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听到萧誉的建言,薛晟没有直接回绝,而是悠悠道,“比起萧宝器,我更属意刚才见到的萧宝玉!”

萧誉微微一愣,显然薛晟的表态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解释道,“萧宝器乃是萧氏二房出身,亦是嫡流,其父是右司勋萧傥,族中地位不在我儿之下!”

薛晟微叹道,“我又岂是看中名位之人,只是方才我一进门,便一眼注意到宝玉这个孩子,其人聪明机智,甚得我心!”

见薛晟一口咬定要萧宝玉做他的女婿,萧誉一时显得颇为无奈,萧氏五房的嫡子全加起来只有六个,和哪一家大族联姻都早有安排,哪怕是萧宝玉也不例外,萧誉早就给他选定了目标,是大御宗杨雄的女儿杨絮。

杨阀的实力不在萧阀之下,杨雄又是杨阀的家主,自他执掌大御宗后,杨阀的影响力在朝廷里一度压过萧阀,因此萧誉迫切需要和杨阀联姻缓和局面,也只有萧宝玉这个萧阀未来的少主才配得上他的女儿。

可现在薛晟这里非萧宝玉不可,那杨雄那里该怎么应对呢?如果换成别人杨雄会答应吗?萧誉一时有些头疼!

思虑片刻后,萧誉郑重道,“此事我无法做主,需要由族里商量决定!”

薛晟也知道这其中的重要性,萧宝玉虽然是萧誉的亲子,但世家大族牵扯甚多,哪怕萧誉身为萧阀的家主,也不可能一语而定!

薛晟随即起身告辞道,“在下便在家中等候左司徒的佳音!”

萧誉闻言苦笑,却只能强作欢颜,送薛晟出门。

另一边,萧宝玉很快来到祖父隐居的长青阁,穿过古朴陈旧的门庭,通过老仆的引领,萧宝玉在一弯溪流的汇聚之地,寻到了身披蓑衣正在垂钓的祖父萧螣。

此时的萧螣看上去平平无奇,就好似一个乡野老人一般,满头银发,面上皱纹横生。

任谁也想不到,就这样一个老人,在不久之前,还是云国三御之一的大御治,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权势滔天。

“爷爷!”萧宝玉高兴地叫了一声,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在他身旁一侧为他捶背。

“哈哈哈!”老人对萧宝玉的殷勤颇为受用,“今早我见枝头的小鸟叽叽喳喳的,便知道我的孙儿要过来。”

萧宝玉有些不好意思道,“爷爷是要成仙的人物,只通过枝头的小鸟就知道孙儿要过来!”

萧螣看向孙儿,调笑道,“我老人家还想多活几年,可不想现在就成仙!”

“呸呸呸!”萧宝玉道,“爷爷注定了要长命百岁,岂能现在就成仙!”

萧螣放下手中的鱼竿,“怎么你又惹你爹生气了,要老人家我出去为你说情!”

萧宝玉尴尬道,“我都十四岁,怎么可能还惹我爹生气,只是……”

“只是什么?”萧螣来了兴致,追问道。

萧宝玉便将今早的事都说给了爷爷听。

萧螣沉吟片刻后捋须道,“孩子,身为萧氏的嫡系子弟,你能享受到一般人享受不到的富贵尊荣,无论衣着还是美食,都是上上之选,但同样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服从家族为你安排的婚事,联络其它的豪族是你必须履行的责任。”

萧宝玉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祖父,这一次也会站在父亲那一边,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看着有些委屈的孙儿,萧螣有些心疼,开解道,“但你不用担心,族中为你选定的妻子,无论容貌还是品质,一定会是上上之选,再者说你要是不喜欢,还可以纳妾嘛,纳妾就完全由你做主,你想娶谁都可以!”

萧宝玉听了这个,这才回复心情,他又与祖父谈了一会儿,便见父亲萧誉快步而来,显然是要事与祖父商量。

萧宝玉对祖父道,“爷爷,孙儿只能明天再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萧螣和善地对孙儿点了点头,“嗯,你回去吧!”

