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闻远在时静姝楼下停留片刻,发完那条信息便随即赶往Wy处理事务。
登上去往澳门飞机已是第二天下午六点。
飞机一落地,他就马不停蹄地去了耳因。
自从坐稳“Wy”的位子之后,梁闻远就在澳门开设了一家赌场——耳因。
没几年耳因铺的场子便将其他几家的市场份额一点点蚕食,越来越多的人对耳因表示不满。
可梁闻远都没放在心上,这次来耳因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安抚人心打点关系,而是因为叶老。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人影攒动,荷官小姐将手里的牌一张张递出,纯白手套将牌码齐,等着各方喊话。
每张牌桌外围挤满了人,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斥着紧张,希冀,蠢蠢欲动的搓着手指,希望自己手里的牌能压倒各方,成为最大赢家。
耳因共五层大的地方,每天都挤满了各路人,赌徒,走私,黑吃黑,如今的首选都会在耳因。
别无其他,就因为耳因的东家黑白通吃,把自己的路子阔的宽到不能再宽。
在耳因就不会有出事的那一天。
梁浩把场子转了个遍,看到手机最新的一条消息后,拿起耳麦通知了几层兄弟盯紧一点后,紧忙奔到后门等着梁闻远。
俄而,梁闻远的车子自街角开过来,车灯晃过无人的街巷缓慢前行,最后停在门前。
梁浩微微整理自己的仪表,等着车内人。
没一会儿,车门打开,梁闻远从车内钻出,站到梁浩眼前。
门内投射出来的暗光映射到梁闻远俊美的五官上,深邃的眼眸此刻更让人看不透,眉宇间留着淡淡的倦怠,周身气场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压人于无形之中。
梁浩已经有半年没见到梁闻远,如今看到梁闻远这个态度更是不敢说什么,他上前几步,低头叫了声:“老板。”
梁闻远没答话,垂眼看了梁浩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梁浩顿时汗如雨下,立即跟上梁闻远的脚步进去边走边在脑子里过着这半年以来自己办事的态度,效率,以及耳因的种种。
梁浩赶在梁闻远前边先按了电梯,电梯门打开,梁浩照例询问:“老板,照常?”
通常梁闻远来耳因总会先问一下情况,休整一天后再去处理事情,如今问一句也只是好提前备东西。
梁闻远轻轻转着手上的戒指,眼神讳莫如深,一丝寒光闪过,半晌踏进电梯说了句话:“不用,直接让他们过来就行。”
又像是想到什么,他盯着梁浩说了一句:“前不久是不是收了安和那边一套玉石?”
梁浩紧忙回答:“是。”
梁浩此刻摸不清梁闻远在想什么,他脑子飞转在想这件事哪里做的不对。
可思来想去并没什么不妥,就当梁浩想问一句时,梁闻远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缓缓开口:“拿过来做一对镯子,然后把剩下的打一对耳坠。”
“叮”一声,电梯到了顶层,梁闻远似是很赶时间,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梁浩满头问号,带着惊讶,呆愣在电梯里。
什么情况?老板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些东西了?
他转过去看着身后的阿龙,那木头没什么表情的站在梁闻远后边一句话不说。
阿龙看他没动作,一把将人推了出去,玩笑道:“半年不见,玩儿傻了?”
不怪梁浩那么惊讶,梁闻远今天的所有行事态度都不似往常。
梁浩匆忙进到办公室里时,梁闻远已经拿起耳因这半年的报表瞧了。
梁浩捉摸不透此刻的老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一点点消息便是老板最近得了个心尖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梁闻远戴着金丝边眼镜快速扫过几页纸,透亮的镜片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都遮掩住,半晌他放下报表,中指指肚推了推眼镜,看着梁浩说:“最近耳因很忙?”
梁浩立马上前答话:“最近是有点儿,年底各家都忙,最近不少人都在谈生意。”
每年年底耳因都要忙上一阵,除了博彩这块,还有各家交易等等都要在耳因这儿碰面,可今年出了奇的人多。
梁闻远微微眯起眼睛,指肚摩挲着掌心内的几张薄纸,回想起叶老的那通电话。
“砚初最近要和澳门那边搞个什么联合行动,确切消息一直拿不准,但都有耳因的一部分,这方面多帮帮砚初。”
叶梁两家本就是世交,加之叶庭与梁远榛两人是同僚,小辈也马上就要订婚,这个忙梁闻远推脱不过。
正遥想之际,梁浩按住耳麦听了几句后对梁闻远说:“老板,安和那边来人了。”
梁闻远指尖停止动作,眉头下压撩起眼皮看着梁浩。
梁浩对上梁闻远那双锐利的眸子,紧忙低下头补充道:“最近几天安和都没再派人来,今天可能是听说……”
梁闻远没说话,将手里的几张纸放下,眼神扫过阿龙,阿龙立刻躬身带着几个兄弟出去。
临走还不忘在梁浩耳边说道:“耳因都快不姓梁了,知道吗?”
