸子里面泛着危险而疯狂的光芒,他伸出了双臂,冲着少年吼道。
“我知道的,你其实根本就不甘心做一个无名小卒,对不对?你其实根本就看不起这个血族,是不是?”
“不是,你你……你在说什么呢?”夜无忧猛地站起身来,一时的眩晕感让他有些看不清前面。
他匆忙语无伦次地摆摆手,挥舞着双臂,脚下踩着地砖的步子也有些凌乱。
说完,就要转身跑离这个现场。
还下着雨的地面上难免有些洼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少年的裤腿。
夜无忧的口中还哈着纯白的雾气,此刻他只感觉要远离这个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
“你摆脱不了我的,毕竟我们,是一体的啊——”那个少年的声音依然萦绕在夜无忧耳边,让他不得不再次停下。
“什么意思?”夜无忧一边喘气,一边转头望向之前那个少年所在的方向,却发现那个少年的位置就没有变动过,然而少年的声音确实实打实传到了夜无忧的耳朵里。
“你在嫉妒着夜无心,对吧?”那少年的声音又抬高了一个八度,“毕竟她,不管是距离权力,还是距离力量都只有一步之遥;而你只能在这个夹缝里面惶惶不可终日,不是吗?”
那个少年话还没说完,夜无忧就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对着那少年的面门便挥出了一拳。
“给我……闭嘴!”被戳到痛处的夜无忧双眼瞪到面部颤抖,旋即揪住那少年的衣领。“我从来没有,嫉妒过她!”
“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夜无心是怎么看你的吗?”挨了一拳的少年脸半斜着,嘴角勾起鬼魅般的弧度。
“可能对于她来说,只是略微施舍了些好意而已,但就能得到你这条只会摇尾巴的忠犬,恐怕——她现在还在心底嘲笑你人格的廉价吧?”
“姐姐她不是这样的人!”夜无忧继续无力地争辩着,揪着衣领地指节攥得都有些发白。
细密的雨丝弄乱了他的发丝,遮住了些许视野,但遮不住即将喷火爆发的视线。
而那少年则似乎是失去了和少年继续聊下去的兴致,“我的衣服要被你拽脏了,小心一点啊。”说完,双手发力拿开夜无忧的双手,随即向两边用力一拧,夜无忧直接倒抽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上。
“你可是比我清楚多了,没有力量,可就连现在的安稳的生活都追求不到了,不是吗?”望着衣物被地上的脏水彻底玷污的夜无忧,那少年蹲在耳边耳语道。
“所以,你的好姐姐为什么没有在别人指责你的时候维、护、你、呢?”
夜无忧被这句话刺激到,打了个激灵,想顺势拽住那少年的衣角。
而那少年像是早就预料好一般侧身躲开,旋即一脚踹在夜无忧的左肩上,把他再一次踢倒在泥水里。
“看到了吧?没有力量可什么都做不到唷?”那少年轻笑了两声,左手伸到身前作了个“拜拜”的手势,歪了歪头。
“那么,今天只是个见面礼,我大概还要再睡一阵子,嘛……之后的事,还是放到以后再说吧。”说完,便化作粒子原地消散。
而倒在泥水里的少年此时才挣扎着站起身,捂着自己被踢到发青的左肩,艰难地顶着雨水朝自己的寝宫走去。
一瘸一拐的步子不断在地上踩出水花,拍打着已经麻木的双腿。
好累。这是夜无忧现在最大的想法,此刻他只想扑在自己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把剩下的东西全部摆烂般交给明天的自己。
“看上去你有些狼狈啊,夜无忧。”一个令人不快的轻浮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这也让夜无忧不得不强忍着心里的不舒适感转过头去,对上夜无虞半是轻佻半是嘲笑的眼神。
“皇兄何故至此?”夜无忧环视了一圈周围茂密的竹林,皱了皱眉头。“这条路,皇兄应不常走才是。”
“确实是这样,只是今日突然起了些兴致,想看看我们血族这偌大的蔽天城而已。”夜无虞笑笑,言谈之间虽然都是客套话,可夜无忧还是感觉有更多嘲讽意味在里面。
