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朔风一路颠簸,精神一直处于半梦半醒间,耳边的嘈杂声似乎是马达……又或是人们的叫喊,脑中的记忆像是幻灯片似的来回放,他看见了同学,读研的那所学校,又看见了奶牛似的浮土;一会儿看见快速后退的天花板和胳膊,又看见了夜跑女孩,那女孩跑着跑着一回头,竟然是赫伯的脸。
记忆像麻花一样拧在一起,原来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纵横交错,乱了章节,没有了次序,也模糊了石朔风的神智,他想得越多,忘掉的就越多,逐渐的所有的回忆碎成尘土飘散开来,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石朔风一人跌坐在黑暗中,心中静如止水,一切喜怒哀乐都没了影子,就这么木呆呆的看着前方,又或是根本没睁眼,不然黑色怎么会这么浓……连他的人都要跟黑暗融为一体了。
而就在这片黑色的前方,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个细长的影子,这影子离他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他瞪大眼睛看着这片影子,啊,是一个人。
石朔风看着这个人,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就觉得很面熟,很亲切。
这个人冲石朔风伸出手,摸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声道:“醒一醒,你不找我了?”这只手很温暖,甚至有些发热,而发热的感觉很快变成了发烫,烫的让人受不了,简直要喊出来!
“啊!!!!!”
石朔风在自己的惨叫中醒来,他闻见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几个人在他身边大笑,这声音似乎是从他的四面八方传来的。
石朔风疼的呲牙咧嘴,浑身冒汗,他模糊着视线去看自己的肩膀,那里皮肉焦黑,竟是个蜘蛛的图案。
烙印!?
“下一个!”他面前有个身材奇怪的人,上身瘦的像是柴干,从屁股到大腿却像是水肿了一样。
这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烧红的烙铁,上面的图案就是一只蜘蛛,然后一手在旁边的器皿中抓了一把白粉洒在伤口上,顿时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
石朔风再次叫喊出声,接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一动,似乎是在攀升,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铁丝笼子里,这笼子很小,只能蜷着双腿,笼子上面吊着几根铁链,铁链尽头是天然石壁凿成的天花板,一条长长的轨道镶嵌其中,正是笼子移动的依据。
石朔风大喘着气,惶恐的左右观察。
这里是个全封闭的场所,像个巨大的厂房,从周围墙壁的岩石能看出这是凿出来的。
这里非常大,但也遮天蔽日,看不到任何窗户,也看不到任何阳光,只有无数的灯泡和机器,还有悬在半空中,跟他一样得铁笼子,每个笼子都装着一个人。
石朔风又往下看,下面似乎是集市,又或是工厂和集市的结合体,数不清的人挤挤挨挨的来回走,各忙各的,人声鼎沸,偶尔有人抬头看一看运转的笼子,但大部分人是视而不见,似乎司空见惯了。
石朔风知道自己现在没有逃跑的机会,逐渐冷静下来,他记得自己晕倒前经历了一场爆炸,这应该就是那群摩托人的大本营,他们几个人被当成战利品带了回来……石朔风瞳孔急速一缩,黛青呢!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艰难的翻转身体,观察他前后的笼子,可光线太过昏暗,什么都看不见,他扒着笼子,焦急的喊着黛青,但无人应答。
黛青呢!?他怎么了!他去哪了!?他死了吗!?
无数的问题折磨的石朔风冷汗冒了出来,流在伤口上蛰的他浑身发抖。
“我不该走这条路……我不该走……”石朔风惨白着脸趴伏在铁笼子里,悔恨的来回嘟囔:“我不该走……我不该走啊……”铁笼子不紧不慢的摇摇晃晃,终于在一处平台停下,几个人像搬货物一样将笼子卸下来,用电叉戳在石朔风身上,强迫他摆正姿势好看清楚身上的烙印。
“64区,”其中一人看清后包了个数字,另外几人将笼子搬在推车上,他们不急着走,而是等待下面的笼子,然后继续刚才的流程,看烙印,报数字,石朔风发现这些人的去处跟自己似乎不一样。
凑够四个笼子后,几个人将它们摞在了推车上,这才心满意足的推走。
石朔风被压在最下面,连着三个笼子的重量让他的笼子变了形,几乎不能动,而上面的那个人几乎跟他脸贴脸。
那是张极其恐慌的脸,害怕的一个劲儿的粗喘,口水鼻涕喷在石朔风脸上,他的伤口也渗着血,几乎要流下来。
在石朔风以为自己要被压成片时,身上的笼子忽然轻了,他再次被提起来,架在笼子的高处。
他往下看,原来是换个地方摞着,只是按照搬动的次序,自己被从最下面的一个,换成了最上面的一个。
这里似乎就是目的地了,那几个人把推车上的笼子都放好以后便将门关上。
石朔风环顾四周,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词——养鸡场。
没错,就是那种屋内上下摞满鸡笼子的黑养鸡场,而他就是这黑养鸡场中的一只鸡。
这个牢房一样的地方大概30平左右,却塞了大概50个人,全都是跟他一样被困在小笼子里,像动物一样关着,只有门,没有窗,到处弥漫着粘稠的臭味。
一个跟石朔风一样刚来的人忽然发出一声绝望的抽泣,他无助的拍着笼子,似乎是想拍出个答案。
石朔风扭头向下看,穿过几张麻木的脸,看到那个人在最下面。
“这是哪啊……我们都会死吗?他们会怎么样啊!”那个人拖着长音哭泣,哭的绵长悠久,听的人耳朵难受心里烦,就在石朔风要受不了的时候,有人替他骂出来。
“别他妈哭了!!这没人听你诉苦!!”一个粗厚的声音从靠门的地方传过来。
“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出去了,没人能越狱……”一个低哑的声音从右下角传来。
“放心,在这呆上一段时间,你会恨不得赶紧死掉。”
“你会忘了你从哪来,你叫什么,甚至连信息素都闻不出来。”此话一出,引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映衬得哭声更加凄惨。
“咱们中好像来了个战士……”那个粗厚的声音似乎是个老人,不是说他年纪大,而是在这里呆的时间久。
人们安静下来,洞子里的黑影开始闪烁晃动,是人们在四处观察寻找。
“他在装死!”有人尖着嗓子说。
“把他叫醒!”老人命令。
石朔风有点好奇,他们所说的叫醒是……
“哎我擦!!”石朔风腰部传来一阵刺痛,他回手一摸,竟是扎了一根铁丝。
笑声打了起来,石朔风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自己!