一句话,梁浩脸色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直往下淌。
梁闻远没什么表情,扬扬下巴:“喊上来吧。”
既然知道了,总归要见一见。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安和的人从未进门便开始笑意相逢,隔着厚厚的木门都能听见那道假笑。
“梁老板近来可好?”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满是笑意逢迎。
来人文质彬彬,长相周正,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一身西装,本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可眼神却含着些寒气与阴暗。
梁闻远貌似不领情那般,依旧懒散的坐在那把圈椅上望着身侧鱼缸里的几条金鱼。
李杰面露尴尬,手指有些无措的交叉搓弄,最后还是自己把这茬掀过去。
“梁老板今天来耳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咱们好聚一聚?”李杰说完便长笑两声。
梁闻远手指顶着下颚,看着那几条游荡的鱼。猛地,金鱼鱼尾一扫,几滴水珠乍起,溅到了梁闻远的手腕上。
他语气淡淡,嘴角平直:“还反客为主,想造反了?”
这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李杰尴尬的立在原地,虽面露不悦可到底也不能说什么。
梁闻远拿起旁边的手帕将手腕擦干净,又扔进去一小撮鱼食,瞧着几条游鱼争相抢夺。
“李老板来找梁某是有事?”看完一场游鱼夺食后梁闻远才转过身来与李杰说话。
像李杰这样的人梁闻远大可不必请上来喝茶,但终归是安和的人,不好太拂面子。
“哪里的话,没事就不能跟梁老板叙叙旧?跟您接接风?”李杰看着梁闻远脸色,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梁闻远将手帕丢在一处,李杰有眼色的递上来一根烟。
梁闻远接过,就只是拿在指尖搓弄把玩。
细长的烟卷在修长的指尖滑动翻滚,没一会儿便软榻。
“李老板,有什么话咱们可以直说”梁闻远指肚捏着那早已变软的烟身,漫不经心地说。
李杰听了这话,眼底闪过一丝希冀,笑得谄媚:“哈哈哈哈,梁老板说的是。”
掌心贴合,搓弄几下,便接着说:“李老今天派我来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一来是跟您碰个面,二来呢,就是前不久李老跟您说的那个事,您现在考虑的……”
梁闻远停了指尖动作,还是那般漫不经心,可眼底却满上一层不满。
自然界向来是弱肉强食,强者为王,此刻哪有弱者向强者讨价还价的道理。
梁闻远就那么看着李杰,锐利的眼神此刻就像是猛兽盯着那早已奄奄一息的残兽,就差那么一口就能将猎物咬死,从此不再。
李杰被梁闻远盯得脊椎发寒,冷汗猛地涌上来,两股战战。
可随即梁闻远收了那凶狠的眼神,又似刚才那般漫不经心,他把香烟往桌上一扔,有些傲慢:“可我要说……不呢。”
他尾音拖得极长,似乎想看着李杰一点点恼羞成怒。
果然,梁闻远没猜错,李杰也没让梁闻远失望。
李杰拍桌起身,刚才彬彬有礼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
李杰双手按压在卓沿,身体前倾,眼底漫上一层血色,因为动作身上的西装上纵,他高声呵道:“梁老板,做人没必要步步紧逼到这个地步吧?”
梁闻远靠在椅背上,半挑眉,手掌朝上在半空中一抬,示意他继续说。
“耳因建立之初,你不要忘了是谁帮你。”他抬手指着屋内的东西,指着那扇门,“帮你这个耳因,让你有了今天。”
梁闻远实在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眼前逐渐失去理智的李杰,竟觉得他有些可悲。
有些人生来注定做不了主权人,做不了家主。
梁闻远微微仰头,瞧着那张几度扭曲的脸:“哦?那我要谢谢李老?”
李杰胸膛剧烈起伏,死盯着梁闻远,音调早已变得刺耳:“梁老板,做人不能忘本,一家独大没什么好结果,你就不怕……”
你就不怕,有一天阴沟里翻船,让一切都不复存在?
梁闻远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下颌线紧绷。
李杰不用说完,他都知道他的后话是什么。
“我怕过谁?”梁闻远沉声,压过李杰那点儿声音,“回去告诉李老,礼我收下了,就当是那次无礼警告的赔罪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出那茶台,站在落地窗边望着那漫无边际的夜色。
“至于耳因和安和的事情,恕梁某无礼,没得商量。”
李杰转身,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看着梁闻远的背影,腾起一阵杀气,“梁老板,就是一点点利润,也不肯多让吗?”
梁闻远依旧望着那如墨般的夜色,盯着那一轮圆月。
“阿龙。”
门外应声,进来一高大男人。
阿龙喊一声:“老板。”
“送客。”
阿龙微微欠身,对着李杰很是礼貌地伸出一只手:“李老板 您请。”
李杰气极反笑,他看着梁闻远,笑道:“梁老板,那么多年,你还是没怎么变啊。”
李杰也不等梁闻远答话,转身便离开房间。
梁闻远手指无意识的在身侧蜷缩,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倦气。
李杰最后那句话依旧荡在耳边:那么多年还是没怎么变。
没变吗?
变了吧。
毕竟心里有记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