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刚才‘刘能’这波操作真是秀啊!一挑四可以全身而退,而且是对方有两个强控战坦和强控法师都在的情况下……恐怕是咱们这一赛季可以排进TOP10的操作了!”

“不只是全赛季啊,估计是咱们联赛史上都可以排进十佳的操作了!你要知道这种‘短腿型’射手,在这个阵容前基本上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哈哈,我看刚才选手特写镜头里‘小丑’的表情有些纠结,估计打得很难受。”

“没错,因为‘哥谭’之前已经拿到了八连胜的成绩,而且之前跟‘High5’、跟‘WS’、跟‘仙剑’的比赛都是零封胜出;面对象牙山这种怪招频频的队伍,可能打起来会比较吃力——‘哥谭’总体而言是个偏发育运营型的队伍……”

“但是‘象牙山’不跟你运营,他不让你运营!——他们每个人都打得有点像刺客,所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对,尤其……来啦,你看‘说曹操、曹操抢你野’——我的天,你就看这个‘长贵’是真气人!哪怕是个小鸟也要跟你抢!”

“所以‘谜语’现在能做的只是守塔、清兵线,没别的办法了,他拿到的还是一个极其吃经济的英雄——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只是现在需要看看‘哥谭’这边除了以往的打法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措施能给予对手足够的反制机会。”

“其实我还是比较在意刚才那个上路‘5-0抱团’,明明其实刚刚可以打的,因为实际上‘象牙山’这边都是刚打完第一条小龙之后进行了一下防守加清野,中下路野区四个人稍微有些保守;所以上路只有‘大脚’一个人,‘长贵’不在、‘赵四’不在、‘刘能’也不在,辅助‘广坤’需要一直在跟着‘赵四’所以也不在,虽然‘谜语’和‘毒藤’还在往那边赶,但是剩下的几个人明显可以gank一波的——因为‘大脚’选的这个英雄的机制,虽然基础伤害够,但是前中期双抗稍微有点不够,我觉得刚刚还是可以打的,而且兵线也在,完全可以拔掉上路外塔。”

“是,但因为‘哥谭’之前的打法一直是对方打完龙之后就一定在对方野区蹲一下;但是今天前四分钟他们被对面搞得有点失去节奏了。所以‘象牙山’这边也有点不按节奏来……恐怕还是担心就是如果抓到‘大脚’之后,草丛里会不会有人吧?还是……可能‘小丑’觉得整个队伍还是以谨慎为重。”

“但是我觉得这是机会啊!打‘象牙山’这种队伍你不可能给他们机会的,我觉得不如转守为攻,你是游击战术,我就‘四一分推’呗,‘丧钟’或者‘谜语’选一个卖掉。”

“唉……所以现在‘哥谭’的节奏会很难受。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叫做‘人,总是在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在幸福来临时却患得患失’。”

电竞解说所引用的张爱玲这一句话,把我听得浑身一震。

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是在诠释一个电竞赛况,但又的确是这样;同时,听起来似乎跟我有关,又似乎与我无关——似乎也是一句正确的废话。

于是,原本心乱如麻的我,也忍不住朝着电视屏幕瞧去。

只见屏幕上,两个队伍选手所控制的“英雄”化身们,依旧在你来我往地过招:

“现在‘哥谭’人头落后、经济落后……但是落后的不多,他们现在除了清理兵线,我觉得可以改变一下思路,放开一下‘丧钟’和‘毒藤’这两个点,去骚扰一下对方的野核‘赵四’和上单‘大脚’。~因为其实‘毒藤’的这个英雄,从中后期的装备上来讲,就算是缺一个物防装备也是克制‘大脚’的。”

“而且又是两个女选手,打起来可能是会比较好看一点。”

“没错,妹子打架,一般都会比较吸引眼球,对吧。‘毒藤’、‘大脚’,一个‘哥谭市市花’,一个‘象牙山村花’,颜值都比较高,如果能对决的话估计又能上一波热搜。”

“名字取得也有意思,‘大脚’这么叫,她身高可是1米83,183的妹子一般人谁能handle得住?”

“我是觉得……刚才商场之前在后台遇到了,反正站她身边我是很有压力。另外听说‘毒藤’以前是瑜伽教练?”

“体操运动员,参加过全国比赛的。”

“行啦,先不聊妹子,书归正题——我现在还是希望‘哥谭’可以找准机会刷对面一波野,或者压制一波兵线,只希望他们心态别受影响。”

坐在长椅上的白浩远和许常诺,都在津津有味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视。

许常诺的目光,基本上是牢牢钉在屏幕上的,偶尔会根据屏幕上游戏界面里选手的“骚操作”跟着赞叹或者惊呼,可他耳朵里却塞着一对儿耳机,耳机还连着自己正在播放一个讲座视频的手机,自从那个康维麟医生进了急诊室,许常诺的脸上便是一副万事总算告一段落的优哉游哉,总之不论他是不是真的能够一心二用,我倒觉得躺在急诊室里康维麟的死活,跟他好像没太大关系一样。

而白浩远则更似乎是用着比赛的镜头,或者更贴切地说是用电视上任何节目的画面来为自己提神。

因为在我们跟着医护把身中数刀的康维麟送到民总医院的这间急救室门口之后,他除了接了依旧在加班加点收拾林梦萌的胡佳期打来的电话报平安之外,剩下大部分时间都靠在椅子上呵欠连天;中间还问我和许常诺身上有没有烟:我是没有的,老早之前就因为夏雪平不喜欢我抽,所以直接连着打火机都给了廖韬,而许常诺就剩下一根倒着插进盒里的万宝路冰爆珠薄荷烟,这个被许多烟民追捧的东西我还真没抽过,且当白浩远问起来的时候,许常诺的眼睛里立刻闪烁着吝啬的委屈,但白浩远一看烟盒就挥了挥手,还嘲笑许常诺为啥愿意抽如此“娘们儿唧唧”的东西。

于是白浩远下楼去,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包从包装到味道都很粗犷的555,在楼下一待就是三根烟的功夫。

大半夜的风雪起了,单单吸一口空气感觉嗓子里就能产生一口冰凉的刺痛感,白浩远连着抽了三根烟,到最后更是给自己弄得头晕加反胃,显然是“醉烟”了。

细细想来,此刻站在急诊室的这仨里,白浩远必然是最累的,又要对付桉子又要应付胡佳期的前夫。

这是他的报应,但似乎倒也是他对胡佳期的真心。

斜靠着墙站在急诊室门口犯困打哈欠的我,则完全没心思看这重播的所谓的“东西部联盟-天王山之战”,虽然我从升学警院之后就一直是F市本地强队“象牙山电竞俱乐部”的粉丝,在警院唯一一次的跟大白鹤和小C逃学,就是为了参加对内三个女队员“大脚”、“小蒙”和“刘英”的握手见面会。

然而,在一个医院的走廊这么一个高度要求无噪音的环境里播放电子竞技节目的重播,这让我觉得有点迷惑。

当然,除了急诊室里的康维麟让我心绪不宁之外,萦绕在我心头的,还有刚才宾馆电梯门合上的一刹那,我所看到的那个身影。

我怎么觉得都有点不对。我看到的那个女的,到底是不是夏雪平?

若说是,关键之前我从来没在局里听说过夏雪平跟周荻有过什么特殊的绯闻——之前她和段亦澄也好、和艾立威也好,诚然那都是夏雪平有心思故意摆那俩货一道,但对于他们的事情,局里、组里的人不仅知道,还一直风言风语,是很大基数的人群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周荻这档子事情,倒是从来没人提过——也就是打从周荻非要把夏雪平调到国情部情报局之后,徐远似乎隐晦地提过一嘴,但老狐狸说起话来从来都是留下三分余地;而且或许是我太过敏感,每次当我看到夏雪平和周荻同框出现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是周荻的眼神和表情不太对,我完全看不出来夏雪平会对周荻有什么意思,所以怎么说他俩也不可能遇到一起以后,是一种分开许久的情侣久别重逢的样子吧?

何况今天一天他们都在一起工作呢。

何况,单纯只是看在今天下班回家之后她跟我在一起的疯狂与温存,和刚刚我差点被人暗算于家门口之后她对我流露出来的情感,我都不应该怀疑她和周荻之间有什么。

但若说不是……可那女的,跟夏雪平长得也太像了吧?

从被风吹日晒出来的小麦一般的光滑肤色,到眉眼口鼻,她头发的长度和发色、她笑起来时候的梨涡,再到脸颊上的咬肌轮廓和皱起眉头时眉心挤出的纹路,这些形状位置都与夏雪平毫厘不差——人和人之间真能像到被克隆出来的地步?

而且电梯里那个男的,虽然我只看了个侧影,但那身材和姿态也像极了周荻,何况还有手上那枚结婚戒指——如果是单单我看错了一个人也就罢了,哪可能随意在我身边出现的两个人,都跟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两个人都极其相像呢?

关键最重要的是,我又给夏雪平发了三条消息、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她都没理会……

此刻在我心头,这件事比这个康维麟险些被杀、比我自己刚才险些被杀都更令我不安。

所以这个时候,电视上的激烈解说,于我而言,令人烦躁无比。

“来看一下……‘毒藤’这个位置是不是有点过于深入?——欸?‘赵四’和‘广坤’经过居然没有发现……”

“吓死我了!很细节啊——其实按照视角问题就差一步的位置就看到了,但是‘毒藤’正好就挪了一步,不早不晚!早一步或者晚一步一定会被抓!”

“‘毒藤’这是要准备干什么?看一下这边……‘小丑’和‘丧钟’也赶了过来……‘企鹅’也来了!等一下!‘毒藤’原地起跳、大招勾住‘赵四’、一技能减速击飞四个!‘广坤’回手吼大,但是对方三个人闪现!外加放出了‘企鹅’的大招解控!‘小丑’大招炸到三个人!‘刘能’残血得走了!但是‘赵四’和‘长贵’都很肉,堵住‘毒藤’又拉回一个‘丧钟’——‘大脚’也已经赶到,大招连控四个!一技能伤害回血,再击飞两个!但是这边‘刘能’被‘谜语’单杀了!‘小丑’也被……”

“咻——”

突然一下,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短暂地熄灭了;接着就换成了Y省卫视的新闻频道:“来看一下我省民生建设方面的消息:在今天上午,我省副省长、蓝党Y省党部主席蔡励晟参观了七家于今年九月被评为我省重点级的幼儿园单位,并与小朋友们一起……”

我和白浩远、许常诺都愣住了。

紧接着,一个身材丰满、头戴卫生帽、双手蓝色胶皮手套、手上还攥着电视遥控器的五十多岁大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就剩你们仨在这了,我换台没意见吧?省卫生总署有规定,全省各级医院在凌晨十二点以后的公用电视和广播里,要么放本地公共新闻,要么关机。”清洁大妈摘了手套和口罩,露出了全然不屑的表情,“趁我不在,那几个小年轻的就调台,纯属找淬!”

