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卷宗所述一般,银库所在乃是府衙大院之内的一个小院,两道围墙之间最近处也有五六丈远,还夹着一派屋舍和几尺空地。
小院不仅有一丈高的粉白高墙围拢,院内院外还特意撒有白垩细砂,这一片雪白的墙面地面只要有些许痕迹便会极为显眼。
竹山府知府黄文展作为当晚发现案子的当事人之一,替陈哲解说道:“那日下官吃完酒席回来,一进这后院便闻到了血腥气,寻着味道走到这边,就看见张同知倒在这库房小院之外,吓得我真是三魂渺渺,连忙唤来院内衙役,打开这院子大门,就看见那两名库管倒在院内……”
陈哲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吩咐道:“且把三人的仵作尸格拿来我看看,另外,来三个人,黄府尊你指挥三人躺在地上,模拟出当日所见三具尸首的位置与姿势。”很快,详尽尸格就被人送来,而三个衙役也在黄知府的指挥下趴在了地上。
陈哲翻开尸格寻到自己想要验证的段落细细读来,果然有自己想要的记载,然后又观察了一遍地上三具“尸首”的方位姿态。
最后再度走进库房中,朝外观察了一番,随口问道:“这小院的门、库房的门还有库中银箱的锁,钥匙都掌握在何人手里?”
黄文展回道:“这库房钥匙和银箱钥匙平日里都锁在下官的签押房中密格内,这小院的钥匙有三把,下官、同知、还有内衙班头各有一把,按照平日流程,衙门酉时落锁,班头会带人过来换班,第二日卯时开衙再开门换人。案发时,下官的钥匙就在身上,班头的也在他家中身边,同知的钥匙则是在他尸身腰间挂着。此外,案发之后下官也检查过签押房的密格,并无开动痕迹。”
陈哲也瞥了眼小院中除了库房之外的那间门房,里面除了一套桌椅一张板床之外空无一物。
黄文展接着又补充道:“案发之后我们衙门上下人等全都守在衙内,且我等皆已问过前后门房,案发时并无一人从前后门进出,四周院墙也无翻墙痕迹。”陈哲又循着院中小路往前,这府库小院距离前院三衙也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
“当晚衙中住了几人,可有人在前衙驻守?”
“当晚衙中共有十六人,其中六人乃是下官与通判的家眷仆役,各住在后衙小院中,俱都懂得规矩,衙门落锁之后便无人出来行动。其余十人有七人是本衙衙役差人,都住在后院宿舍中,同样落锁之后并不会随意出来走动。另三人里两人是前门门房,一人是后门门房,案发时各自在门房值守。”陈哲听完黄文展介绍,又追问了一句:“同知乃是独身赴任?”黄文展摇摇头:“张同知未携家眷赴任,不过身边有个老仆服侍,那几日他正好打发那老仆去省城采买些货品……他乃是东海省人,嗜吃些海货,府城买不到上好的干制海物,他便时常差那老仆去省城采买。”陈哲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前衙屋舍,又问道:“所以当晚案发时,这片前衙是一个人也无了?”
“确实如此。”
“那前衙之中可有什么屋舍是平时不常进人的?”黄文展脸色微变,似是想通了什么:“前衙之中确实有几间屋舍,乃是准备给幕僚书吏办公所用,只是下官三人只是合用公帑雇了两个师爷,并无私僚,故而前衙之中房屋空闲不少。”
陈哲又问道:“案发之后,又有什么人进入府衙?”黄文展低头道:“案发之后我们征募了两百丁壮民夫在府城内外搜索,这些人时常进出府衙……”
对话到了此处,在场众人都已心有所感,按察副使丁谦脱口而出:“陈都尉是觉得,案发当晚凶手是讲库银搬到了前衙当中藏匿,再经由那些民夫之手带出府衙?”