夜无虞又看了他几眼,左手里盘着美玉的速度也不自觉地快了几分。
“肆意而起,乘兴而归,三皇兄果然有雅士之风范。”
夜无忧也皮笑肉不笑地迎合着他的发话。
夜无虞用另一只手摆摆手,但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贤弟谬赞了,我也只是想象古代的先贤一样,为血族尽一些绵薄之力罢了,在下比起他们来说……还差得远呢。我还有些事情,不能继续陪贤弟你了,还望见谅啊。”
夜无忧则是摇了摇头,示意对面没有关系。
而夜无虞看见了,也是大笑两声,一挥袖子,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等到视线里完全没有夜无虞的踪迹,思忖了半晌,夜无忧才转回身,一瘸一拐地继续往自己的寝宫迈着步子。
此刻,雨早已经停下。清冷地月光洒在由整齐的石砖砌成的小路上,却照不亮少年回家的路。
在少年的寝宫之处,却有个女子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夜无忧眯着眼睛看去,正是下午跟着墨艺的那名宫女。
“小女子见过殿下了。”那女子作了个微微的屈膝礼,不由得让夜无忧心里犯恶心。“殿下唤我陆霜便是。”
如玉脂般细腻的脸上透露着淡淡的微红,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过下午的恶语相向,夜无忧可能真的会被这副人畜无害的脸庞所欺骗。
“陆霜小姐找我所为何事?”夜无忧强打起精神,尽力保持着一个站定的姿势。
“是这样的,最近蔽天城在清点各个寝宫收到的俸禄,请皇子大人过目,然后在上面签名。”那女子拿过一个卷轴,在少年面前铺开。
“好,我明白了。”虽说对于女子心有不满,可这份理由依然无懈可击。所以说少年简单应和了两声,粗略地扫过几眼,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女子在此谢过殿下了。”陆霜满意地接过卷轴,又简单行了一个屈膝礼,随即便径直转身离去。
夜无忧则是站在原地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陆霜的背影,可思索了好一阵子少年一时也想不出这个举动到底有什么深意。
他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自己的一些负面情绪,此刻的他只想来一场优质的睡眠。
或许是昨天太累了的缘故,夜无忧少见地一下子睡到了下午,等到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天空中的裸阳已经在散布它的恩泽了。
“呃……睡过了吗?”夜无忧扶着额头,自言自语道。整个身体的不适感带来的是深深的无力,这越发让少年感到烦躁。
太阳光已经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射到散乱的书桌上。
再接着睡下去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少年一边想着一边强忍着脊背的酸痛掀开被子,凌乱在床上的画纸也随之因风而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纸张旋即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谁会愿意刻意地拾起它们,仅会有窗外的树和竹,不断通过这份光亮会重复不断地给白纸抹上漆黑的斑痕。
“呼……”夜无忧捏着脖子站起身把桌子前的椅子拉出来,刚准备坐下去,门却被“嘭”的一声推开,扬起地上的纸张与灰尘。
“没事吧?小优?”夜无心快步走了进来,搂住少年正坐在椅子上的身体。
她身上还穿着平日里上课穿的常服,看来是下了课便直接赶了过来。
“怎么今天一直没有来呢?”