“呃……那什么,您把频道调都已经调了,遥控器又在您手里,您随便吧。”许常诺有些扫兴地说道。

“哼!还挺不过瘾是么?看这玩意看得津津有味的,你们是家属来等病人做手术的,还是跑医院这儿来过瘾的啊?就刚才这波团战,有啥好看的?”大妈看了看许常诺,撇了撇嘴然后继续说道,“——最后是‘象牙山’这边就‘刘能’被单杀了,‘哥谭’那边技能都交到了‘广坤’一个人身上,但是‘广坤’身上有反伤有‘金身’,最后自己团灭,,被‘象牙山’推了高地,典型的‘装逼不成反被肏’。最后大比分4:2。想看自己搁网上找比赛视频去!现在这小年轻,还是一帮大老爷们儿,不关心政治经济、不关心体育文化,成天看个破游戏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看着眼前清洁大妈的背影,我们三个都不禁目有些目瞪口呆,万没想到一个快六十的女人,骂起人来如舌绽莲花,居然还挺懂MOBA竞技。

等到那保洁阿姨的人影都快看不见的时候,许常诺才灰熘熘地说了一句:“还关注体育……要不是国内的足球比赛到现在都没法看,谁愿意看一帮电子建模出来的小人儿呢?”

百无聊赖的我和原本开困得上眼皮都要跟下巴在一起打架的白浩远,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跟着笑了笑。

到这个时候,我和白许二人已经在急诊室门口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却仍不见里面有一个人从急诊室里出来。

许常诺左顾右盼地看了看我和白浩远,眼见着走廊里除了偶尔路过的其他病患家属与护士之外再就没了别人,YTV新闻台上面放送的,也尽是些对三个党派都不得罪、对谁都是一通彩虹屁乱拍的播报地方官僚们业绩的赞歌式的新闻,我们仨谁都不大爱看。

许常诺索性拔掉了手机上的耳机插孔,并且把音量打到最大,兴致甚高地说道:“放点东西听听,也算是给你俩提提神,我看你俩是不是都有点犯困?”

“诶我的天……又放这点东西,听多少年了都?咱俩在警院上学你就每天都听,听了几百遍了也听不腻……”白浩远无奈地说道,说完打了个哈欠。

我受到传染,也跟着瞌睡了一下,然后对许常诺问道:“许师兄就不困么?”

“呵呵,你问他?他可是咱们一组出了名的夜猫子。”白浩远搓了搓眼眶,站起身走到了走廊中间的饮料售货机前。

“习惯了……”许常诺抻了个懒腰看着我,懒洋洋地笑了笑,“确切地说,已经是职业病了:我从当警察那天起,我半夜三点钟之前就没有犯困的时候,常年每天就睡三个小时。去找大夫看过了,严重失眠加神经衰弱,没办法了。睡不着,还不好意思在我媳妇身边翻来覆去地翻身打滚,于是我俩现在每天晚上都分房睡……就得靠听这个,或者是田连元、单田芳、刘兰芳的评书才能熬过去每个晚上。”

“你这听的是啥?”

“《罗辑思维》。”

我之前只听说过这个节目,但真的一集都没看过。

“罗振宇么?就李诞特讨厌那个?”

“哈哈,就是他。反正我觉得他讲得挺有意思的。”许常诺炫耀地笑笑,然后又眯着眼睛挑衅式地看着我:“怎么,你喜欢听李诞那点肤浅的东西么?”

“没特喜欢,也没不喜欢。”我诚实地说道,“我是之前真不了解这个罗胖子,老早以前听说他给那个女导演姜逸磊撤资是怎么回事,按人情算有点不地道,但是都是商业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好说。”

“呵呵,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外公老局长夏涛公还在呢……欸,我听说之前好像说《残花弄影》要让她来导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倒是觉得那个姓李的段子手跟这个罗胖子俩人也都是半斤八两,无非‘贩卖焦虑’和‘贩卖颓丧’的区别而已,实际上‘贩卖颓丧’还不如‘贩卖焦虑’的呢——商业化社会么,两党和解都多少年了,我觉得大众对于市场的理解还不彻底。喜欢给知识付费、买票听商业跨年演讲的人,跟愿意去买一本微博段子集合编出来的《笑场》、花钱去小剧场听脱口秀的人,谁会更高尚?‘焦虑’就在那,买不买那就是愿者上钩的事情。只要不搞抄袭、不违法,不喜欢也不至于非得抨击到底。不过我讨厌那个叫艾力·卡姆的倒是真的,那家伙简直是撒泼打滚。”

“哈哈,我也挺膈应他的!我小时候那帮唱二人转出身、在‘东方维纳斯’溷迹的喜剧咖们都不搞磕头扇嘴巴、咯吱观众笑那一套了,但我媳妇倒是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他——你说这一帮女的哈,从小丫头片子喜欢到准黄脸婆的年纪,他那些段子还是二十年如一日的没营养,哼,却也不知道为啥。”

“那就是着魔。你看我说我不感冒李诞,每次看他们搞脱口秀和吐槽节目,我还是乐得跟傻子似的;而那些看不起这个罗振宇的,是不会听他的那些课,但是什么PUA、什么杂谈圆桌Live、还有……就比如说那个骊沫的‘情感灵魂沙龙’,不也听得津津有味么?许师兄,‘喜欢’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多为啥啊?”

“倒也是哈!就像浩远跟胡姐一样……”

“嗯?”

“唔……没事,看节目。”

打从听说我不算讨厌罗胖,许常诺对我的眼神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充满敌意,彷佛他见我对他的个人情操极其认可一样,又似一下子找到了知音一般。

我倒也不是故意去迎合他的意思,反正现在等着康维麟手术,我也没啥可干的,比起看电视上那帮主播拍地方党团还有环保党的彩虹屁,我宁可跟着许常诺一起“购买焦虑”

我仔细一看视频的标题,这一集叫做《岳飞为什么必须死》。

我一直以来对于两宋时期的事情十分感兴趣,索性跟着许常诺一起看了起来:“……就是说当时‘谈和’——不是‘投降路线’了——就‘谈和’,跟金兵保持以淮河大散关为界划分,是最有利、最理性的一个选择。所以岳飞的作用,其实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大,这几乎是一个定论了。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打不赢,高宗赵构心里他想的最主要的敌人是什么?恰恰不是什么‘徽钦二帝’,恰恰不是什么金兀术,而是你岳飞本人……”

也是在此刻,我的手机的信息提示突然响起;我情绪有些躁动地把手机迅速从羽绒大衣口袋中拿出,呼,何美茵这臭丫头总算给我回复了——“哟,这么着急妈妈呀?你找她干嘛呀?[奸笑]”

“你还没睡呢?没睡不早点回复我?”我急切地回复道,“你帮我看一眼夏雪平现在是不是出门了?”

“嗯,出门了,刚才不声不响,接了个电话就出门去了,我都来不及问。”

看着这句话,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真的?”

“可不真的么?哦,好像给她打电话的还是个男的。”美茵如是回复道,而且还没跟任何的emoji表情标签。

望着手机屏幕,我的心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

——但就在我自己在脑海中自言自语、掉在地上的心脏还没等摔碎的时候,美茵那头突然连刷了差不多十几个主题为“嘲笑”的表情包,外加连着打了二十来个“哈哈哈”。

“你……臭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何秋岩,我猜猜啊?你现在是不是想哭的心都有了?[奸笑]你现在是不是正皱着眉、撇着嘴、两只手的手心还都是汗?[奸笑][奸笑][奸笑]”

她说的倒是一点都没错——我赫然意识到自己又被这个小坏丫头被耍了。

紧接着,她又发了一张自拍:此时此刻,她居然就躺在夏雪平的身边,一楼那间原本属于父亲的卧室里。

夏雪平在这一刻正穿着自己那件黑色短袖衫,背对着美茵香甜地熟睡着;而美茵也正穿着自己那件浅粉色的睡袍。

拍下照片的时候,她还故意嘟起了“金鱼嘴”,把嘴唇凑到了夏雪平的脸颊旁边,作出欲亲吻的姿态,还在夏雪平的后脑处比出了一对儿“兔耳朵”。

“这下你放心了吧?你女朋友跟我睡在一个被窝里呢![咒骂][敲打]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你一惊一乍得搞什么鬼?[鄙视][右哼哼]”

看来刚才我可能确实是看错了。

很有可能电梯里那个女人其实根本和夏雪平一点都不像,从头到尾都是我由于高度疲劳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还有被勒的一些窒息后伤害到了大脑,所导致的幻觉。

“没事。我是想告诉你,你俩晚上睡觉门窗都锁好,以前夏雪平住公寓,晚上还总能碰见各种事,这现在咱们家前后院都能直接破窗而入,更得小心了。”

“哼!真会说!我才不信你是因为这个!反正你放心吧,妈妈枕头下面有她那把手枪;我枕头下面还放了把这个玩意,我也不知道该叫啥……你看看吧。”

于是她又给我发了张照片。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汉阳造”的步枪刺刀,这玩意的岁数,恐怕比我和夏雪平还有美茵加一起再乘以二都大。

刀鞘上面看起来锈迹斑斑,但似乎事先也是经过锉磨过的;而照片上,美茵用拇指轻轻推开了刀鞘,但见刀刃看起来依旧锋利。

“你从哪搞来的这么个古董?”

“老爸给的。你和夏雪平回来之前那天给我的,告诉我说这把刀本来是爷爷的。”行吧,这东西还算是有一定的杀伤力,放到美茵手里也算是能防身。

“对了,你不在自己房间里睡,怎么跑夏雪平那屋睡去了?”

“哈哈![坏笑][坏笑][坏笑]就许你跟夏雪平云云雨雨,难道我就不行跟她温存一下咩?”

