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锋大概把纪彤昏迷住院以及失忆的事情都告诉了纪宝，出乎意料的，纪宝在听到消息后并没再发脾气，反而是陷入了沉默。
“纪叔，纪彤现在这样也应该算是受到惩罚了。我恳求您就原谅她吧！”见纪宝一直不说话，程锋都有点担心纪宝还在责怪纪彤关于程祖儿的死。
可是…有些事他不知该不该说，毕竟那是程祖儿生前所刻意隐瞒的。
“留下来吃晚饭吧。”纪宝丢下这一句话，便走了出去。
出了房间后，纪宝便直径地向厨房走去，找到正在里头准备晚餐的薛明凤。
“彤彤呢？”跟在纪宝身后的程锋欣慰地笑了。这一声‘彤彤’虽然轻，但他还是听出了纪宝的语气包含了对纪彤的关心。
“彤彤看起来有点疲倦，我让她先回房休息了。”薛明凤放下手上的锅铲，回头望向纪宝。
“阿锋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是关于彤彤的吗？”纪宝默默地点头，却叫一旁的薛明凤担心。“彤彤是不是怎么了？”
“她失忆了。”
“失，失忆？”
“嗯。”纪宝只轻轻点头，不愿多说。“我先回房休息了，你慢着点弄。好了才叫我起床。”
薛明凤轻叹一声，回身继续做饭了。而纪宝在走过程锋时，也什么都没说，只向他点点头便走回房间里去了。
程锋看得出，他那是内心纠结。
正所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尽管纪彤不是纪宝亲生的，也尽管纪彤害死了程祖儿，她都还是他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孩子…说不担心，那肯定是骗人的。
试问，如果不关心一个人的话，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把她养到那么大？
唉！程锋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叹气。
只可惜这骗人的把戏最终只骗倒了他自己。
……
“只骗倒了他自己。”
程锋的话莫名地回响在我耳中…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多得连我都数不清了。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桌面不敢抬头。
程锋的话让我听了很心痛，也感到非常愧疚。
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爸爸，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女儿看待？
恢复了记忆后，我更是确认了心里的疑惑――没有，完全没有。
可是听程锋说了这些后，我知道我错了。
与其说爸爸对我不理不睬，倒不如说他是害怕接近我。
正如程锋所说的一样，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我是导致他亲生妹妹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更是害死他亲生女儿的凶手。
爸爸他一定是不晓得该怎么面对我才会选择故意漠视吧…可是我怎么就那么笨？
居然没看出他对我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关心！
就说程锋出国公干那次，如果爸爸不担心我的话，又怎么会一大清早的跑到家门口等我？
在孤儿院的时候…爸爸应该不是不肯对我笑，而是不敢对我笑，所以在面对那群同样没有父母的孩子时，才会笑得那么温馨。
其实答案一直都很明显的…如果爸爸不在意我的话，就不会三天两头的对我发脾气。
也正因为爸爸在意我，所以他才会故意对我冷嘲热讽，不想让我，也不想让他自己发现原来他是关心我的。
而我，的确也和他一样…被骗了。
搁在桌子上的手忽然感到一阵温暖，我抬头望向程锋，凝聚在眼角的泪水直流而下。程锋见状，立刻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替我把它们抹掉。
“爸爸有那么一刻确实是恨你的。可是在你失踪的期间，爸爸发现原来他也是很担心你的，而且很怕再失去一个女儿。看到你终于回来的时候，他其实是很高兴的，只是因为觉得原谅你会对不起祖儿才不敢对你表露出来。”
“我知道…”我哽咽地说。“是我对不起他和祖儿。”
“唉。”程锋无奈地叹气。
“彤彤，就如我所说的一样。即使祖儿当天没有救你，她还是一样会离开的。至于爸爸…还记得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吗？爸爸之所以反对我们结婚，纯粹是因为不想看到你以后后悔当天的决定，可是后来又因为不忍看到你伤心，所以就答应的。”程锋缓了一下，“你知道为什么爸爸对你和舒匽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吗？”
我茫然地看着他，摇头。
“起初我以为是因为祖儿，可是那天回家后他却说…他只是害怕再看到当年的情景罢了。当年因为祖儿的一句‘不喜欢’，你选择了自杀。爸爸是担心如果有一天舒匽也对你说了同样的话，他又会失去一个女儿了。所以他宁愿看到你和我在一起，都不愿成全你和舒匽，就怕你以后会伤心难过。”
“为什么？”不解的疑问脱口而出，却又担心程锋没明白过来我在说什么，于是赶紧补充了一句：“我是问为什么爸爸宁愿看到我和你在一起都不愿成全我和舒匽？”
程锋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他盯着桌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淡淡地答道：“因为你不爱我，所以即使以后我离开了你，你的反应也不会比爱人离开来得激烈。”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我顿时恍然大悟！
或许，这个答案从一开始一直都很明显的…身边的人，就连程锋本身，都知道我并不爱他。
所有的人，就除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程锋会有这样的结局…是吗？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程锋淡笑地向我点头。
我皱眉，更是不解地问：“那当初为什么还要娶我？”明知道我不爱他，明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当初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和我结婚？
