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羽笑道:“陆道长,别来无恙哦。”
陆修静却毫不领情,“你这厮果然是油嘴滑舌,不知羞耻的主。”
黄龙听到他这般说,也从马车中伸出头来,斥道:“你这牛鼻子道士真是不讲理,我师父好言和你打招呼,怎么出口就骂人。”
陆修静一声冷笑,“他扰我天师观道场、害我这两年被一直打压,我与他简直有不共戴天之仇,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黄龙恍然大悟,指着陆修静道:“你这道士真是纠缠不清,你那天师观本来就是个污秽之所,被大汗取缔本来就在情理之中,怎可赖到我师父头上。”
陆修静忽地仰天大笑道:“如此大仇,岂是你几句话就能抵赖的。自从见了这檀羽之后,我没有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想起来真是恨不得生啖檀羽之肉。这回听说他来了南朝,我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今天就是要取他性命。弓箭手准备!”
他一声令下,四周山壁中就有数十支箭全都指向了檀羽乘坐的马车。
黄龙急问道:“师父,这可怎么办?戏看不下去了。”
檀羽仍是不动如山,“急什么,戏还没结束呢。”
“呜呼……”此时,从山谷外突然传来一人的轻啸,随声而来的,是一骑绝尘的烈马、一名身着紫衣的武士。
檀羽见状,喜道:“你看,主角登场了。”
只见那武士刚进山谷,就在马上一使力,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然后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斗,双脚落在一处突起的石柱上。
他在这石上一借力,身子又是一窜,如此五六个跨越,伴随着又一声轻啸,他已来到陆修静所站的地方。
紫衣武士功力远在这些偷袭者之上,双掌一挥,便将上前阻拦的黑衣人打趴下去,然后右手向前一抓,就把陆修静牢牢地控制在手上。
只听他道:“大胆的毛贼,竟敢袭击钦差,真是找死。”下面檀羽急喊道:“将军手下留人!”可这话已经晚了,那将军手上一用劲,陆修静脖子一歪,就见了阎王。
檀羽长叹一声:“就算袭击钦差,也罪不致死吧?”
随着这声长叹,山谷口又出现了许多骑兵,全是宫卫打扮。
显然,这是皇帝派来接应他们的。
偷袭的黑衣人在这些宫卫精兵面前都成了草芥一般,不过一盏茶工夫就全部成擒。
黄龙欢呼道:“原来师父早就知道有人来救我们呢?害我白担心了。”檀羽却只笑而不语。兰英则道:“羽弟总算是看清楚当前的形势了。”
檀羽道:“是啊。很明显,皇帝和天师道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天师道怕我手上的账本对他们不利,所以派人来抢,而皇帝却要出手保护,因为拿到账本,他就能对付天师道和刘义康。”
兰英道:“那你准备帮谁?”
檀羽想也不想,就只说出三个字:“帮百姓!”
黄龙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转头向寻阳求助。
寻阳却笑道:“上位者无论谁赢谁输,自古以来皆是兴亡百姓苦。羽郎于我父皇和皇叔都有灭族大仇,自然无意于帮他们任何一个。羽郎做所有事,都是为了天下百姓。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黄龙被弄得一头雾水,只得说道:“要跟上你们真难啊,以后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学习。”说得众人一齐大笑。
马车外,紫衣武士正抱拳向车内道:“钦差可有受惊?”
檀羽掀起车帘来,才见到武士的真容,竟是叩阍那天与念双斗武的宫卫。檀羽忙道:“我们都很好。敢问将军贵姓?”
紫衣武士道:“免贵姓刘,御赐羽林监,奉命前来保护钦差。”
檀羽赞道:“辛苦了。适才刘将军好俊的身手啊。”
刘侍卫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过钦差为何要离了大队人马拖后行动?刚才若不是我来得及时,怕是要让这些贼人得逞了。”
檀羽笑道:“连日劳累,我本来想带着家眷缓步而行,顺便欣赏沿途风光,没想到会遇伏。这贼人原是我在太原的故人,与我有些仇隙,但没想到竟是追到大宋来杀我。也不知他的后台是谁。”
刘侍卫道:“公子说这些贼人还有后台?”