陈哲亦不否认,点头道:“正是如此。”
推官张沐之思索片刻之后,斟酌道:“凶手如何将银两带出府衙,下官等人之前确实不曾细细推断,只是其中有一峰峦阻隔,还望都尉解惑。”
“是不是想问凶手如何从府库中把银子搬出来?”陈哲叹了口气:“且看好了。”
说罢陈哲运使轻功,纵跃几下回到那府库院门前,脚下正落在那伴死尸的衙役身边,正踏着那衙役耷拉在地的衣物:“你们三个且趴好不要动。”接着又接连纵跃三步,分别踏过院内两具“尸首”,最后一步落在了那院内库房门内。
然后,陈哲转身,唤王叶林诸女各自依法站到那“尸首”身边,然后接下腰间佩剑,丢给站得最近的王桢儿:“递出去。”到这一步,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只见陈哲见佩剑被王桢儿叶素心等女依次抛接递出之后,又指示几女原路退出,自己则纵跃而起,双足勾住库房屋檐,倒挂而下,两手虚引将两扇门板关好,做了个上锁的动作,再凌空一翻,落回到院中“尸首”身边,再度起跳之时足尖一勾,那充做尸首的衙役被点了穴道凌空一滚又落回原地,这一滚之下,身周身上白垩蓬起,所有痕迹都乱做了一团。
如法炮制一番之后,陈哲又跃回了府库之外没铺上白垩的地面,从怀里取出刚才拿到的那几页尸格念道:“尸体全身沾满白垩,头面手臂裸露处有死后留下的擦伤,疑似是死后移尸,库院之中的白垩上却无拖动痕迹……”叶素心走过去替那三个衙役解了穴道,三人狼狈爬起,果然如尸格所述,一身的白色细土,衣服上被践踏的足印也混成一团再难辨认了。
“所以,凶手是这般把银子都搬出去的?”丁谦疑惑道:“可他们是怎么拿到库房银箱钥匙的?”
“这我就不好推断了。”陈哲两手一摊:“只不过,看凶手这手法,应当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对这府衙内部知之甚详,甚至可能在地震之前就在谋划作案了。”
竹山府虽然偏远,但每年春季上解税银时,府库里七八万两银子还是有的,这地震的赈灾银子大概只是对方眼中的意外之喜罢了。
之后王念等衙役在府衙之中又是好一番搜索,果然在一处空屋当中找到了房梁上的攀缘痕迹,看来凶手在作案前后,就藏身在这府衙房舍之中。
事情到这里,陈哲也算仁至义尽了,至于这伙歹徒是怎么潜入府衙,再怎么潜出府衙,以及如何盗取钥匙的……就让几位官员自己慢慢查去吧。
这些官员也不能说愚笨,只是被那院中一地的白垩土带偏了念头,陈哲替他们移开了障目的那枚树叶,想来该是能见到叶后泰山的。
留下王桢儿和叶素心,陈哲带着两位小公主回到竹月楼,正是去找那蓝娅珞。
再次敲开乙字三号房,屋内除了蓝娅珞等三女之外,又多了一人,同样也是个女子,只是与蓝娅珞她们不同,这女子身上并没有穿着竹山府内常见的青瑶族坎肩短裙,依旧是一身靛蓝之色,却是上身抹胸下身短裦的打扮,还在面上蒙了一层靛青色纱巾,让人看不清她的面目。
即便蒙着面目,此女仍令陈哲颇为在意,原来这女子身材当真极高,去年陈哲自袁辰袁阁老那边收到的庶女袁华英与陈哲身高相差仿佛,已是陈哲生平仅见的高挑女子了,而眼前这女子竟然比陈哲还要高出半个头去,那短裦下露出的一双长腿便几乎能到陈哲腰间。
蓝娅珞一指那高挑女子:“她是阿晴,昨晚我传信回去之后,竹山府内十一洞中七洞的洞主还有几位族中的巫祝长老都已连夜动身汇聚到了左近,你若是准备好了,便由她带你们过去。”
陈哲也不多话:“那便出发吧,有劳阿晴姑娘了。”跟着阿晴从竹月楼离开,一行人直出南门,此地已是大宁官道的尽头,陈哲三人跟着阿晴踏上小路,走入了莽莽山林之中。
一开始,脚下道路还通能容两辆马车并行,除了质地松软些,也不比官道狭窄多少,然而行不多时,跟着那阿晴走了过几条岔道之后,道路就成了林间的狭窄小径,身后的竹山府城孟岗也渐渐隐没在了林木枝桠间。
