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宋沅隔日醒来后越想越气,觉得魏时穆的胆子真是肥了,竟然敢趁机占她便宜,枕头玩偶朝他一通乱砸:“气死我了,让谁管你叫爸爸呢!”
魏时穆笑着给她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管你叫爸爸。”
小青梅好胜心强,在他这作威作福久了,受不得这样的屈辱,勉强才消气,傲娇了好些天没理人。
等高考成绩一出来,这傲娇就换成兴高采烈的拥抱了。
宋沅超常发挥,考了七百二十分,以两分之差险胜周临流,成为省理科状元。
她没想到会考这么好,转头看到身旁的魏时穆,想起那些天和他熬夜复习的日子,觉得好像有人见证了她的努力,矫情地抱着他哭了。
魏时穆自己也心潮澎湃,他考了六百零三分,在省文科排名里还不错,可以报首都的学校,松了一口气。
宋家的债彻底还完了,两家喜事临门,本打算带着孩子一同出国旅游,没想到宋奶奶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其实早有苗头,是宋奶奶自己压着不让儿孙辈知道。她年岁已高,撑着一口气等宋沅来报喜,看到孙女心满意足的模样,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医院那边下了病危通知书,让家里人做好心里准备,宋沅心里难受,在病房守了几天,被爷爷劝回家休息。
魏时穆在家里没等到人回来,沿着路过去找她,才发现小姑娘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江边长椅上吹晚风。
她看起来像是哭过了,昏暗的路灯也能照见那肿如桃仁的眼睛,见到魏时穆,心下一酸,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魏时穆心疼极了,把人搂在怀里,用手慢慢捋着她瘦弱的脊背。
此刻他什么安慰的话都不会说,也不用说。
只是静静地承载着她的情绪,就抵过所有了。
宋沅痛痛快快地在他肩上哭了一场,好久才喘着气停下来,声音哑如山间苇莺,可怜巴巴地说:“我不想奶奶走。”
“奶奶是对我最好的人。”
宋沅从小就和奶奶亲。宋家父母工作忙,没那么多时间陪伴孩子,宋爷爷又喜欢待在瓷器坊里钻研手艺,只有宋奶奶有时间带她。
她是个退休的中学物理老师,经常带着宋沅做一些有趣的实验,所以宋沅很早就开始喜欢物理了。
奶奶偶尔也会带着她去田野里辨别鸟兽虫鱼,去科技馆里听讲演,在树荫下给她讲古诗词,告诉她人的兴趣是可以不断培养的。
“每次我拼了命地考第一,大人们最多会高兴地夸我很厉害,劝告我不能骄傲要继续努力。只有我奶奶,会笑着问我最近读了哪些有趣的书,看了什么精彩的电影。”
“我知道有一天她也会死去,泯灭在宇宙的虚无里。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快呢?命运是突然降临的,还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呢?”
魏时穆回答不来。人类渺小如蜉蝣,能平安过完一生已是幸运,难以解释是否早有命数。
“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奶奶已经很完满地走过她的一生了。”他想起《孟子》中的这句古文,伸手抹去宋沅脸上的泪痕,认真地对她说。
宋沅鼻子一酸,又开始掉眼泪。
心爱的人就在眼前,魏时穆心里忽然生出些勇气。他捧着那张憔悴的小脸,用最真诚的语气对她说:
“圆圆,我喜欢你,想永远像现在这样陪在你身边。”
“你喜欢吃腌笃鲜里的春笋,喜欢收藏着哈利波特的周边,喜欢看科比的赛事回放,喜欢周末的傍晚在阳台读陶渊明的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熟知你一切喜好的厌恶的东西,熟知你的脾气和习惯。你可能看厌了我这张脸,我对你的喜欢却是与日俱增。”
“我深知你会有耀眼灿烂的未来,也不会停下追逐理想的脚步。所以宋沅,我并不期待立刻得到答案。”
“只是想让你确定,在所有无法预料的未来里,若你犹豫了,回过头来,一定能看见我这份普通平常的喜欢。”
宋沅眼中含泪,愣愣地听着他的告白。
少年双眸清亮,声音温润平和,却像在诉说着永恒。
他好像在告诉她,即便是平常的喜欢,也足够抵挡无法预料的命运。
夏日的晚风掠过漪澜的江面,轻轻吹动宋沅鬓边碎发。
心里那片难过的缺口,也被晚风吹进了点岸边玫瑰的馥郁香气。
说不清是花香撩人,还是眼前的真诚少年更令人心动。
此时此刻,有人在抚慰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