“哈啊……我……我没事……别碰我……”使不上力气的身体微微颤抖,少年本想把夜无心的手扭开,可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倒显得像是情趣而已。
而对于夜无忧来说,本身就没力气的身体动两下都费劲,只得是冒着虚汗倒在了少女怀中。
夜无心把手搭在少年的额头上,怀中正粘腻发烫的身体接触到清凉的触感,倒是让夜无忧渐渐平静下来。
“好烫……小优,你发烧了,我去给你拿些药过来。”
“不……不用,我没事。”夜无忧的脑子清醒了些,拽住少女的衣袖,不过有气无力的声音对于少女来说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没必要……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不行啦——生病了就要吃药,不是么?”夜无心揉了揉少年的头,感受到少年在怀中不由自主的蹭蹭,少女满意地离开少年的寝宫,拿了些药去。
……
“喏——张嘴——”夜无心从碗里舀起一勺汤药,递到了少年嘴边。
虽然夜无忧没有说什么,但是夜无心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身体贴住夜无忧,想要感受这更多的温存。
“姐姐……好苦的说……”夜无忧在姐姐的说教下又在身上套了层衣物,但对于喂到嘴边的药物还是撇了撇嘴。
但看到汤匙仍然在往自己的嘴边凑,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再推辞,强压着自己的恶心感将整个勺子含在口中。
不适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让少年在生理意义上想吐,他死死合住嘴待到嘴里勉强习惯这味道,便将其一口吞下。
“呕——”吞咽后便是轻微的呕吐感。
“嗯!很乖喔,小优。”夜无心把汤匙放回到碗里,揉了揉少年的发丝,又舀起苦水递到了少年嘴边,重复着之前的步骤。
门外的风铃随着穿堂风而起舞,发出空灵清脆的响声。
窗边被仆人们每日更换的香火也马上完成它的使命。
二人就在这无人打搅而惬意的时间里,机械地重复喂药的动作。
“都喝完了,真不错呀。”少女给夜无忧展示着已经变得干净的碗,眉眼也眯成了一道月牙。
而夜无忧见状,则是想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但刚起身来就因为脑袋上传来的眩晕感站不稳步子。
好在夜无心眼疾手快些,站到少年的身侧,接住了即将倒下的身躯。
“没事吧,小优?”少女带着几分担心的眼神望向怀中的人儿,可与口气中藏不住的兴奋感已经出卖了她,双手也加大了搂着少年的力度。
“唔……我没事,只是感觉有点累而已……”夜无忧并没有听出来别的意思,他想尝试着挣脱开怀抱,但用这乏力的身体又怎么能挣脱开想要和少年更多肌肤之亲的夜无心呢?
最后只得不得不作罢。
“明明才刚刚睡醒的……”
“大概是喝完药需要休息吧?”夜无心一边打断夜无忧的发话一边扶着他躺到了床上。
夜无忧的脑袋偏过一侧重新回到枕头上,“是这样吗?”他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了,大抵是要重新进入睡眠了。
“当然了,放心睡吧,我会看着你的。”夜无心坐到床边,摸了摸他的脸,露出了几分意义不明的微笑。
而夜无忧已经无暇再顾及这些,简简单单地哼了一声,便陷入意识的海洋里。
夜无心见状便戳了戳他的脸,少年除了“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反应。
“小优……我忍不住了……原谅我好不好?”夜无心见少年没有反抗,便按住他的头,强行吻上了他的唇。
温润的香舌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少年唇齿的防线,掠夺起少年的体液来。
“唔呣……唔……”气息被扰乱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想要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试图把少女的舌头往外顶。
可夜无心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骑在少年身上使劲搂住他的身体,更加有力并且灵活的香舌总是能找到并且缠住少年试图反抗的小舌,把少年的努力搅了个稀巴烂。
“唔呣……”
少年口中所有的防线早已一泻千里,成为了任由少女征服和采撷的领地。
一直到不畅的呼吸开始影响少年的睡眠,夜无心才恋恋不舍地让自己的舌头退出来,淫靡的口水丝线还连在二人之间。
“小优……好香……”夜无心喃喃道,掠夺性的血红爱心眼肆意打量着床上的酮体,再一次地吻了下去。
这一次的吻,少了些热烈,多了些绵长。
不怪我的……都是小优太诱人了……是的,这不是我的错!