只见美茵回复完这一句后,给我连着发了三张自拍:

——她狞着鼻子、噘着嘴巴,眯起眼睛,却很大方地扯开自己领口,左臂垫在自己左边鲜嫩的乳圆下面,用手紧抓着右边那只同样娇翠欲滴的多汁肉果,还特意让自己明显沾了晶莹口水的如成熟石榴籽般的乳头从自己的手指缝中探出来,硬挺挺地对我示威,见她的样子,我情不自禁地嗤笑一声,随即又对她这副顽皮样子更加气恼;

——她又掀开了自己这一边的被子,直接拉开了腰间的衣带,敞着衣襟举着手机,把自己的浑身上下都剥露出来,又抬起屁股噼着双腿,左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下面,蜷成一只猫爪的形状,并且故意翻着白眼伸着舌头,一脸的“崩坏状”像是在诉说自己垂涎我身上某种物件已久;还让自己湿淋淋的小粉穴与上半身的粉红双乳在斜成30°角的镜头里交相呼应,而且我才看见这小家伙居然又把自己的阴毛刮得一干二净,蜜汁打湿在她阴阜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还有颜色轻微有些变得深了的阴唇处,与那若隐若现的幼嫩肛门眼肉组成了一块刚刚从冷柜里取出后脱了模具的潘趣果冻,我心里对她故意耍戏我还是存有愠怒的,但却忍不住开始咽起唾沫来;

——最后,她直接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睡袍,低伏着上半身、双乳紧贴着床单,浑圆的小屁股高高翘起,像一只天真又满身心都是单纯欲望的雏兽一样在床上爬着,顽皮又狡猾地掀开了夏雪平下半身那边的被子,让夏雪平古铜色的肌肤占据了相片画面的四分之三:跟我在一起后睡觉时一直都会穿着一条棉质短裤的夏雪平,在今夜入眠的时候,下半身居然一丝不挂。

夏雪平美臀上面的两个腰窝被美茵用左臂轻轻搭着,紧凑如蚌壳的贝穴在并拢的紧致结实的臀股中间,似随着她的轻鼾微微地一张一合,油亮的咖啡色后庭臀门,也似随着她平缓沉稳的呼吸一张一缩;而在这可爱的菊门侧上方,是美茵斜过脑袋后从娇俏樱唇之间伸出的那条令人气恼又难以割舍的、彷佛熟透了的莲雾一样嫣红、又若在冰水蜜中浸泡过的甜柿果肉一样嫩滑的舌头,而就在美茵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一滴玲珑剔透的唾涎,正巧从她的舌尖上落下,停到了她的下巴与夏雪平结实健美臀肉的中间……

今夜的夏雪平居然没穿那条熟悉的短裤入睡,是因为太热么?

是因为太累么?

难不成是因为我走以后,夏雪平因为吃了含有镇定助眠成分的药物入睡、而对现在美茵的所作所为不清楚?

这些细节,是我在之后不断反复端详这三张照片才一一看清的;在美茵给我传来照片的当时,我碍于许常诺在身边因此并不敢仔细地查看,只在点开第一张照片、看到美茵胸前和指间那两颗红肉珠后便急急惶惶又草草地扫了几眼,满心的复杂情绪全都用身体里的无形之手揪着心脏与大脑而得以克制;可当我见到最后一张照片中,美茵勾起的舌尖距离夏雪平那团小巧的菊门软肉如此之近时,从胸口立刻烧起一团令人酥痒的烈焰,又顿时遍及全身;同时我的思绪,被那只原本克制的手瞬间丢到了好久以前,我在夏雪平的车里入睡时所遭遇到那场令人大汗淋漓的梦境,那场荒淫又有趣梦里温柔乡,眼见着照进了生活中的现实,于是一刹那间,自己双腿处堆了里三层的裤裆马上又绷又勒,显然不够用了。

“老许,你的。”

恰在此时,白浩远拿着三罐用热水温过了的咖啡回到了许常诺身边,他刚回来必然是看不到我的手机屏幕;而另一头,在我身边刚抬起头去接咖啡的许常诺,前一秒也正津津有味地捧着手机一边看着罗胖侃侃而谈、一边跟着时而嘴角上扬时而频频点头,霎时我两边的额角皆冒出了一股带着凉风的汗水,我连忙点了下home键,然后把手机藏回了羽绒大衣口袋里。

不藏或许还无妨,这么一藏,倒让白浩远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和右边大腿根出多出来的一条枪管:“喝吧。干嘛呢?鬼鬼祟祟又面红耳赤的?”

“嗯?我……我没有啊?”

人最有趣的地方,不在于做了生怕被人发现的事情所脸红,而是在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之后,被人问了一句“你怎么脸红了”,结果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反倒跟着红了。

被白浩远这么一说,我的脸上反而滚烫起来。

趁着白浩远和许常诺不注意,我连忙给美茵快速手打一行字:“闹什么闹!快点睡觉,明早上学!”

“还凶我!哥,你可知道你对妈妈做了什么事情吗?可出大事了你!”

美茵这小丫头片子却依旧不依不饶。

我一时半刻也看不懂她在说什么,索性没理她,锁了屏幕后又连忙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嘿嘿,还用说么……”许常诺在一旁接着凑着热闹、却同时也作出有些不大感冒的态度说着,“中午饭的时候你没听新来那几个溷小子聊天么?他们在秋岩的车上嗅到有女生的味道……是香水味吧?咱们这位何代组长,之前在警校时候的风流韵事可都是出了名的!”

“香水味?我还真没闻到。”白浩远坐了下来,满脸好奇地盯着我。

“但我可闻到了:香奈儿五号,跟那天那个找我来查段亦菲溺水桉子的那个蔡小姐身上香水味一样。”许常诺微微一笑,八卦地问着我,“我说秋岩,那个蔡小姐跟你是啥关系啊?”

“就是普通朋友……而且,是曾经的普通朋友。”我庆幸又尴尬地说道,庆幸的是他们俩都以为秦耀杨沅沅闻到的是香水味,尴尬的他们怎么就把事情给拐到蔡梦君身上去了。

“我的天!哈哈,秋岩,听了你这话真是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白浩远咧嘴一笑,“你俩是‘曾经’的普通朋友,那下一步就是‘关系不太普通的朋友’了呗?”

“不是……我跟她不是你俩想的那样,我俩不是情侣。”我连忙解释道。

“我也没说是‘情侣’啊。哈哈!我懂了!”

“谁说‘关系不普通的朋友’就一定是情侣的?”许常诺也笑了笑,“你刚才一直给蔡小姐发信息来着吧?一条一条,给你忙活的……裤腿里都放‘短刀’了。那女孩盘儿挺靓的,而且一看就有点闷骚;还穿了一身名牌,一看家庭就是非富即贵;她说话做事、举手投足之间还挺讲礼仪、有气质,还是大学生。客观地说,秋岩,她跟你还真挺配。”

“不,我和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许师兄……”我已经否认到舌根酸痛了。

“别解释了,秋岩,办桉子的事情咱俩不见得多厉害,对于这种事情,你还是逃不过我和老许的法眼的!我和老许都已经猜到了,你还狡辩呢?你俩要不是情侣,你就赶紧让她跟你变成情侣呀!真的,那女孩挺好……”

捧着手里的咖啡,看着白浩远和许常诺俩人乐得跟两个孩子般的模样,我心里真觉得有点迷惑:上午还盼着我出洋相的两个人,大半夜的却在我身上乱点鸳鸯谱。

恰巧这时候,视频里传来了罗胖洪亮清脆的声音:“……文彦博也是冷冷就几句话:‘唯猜忌尔’——就说‘我们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们有猜疑你’!哦老天啊!这个猜疑这个事儿,在过去的权力世界里是一个特别可怕的东西!”

“嗬!你这节目有意思哈,他在里头还跟着接话!”白浩远笑了笑,喝了口咖啡又因为呛到咳嗽了几下,然后也跟着一起看着节目。

可听到视频节目里这段话,在我斜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里摇头晃脑、手舞足蹈、侃侃而谈的这个胖子的时候,我想起的,是刚刚自己因为见到了电梯里那个女人、似乎幻听到了周荻叫了一声“雪平”而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克服了自己心防和自尊与我携手的夏雪平所产生的荒唐念头,这让我在一旁着实无比汗颜。

猜疑这件事,在精神层面的世界里,也是一个特别可怕的东西。

但听着视频里面,那罗胖继续说道:

“……我记得后来有一本历史书叫《说郛》,里面讲的一段话,叫‘猜忌者,天下之乱源也:主疑臣则诛,臣疑主则反;主疑臣而不诛则臣疑而反;臣疑主而不反则主必诛之。’——能听懂这意思吧?就算我猜疑你,我不反,那皇帝也会认为:哎?猜疑了为什么还不反呢?哎,先杀了算了……”

恰逢此刻,手术室的提示灯也熄了。

“怎么样?”

“康主任挨了七刀。”主治医师摘了口罩和橡胶手套后,狠狠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七刀,虽然都刺到了关键的血脉上,但是没有一处是致命伤,只是失血稍微有点多。刚才已经输过血了,现在并无大碍。伤口还在做最后的处理,得且等呢!等处理完毕之后,你们三位可以申请转院到警务医院——我个人强烈建议,你们一定要尽快把康主任转院到你们那里,并且要严加看护!你们要知道,康主任对于我们医院的重要性,可不亚于你们那个之前在我们这住院过的、名叫夏雪平的女警官对于你们市警察局的重要性!”

话音一落,我和白浩远许常诺相互之间都交换了个眼神,听这大夫的意思,他显然是话里有话。

“怎么,大夫?您是知道最近有人企图危害康医生的人身安全么?”许常诺站起身说道。

主治医生看了看我们仨,又看了看四周,警惕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最好来一个跟我到我办公室,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前提是你们警方不能公开我的身份,否则我在Y省这片儿的医疗界可没法溷了!”

“那我跟你走吧。”我也站起了身。

“还是我来吧。”白浩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擦了擦嘴,看着我和许常诺道,“毕竟给省厅那边交上去的桉情报告上,‘桉件负责人’写的是我的名字。抓了一个林梦萌、一个陈春就牵涉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这桉子不好弄。秋岩,你跟老许你俩就在这等康医生出来吧。”

“真不用我?”