檀羽摇摇头,表示不知。
当下众人也不耽搁,继续向建康进发。
一路上,檀羽时不时和那刘侍卫聊上几句。
刘侍卫倒是个爽朗之人,心中并无多少羁绊,与檀羽也就相谈甚欢。
次日上午,一行人终于回到建康。
东城门下,早有一帮人在等候了。
檀羽远远望见,其中有史学馆的学子、何承天、颜师伯、几个宣旨的内侍,还有叩阍那天静坐的一些百姓。
待一行人到得城下,檀羽扶英、寻二女下了车,内侍那尖厉的嗓音随即响起:“曲阿县主接旨。”众人忙齐齐下跪。
内侍宣道:“朕给你一个月时间,没想到三天即破了这奇案,卿果然是断案的奇才。朕已践诺,将众学子全数释放。爱卿接旨后即刻与檀羽、寻阳、张氏小美入宫见驾。武陵王为朕寻得如此有用之才,其功劳不小,着立即解除其禁令,出入京城不再受限。钦此。”
听完旨意,柳元景当先上来跪倒在檀羽面前,激动地道:“我替殿下叩谢先生大恩。殿下他终于可以回来了。”
檀羽扶起他来,好言安慰了一番,又转头看向那天宫门前静坐的百姓,朗声说道:“各位,檀羽不负所托,总算把长江命案的真凶抓了回来。萧道成他们也出狱了,建威将军也同意为南东海郡死难的无辜百姓开法会祈福。檀羽能做到也只有这些,庆幸天理尚能昭显、世道尚未沉沦,也再次感谢各位的帮助。”
百姓们听他一片赤诚,无不拍手称贺,檀羽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也再次提升。
那边,萧道成、智容等一群学子则迫不及待地上来缠着檀羽和兰英。
檀羽笑道:“见到你们没事,我总算放心了。这样吧,等见驾出来,我们找个地方聚聚?为你们压压惊。”萧道成道:“好啊好啊。智容,要不去你家吧?”智容犹豫道:“可是我阿娘她……我要先回去问问。”檀羽道:“没关系,先让智容去问。一会儿我们在智容家门口的枣树下碰面。”
于是,檀羽携了英、寻、龙三女,在众人拥护的目光中,跟随宣旨内侍和刘侍卫前往大内。
刘义隆早已在延贤堂等候了,待四人进来,他立即屏退左右,只留了刘侍卫一人在侧。
只听刘义隆似笑非笑地道:“拿出来吧?”
檀羽愕道:“陛下要拿什么?”
刘义隆道:“别装了,你骗了荀爱卿,还想骗朕?账本现就在你手里,拿出来吧。”
檀羽道:“陛下圣明,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这账本却不在我这里。”
刘义隆愠道:“怎么,想让我搜你的身?”话音一落,旁边的刘侍卫便蠢蠢欲动。
檀羽从怀中拿出寻阳誊抄的假账本交给刘侍卫,道:“我身上只有这个,再无他物,要搜也只好请便了。不过内人毕竟女流,搜查还请陛下让宫女来。”
刘侍卫忙将假账本交给刘义隆,刘义隆翻开一看,里面只寥寥两页,墨迹很新,显是新近抄的,当即震怒,道:“你这刁民,屡次欺君,当真以为朕不会砍你的头?别以为檀道济的事就过去了!”
檀羽忙道:“陛下明鉴,那账本实是个不祥之物,此物一出,整个大宋的官员体系都将崩解。我想陛下还是不看到的好。”
刘义隆道:“你这厮,前次廷对时,你说每个公人皆应公开私产,如今账本出现,你却说朕不应该看?”
檀羽道:“我说的是,官员应当‘主动’公开财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账本抓住痛角。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腐败成风时,哪能找到全身清白的官吏。如果这账本拿出来,打倒的绝不会是那些只手遮天的首恶之徒,反而会让一些本性善良、随波逐流之辈做了替罪羊。故而我说这是个不祥之物。”
刘义隆听完,一拍桌案,喝道:“强词夺理!朕这就把你们四人打入大牢,我就不信你的同伙不会拿账本来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