夜无心这么想着,本能般撕开了少年身上的衣物。
雪白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让少女不由得血脉贲张,死死瞪着血红的双眼,只希望能把这一幕永远镌刻在记忆中。
夜无忧的呼吸随着被剥光的身体加重了些许,夜无心也乘势坐到随着少年的大腿上,轻轻俯下身子。
征服少年口穴的香舌这一次选择了因呼吸而起落的小腹处,先是如蜻蜓点水般在肚脐眼处点了两下,旋即在里面不停打着转,一直到无比确信自己的大脑已经完全记住少年此处的味道,才顺着少年的肚皮向上滑到胸口处。
紧接着,是对少年乳头的“关照”。
诱人的玉唇包复住了其中一个乳头,灵活的舌头在乳首上不断地画着圆,不停吮吸舔弄着上面的乳尖。
与此同时一只手摸到另一侧,对着乳头不断进行着揉、按、扣、拉、拽,在少女的刺激下,夜无忧的两个乳头很快便因发情而挺立,下身的小兄弟也开始撞击少女的腹部。
“小优……你是在回应我吗?好开心——”夜无心感到下腹处都因为兴奋而流出几道暖流,她十指相扣按住少年的双手举过他的头顶,防止少年乱动。
“本来想着你过来今天就把你办了……不过嘛,这样也不坏。”
确保少年不会再乱动后,夜无心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雪白的躯体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疤痕,这都是曾经“反抗”和与墨艺作对的证明。
夜无心跨坐在少年的身侧,湿润的蜜穴对准了滚烫的下体。
“呐……小优,救救我吧……”夜无心哀求着抚摸着少年的身体,滚烫的血液激发着她猎手的本能,想要往少年体内注入名为爱意的毒素。
名为兴奋的多巴胺冲击着少女的神经,随即径直坐了下去。
滚烫的巨物挑开白净无毛的阴唇,发出“咚——”的撞击声。
“唔——”下体的撕裂感让夜无心不得不闷哼一声,身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但此刻她内心的欢愉早就战胜了所有的疼痛与麻木,让她足以清醒地揣着糊涂。
夜无心又何尝不明白这份不伦之恋的恶劣,可是扭曲的爱意早已将她的道德人伦常理捻了个粉碎。
她干瘪的身体太需要如干柴烈火一样的爱和扳倒血族所有人的一个寄托。
这是病,而夜无忧就是她唯一的解药。
“小优……我们合为一体了呢……”夜无心从少年的躯体上爬起来,“谁都别想……将我们分开!”不顾身上还没恢复过来的疼痛感与不适感,将穴口轻抬到龟头处,随即继续“咚——”地向下坐,将床板都撞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周而复始,甘之如饴。
疼痛感与舒适感一并窜入少女的大脑,让她麻木的心灵觉得自己还活着。
“小优……哈啊……好……好厉害……姐姐……姐姐要去了!”