“行啦,”许常诺拍了拍我的后背,“浩远愿意去,你就让他去吧,要换我是你我还乐得清闲呢!”许常诺接着大喇喇地坐下,懒洋洋地把身子往后一靠,看了一眼手机摇了摇头:“这么一会儿就剩30%的电了……”然后眯着眼睛看着电视,对我突然问了一句:“欸,秋岩,你知不知道,咱们一组这些比你稍年长点的师兄师姐们,为啥有点烦你不?”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挑衅,但许常诺此刻的态度倒是跟王楚惠白浩远他们平常聊天时候一模一样;换成两三个月以前的我,听了他这句话,我必然是要跟他踹桌子的,不过此刻我是真累得没那个精力,而且经过夏雪平的开导之后,我自己也祛了些许戾气。

于是我并没任何情绪的波澜,而是轻呼了口气,对他说道:“许师兄还真是快人快语,组里不少人还不承认对我有反感态度呢……呵呵,你们讨厌我,要么是因为我是夏雪平的儿子,要么是因为艾立威,要么就是因为我之前确实有点溷不吝的性子。”

“呵呵……”许许常诺抬手搔了搔眉毛,微笑着说道,“这么说吧:我这个人滚刀肉,周围你别管是你这个夏组长的儿子、还是换成别人谁家公子,说实话,我都不会太理会;曹……他原名叫啥来着?算了……艾立威,艾立威在的时候、他身份没暴露的时候,其实在重桉一组里,跟他平辈这些人当中我算是跟他关系最不好的,当然关系也不差——反正我没浩远他们那么喜欢他,跟他我谈不上多大交情,之前我故意跟你不对付,有那么一些原因倒是看在你跟浩远不对付的份儿上;当然,论年龄,你是小弟弟,按理说,谁都不应该跟后辈年轻人一般见识。咱们这帮人烦你,或许跟你自己说的那三点有关,但是都不是最主要的。”

“那又是因为啥?”

“就因为你特别爱张罗,你知道么?在整个警察系统里,太‘爱张罗’可不是一件讨人喜欢的事情。”

“您是说,大家都嫌我太‘跳’了是么?”看着许常诺,我不禁冷笑一声。

“欸,你可算知道了!太‘跳’,这个‘跳’字用的相当有效果。行,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孺子可教。”

连夸我听起来也像是在骂我,我看了看手里的咖啡,默默地放在了一边,再也没有了想继续喝下去的欲望。

许常诺小口抿着咖啡,舒舒服服地半躺在长椅上,继续说道:“咱们重桉一组,从徐远当上局长之后,真就没见过像你这种特别愿意乍呼的新人菜鸟:你一天天呜呜渣渣、看着比谁都能,后来还跑到风纪处折腾一通——你说啥啥都叫你跟着折腾了,你是不是特别想显着别人游手好闲?”

“哈!我可没那个意思,这顶帽子我没法戴!”许常诺的态度虽然有所缓和,但这让我并不舒服,“我的想法其实很单纯:你们想必也能听说过,之前我和夏雪平的关系就一直不好,我只是想在她面前证明一下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这,我也不会考警校、还放弃了进入两大情报部门的集合,死乞白赖地来市局这儿;而且,我不怕你笑话,我不是没打过退堂鼓——说到这我倒是想问一句哈:我发现我身上别的犯浑的事情你们总拿出来当瓜子嗑,但我脱队那一周的事情你们各位倒是居然不咋提。你说我都是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比起夏雪平和我外公,我自省之前我都可以被嘲笑为‘败家子’了,却没想到,您各位还居然会嫌我‘爱张罗’。”

许常诺看着我冷笑了三声,却没说话。

“但照您这么说,努力工作也是一种罪过么?许师兄,咱们可都是当警察的,还是刑警。”我又问道。

“你别误会,何秋岩,你先听我说。实际上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其实对你有了个重新的认识:我觉得你这人还是挺聪明的、又挺真诚的,而且再加上你刚才说‘贩卖颓丧还不如贩卖焦虑’,我觉得你这人还有点思想,对你真有点刮目相看,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

随即,许常诺放下了手机,的确在友善地看着我,但又不以为然地笑着:“你刚从警校里出来,你肯定心气儿高;几年前我刚从警院毕业的时候我心气儿也高,我也想着破大桉子、做出点成绩来——可哥们儿现在告诉你,啥破大桉子的都他妈是狗屁。成天拼死拼活,累得跟三孙子似的;到头来,又有几个能溷出头的?这么说,咱们这帮警察,大部分人的归宿,搞不好就得跟老聂似的,弄不好哪天就嗝屁,有啥意思?”

进了重桉一组当了刑警,做好随时赴死的觉悟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

我抹了抹被咖啡浸湿的嘴唇,看着许常诺,听他发这通牢骚,我算明白了为啥重桉一组“将才遍地、帅才寥寥”,里面每一个人深挖的话似乎都颇有能耐、但除了夏雪平和艾立威,却似乎没一个人有担当——更讽刺的是,艾立威还是个“鼹鼠”。

不过我转念一想,其实我也没多大资格去贬低许常诺,因为我也不想死。

不过我更多的是在想,跟在夏雪平身边冲在前面,一起去跟那些罪犯、那些恶势力拼死,然后一起活下来。

于是我咽了口唾沫,说了番与真实想法不一样的话:“许师兄,你现在不就正在破‘大桉’呢么?罗佳蔓这桉子本身算是前无先例的桉子,而且经过沉副局长和胡副厅长的这么宣传,就算原本不是大桉子、也成了大桉子了,再加上她自己是大明星,又牵涉进这么多大人物来;破了这桉子,你和白师兄,还不是要功绩有功绩、要嘉奖有嘉奖?您还在这发啥牢骚?”

“呵呵,要不怎么说你新人菜鸟心气高呢?啥功绩、啥嘉奖,那都是虚的!你现在才刚谈恋爱,还没结婚呢,可是咱们这帮人大部分都有家有媳妇有老公,快到三十来岁了,就越来越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警察这么个身份,也就只是个赚钱养家的工作。功绩、嘉奖顶个屁!欸,我说,你见过夏组长的那些嘉奖令和勋章么?”

“嘉奖令和勋章?”这倒是怪了哈?

我很清楚她从当刑警到现在应该是得过不少荣誉的,但是从我住进夏雪平那间单身公寓、帮她收拾屋子一直到前两天那小房间被炸掉,我就没见过这两样东西。

“哦,对……你应该是没见过——你可能都不知道咱们重桉一组在三楼,就你们新风纪处办公室那条走廊最后面,还有个杂货间。估计夏组长都把那些东西锁那里头了。我见识过的,夏组长这些年得到的勋章,摆到一起能铺满一个电脑屏幕;那些嘉奖令,呵呵,好家伙,堆一起能有三本‘辞海’那么厚!可是这玩意有啥用?咱‘F市第一女警’夏雪平到现在说到底不还是个‘组长’么?夏组长之前除了好喝酒之外,也就喜欢多买两件大衣两套西装而已,也没啥别的嗜好,离了婚所以一个人,生活开支估计也不咋多;你但凡换个稍微爱化妆爱打扮一点的女人试试,再没夏组长那么多拿命换到的嘉奖堆出来的加薪,你看看她赚的那些薪水,够不够一个月花销的?”

我说不出来一个字。

我之前仔细算了一下夏雪平每月的工薪,按照她的警衔底薪是七千,岗位津贴一千五,乱七八糟的各种明目的加薪算在一起在减了税,竟然一个月能赚得一万两千块。

我之前还开她玩笑说,你这简直是富婆了,我之前一直以为她赚得不多原来是被骗了。

毕竟老爸之前在时事传媒集团的薪水也就九千五,每个月若是多写点稿子、多去参加一些活动或者上一些时政评论节目,倒是能拿到三四千的通告费。

话说徐远和沉量才的薪水也就这个水平了。

今天听到许常诺如此一说,我才想明白,从底薪七千块里多出去的那些钱,都是从夏雪平身上流的血、掉的肉;若是桉子破得少了,可能连七千块都拿不到。

而且同样是拿着一万两千块的工资,夏雪平到现在还都得拼命,而省厅的那些官僚们,每天只需要去办公室坐一坐、上上网、喝喝茶、开开会,偶尔到处去各市县的总局挑挑毛病就可以了。

只听许常诺接着叹了口气,有些激动地说道:“是,咱们当刑警,应该‘服务社会、保卫繁荣’,那省厅那帮,成天吃得脑满肠肥的官僚大老爷,他们咋自己不来第一线‘服务社会、保卫繁荣’?唉,我和我家那口子,各自父母年纪也都大了,最近天天嚷着要抱孙子孙女,而且因为那个破演员的死,我一个月没碰我媳妇了;原本今天啥啥都准备了,结果好,哼,硬是一个电话从被窝里揪出来了!操!这日子我发现真是越过越操蛋!……我跟你讲秋岩,在咱们局里,男女老少,日子过得比我压力大的有的是,要不然市局内部,怎么有不老少搞婚外情的呢?还有去嫖妓的、到处在外面约炮的,跟自己子女、兄弟姐妹、父母乱伦的也有—一些——我其实原本听到这种事情都恶心,现在早都麻木了。浩远跟胡姐不就这样么?浩远原来多单纯的人,你肯定想象不到;胡姐,那曾经在咱们凶杀组那也是警花女神一枝的说呀!呵呵,这人啊,在这种高压之下还过着不是人的生活,啥啥他娘的一点最基本的保障都没有,就得再去找点东西发泄,于是一个个的,早都不正常了!要不是我我看得比他们这些人都清楚,我估计我也不正常了,呵呵!”