“彤彤，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舒匽在一起吗？”程锋突然换了个话题，让我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才轻轻摇头，表示不知。可是心里却有个声音正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的答案。
“你跟我们家彤彤长得挺像的呀…”
我用力地甩了甩头，为什么妈妈当初说的话一直在耳边响起？
“其实你是知道的吧…”程锋见我甩头甩得那么用力，便也知道我在说谎。
他看着我，突然叹气，嘴角勾画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我以为我有能力打动你的心，所以不顾爸妈的劝说和你结婚了。可是两年下来的结果却是让我明白了我太高估了自己。和你逐渐拉远的距离让我感到很失意、很无助，很累得想要放弃一切。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舒匽。第一眼见到她的同时，我想到了你。”
“够了程锋，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舒匽是我的替代品，不想知道舒匽之所以会成为情妇完全是因为我的关系！
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都是我惹起的。
祖儿担心我，所以把我托付给了程锋。
而我在婚后忽略了程锋，所以程锋才会遇见舒匽。
可后来程锋又为了我，放弃了舒匽…所以舒匽才会找上我，心想报复程锋。
这一切全都是我的不好！
为什么我老是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从祖儿到程锋，再从程锋到舒匽…要是我能够早一点勇敢面对所有的一切，或许很多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彤彤，我不允许你责怪自己！”
我抬眼望向程锋，眼睛不知何时又被眼泪侵略了。
“彤彤…”程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轻轻地拍着我的手。
“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选择搞婚外情的人是我，不是你。尽管我是因为你的缘故才和舒匽在一起的，但是和舒匽在一起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愿！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该自责的，知道吗？”
“我知道…”我吸了吸鼻子，瞅着程锋。“可是让舒匽受起这份委屈，始终是因为我的缘故不是吗？”
“可是舒匽她有怪过你吗？”程锋的话突然点醒了我。我怔怔地望着他，记忆忽然回到了那天在海滩上和舒匽之间的对话。
那天事发以后，我们俩逃到了海边散心，也向对方说出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
事后，我们还向对方许下诺言，说好两人之间不能再有‘谢谢’和‘对不起’这两个词，因为…爱人之间是不需要它们的。
“程锋，谢谢你…谢谢你提醒了我一些事情。”
我那讨人厌的钻牛角尖的性格居然又该死的发作了。
每次一听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时，我总是爱把它们扛到自己头上，说都是自己的错。
这样的举动不仅给我身边的人带来困扰，也让他们替我担忧了不少。
唉，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坏习惯彻底地改掉呢？
程锋微笑地点点头，却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他从餐桌上拿起被搁在一旁的餐巾放到我手里，说：“瞧你眼睛肿的…要是舒匽以为我欺负你了，该怎么办才好呢？”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说：“快去洗把脸吧。”
我明白程锋只是在开玩笑，不过要真是让舒匽见到我这副状态还不让她担心死我了？于是我也听从程锋的话，连忙起身往厕所走去。
……
站在镜子前望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些残留在脸上的泪痕…所有的事，是否都终于告一段落了？
“擦一下吧。”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条手，拿着纸巾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见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人，一身的套装，不难看出她也是在这里打工的。
脸上挂着的职业性笑容，在我怎么看来都觉得异常的亲切。
她人长得很漂亮，头发长长的…看样子也挺年轻的，应该只有三十多吧。
“谢谢。”我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轻轻地擦拭脸上的水。
“没事吧？”温柔的语调中带有关心的语气。
正在擦拭的手顿了一下，我回过头向那女人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说：“没事，谢谢关心。”然后继续把脸上的水珠抹干。
透过镜子，我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女人依在后边的墙壁打量着我。
那忧愁的眼神似乎正在向我传达着什么信息…又好像是透过我，想着另一个人。
身子不自觉哆嗦了一下，这女人该不会也觉得我像谁了吧？
“没事就好。”许久后，她才缓缓答道。“今年几岁了？”
这时，我已经把脸擦干了。听到她这么一问，我惊得连忙退后一步，谨慎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问我这种问题。
那女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别把它放在心上。”说完，便走了，看似落荒而逃地走了。
我默默地注视着她离开，这女人…怎么让人看了那么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