少女的脑袋随着动作而轻微上下摆动,口中冒着酥媚入骨的娇吟,夜无忧的肉棒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几乎要熨平她阴壁所有的褶皱。
两片阴唇被肉棒搅动到外翻,透露着诱人而满足的粉色,饥渴难耐的阴道早就因为满足而变得温暖多汁,每一次的插入都能带出大量又晶莹的淫水。
“小……小优!……快!快!……姐姐是属于你的……快!填满我!占有我!”少女的娇躯在少年身上运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能感觉到夜无忧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胀大的阳具粗暴地撞开她的花心,浓浓的精液浇筑在少女的子宫中,再一次将她送上了愉悦的顶峰。
“呼……呼……”夜无心跨坐在少年的身躯上大口喘着粗气,背部之前的疤痕因为激烈的性爱重新被撕裂,渗出殷红的血迹,也让少女清醒了一些。
“我们不会结束……绝对不会……”夜无心按住少年的双肩,手指几近要扣出血印子来。
交合处的汗液、血液与爱液混杂在一起,在月光下分辨不出确切的颜色。
血红色的纹路浮现在少年的的身躯之上,那是少女献出爱与初夜的证明。
她急切地想要抓住这份感情,可性子偏软弱和迟钝的少年绝对不会作出回应,而她也已经等不起了。
夜无心仔细清理掉两具躯体上所有的痕迹,换上已经准备好的衣物,好似她还是那个完美的姐姐,夜无忧还是那个有些怯懦但又渴望自由的小孩。
但只有夜无心自己知道,她们的感情,早已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摸了摸手臂上的疤,好像没那么疼了。
“姐姐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的……”夜无心俯下身,吻了吻少年的唇。“那么小优,先做个好梦吧——”
夜无心起身离开了夜无忧的寝宫,尝到禁果的少女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而这份果实的甘甜,已经被二人的身体彻底铭记。
月光把熟悉的路照得陌生,走在路上夜无心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着刚才最美味的佳肴。
话分两头,在夜无忧的意识里,少年瞪大了自己的双眼,满是烟火气的街道与死气沉沉地蔽天城俨然成了两个极端:朴素而又整洁的土胚房整齐有序地排列在两侧,顶棚处拉起的铁线挂着被该家妇女手洗过的衣物。
人潮在来来往往中交谈,或是今天工作上的烦心事、或是吹嘘自己的光辉岁月和远大未来、或是今天学校内老师的讲学……
边缘处的路边摊贩把本就不宽的道路挤得愈发狭窄,空气中满是饭店和小摊上传来的烟雾,耳畔从未停下的吆喝声将他的鼓膜和心跳震颤地一样激动。
这才是人生活的地方……哪怕是在做梦。
少年这么想到,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离开过蔽天城。
可哪怕就是这短短的虚假的温度,都不由得让夜无忧沉醉。
他不顾身上不方便行动的黑色风衣迈出轻盈而又沉重的步子,沉浸在人潮的海洋里。
“小姑娘,这可是要钱的。”夜无忧走出几步,便是一道声音不大但雄浑有力的声音。
一位看上去和夜无忧差不多大的的少女正站在一个铜锣烧摊位前,银白色的长发盖到了她的肩胛骨处,白色的齐胸襦裙罩住了虽说还在发育期,但已经有了令人遐想的形状的胸脯和臀部。
红宝石一般的双眼死死盯着摊位上的铜锣烧,但看店的大叔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境,便出声提醒道。
“我来替她付钱吧。”夜无忧走到店主的身前,递给他几张纸钞。
“哎……这样……不好吧……”那少女低下头,脸色微红,语气中都带有些许的羞涩与害怕。
下垂的双手十指勾在一起,不知道作什么姿势合适。
夜无忧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在意。”,说完把纸币放到了那人存放零钱的纸盒里。
“好嘞!您稍等一下!”那个男子拿上了钱,手上的功夫自然是不敢怠慢。
不消一会儿,一个新鲜出炉的铜锣烧就被递到了少女的手中。
少女双手捧着棕黄色外衣的点心,像是捧护着最重要的宝物,修长的手指轻轻颤动,铜锣烧完整的表皮就被撕下了一块,露出还在冒着热气的豆沙。
少女将剥下的点心放入嘴中,细细地咀嚼起来,露出幸福的神色。
二人走到一道小巷,夜无忧感觉脚力有些疲乏,便倚靠在墙壁上歇息。“话说回来,这个东西……好吃吗?”