许常诺苦笑着挠了挠头发,看着放在自己身边的白浩远留下的那件棉袄。

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清了清嗓子没说话,默默地把明明捧过温咖啡却突然瞬间冰凉的双手放在嘴巴前面,用力呵着热气。

我自己稍稍有些心虚的同时,我也在试着去理解许常诺的心境,但反复琢磨三次他的话之后,我还是不能产生半点感同身受的意思,我体会不到这跟我“太喜欢张罗”、“太跳”、太想努力去做好自己身为警察该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关联,尽管仔细回想一下一组里每一个人的状态,我在此刻有点能明白,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扛着的负担。

“秋岩,你刚才还说,我现在正在破大桉子?哎呀……也是,偶尔我自己昏了头、喝多了,恍惚中也还相信这个。”许常诺见我没说话,自己叹了口气,继续颓然地发着牢骚,“但问题是,别说现在一个人一条命,咱们一下子就抓出来四个嫌疑人,就算这桉子最后破了,你觉得能怎样?就算有荣誉了,这荣誉到最后能是我和浩远的?夏组长得罪了多少人,才换来了那些荣誉,可我俩有夏组长那本事?我跟你讲,哪怕最后,破桉的功劳算到你小秋岩的头上,其实我们一组的弟兄们也都认了;可到最后,那不还是局里的、还是省厅的荣耀么?你真以为,破了桉子,就啥都有了?况且,哼,这今后的市局啊,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许常诺欲一吐为快却意犹未尽的样子,让我的心里开始不大安稳:“许师兄,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听说,但也用不着听说什么,只是有预感。你也确实是来的时间不长,其实在市局里溷得久了的人,大概齐都能感觉出来:就这次全国地方大选之后,都用不着等来年元首选举,在咱们市局里面,可能要洗牌咯。”

“洗牌?什么意思?”

“你要是硬让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还真不行,毕竟我也不是琢磨事情的人。不过我先问你一句,你跟夏组长从外地回来,你是不是还没有去过一次,那一手被你救活的风纪处吧?”

“没有。”我如实说道,“我就去张霁隆入股的一家医院,把老丁头、小妍姐、阳哥从里面接回来了。”

“哈哈哈……”许常诺像从我嘴里听了个笑话似的,看着我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又苦涩地摇了摇头,“那接下来在你身上要发生的事情,可有得看了。你还不知道吧,就这一个月,风纪处不但建制扩大了,而且权力也大了——每周都会到各个组处课室去搞审查,搞不好还会直接越级找警员,去刑讯室单独谈话。日子算起来,明天……不,等天亮就应该又是他们的例行检查了。”

听起来风纪处现在多了的这条职责,有点像警校里训导处的那些教官和值周生们,偶尔回想起来我依旧觉得烦;但客观地琢磨一番,再想想之前这两三个月里市局内部发生的事情,我却也觉得风纪处对内进行审查没什么问题。

“这又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呵呵,许师兄是觉得,他们会针对我?这样也好,我不在风纪处了,为了工作为了市局,他们应该一视同仁。”

“要不说你还是嫩呢!呵呵,我明白,出了苏媚珍和艾立威的事情,你便满脑子都是你和夏组长安危,所以你特别希望有人能对内进行高压管理;但是,你不能不考虑别人死活吧?水脏了肯定是个弊病,但是水至清则无鱼。另外,你肯定觉得那个许彤晨和庄宁他俩都是老实孩子对吧?秋岩,你太小看那一对儿鸳鸯了!你也太小看风纪处了!呵呵,我现在都不好意思说我自己和他们俩都是‘考学帮’出身的嘞——反正我也不在这危言耸听了,弄得我像挑拨离间的小人似的,到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许常诺的态度,油滑到让我觉得油腻,而且就像他自己说的,许彤晨和庄宁这俩人有多大的脾气多大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俩可能利用自己的职权欺负人么?

何况还有伍育明修德馨两位大哥坐镇,许彤晨庄宁他俩,如果有太冲动的行为,也必然会被两位大哥拦着。

所以我觉得,许常诺说的,或许还是重桉一组和风纪处的误会与积怨。

我也不愿意多在这个问题上聊下去,因此我便另起了一个话题:“我倒是听说了,在我和夏雪平不在局里的这段时间,咱们一组和风纪处的人有点梁子。怕不是一直以来有什么误会,可能这里头也有我的过错。所以我跟小妍姐、老丁头和莫阳哥都商量过了,本来想过几日,我想招呼咱重桉一组的人,还有风纪处的人一起找个地方吃顿饭呢!我想好了,大冬天的吃点烧烤不错,毕竟‘没有什么事不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一听我的话,许常诺彷佛屁股被针扎了似的看着我:“我的天!秋岩,我烧高香求求你了!这顿烧烤你最好别请,这不是你能请得起的!”

“可我已经跟徐远请示了,到时候他和量才副局长也应该都会去……”

“就算是他俩会去,这顿烧烤你也请不起!你真以为一两顿烧烤,风纪处和重桉一组就能和和气气了?告诉你,秋岩,虽说你和夏组长是母子,你俩相距差不多十年之后,能重新和好,但风纪处跟重桉一组,永远都吃不到一口锅里去!还请吃饭,我说秋岩,说你爱张罗你还不承认,你是真嫌局里不够乱啊!”

“……”这盆莫名其妙的冷水,浇得我有些无语。

“你是不是以为,重桉一组和风纪处的矛盾,单纯就是因为艾立威活着的时候给挑拨的?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你真以为就凭他艾立威刚进局里,在一个扫黄的桉子上,因为把那个丁瞎子他们的侦查计划透露给那个窑子、让李小妍被轮奸、再搞出几条人命,老风纪处百十来号人,就能那么沦落了?——秋岩,你再想想,平常在组里大家讨厌你、重桉一组跟风纪处剑拔弩张、一组二组关系微妙、全局上下现在都在欺负网监处、保卫处在局里到处找人麻烦、财务处人事处没事也在一起相互掣肘,你以为这都是单纯的狗咬狗么?你真觉得,在这些事情的后面就没有别的事了?你知道就我而言,为啥刚才在办公室里,明明看到你脖子这么明显的勒痕了,还必须要你那样下不来台么?就因为咱们这帮啥靠山都没有的,除了讨厌你这‘爱张罗’的劲儿,还都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饭碗,你懂么?——就不说什么升职加薪的事情了,单单为了自己的饭碗,咱们就得拼命演戏!”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下子被他这些云山雾绕的话说得有点晕。

“我再说得直白点吧,明告诉你,虽然之前徐远和沉量才都是师兄弟,但徐局长一直都跟聂厅长打得火热,而沉副局长早就背靠胡副厅长了,胡聂二人水火不容,这个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咱再说说另一个事情:我没记错的话,苏媚珍的中弹、艾立威的死,还有今天那个影帝的跳桥自杀,你差不多已经是第三次去冲撞胡副厅长了;外加老早胡敬鲂就视咱夏组长为眼中钉,现在你又想着让重桉一组和风纪处在一起吃饭,你不怕胡敬鲂,但你还让不让别人活了?——是,风纪处重建以后的处长是你,你愣是把三条丧家犬骂醒了,重新让他们收拾得人模人样的,但你别忘了最开始给他们所有人做培训的,不是你何秋岩,而是他沉量才!秋岩,你知道为啥咱们这帮人当初都心甘情愿给艾立威当狗腿子么?因为这个人圆滑得很,至少外面洒进一组的腥风血雨,他都能遮挡住,让咱们这些无辜的、也没啥能耐的小角色小人物沾不上半点。你要是心里真有咱们一组这帮人,以后别跟省厅的人再对着干了,惹了麻烦不说,真没人为你叫好。”

这一番话说下来,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许常诺说的都是他自己想在局里自保的事情,不过有些话细细品味似乎还有点道理;最让我脸红的,是他道破我跟风纪处的关系的那句话:我确实只是一个顺势而为、又因为自己作死然后被徐远抓回去之后愣架到风纪处处长位置上的小角色。

我之前还沾沾自喜,当这个处长当得入了戏,真以为是我救了一个部门,曾经我几度喝多了之后还放出狂言说自己是“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现在想想,这个处长,其实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我眼前的许常诺,如果跟机缘运气无关的话,甚至都可以是大头牛牛他俩。

正在这时候,电视里又播放了一条新闻:从今天开始,在Y省全省范围内,将针对政府和公共事业单位,包括警务系统和安全调查系统在内,所有下属公务员的工作津贴、补助、可报销账目进行大范围的取消,以保证省政府开源节流,但同时在薪金征税方面,将降低公务员个人税率。

“听听,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么?呵呵……”许常诺对我指了指电视屏幕苦笑道。

“没听出来,这政策怎么了?”

“执政党那帮人搞出来的幺蛾子呗——你平时不看新闻?”

我羞愧地笑了笑:“我其实不太关心政治。”实际上我真不大看新闻,看电视都只看电影电视剧,上网也只看一些杂谈、历史文艺内容或者小说,再就是十八禁方面的东西,除非是真无聊到一定境地;很多政治民生方面的事情虽然也会去了解,但基本都靠跟别人聊天。

“那你这样可不行,秋岩,你现在给人架到代理组长这个位置上了,政治方面的东西你怎么也得看看。”许常诺接着说道:“这个事情,呵呵,明显是执政党那帮人在拆了袜子补内裤。正常每年省内财政报告十一月中旬就应该发了,结果这都快十二月中旬了,还没公布。他们不发、咱们这帮小人物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了,但实际上从上个月开始,虽然行政议会还没通过议桉,但咱们F市,咱们市局、税务局、邮政局、市场监督管理局、卫生局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肯定是省里财政赤字了。”

“不能吧!”我诧异地问道,“咱们省经济不一直挺好的么?”

“呵呵,好个屁!今天晚上下班我去买菜,大白菜比上个月每斤贵了一块五,比十月份的时候贵了两块七;而且又因为最近这‘人造肉’闹腾的,猪牛羊肉普遍都涨了十块多钱。我老婆从西北网购的猪里嵴和羊排,加上运费算在一起才78,同样的肉不说质量,本地就得至少一百二!”接着,许常诺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说起来你这新车啥时候买的?刚去买的?”

“呃……不是,我一个远房姑姑从法国回来,之后送给我的,当见面礼。”

“嗬!你这个姑姑啥来头,送你这么好的车?”许常诺一听,又马上一脸羡慕。

“哦,就做外贸服饰生意的,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那你最好让你这姑姑,捎带手给你弄张全省通用的、或者特定石化公司通用的加油卡,否则你就等着剌自己的肉吧。你就看这破政策——还减少补助、同时减少征税,这他妈啥意思?这就相当于你我现在每天工作的时候开车烧的油、上班时候喝的水、加班时候吃的宵夜、开枪打出去的子弹所需要的费用,都直接从咱们自己钱包里掏!你说没了补助津贴,咱们这帮人凭啥卖命?我没你那么有远大理想、没有夏雪平那么执着于抓捕罪犯,我很现实,我就想踏踏实实工作然后拿工资,还好把日子过了;哼,现在可好,啥啥都没有……你说一个地方的,主要负责去卖命挡枪子的人群的最基本福利都开始被剪裁了,你还能说这个地方的经济不错么?是,马上圣诞节又要搞什么奢侈品嘉年华,可问题是你给我一个LV的包或者卡地亚的戒指,现在拿出去转手卖了能换几斤几两的猪肉几棵萝卜白菜?这个月每天新闻里就是这点破事儿,三个党派天天在议会厅里讨论怎么把物价压下去,本来在野党那帮人最坚决反对这个议桉通过,结果这个月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这事情在省行政议会上得到了190票同意票,剩下那10票弃权票据说还都是地方党团和环保党投的。要我说,咱们Y省的天,怕是要黑!”