萧宝玉又向父亲萧誉行礼后,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萧誉摇头叹道,“都十四岁了,怎么还如此不懂事!”

萧螣对儿子的评论却不认可,反问道,“你十四岁的时候,又知道多少世事呢?”

萧誉心中一急,辩解道,“当年我十四岁的时候,上面还有几位兄长帮衬着,何须我来操心!”

听到萧誉提及他的几位兄长,萧螣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竹竿!

萧誉也自知说错了话,立在一旁不再说话,此时的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世人都说萧誉是萧螣的独子,但其实并非如此,萧螣一生共有五位嫡子,萧誉只是最小的那个,但为何后来只剩下萧誉这个小儿子,那就要说到二十年前云国爆发的六王之乱了。

云国上上一位皇帝云昂帝可以说是云国历史上少有的圣明之君,毕其一生之力,终于覆灭了盘踞在南沱海界的鲸国。

自此以后,云国目之所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与其抗衡。

然而,鲸国灭亡不久,云昂帝就在天居宫猝然驾崩,生前未留下任何关于继承人的诏书。

当时,云昂帝的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五王子、六王子都领兵在南沱海界镇压不逊之臣,神都之中只留下小王子坐镇。

由于大王子对华族执掌国政多有不满,曾数次口出狂言,放言一旦继位必要将华族大臣悉数逐出朝廷。

时任大御治的萧螣对其人所言颇为不满,于是便联合一众华族大臣,拥立小王子为帝,也就是后来的云昌帝。

收到这个消息的大王子等人,对此极为愤恨,遂借征南之兵叛乱,酿成了云国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亲王叛乱,甚至可以说是云族内部的一次大分裂,几乎一半的云族精锐战士都加入到了叛军之中。

叛军兵锋甚嚣尘上,几乎攻入京畿之地,推翻云昌帝的帝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燕赤阳异军突起,率赤族精锐数次击败叛军,使得朝局大为改观。

由于叛军只占据南沱海界,物质匮乏,兵员锐减,实力不断减弱。

反观平叛军这一面,在朝廷源源不断地支援下,燕赤阳的实力一日强过一日,最终历经六年全歼叛军,六位王子也先后兵败被杀。

燕赤阳武功盖世,叛军在战场上对付不了他,因此一些忠于大王子的叛将隐姓埋名,潜入神都,刺杀华族大臣,萧誉的四位兄长就是死于刺杀之中,连他也误饮毒酒几乎丧命。

萧誉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大哥萧慎,那个曾被誉为“火萤”的青年,当真是煦煦夺目,光彩万分,若是他还在世,天阳侯的爵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你和薛晟谈得如何了?”萧螣古井无波地问道。

萧誉低下头去,“很不顺利!”

“怎么,他不愿意?”萧螣奇道。

萧誉回道,“他答应结盟,只是他没看上宝器,反倒是看上了宝玉!”

露在水面上的鱼漂猛然晃动起来,显然是钓中了大鱼,但萧螣却不为所动,他如同一座雕塑纹丝不动,唯有闪动的眸光,揭示他那不平静地内心。

“看来我们小看薛晟的胃口了!”良久之后,萧螣淡笑道。

萧誉以手扶额,显得很为难道,“可是我们之前商定的是让宝玉娶杨雄的女儿,换成其他人不够资格啊!”

“我记得杨雄还有一个儿子?”萧螣回忆道。

萧誉解释道,“杨雄的儿子杨迥很久之前就已经成婚了,现在总不能把萧氏的嫡女嫁过去当妾室吧!”

萧螣想了一下道,“那就只能考虑杨阀的其它嫡系支脉了!”

……

次日朝会,辉煌壮丽的神霄宫里,三两成群的公卿大臣各聚在一处说话。

萧誉找了个由头打发掉身旁的官员,走到薛晟身旁,“薛大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晟看了面前的部下一眼,其人很识趣地拱手道,“属下告退!”