应该是没味儿的吧……毕竟是在梦里。少年这么想到。
“很好吃哟——”少女笑了笑,随即抬起头望着夜无忧。
两双眼睛就这样对视,只是一双眼睛中在温柔的外壳中藏着隐忍,另一双眼睛在随和的面具下掩盖着对于这个世界的失望。
“还有,这不叫‘这个东西’,这叫铜锣烧。”少女眼轱辘转了转,补充道,语气也变得些许软糯。
“谢谢你。”说完,那少女开始对着手里的点心大快朵颐,似乎只需要这样便能满足她的世界。
夜无忧则是摆了摆手,搓了两下头上的碎发。“没事儿。”他摇了摇头,视线撇到一边,不忍再去打扰少女简单的幸福。
周围的边际开始发白,远处的人流也在由远及近地消失着,这是梦即将结束的标志。
那少女站起身靠在他的胸前,炽热的呼吸拍在夜无忧的胸膛上,惹得少年的脸微微发红。“谢谢你……这份铜锣烧……我会请回来的。”
白色的天幕分开了二人,淹没了少年的声音。
“嗯,总会有机会的。”
……
夜无忧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太阳光已经照射到了桌子上被随意搁置的画笔。
姐姐大概是离开很久了……夜无忧这么想到,心里有点小失落,却又松了口气——要是因为自己耽误了姐姐的课程那可太不像话了。
少年本想尝试着从床上下来,可身体上的软麻感根本支撑不起来,当他的脚踩到地上,那种因接触带来的电流般的酥麻感让他的身子直接瘫软了下来。
夜无忧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几十吨重的大卡车碾过去了一般,只得无力地瘫在床上。
“为什么会越睡越累啊……”夜无忧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和一滩烂泥没什么区别,“算了,等会儿去药膳房开个药好了……”他在床上做了个伸懒腰的姿势,伸手够了几本书架上的书,细细翻阅起来。
夜无忧因为自小被认为是厄运之子,会给世间带去灾难,所以也从来没人会要求他在皇宫这种学习帝王之术的地方有什么建树,所以夜无忧的书架上,一直都是一些奇宗异派的论述作品和文字小说占大多数。
少年拿出来的小说并不算长,而且还是他以前看过的,所以也就大致翻了翻,挑拣着看了几个印象深刻的情节,随即把书扔到一边,抱着被子又叹了口气。
“好烦……又不想起床……”夜无忧在床上蠕动着,却又不知道干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他拿起床边由灵媒(蕴含着灵力的媒介)制成的手表看了看时间,随即又将其甩了出去,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还在睡觉吗,小优?”夜无心推开门,平日里穿的运动服已经被一袭白色的纱裙所取代。
少女平时只需要到中午便可以完成今天的课程,至于在训练场多待的时间都是出于她的心情而已。
她的手中正拿着早上亲手做好的两份便当,坐在了少年床边。
“没……”夜无忧坐起身,“其实……早上已经醒了,只是身上感觉太累了……”他看着夜无心坐到床前触碰他的手,他并不反感姐姐这样触碰他。
每每打量起夜无心,少年总能回想起前天下午三人的口角,墨艺的语气看似随和,实际上每一刀都捅在夜无忧的心上。
到现在姐姐帮了他这么多,他却什么用都没有。
夜无忧不禁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愧,可自己却十分贪恋夜无心的这份温柔。
他不由得又在心里痛骂着自己的无能和没用,被夜无心握着的手也缩了缩。
“这样啊……”夜无心的笑容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打开了手中的便当盒,夹起一块豆腐,递到了自己爱人的嘴边。
经过两年的接触,少女对于少年的口味可以说是比夜无忧本人还要了解,做出来的饭菜也可以说是肆意拿捏了少年的味蕾。
夜无忧微微偏了偏头,小心地接过姐姐手中的盒子。
“我可以自己吃的,姐姐。”少年拿起夜无心手中的筷子,扒拉了两口,示意自己可以自己吃饭。
夜无心识趣地作罢,她当然想牢牢把控自己爱人的一切,可是也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闹不愉快,更何况她并没有挑明二人间的进行过的鱼水之欢。
所以少女只是作了作撇嘴状,嘟囔道“我只是想喂喂小优嘛……那这样吧,姐姐下午陪你去药膳房开药,怎么样?”