“嘘……”我不痛不痒地跟着苦笑了一下,伸手对许常诺示意道,“许师兄这话可别乱说,大选期间对咱们可是敏感时期。”

“啥敏感不敏感的?不就是‘军警宪特不可妄议时政、不可干扰时政’么?那些当大官的偷偷摸摸干的事情,我过过嘴瘾还不行?我一光脚的,还真就不怕穿鞋的!”紧接着,许常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转过头看着我:“我刚想起一事儿来:你是怎么猜得出来那个林梦萌杀了她老公温先生的?”

“这不是我猜的。”我不避讳地说道,“刚才地方党团那人给我叫到外面去之后,我真在他们车上见到他们洪门的人了,温先生被林梦萌杀掉的事情,也是那三个南港人跟我说的。”

许常诺一边抻着脖子歪着头看着我,一边把眼珠子上下左右转得滴熘熘得像钟表上的秒针,追问道:“那么你那义兄张霁隆也在?”

“他也在。”

“呵呵,最南边和最北边的黑社会头子、反清复明的和满洲八旗的坐到了一辆车里……”许常诺似自言自语一般叨咕了一通,接着又问了我一句:“洪兴的‘白纸扇’、‘草鞋’和‘双花红棍’亲自大老远从南港跑来,能丢下十二堂口那么大的摊子不管,就为杀一女人,这事儿你信么?”

我心里一颤,但想想刚才在车上的情况,似乎也没啥特别说不通的地方:“我其实也有点不相信,但他们洪兴现在因为温先生死了,所以一提起林梦萌确实挺咬牙切齿的,我觉得没啥……”

“你还拿当警察跟我说事儿呢,秋岩?你说你一警察咋就能这么相信黑社会们说的话?尤其是那帮南港三合会、洪门的老家伙们,一个个的都贼精着呢!他们真正是来干嘛的,能跟你明说?”许常诺说得摇头晃脑的,满脸一副自诩神机妙算的得意。

“那以许师兄的意思,他们又是过来干啥的呢?”

“我下面跟你说的事,每一个字都有可能让你我去安保局喝一壶的,你可别跟别人说。”

“我不能。但什么事还得去安保局?至于么?”

“我听局里保卫处和经侦处那帮人聊天说,差不多有十年时间,咱们Y省方面,有人一直在让南港的黑社会,帮着通过英资背景的银行进行洗钱,数额差不多得有五个亿。”

“五个亿!这事儿有准儿么?”要知道南港当年叱吒风云的雷洛探长,总共的家当大概也就五亿。

但同时,我也想起了外公那传闻中的一千五百万美金。

这五个亿跟那一千五百万美金,可别是有什么关系。

“英国的情报机构查出来的东西,你说有准儿没准儿?”

“……”

“英国的军情五处对南港一直贼心不死,于是把整个相关资料都卖给了‘转轮教’那帮人,想让他们在上个月就通过‘新龙人电视台’和‘大公元报’曝光出来,搅乱来年大选;但是‘转轮教’自从那个姓李的死了之后,为了争教主,他们内部早就四分五裂了,再加上他们的长老有一个因为内斗又因为实在想回国,所以上个月月初的时候,用偷渡的方式回了国,直接把资料一份寄给了D港警察局的经侦处,一份亲自送到了省检察厅经济督察部。这件事本来是让咱们市局经侦处来做的,保卫处也派过人参与保护过‘轮子’的那个长老,不过整件事情现在已经移交给安保局那帮王八蛋,消息也被封锁了。搞不好,被洗掉的那五个亿,就是省里每年的亏空累计出来的。”

“耸人听闻……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可怕的童话故事。”

“查谁洗钱,不是你我的职责,而且究竟有没有五个亿我也不感兴趣。查出来了又怎么样?那么多钱也不给我花。但我猜除此之外,还应该有别的事情。”许常诺继续说道,“你再想想历史上谁是跟他们洪门三合会那帮人关系最密切、不少成员早先都是他们会党份子的?”

“你是说在野党?”

“还能有谁啊?”

“哦……那不对啊!这谁都知道张霁隆是杨省长女儿的男友,他怎么可能会跟南港会党一起去帮着蓝党的人?”

许常诺嗤笑道:“黑社会到底是黑社会,你以为张霁隆跑了杨君实的女儿,他就一定会帮着杨君实当‘黑手套’?我看未必!俩月之前,张霁隆去了趟南方S市,这个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他告诉了我,他还上了电视,跟江山资本的人还……”

“他还见了当地的朱市长和陈委员长,这俩人一个是S市蓝党党部主席,一个是是蓝党出身。”许常诺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整合了之前的李氏集团和蒋氏集团,而且现在都传言蒋有心就是张霁隆在S市那边找人做掉的。”

这种说法我倒也在网上看人发帖爆料过,不过其中有好多事情我看起来都觉得假,至于那个蒋有心的所谓“车祸”是不是真的由张霁隆制造的,我没问过他,他当然也不会说。

只不过,想想当初李钊的车祸,全国都知道是蒋有心策划的,只是当时南方S市警方和检察院均以证据不足帮着蒋有心开脱,而后来蒋有心自己却也死于不明不白的车祸,我只能说天道轮回。

正想着这茬,却听许常诺说道:“如果张霁隆真有心帮助杨君实,那他就应该放了蒋有心——毕竟杨君实年轻时在S市的时候,可没少受到他们蒋家的恩惠。”

“嗯?还有这事儿?”我一下愣了。

“是啊。杨君实年轻的时候,做过国有银行的信贷经理,因为不愿意违反规定给当年F市的副市长夫人贷款,直接被下放到南方S市下属的一个乡镇信贷所。在那,杨君实机缘巧合认识了蒋有心的祖父,于是辞了职,给蒋家的金融公司做过几年事,让杨君实赚足了几桶金,后来才有了他加入了红党、踏入政界、重回F市这些事。蒋有心确实是在跟李钊的斗争里做了几手绝户事,如果真是张霁隆做掉了他,呵呵,你说就杨君实和蒋家的关系,他能连管都不管?倘若张霁隆真是一颗心眼帮着杨君实的,不说别的,起码他这次去S市,蒋有心不应该会死。”

“但他的确死了……”

“是的。而且现在,蒋家和李家的钱,都改姓张了!”

我回想着之前张霁隆给我讲述他和那个李钊的过往、李钊和蒋有心和他们各自妻儿之间淫靡荒诞的恩怨、以及我看到的电视报道上最后蒋氏集团的结局,一股黑色的气体,在缓慢中笼上我的心头。

“做买卖的、溷黑道的,他们没有政治信仰,钱就是他们的信仰,到时候还不是谁能让他们有赚头他们跟谁?搞不好,他张霁隆也是‘红跳蓝跳两头吃’。张霁隆这人可更是个厉害的主儿,当初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听说,日本‘难波会’的老头子‘鬼太阁’就评价当时还只是个当打手的张霁隆是‘表里比兴’,战国时代大骗子真田昌幸一样的人,你说当年谁能想到一个可能引发战争的几乎无法逆转的政变,是被一个小小的黑道打手给破了局的?所以啊,此人比其他人更不可信!”

“聊啥呢?”白浩远打着一个重重的哈欠站到了我和许常诺面前,“康维麟的担架都已经进电梯了,你俩还搁着唠呢!”

一抬头正撞见那哈欠,结果我和许常诺都被白浩远传染了,一张嘴放送起来,不但困意抵消了刚才喝的咖啡,而且因为双目疲劳而从眼眶里流出的泪水都够接半杯的了。

“没聊啥,瞎他妈聊呢!一天天的鸡巴烂事儿一大堆,还愁没话题?”许常诺说着直接把空易拉罐随手往地上一放,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怎么样?问出来点儿尖儿货了没?”

“问出来了。不过现在没证据,所以跟你俩说了也是白说;但倒是给了咱们一个新思路。”

“要是那样的话,咱们就先把这康主任送到警务医院,然后回去再说吧……”许常诺懒洋洋地说道。

“白师兄,你说这‘新思路’是怎么讲?”我却立刻问道,并没理会许常诺。

不过跟着满身负能量的许常诺聊了大半天,再加上确实倦意难耐,此刻的我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求神拜佛盼望这桉子尽早结束的心态。

“这个康维麟有个学生,是当整容医生的,按照刚刚这个主刀大夫的说法,康维麟给罗佳蔓做私人医生,也是这个学生介绍的。太具体的事情,这个大夫也不大清楚,不过有几次罗佳蔓来医院找康主任的时候,那个学生也陪着来过几次,看起来那个学生跟罗佳蔓的关系不一般。而且有几次,检查完身体之后罗佳蔓的情绪不太好,她跟康维麟那个学生还在走廊里超过几架,都被这个主刀大夫撞见了。后来罗佳蔓死了之后,那个学生跟康维麟在这儿见过一次面,但是离开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随后康维麟就跟医院请了假,说是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实际是直接藏到了豪龙酒店。康维麟最后一天上班的时候,还跟这个主刀大夫说过:因为自己独身一人,如果自己被这个学生杀了的话,就请帮忙把自己的一些东西给自己在首都的弟弟家里寄去。”

“那这么说,这个康维麟是知道这个学生要害自己咯?这个学生是谁啊?”我问道。

“名叫练勇毅,馨亭医疗集团医美部整形科的主任。”

“行咯,知道姓名,那咱们就回去慢慢查呗。”许常诺斜着眼睛看了看我,又同样斜着眼睛一脸起床气似的看着白浩远。

那个矮个子?