等再走过了一个岔道,阿晴见到路边一块覆满青苔的石碑之后,便停下脚步:
“此处已入我靛家地界了。”
说着,阿晴突然解开了身上的衣物,陈哲眼前一花,就见她胸口峰峦和胯下腿根都是大片的靛蓝色花纹色块,也不知是绘制还是刺纹上去的。
把两件小衣缠成条系在双臂上之后,阿晴背对着陈哲跪伏在地,恭敬道:
“请贵客上来吧。”
陈哲略一犹豫,见她似要背负自己的样子,推拒道:“不用了,我自有轻功身法在身,走这山林道路并不吃力。”
阿晴扭过身子对陈哲摇头道:“此乃我族中迎客的规矩,贵客请不要推拒。”陈哲这才迈步过去,悄悄运起轻功趴伏到了阿晴背上,双手轻扶她的肩膀,两腿盘在她腰间,阿晴的肌肤光滑细腻,只不过虽然她气机沉厚,似乎修为不错,肌肤下的筋骨肌肉摸着却还有些硬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上武功路数与中原不同的缘故。
阿晴双手托着陈哲两条大腿起身,然后便在这林中迈开长腿飞奔了起来,背着陈哲依旧疾愈奔马,好在身后橙柚二女身手亦非凡俗,虽不善轻功,却也轻松跟上。
就这般一口气跑了足有两个时辰,阿晴亦是丝毫不见力竭,陈哲心中暗计这怎么也跑了有七八十里了,终于见到前面一个山间隘口有人影把守。
阿晴跑到隘口前停下脚步,驻守此地的同样是两个女子,也是和阿晴一般蒙着面目浑身赤裸,只以靛蓝色块遮盖羞处。
这两人身材寻常,并没有阿晴这般高挑,同时身上也多了一条腰带,挂着两柄短刀。
见陈哲一行人,两名守卫一起上前行礼,各自从腰带上扯出布巾:“贵客远来辛苦,前方是我族中重地,还望贵客戴上面巾不要随意窥伺。”陈哲懂得此类规矩,戴上守卫递来的方巾,蒙着双眼,同时收敛神识,一只温暖的手牵起他左手,带着他往前走去。
本以为这般前行,少不了脚下有些磕磕绊绊,却不成想一路走了几百步,脚下尽是平地……与此同时,陈哲虽然收敛神识不去胡乱窥探四周,却依旧能感应到这一路走来,少说有七八道类似神识的监看一直盯在他身上。
“到了。”身前响起阿晴的声音,陈哲感觉到身上那些监看的神识一起散去,解下蒙面布巾,眼前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入口。
阿晴站在陈哲身前,目光在橙柚二女身上扫过:“贵客,此处是我族圣地,请贵客解下佩剑……还有,两位伴当需要赤身才能进去。若是贵客不喜,可以叫她们在这洞口等候。”
陈哲略一思索:“你们族中的洞主和巫祝长老,都是女的吧?”看一眼四周,这溶洞门口还有八名女武士把守,也都如跟着陈哲一路走来的那两个隘口守卫一样,浑身上下只系了一条腰带。
青瑶一族阴盛阳衰,男子大多体弱早亡,因而不管是族中武士还是巫祝,似乎全是女子。
如此推断,那族中地位重要的洞主长老等人,该当也都是女子。
果不其然,阿晴点头道:“七位洞主和四位长老俱是女子。”
“那便百无禁忌了。小橙小柚,脱吧。”陈哲应下了阿晴的要求,林纾橙和林纾柚也没什么犹豫,就在这洞口宽衣解带,和阿晴一样全身暴露在这林间的细碎阳光之下。
待橙柚二女脱下衣饰交给几位守卫之后,陈哲也解下佩剑交给一旁的守卫,然后三人便跟着阿晴踏入了溶洞之中。
进洞不过十几步,绕过一道岩壁之后,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中大厅,宽高各有十余丈,纵深更是有三四十丈,两侧岩壁上各安置了一排灯架,一盏盏油灯将洞内照得雪亮。
陈哲左顾右盼了一番,两侧岩壁上不止有油灯,还有许多描绘繁复栩栩如生的壁画,高处还有一些石刻,这些壁画石刻似乎并不描绘什么故事,只是单纯的正面人像,且一个个人像都是赤身裸体的女子。
“阿晴,这两侧壁画石刻都是你族中先祖么?”