“唔……如果姐姐愿意的话……我没意见。”夜无忧略显踌躇和害羞的低下头,摩挲着夜无心的发丝末梢。
这个举动让夜无心脸上的笑意更甚,甚至都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为了回应这份爱而生的。
她搂住少年的身体,蹭了蹭他的肩膀。
“好——只要是小优的合理请求,我都一定会满足你。”她这么说着,拿起一张纸巾,擦拭着爱人沾有油水的嘴角。
夜无忧缩了缩脖子,脸颊上泛起前所未有的潮红,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夜无心今天似乎过于热情,不过这份纠结的心理让他并不反感姐姐这样的触碰。
见少年没有说什么,夜无心脸上的笑意更甚,整个身子都几乎都要贴在了夜无忧身上。
胸前的柔软埋没了少年端着饭盒的胳膊,炙热的鼻息肆意笼罩着爱人的耳朵和脖子。
她伸出手掌,细细抚摸着少年已经红透了的面庞,少女身体的动作及其得热烈,可手上的动作却十分的轻柔,似乎是想要让自己的身体铭记住少年脸上的每一道纹路。
年幼的夜无忧尚不懂得爱和亲情的区别,少女喷涌而出的爱意让少年不知如何是好。
少年试着挪了挪屁股,略微改变自己坐的位置,可少女的身体又立马贴了上来。
他只得尽量保持着自己的视线和动作,不被夜无心所打扰。
……
“皇子殿下,您的药。”医师将抓取的药方递给了少年。“红参和山药每日煎服一副便是。”
“在下先谢过太医了。”夜无忧点点头,见到夜无心似乎要和医师说几句话,便先是从门里退了出来。
此时的天气还正值盛夏,知了还在一旁几人腰粗的树干上放声歌唱着,散发着这短暂而又热烈的光辉。
而在室内又是另一幅景色,只见少年退出门外后夜无心的表情明显降了温度,不由得让太医吓得直哆嗦。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夜无心开口问道。
“小的……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往……往药材里添加了黄……黄连、当……当归这些药材。”那太医的双腿“蹬——”的一下就跪到地上,不停地磕头。
“那就好。”夜无心点点头,从座椅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只是……只是小的有一事不明……”医者一时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请问殿下……为什么要往小皇子的药材里面加这些助眠的药材呢?”
夜无心转过身,血红色眸子像是要把那人的身体捅穿。
“不该问的,我觉得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危险的视线像是两枚钢钉打在那人的膝盖上,让他的双腿发软地更加厉害。
“是!是!是!小的明白!明白!”那人更加用力地磕着头,几近要磕出血来。“殿下……殿下饶命啊!”
夜无心并没有再多看他两眼,只是轻微地“哼”了一声,便推开门出去。还好,夜无忧还在门口的树下等着她。
“小优没有等太久吧?”夜无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发丝。夜无忧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挡开她的手,摇摇头。
“没事,相比起以前我来看病和取药,今天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夜无忧把药材拎到自己眼前晃了晃,“对了姐姐,刚才你们说了啥啊?”