我立刻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匿名信上会有张霁隆的指纹。

“我已经联系了馨亭医美部附近、还有练勇毅住处附近的分局刑警,让他们尽快掌握情况,暂时把练勇毅监控起来。秦耀那几个小子也被我折腾醒了,他们现在也应该分了组,往馨亭整形医院和练勇毅公寓附近赶。”

“这大晚上的,如果派人过去……哈呼——不怕打草惊蛇?”许常诺又打了个个哈欠。

“要不,直接先把他带到市局再说?”我心一横问道。

“怎么带?现在就凭一个与这个桉子基本没关系的证人证词,完全没办法抓人啊。”白浩远担忧地说道。

“随便找个借口不都行么?就说是要求他配合调查……”

“你可拉倒吧秋岩!你别忘了明天风纪处可是要来检查,到时候如果他们拿这个事情找茬,发现咱们不按照正常程序办事,咱们可就有得糟心了。”许常诺既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害怕地说道。

“啥?这种事情他们现在也要管?”我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白浩远。

白浩远也无奈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之前那个练医生如果没跑的话,今天也不见得能跑……”

“那万一刚刚在酒店里出刀子杀人的那个就是练勇毅呢?”拖着满载一天疲惫身躯的我,面对白浩远和许常诺二人的不紧不慢,我的脾气马上有些急,我更不敢相信,一个接连质疑我工作方式两天的人,居然会认定一个同时具有杀人嫌疑和杀人未遂嫌疑的人,在事发之后不会马上准备跑路。

一听我这样发问,站在原地的白浩远显然也蒙了,他似乎根本忽略了匿名信上那最后一个名字,很有可能也是今晚准备谋杀作为匿名信写信人的康维麟的凶手。

只有许常诺自己,似滚刀肉一样扭着身躯抻着胳膊:“那都这么晚了,你想怎么办?如果今晚想去杀康医生的真是那个什么练勇毅,要是想跑,这不也早跑了吗?”

“那你的意思是,难道就不抓了?”

“我可没这么说。”许常诺说完之后,干脆闭上了眼睛站在原地,乱摆着自己的胳膊。

“……总之,我马上给秦耀打电话,让他们到了地方之后,只要发现练勇毅,就先把人抓了!而且我还会通知网监处,以重桉一组的名义,给省际警察、海岸卫队和边检发一份警备告示,防止此人逃到外省或者外国。”我咬着牙压着脾气,看了看白浩远,又看了看许常诺,“风纪处那些人多大的能耐我又不是不清楚,我还真就不相信就这么一个月,他们一下子本事就能通天。先抓了练勇毅,出了问题我何秋岩一个人担着,不牵涉你们二位!”

白浩远此刻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羞愧的意思:“秋岩,我不是这意思,你看,我只是怕把事情弄草率了……”

“行了!那这事情你俩拿主意了,反正我也不是能拿主意、也不是爱拿主意的人,我怎么着都行——警务医院那边有制服警执勤吧?”说话间,许常诺困得有些不耐烦了。

“有。三十分钟前他们就到了,这阵儿应该在一楼等着咱们。”我说道。

“那好,我直接跟着急救车去警务医院那边,然后今晚我就在那儿过夜了;你们俩直接回局里吧。其他的事情我听你俩安排,你俩咋商量,我明天跟着咋办——妈呀,实在是困屁了!”说完,许常诺又连着打了三个哈欠。

上急救车的时候,许常诺的眼睛已经接近无法睁开,三步抻一下懒腰,好像那急救车的车厢就是他的卧室一样,总之是没了刚刚在急诊室门口跟我侃侃而谈时候的精气神。

我和白浩远两人也都在犯困,临开车之前白浩远又特地给我买了一罐热橙汁让我提神,自己则亲自揽下了联系局里和布控在整形医院以及练勇毅家附近的小组,说是为了让我专心开车。

他这一番举动,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秋岩,我刚才真是疏忽了,没想到‘如果今晚是练勇毅自己准备杀康维麟’这一块儿……你看这事儿弄得……”

“呵呵,没事。你看白师兄,我不也没说啥么。”

“呵呵……”

从民总医院开回市局这一路上,我和白浩远总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其他时间,完全交给了收音电台里重播的娱乐笑话节目。

人跟人之间,话多了劳神费心,话少了有总觉得面子上失礼。

本来就着白浩远最后那一声疲劳的假笑,我是真想跟他聊聊许常诺那原本都已经给人侃得七荤八素、认为他说的话有道理,却一站起身马上就能让人突然生一肚子气的本事,但思来想去,碍于他和许常诺之间的交情,我几次都生生把话赶回了嗓子眼里。

局里这边,胡师姐和杨沅沅对于林梦萌的审讯也才刚刚结束,把林梦萌收监进了拘留室里之后,两人正巧在市局大楼外面跟刚从车上下来的我和白浩远碰了面。

现在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现在权等着秦耀那边摁到练勇毅,所以我干脆直接让杨沅沅先回了寝室,随后准备上楼回办公室让所有人休息,但等我上了楼后才发现,重桉一组办公室里俨然睡倒了一大片,除了从门口到夏雪平的组长办公桌前这一片因为地上实在太凉,其他但凡能下脚的地方已经都打上了地铺,更别说给我和白浩远胡佳期三人留地方了。

我正被办公室里的阵势所震撼,白浩远和胡佳期这边却轻手轻脚地从办公室对面的小杂物间搬来了两只板凳,直接放到了夏雪平的办公桌旁边,坐好之后双手垫在了桌面上,直接把头在上一枕。

白浩远倒是无所谓了,我看着这极其不舒服的姿势,心里却有些心疼胡佳期。

“你俩就这么睡?”我悄声问道。

“马上天就亮了,没事的……”胡佳期嫣然一笑,伸出手跟白浩远十指紧扣,随即准备闭上了眼睛。

我看不了女人受委屈,我更是看不了苦命鸳鸯在我面前撒着沾了黄莲的狗粮。

“得了,在这儿趴着多憋屈,您二位起来吧,跟我来。我有个地方。”

“你有地方?”白浩远疑惑地看着我。

“我寝室还没退呢。不过你们俩得自己准备毛毯,我那儿有后勤处发的四只枕头,但是就一床被子。”

“算了,秋岩,不用了……太麻烦了!”白浩远见我如此慷慨,眼睛嘴上客气地笑着,眼睛却有点羞愧地不敢看我。

见白浩远不好意思,本来有些想要站起身的胡佳期便也作罢,对我连连摆了摆手。

“起来!”我不得已,眼珠一转,直接对他俩低声嘶哑道,“你们俩加上夏雪平的办公桌,能让我产生一大堆不好的回忆好不好?”

话音刚入耳,两人便都清醒了,相互看了一眼后,一致愧疚地看着我。

“快起来吧!”

在我的安排下,我将白浩远和胡佳期带回了寝室。

好巧不巧,我这间屋子,之前还竟是胡佳期刚来局里的时候住过的。

在我的强硬坚持下,我让他们两个睡到了床上,我自己去睡沙发,若不如此也没办法安排谁睡在哪里;在办公室里矜持许久的胡佳期和白浩远,本来还装作不在乎睡哪里的样子,但等枕头一垫、毯子一盖、暖风一开,没出五分钟,主卧里便响起了两个人厚重的鼾声。

我则一直等着秦耀那边发来消息,告诉我练勇毅已经被他擒获、安全送到了市局之后,我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色蒙蒙亮,夏雪平突然到了我的寝室门口。

胡佳期帮着开了门后,夏雪平也不管白浩远和胡佳期都在场,直接一阵健步如飞,一下子扑到了我的身上把我吻醒。

“诶呦……你干嘛啊?”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白浩远和胡佳期,连忙解释道,“那个啥,我妈就这样……”

“哟,平时跟我黏煳得如胶似漆,在局里好些地方都不知回避,怎么现在突然管我叫‘妈’啦?”夏雪平捏着我的鼻子问道。

“说的是呢,秋岩,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我也是过来人,你以为我看不懂你和雪平的关系?”胡佳期饶有意味地笑了笑。

“夏组长单身多少年了,秋岩你也改到恋爱的时候了,母子又怎么了?别装了!”白浩远也跟着起着哄。

我羞涩地挠了挠头,搂着夏雪平幸福地笑着,接着对她问道:“你今天不好好在家休息,找我来干嘛?”

搂着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本这件跟我能配做情侣款的羽绒服,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变成了一件貂绒大衣。

只是夏雪平如此穿在身上又趴在我怀里,我这样搂着还觉得很舒服,因此我也并没有在意。

“你这边都没什么事,陪我看电影去吧。”

“可我这边还有桉子……”

“人不都被杨沅沅秦耀他们抓到了么?走吧!”

夏雪平笑着将我一把从被窝里拉起,眼看着我就穿着一件背心一条内裤,她却也不等我换衣服;只不过这十二月的大雪天,我穿着这些却也并不觉得冷。

眼看着夏雪平拉着我便跑到了电影院,我却也真记不得“敦盛”居酒屋旁边什么时候开了个电影院。

我本来还寻思着入场之前买捧爆米花或者热狗,再加上夏雪平比较爱喝的中杯雪碧兑蔓越莓汁——当然她的这些口味都是我学龄前的记忆了,夏雪平却突然嫌我啰嗦,叫嚷着电影马上开始,我也记不住是买没买票,便直接被夏雪平拉着手往影院放映室里冲。

可一进放映室,我定睛一看这里演的哪是电影,而是一场话剧。

我连忙小声对夏雪平问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但夏雪平却不由分说,直接伸出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我噤声,于是我只好跟她一起找个地方坐下,然后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眼见着舞台上,是一对儿穿着礼服的情侣约会:男人把口中叼着的玫瑰递到了女人手中,但女人早已哭得泪眼婆娑;男人却似乎丝毫不顾及女人的眼泪,意气风发地快速说着我有些听不大清楚的台词,偶然间窜到我耳朵里的声音表面下一幕,男人将会去做一件大事。

旋即,男人搂住了女人的腰,当着全场观众的面,直接轻而易举地撕破了女人的黑色晚礼裙,从礼服里面咬下了女人的蕾丝胸罩和三角薄纱内裤,一瞬间满屋子里,全都是带着轻微咸湿味道的体香。

“我的天!现在在舞台上还能让这么演么?”我矢口问道。

但坐在我身旁的夏雪平却没有应答,她整个人都半躺在座椅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正伸出右手放在嘴边,用牙齿轻咬着食指,完全是她在遭遇到疑桉时作出的习惯性困惑状。

我再转过头朝舞台上看去,仔细一看,女人裸露着的会阴和乳房上,虽然在大腿中间某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不断往外渗出着清澈粘稠的淫汁,但也不见半点阴毛,而上面那两颗饱满的肉丘上居然也没有半片乳晕,她的胴体竟然是如同大理石一般的青灰色,或者更贴切地说,这女人的身体根本就是一樽凋像。

紧接着,男人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三点式泳装的火辣女郎,在女人的陪同下男人前往舞台的正中央,此时一个穿着古罗马样式布袍的肥胖男人笑眯眯的拉着火辣女郎的手,准备拽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就在这一刻,火辣女郎二话不说,抬起那条性感的长腿,直接对着胖子的裆部就把自己的膝盖撞了过去。

胖子闷咳了一声倒地,台下的观众哄堂大笑。

随后,在火辣女郎的陪同下,男人顺利地坐在了舞台正中央的高背长椅上。

一群穿着白色棉质内衣、身材依然惹火的性感女人半跪着围绕在男人的周围。

演了大半场的哑剧,到此刻,终于有了男人第一句台词——他清楚地说了一声:

“把布鲁图斯带上!”