“是,这些都是我靛家回归自然之主身边的祖灵。”陈哲不再多话,只是一面走一面静静观赏这些精美壁画。
大厅底部乃是一个巨大的祭台,只是此刻上面空无一物,阿晴并没有在此处驻足,而是带着陈哲绕过祭台,原来祭台背后还有一个狭小的洞穴。
跟着阿晴继续钻进这小洞,在黝黑深邃的天然甬道之中走了四五十步之后,阿晴脚下一拐,却带着三人在一处石壁前停下脚步:“贵客见谅,这石壁之后的禁地,我与你的同伴皆不能进入,请你独自前行吧,我族的洞主长老就在里面。”陈哲点点头,迈步绕过眼前石壁,果然背后又是一处稍小一些的溶洞大厅。
这处大厅,虽然不如前一处大厅宽广,却也有七八丈高,长宽都有十丈左右,大致成圆型,岩壁上只在高处描绘了一个双头四手的女子人像,画风比前厅那些祖灵更加宝相庄严,应是青瑶族口中的自然之主,此外洞壁上便是四周围着一些布幔装饰了。
靠着岩壁一圈摆放着数十张椅子,此刻只有最中间一段十一张上坐的有人。
十一张椅子上坐的全是女子,年纪轻的约莫二十出头,最老的也不过四十上下,尽数都是一丝不挂的模样,只是身上除了大片大片的靛蓝色块之外,发间、耳垂、颈上、乳尖、肚脐、下阴、四肢全都挂满了各种形态繁复精致的银饰。
等陈哲慢慢走到圆厅中央,坐在一排最边上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开口道:
“你便是娅珞口中真正的大宁驸马都尉陈哲?不知你有何事,要连夜求见我们?该不会真是想从我们靛家买两个姬妾回去温存吧?”
陈哲微微一笑,对着面前的诸位洞主长老团团一揖:“见过诸位洞主长老,在下此来,其实只为了向各位问询之前冒充我在诸位这里买走大量武士那人的讯息。”
“不知驸马想问些什么?”右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问道:“听说那人所用的官银乃是从竹山府中盗走的……唉,不瞒你说,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们已将那笔钱财花用了大半,你便是要来追讨,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她身旁坐着个年纪稍轻,神色冷峻的妇人,待那三旬美妇说完,这冷峻妇人开口道:“我们如今能做的,便只有召回那批武士,然后将她们献与朝廷来冲抵那批官银……不过我们虽已连夜发出讯息,可我靛家在中原并无迅捷的传讯手段,想联络上她们,也不是几日之间能办到的……”见同伴语气稍有些生硬,三旬美妇连忙插嘴,柔声祈求道:“总之,我们族中也有难处,若是朝廷不要那批武士,或是联络出了岔子,我们也愿意在每年供纳的税赋中分摊这笔银子,不过年限怕是要长一些……也给不了利息。”
“咳咳。”见两人说了半天,陈哲始终神色未变,坐在中间最主位也是最年长的那位四旬妇人轻咳两声,夺过话头道:“驸马,自百年前汉靛两家歃血为盟起,我靛家从未亏欠过汉家朝廷,不仅替你们在这南疆拓地千里,还常年抵御鬼蛮骚扰,保了此地一方安宁。这次专门召你来这靛家禁地见面,便是想在祖灵面前自证诚意。”
陈哲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连珠炮般说个不停,直等到这为首的长老说完,对方才给他留了空子,连忙开口道:“各位,在下不是为了追回那笔官银而来的,几位长老可以重新发出讯息,让那批武士接到传讯之后自去琉璃湖或京城长公主府投效便可,若是路途不便,就近投效官府等公主府派人去接也可……至于那十万两银子的干系因果,长公主府便替你们接下了。”如前所述,朝廷并不太在意这笔钱款本身,九牛一毛罢了,至于代公主府出面接下这桩干系,也是陈哲临时起意,想卖这青瑶族一个人情,反正陈哲本人虽掏不起这十万两银子,放到公主府那边却也无足轻重……林纾枚在北边那两年可不止是经营军事,北方草原上的盐铁茶马四大营生如今可全是公主府垄断,若非如此,如何养的起公主左右两卫四千天下精骑与数万北军?
如若陈哲所料不错,这次冒名之人,买下这批武士多半是去琉璃湖转手兑换银子,现在他已经传讯给琉璃湖,若是当场扣下,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对方已经得手……就当公主府先垫付了这十万两,回头派六扇门的人去追便是。
听陈哲这般说来,在座十一位洞主长老个个喜形于色神情雀跃,看来这些洞主长老虽在族中位高权重,却依旧未脱山民纯朴之色,也难怪会被人冒名诓骗了。
不过,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为首那四旬长老只喜了片刻,便又收敛笑容,正色道:“驸马如此高义,我等本不该怀疑驸马诚意,只是……为防万一,可否向驸马讨要一份凭据?”