薛晟点了点头,便与萧誉走到一旁的隐蔽处。

“昨夜族中长辈聚会,认可了薛大将军之言,决定为我儿萧宝玉迎娶薛大将军之女为妻,以成两家姻亲之好!”萧誉首先道。

听闻这个消息,饶是以薛晟一贯冷静的性格,此时也不免激动起来,他之所以坚持要萧宝玉当他的女婿,一是因为他确实对萧宝玉很有好感,二是因为萧宝玉身为萧阀未来的继承人,对提升薛氏的地位很有帮助。

华族内部虽然一向抱团对抗外族,但彼此之间也有竞争,否则就不会有五阀七望的说法。

薛氏只是大姓一流,连五阀七望都不是,如果不是他执掌征北军团,作为唯一一个华族领兵大将,恐怕连跟萧氏联姻的资格都没有!

薛晟想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把婚事及早办了,免得迟则生变!”

萧誉奇道,“何必如此急切?”

薛晟见四下无人,小声道,“近来盘踞在北天玄渊的婧人蠢蠢欲动,有南下叩关之举,最多三个月我便要返回北冥城抵御婧人!”

北冥城相距神都甚远,往返一趟便需半载时日,还轻易不能脱身,如果想等到下一次薛晟回京,恐怕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唔!”萧誉惊叹一声,“五十年前,云昂帝数次发兵征讨婧人,一度打得其等落荒而逃,这么快就恢复了元气吗?”

薛晟捋须道,“北天玄渊族群甚多,征东军团虽有六十万之众,但往往应付不过来,常常是摁下葫芦浮起瓢!”

萧誉也知此理,他衬道,“既然如此,那就在下下个月成婚,但在这之前,须先把婚帖下了!”

薛晟摁住萧誉的手,摇头道,“且慢,按照薛氏的传统,下完婚帖之后,婿子还要留住丈人家中七日,此礼不可省去!”

云国辖地极广,族群甚多,按照方位划所辖之地为东华大州、西华大州、南华大州、北华大州,又于大州之下布建小州八十八之数,下辖郡、府,族口共十六万万之数。

在各大州之外则是荒野之地,瘴气弥生,猛兽横行,类人之野族不胜枚举。

如东华大州外有东极赤陆,西华大州外有西绝莽林,南华大州外有南沱海界,北华大州外有北天玄渊。

因此风俗迥异,虽是同出一族,但仍有语言不通的情况。

薛氏渊流出于东华大州,重实际而轻生死,就不似萧氏这般看中礼节。

萧誉想了想道,“三日之后要举行祭天大礼,各族都要遣人参加,不妨就定在祭天大礼过后,萧氏上门交换婚帖,到时就让宝玉留在贵府之上!”

“好,就如此办!”薛晟一口应下。

三日匆匆而过,云国祭天大礼即将举行。

云国的祭天场所是在皇城奉祀宫,高耸的祭坛之上,旌旗飞扬,三牲五畜齐备,祭坛下的一排木桩处,还栓有从四荒之地捕来的十几头异种,似虎非虎,似牛非牛,正低声吼叫。

所谓祭天亦是祭神,能享受云国举国祭祀的神灵自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异神,而是天地开辟时诞生的六位上神,即龙阳君、白鹤君、紫霄君、秋央天女、暮月天女、日曦天女这六位正神。