“很重要?”夜无心笑着搂过他肩膀,二人就这样边走边说。
“也……也不是。”夜无忧以为少女有些不乐意了,但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是自己僭越了,赶忙摇摇头。“我就随口问问。”
“其实倒也没说什么啦……我就是跟他们说以后给你拿药的时候拿快一些。”夜无心故作思考般歪了歪头,随即又看向少年说道。
夜无忧“呵”地笑了两声,“姐姐你也不用操这么多心的,你做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少年望着少女的面庞,和前天下午俨然是两个人,让少年也看不出夜无心的真实想法。
思量了半晌,才这样徐徐说道。
真的不用那么靠近我啊,姐姐。
夜无忧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摇了摇头。
他又抬头望去,夕阳再一次洒下薄薄的红晕,一如往常。
只是并排走着的二人,心里却都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回不到最初了。
只不过,是因为不同的原因。
“到了哟,小优?”夜无心的话语把少年的思绪拉了回来,夜无忧看了眼自己熟悉的门口,又抬头望着满脸写着关心与爱的面庞,眼神不自主地转了转,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叹了口气,说道。
“姐姐。”夜无忧的眼神由犹豫变得果决。“你以后……不要再来我这里了。”
夜无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为什么?”她的语气回到了令人熟悉的冷漠,只是多了一丝少年听不出来的颤抖、害怕与哭腔。“给我个理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希望着少年像过去一样总是躲在她身后,寻求自己的庇护,甜甜地叫着“姐姐”;也可以接受少年发现自己睡奸他的事实,扑到她身上又撕又打,大喊着让她付出代价……
不管是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哪怕是下跪、做奴隶甚至是夜无忧的肉便器都可以……
至少……少年还能看着她。
可她唯独不能接受少年推开她,对于夜无心来说,比接受这世间所有的酷刑还难受。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姐姐。不,应该是,‘皇女殿下’。”夜无忧笑了笑,摇摇头。
“您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这么多,我不值得您这么做。”
夜无心却是一把把他揪起来靠到寝宫的墙壁上,猛地掐住少年的脖子:“为什么啊!我明明……我明明以为……小优是第一个把我当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她们说一样的话呢!”少女的声音早就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愤恨与不满。
别扔下我啊……求求你……
“呃……皇帝……和皇后大人……会失望的……”夜无忧艰难地喘着气,扯着嗓子撕扯出来这么一句话。
而夜无心则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般放开手,让少年一屁股坐到地上。
“所以……前天我和墨艺的争吵,你是看到了是吗?”
少女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脸,语气也由疯狂转为满满的失望。“所以,你比起我,更在乎别人的看法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少年撇过头,不愿再多说什么。
夜无忧何尝不在乎夜无心的感受,甚至说,在少年心目中的地位,除了夜无心,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少年也深刻地明白,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夜无心,甚至只会是扯夜无心的步子。
就像今天,如果换做平时的夜无心,一定会在自己的寝宫里翻阅书籍或是在训练场加练,可是今天她却非要陪自己去干拿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少年当然无所谓让自己烂掉,可如果姐姐因为他耽误了课业和训练的话,那他又要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呢?
他害怕这样的话时间越长就会越难以说出口,倒不如现在就把这份关系断干净。
只可惜,少年的撇过头,在少女眼中却又是另一个意思。
“是吗……我知道了。”
眼睑微微下垂,暗红干涩的发丝遮住些许面庞,让少年一时无法分辨她的神情。少女背过身,往前走了几小步。
“以后……都不能来……了吗?”
鼻息粗重了几分,声音也带上明显的哭腔,这副从未见过的样子让夜无忧不由得心软。
“如果……我们提前说好的话,那就可以。”夜无忧站起身,银牙轻咬,给二人留了条后路。
他本想直接说“嗯”这样的话语,可面对少女的示弱还是退让了。
你真是……窝囊透了。
夜无忧在心中这样暗骂自己。
他痛恨着只会一味妥协退让的自己,但又见不得姐姐示弱的样子,这让少年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我就知道,小优不会扔下我的。”夜无心转过一个侧脸,勾起一丝笑意。
她已经摸透了夜无忧那踌躇不定的心灵,只要稍微强硬一些或者略微的示弱,少年就会迁就她的要求。
只是,在少年的心中她只是最重要的姐姐,而不是最重要的爱人,这让少女多少有点心里不爽。但相比起分开的痛苦,这点根本算不上什么。
“记得吃药。”走之前夜无心“好意”提醒说。
“我会的。”少年点点头,目送着少女的背影,等到少女走远,他又坐回原地,为自己再一次的退让抓耳挠腮。
天快黑了,隐约有几只归巢的鸟儿飞过宫殿上空,带着少年的几分兴致飞向远方。
“该吃药了。”夜无忧望着由于刚才的小争执掉落到台阶上的塑料袋,对着自己说道。
漫无目的又无所事事的生活宛如一副重担,让他的内心有股莫名的焦躁,大抵,他是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