陈哲心中暗笑,点头道:“自当如此,此处可有纸笔?”那位最年轻的洞主道:“我这里有。”说着起身自椅下取出一个盒子抱在怀里走到陈哲面前。
盒中装着的自然是笔墨纸砚,待陈哲接过盒子,年轻洞主便跪地伏在陈哲面前:“且在我背上书写吧。”
陈哲看着这位年轻洞主光滑细嫩的裸背,心说倒是头一次体验如此香艳的案几,也不扭捏,盘腿坐下,在这玉背之上铺开纸张,提笔在瓷瓶中蘸取预制好的墨汁,略一思考,便在纸上写下成排文字。
洞中光线有些昏暗,待一张契书写就,陈哲这才发觉这墨汁并非乌黑,而是靛蓝之色,想来是这青瑶族中特有,也不在意,取出自己那块腰牌,于底部花纹上涂了些靛蓝汁子,又在纸上用印。
陈哲拿起那契书,吹干墨迹,便念与在场众人听说,无非就是适才承诺的那些内容,念罢和那年轻洞主一同起身,却发觉自己适才写字力透纸背,那年轻洞主的玉背上也沾染了些许靛蓝墨迹,不由得歉意道:“抱歉,平日在案几上写惯了字,不曾多想,倒是让洞主背上沾了这墨迹。”不料,听完这话,原本赤身露体亦无羞意的这位年轻洞主竟然一下子面色涨红,低下头不敢再直视陈哲,娇娇怯怯地接过他手中契书,转身扭捏着步伐把那张纸交到了为首长老手中。
陈哲连忙去看那些洞主神色,却见年纪较轻的几个面上都流露出些许懊恼之色,年长的几人却又是一副暧昧笑容。
正不明所以之间,陈哲就听那为首的长老笑道:“这份契书我且收下了,若是驸马不介意的话,就在我族中小住两日如何?一来这契书我想送去竹山府,听说按察副使正在彼处,正好找他见证归档,驸马莫要见怪,上次我等便是吃了这不曾立契归档的苦头。二来呢,驸马已然已经替玉蝶点了靛印,那便等她把洞主之位传给她妹子,好出阁随你。”
陈哲一呆:“靛印?出阁?抱歉,在下并不知靛家族中规矩,诸位姐姐可与我分说一二?”
几位洞主长老又是一阵叽叽喳喳,陈哲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青瑶族中,男子以靛蓝笔墨在女子身上点画,乃是贵族定亲的一项仪式,无论有心无意,只要当众经过这般仪式,女子这边就算是定下终身了。
陈哲虽然不介意多一位姬妾,却暗自感觉有些不妙,主要还是对方身份特殊,只怕其中干系太大:“这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且诸位既然知我是驸马都尉,当晓得我家中乃是有公主正妻的,这嫁娶之事,可不敢妄议。”却不料那为首长老却笑道:“无妨,我族中女子向来只以本事论高低,从不计较名位身份。驸马你位高权重,武艺高强,只要你愿好好待她,玉蝶跟在你身边便是为奴为婢,我靛家女子也不会计较埋怨,何况这次的事情也是承你人情,我族中本就该有所敬奉,若是公主问责起来,就当玉蝶是我靛家送给公主府的女武士好了。”
这长老的话前半截还算正常,后半句多少是有些和稀泥的意思了。
然而陈哲在女色一道本就是生冷不忌的性子,稍稍在心中衡量了一番,就决意既然她们敢送,自己就敢接:“既然如此,那便谢谢众位姐姐的美意和玉蝶姑娘的垂青了。”正当场面一片其乐融融,众人似乎都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正要散场之际,陈哲突然想起自己来到此处的本意,连忙叫住几位起身离座的洞主长老:“且慢……那冒名顶替之人,还需要各位与我细细描述一番。”几位洞主长老也是方才想起还有这一遭,不过那为首的长老正色道:“此事确实也紧要,便这般吧,驸马你这几日就住在玉蝶她们洞中,茯苓,知喜,当初交易的时候便是以你们二人为首,便同驸马和玉蝶她们一道回去,与玉蝶一起细细回忆那人样貌细节。”
“是。”适才连珠炮般不停发言的那三旬美妇和冷峻妇人一起躬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