其中龙阳君乃是天阳之神,白鹤君是天序之神,紫霄君是天运之神,秋央天女是天丰之神,暮月天女是天阴之神,日曦天女是天命之神,各有执掌。

萧宝玉骑着骏马,跟在叔伯和一众堂兄的身后,身后则是搭乘着女眷的华丽马车,他的父亲萧誉已经提前到皇城去布置祭天的仪典了。

为了不落人话柄,此次祭天大礼萧氏嫡系五房可谓是倾巢而出,除了上一任家主萧螣在家中隐居不问世事,五房的萧勉在老家济水州担任州牧赶不回来外,其他人都到了。

右司勋萧傥、左司农萧承、左司常萧哲,他们都是萧宝玉的伯父,也是各房的主事之人。

而与萧宝玉同龄的兄弟姊妹中,除了长姐萧雪丹已经嫁人,四姐萧雪宓在宫中为妃外,二姐萧雪凝、三姐萧雪容也来了。

另外还有大哥萧宝琼、二哥萧宝瑛、三哥萧宝器、五弟萧宝筠、六弟萧宝环,其中长兄萧宝琼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刚刚成婚。

萧宝器就在萧宝玉身前,他身形魁梧,体格雄健,一看就是练武之人。

萧宝玉翻身下马,看着三哥萧宝器穿着亮银甲闪闪发光,威武不凡,顿时露出艳羡之色。

“三哥,回去后可不可以让我试一下你的亮银甲!”萧宝玉求道。

萧宝器翻了一个白眼,一口回绝道,“没门!”

“为什么?”萧宝玉郁闷道,“不就是一件铠甲吗?”

不待萧宝器回答,二哥萧宝瑛回过头来笑道,“四弟不要再求了,你三哥是不会让你碰的,他这件亮银甲乃是用海中血鲨的皮织成,再缀以银鳞兽的甲片,一套下来花费了整整一千金币,几乎是你三哥的全部积蓄,非是大典都舍不得穿!”

一千金币?萧宝玉几乎瞪大了眼睛,他身为萧氏嫡系子弟,一年的零花钱才五十金币而已,这一千金他得存整整二十年!

云国的币制规定,流通金钱、银钱和铜钱三种钱币,一千铜钱才能兑换到一银币,一百银币才能兑换到一金币。

而云国一户中等之家一年的衣食住行花费也就是在五十银币左右。

这一千金币足够两千户中等之家一年的花费!

萧宝玉奇怪道,“三哥突然间哪来这么多钱?”

二哥萧宝瑛嘿嘿笑道,“你三哥为了搞钱,把族里送给他的十顷永业田都给卖了!”

“你把永业田给卖了?”萧宝玉怔怔地望着三哥萧宝器,一脸的不可置信。

萧氏嫡系子弟只要满十四岁,就能得到族中赠与的十顷永业田,这十顷永业田一年的收入在五十金币左右,可以作为其人的额外花销,而成婚后还能另外获得一百顷左右的永业田。

虽然这些永业田名义上全凭当事人处置,但关键是没有哪个萧氏嫡系子弟真敢卖,毕竟族里给的永业田,转手就给卖了,这不是打族里的脸面吗?

“卖就卖了,大丈夫何谈后悔二字!”萧宝器强作镇定道,但当他想到那个下午发生的事,后背就一阵火辣辣的疼!

萧宝玉闻言唏嘘不已,二房的伯父萧傥是个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碰上三哥这个败家子准是往死里揍!

萧宝瑛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就嘴硬吧,要不是雪凝求情,我真怀疑你会被伯父打死!”

就在他们三个说话越来越大声的时候,站在前面的大哥萧宝琼扭过头来,“你们三个要是再吵闹,回去后看我不收拾你们三个!”

萧宝玉和萧宝器马上闭了嘴,哪怕是萧宝瑛也是撇撇嘴不再说话,他们兄弟六人中,萧宝琼的脾气最为古板,明明大不了他们几岁,却偏偏像个长辈一般!

萧宝瑛微微向后站,挤眉弄眼道,“你们大哥马上就要外放当太守了!”

萧宝玉和萧宝器闻言,顿时眼前一亮,如此一来,他们将来的一段时日岂不是都无人管束了!

所谓外放为官,乃是云国一向的传统,凡是要进阶四品以上的朝官,必须要先外放任职,磨砺一番。

但其实是因为朝官的官位少,官员升迁后只能任职地方,因此地方的太守和州牧宁愿降低品衔也要到朝廷里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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