“你是怎么来的战士?看你这块头在这里面窝的很憋屈,”老人说道。
“战士……?”石朔风迟疑。
“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有人说。
“我来告诉你吧,新人,”老人咳了咳嗓子,解释道:“看见你身上的烙印了没有,那是一只蜘蛛吧!”石朔风低头,那的确是只蜘蛛。
“你的蜘蛛比别人多了两条腿,你是被选中的战士,你会死在决斗笼里!如果你有幸活下来,会一直跟别人决斗,直到你再也战不动了为止,但他们不会让你死在这,他们会把你搬到另一个舞台,那里是专门虐杀像你这样的废物,你会在恐惧和追逐中,一点一点的绝望死!”老人说的亢奋不已,听的人也纷纷扭过头,冲石朔风露出狰狞的笑容,像是期待着他去死一样,好像他的不幸能够稀释他们大部分人的不幸,有人替他们疼痛替他们绝望,他们就是幸福而且幸运的。
这让石朔风感到厌恶的,不屑于与他们交谈。
“上一个战士回来过吗?”老人忽然问了一句,过了一会儿,有个声音回答:“没有。”
“啊……”老人若有所思,得出结论:“那他一定是死了!”
“才一场就死了!真没用!”
“他是被阿嚎亲自挑选出去的,肯定活不了!”阿嚎!?
石朔风一愣,阿嚎!?
难道是蜥蜴帮的阿嚎!?
他还活着?
他在这!?
石朔风瞬间把自己的坚持忘掉,他焦急的问道:“什么阿嚎!哪个阿嚎!?”
“能有哪个?蜘蛛帮当然只有一个阿嚎!”一个人粗声大气的回答。
石朔风回忆道:“是不是生出来的孩子不是畸形就是夭折,他自己还浑身毒瘤的阿嚎?”这些话不知道哪里对了他们的胃口,又是一阵大笑,石朔风心想这群监狱老油子怕是很久都没跟人说话了吧,都这么无聊。
正在众人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中时,牢门哗啦一声被打开,这屋里就像是被人按了静音,瞬间没了动静。
几个人走了进来,停在了屋子中间开始到处看,偶尔传来一两声撕拉的电击声,和被电者的惊叫挣扎。
笼子的晃动离石朔风越来越近。
他没有害怕,只是想着,如果自己真像他们说的,是所谓的战士,那自己是不是就有逃出去的机会,或者有找到黛青的机会!?
很快,那股火烧似的电流也点在了石朔风的肩膀上,石朔风也被刺激得浑身痉挛,而在他翻滚的时候,外面的人看清了他身上的烙印。
“就是这个,拉出来!”一个人说着,另两个人将石朔风的笼子拉出来摔到地上,震得他脑袋一阵眩晕。他似乎有点脑震荡。
“哈哈哈哈哈,真是你啊,你好啊,种源,”一个黑色的人影占据了石朔风的大部分视线。
灯光从房顶打下来,模糊了这个人的五官,却加强了他的轮廓,像一幅清晰的剪影。
石朔风随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听见声音他就猜出来了,是阿嚎。
“好久不见,你好像瘦了,也惨了,怎么,黛青是不是不好伺候啊,”阿嚎蹲了下来,让石朔风能看清他的脸。
“你也变了,”石朔风看着眼前的人,感觉他比以前更没人样了:“瘦的皮都耷拉下来了,要死了?”阿嚎也不生气,呵呵的冷笑,拿过一边人的电叉,对着笼子里的石朔风狠戳下去。
石朔风蜷着身体在剧痛和焦味中惨叫,叫声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变成了咯吱作响的咬合声。
阿嚎大笑的拔出电叉,再次戳了进去,像是小孩在玩残酷的游戏,他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哀嚎之上。
其他笼子里的围观者们全都偷偷的观看这场事不关己的残忍表演,无论是画面还是气味都刺激着他们麻木不仁的神经,每个人的眼珠都反射着跳动的蓝色电花,那是他们仅有的生命力。
阿嚎玩够了,石朔风也喊不出来了,他身上尤其是腹部大腿,有几处冒着烧焦的白烟,是阿嚎兴奋的杰作。
“我这是为你好,激发一下斗志,省得你等下死在决斗笼里,”阿嚎一扬手,把电叉交给旁边的人:“不过别着急,你不会立刻就进决斗笼,首领很感谢你带来的那两个omega,等他享用完,会亲自去看你的表演。”阿嚎说完,满意的看见愤怒笼罩在石朔风的脸上。
“你说什么!?黛青……黛青在哪!!”石朔风不顾疼痛,扒着铁笼追问:“你告诉我!黛青在哪!!”阿嚎对于石朔风的反应十分得意,他褶皱下垂的脸皮上挂着诡异的弧度,是在笑,然后他在石朔风的责骂追问声中,拄着拐杖离开了这间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