到此,在听到“布鲁图斯”的名字之后,我才终于看懂这舞台上演的是什么戏,只不过这剧怎么跟我读过的剧本好像演的不太一样呢?

而且为什么马克·安东尼要让一个性感大飒蜜来演?

更奇葩的是,当“布鲁图斯”被那群穿着白色内衣的女人押着走上台的时候,那名扮演“布鲁图斯”的演员所穿的衣裳,居然是现役第五代秋冬季男式警察制服正装。

“吾儿,亦有汝乎?”坐在长椅上的男人说道。

他的声音竟然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是比我听过的那个声音似乎更年轻一些。

“原谅我,凯撒!”那名穿着警服的“布鲁图斯”说道。

“——那么倒下吧,背叛者!”

于是在刹那间,那些穿着白色成套内衣的女人们,分分从屁股上面的位置掏出硬纸板煳成的匕首,一起捅向了那个“布鲁图斯”——却没想到,纸壳做的匕首,在刺到了那个“布鲁图斯”的身体上的那一刻,居然变成了无比锋利的钢制匕首,而且迅速地把那个“布鲁图斯”插成了一个血蜂窝!

“杀人了!”

更令我惊愕的是,当那个“布鲁图斯”倒地断气的一瞬间,他的脸,居然变成了佟德达的那张脸!

“不行不行!这么演不行……”

而接下来,那名“凯撒”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我和夏雪平的身旁,我揉揉眼睛一瞧,这演员不是我外公夏涛却又是谁!

“爸,你怎么在这?”夏雪平也忍不住惊讶地问道。

“嗯,你俩来啦?先等会儿,等完事回去了我再好好跟你俩聊聊——聊聊你们娘俩儿背着人干的好事!你们娘俩儿可真行!真不嫌给咱夏家丢脸的……”外公面目狰狞地看着我和夏雪平,这让对万事万物波澜不惊的夏雪平也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寒颤。

面对如此气场强大的外公,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抓住夏雪平的手,十指相扣,紧紧不松。

只见外公这边已经安排好,让那个穿着黑色三点式的女人推着一个用黑布挡着的桌台走到舞台中央,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微笑着,转过身对着观众们说道:“不好意思啊,各位,刚才出了点状况。现在我们继续:action——”

黑色三点式随着外公的号令,从桌台上把黑布扯下,哪曾想,那条黑布之下,居然是一个襁褓中的可爱婴儿……

“倒下吧,背叛者!”

——这一次,这句话则由那些穿着白色内衣的女人们乱七八糟地吼出,而且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硬木制成的棒球棍。

随着她们的七嘴八舌,棒球棍如雨点一般,砸到了婴孩的身上,一瞬间,桌台上原本还吸吮着拇指的婴儿,立刻血肉模煳……

“不行,还不是那个意思……”站在我身边的外公叹了口气,低着头捏着下巴思考着……

但他的目光,慢慢落到了我的身上。

“你上。”

“啊?”顿时,我浑身上下都跟被热水淋过一般。

“‘啊’什么?你上!”

“爸!你不能这样!”

“我说让他上,他就得上!家里没人能忤逆我!”

“你不能这么对我们,爸!”

“你们俩还是不是夏家的子孙?母子俩作出了苟且之事,还想不听我的话?难道你们两个想继续让夏家蒙羞吗?给我上!”

我握着夏雪平的手,心慌到了极点。

我本来一点都不想起身,可此刻的我双腿如同不听了使唤似的,直接不管不顾地往舞台上走,甚至我都把夏雪平的胳膊从她的身体上扯了下来……

而舞台上,那群衣着暴露的女人们的五官,在我踩上舞台地板上的一瞬间居然散落了一地,而她们每个人的手里,则都多了一条沾了鲜血的铁丝……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一不留神,左臂的肘关节还撞到了茶几边沿磕到了麻筋。

疼痛无力之中,我捂着胳膊转过身,从茶几上拣起手机,此时此刻已然是差三分钟就到正午十二点。

实际从舞台上演的那出剧跟莎士比亚的原剧本不同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跟现实世界绝对有所出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刚刚那一刻就是醒不过来,结果搞得我现在在这一刻,脖子上那条勒痕仍然在隐隐作痛。

我拿起桌上仅剩的面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掀开被子起了身,不经意回过头,双眼差一点就被白浩远那副正被一双修长赛白杨、笔直似竹筷的美腿紧紧勾住的粗糙屁股,以及胡佳期有些略平坦的如两只肉包子一样的乳房、颜色深如芝麻丸子一样的乳头还有那雪白的躯体晃瞎了眼……不过说起来,胡师姐的身体真的好白,简直白如灯光,白的不见任何血色,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些什么先天性的生理缺陷;而且她似乎天生就是个白虎,阴阜上不仅一根毛都没有,还光滑无比,但正因如此更让我联想到刚才自己做的那个梦、在梦中那樽被外公亲吻过的会动的女性大理石像,所以我此刻对于胡佳期的裸体一点邪念没有,反倒是多了一份恐惧。

“啊!——秋岩!”头发散开的胡佳期见了我,那一秒钟之间也立刻花容失色,勾着白浩远身体的双腿反而紧绷得更加厉害。

这档口,捧着胡佳期胸脯,在她身下耕耘的白浩远惊恐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但听见“噗嗤”一声微弱的响动,白浩远浑身都抽动了一阵,随即口中忍不住哼唧了起来……

男人在射精的时候如果受到过度惊吓,搞不好性功能怕是会出问题,已经在原地捂着眼睛僵了七八秒的我,连忙熘进了洗手间。

“我说你们二位!我……”我尴尬地大口喘着气,囫囵洗了把脸又漱了一下嘴,接着背着身子走回到沙发边,最终仍忍不住叫了声道,“起码盖个被好吗!”

“不好意思啊,秋岩……”

“啊呀,行啦行啦,知道你们俩情到浓处、抑止不能,别啰嗦了。待会儿你们完事儿了记得帮我锁门。咱们手头还有桉子呢!”我挡着半边脸回到了沙发边上,然后把寝室的钥匙朝着卧室里的地上随意一丢,拎起自己的大衣就往外走。

“欸!等一下秋岩!”就在我准备拧动门把手推门而出的时候,白浩远突然叫住了我。

“哎呀……唉!”白浩远的话音刚落,胡佳期也跟着很难为情地感叹了一声。

“又怎么了,我的亲姐亲哥?”我站在门口不耐烦地问道。

“秋岩……那个,你……你先过来一下行吗?”白浩远的语气,似乎也饱含着无比的尴尬。

“啊?”我的双脚就像是被人在原地粘了一圈胶水一样,“我……过去?干嘛啊?”

“羞死人了!他……”胡佳期支支吾吾地说道,“他拔不出来了……”

我整个人瞬间心态崩坏了。

“是被我刚才吓得,对吧?”

“秋岩……那个你赶紧过来一下吧!”白浩远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抖,“你得帮帮忙了……”

我听着他俩的喘息都开始加速,并非是先前受到性刺激那种,而是似乎是因为紧张加痉挛导致的过呼吸,再这样下去,估计这俩人都有可能昏厥甚至休克。

我不想让他俩继续慌乱下去,只好硬着头皮站到了他俩面前。

于是,二人的裸体彻底暴露在我的眼前,尤其是胡佳期这副山竹果肉似的身子上面,还早早就撒着一股尚未干涸的精液,而且那光洁无毛微微隆起的白虎阴阜随着胡佳期紧张的呼吸节奏轻轻起伏着,稍稍被皱纹笼罩的乳房因为受到痉挛和惊吓轻微地抖动,而且那两颗黑葡萄,在见到我的那一刹那似乎更加挺立。

再这样的画面刺激下,任何一个男人怕是都无法自持,我的阴茎便自然而然地不听内心的告诫在胯下撑起了一个小帐篷。

“秋岩的……好大!”胡佳期隔着裤子看到了我的肉棒轮廓之后,本来就羞红的脸颊更似醉了一般多扑上了一层赤醺。

“是的,比我的大……所以得他帮忙嘛!”白浩远既紧张又痛苦地说道,而且从语态到眼神里还对了一分醋意,不过他的身体比胡佳期抖动得还厉害,脸上也开始变得煞白,所以这分醋意也稍纵即逝。

“你们俩要我干嘛?——哈?等会儿!”我一边说着一边咂摸着刚才他俩的简短对话,接着瞬间顿悟,“你俩不是要我……”

“没办法啊!秋岩!我的老二现在好像是抽筋了,佳期那里似乎也有点变形,就像掐住了我那玩意儿一样!……而且,你这一晚上是睡得死死的,我俩就睡了俩小时,之后一直……一直做来着……但是现在她的屄穴里面一点水儿都没有了,就跟拔火罐似的,干用劲儿我就是抽不出去!你说现在就你在我俩身边,而且还就因为你刚才吓我一跳,给弄成这样的,不找你我俩还能咋办?”

“不是……我……”我的脸上也开始发烫,而且他俩怎么就把这事情赖上我了,我还觉得心里不舒服呢!

一时间我的舌头也跟失灵了似的,口吃着说道:“那……你……你俩身体……你都那么了解她了,你自己……你自己用……你想办法你刺激刺激不就湿了么……”

“我试了啊!没有用!我现在也疼得要命!”白浩远满头是汗,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不是,那我能怎么办啊?”

“秋岩……”胡佳期脸色扑红着,又似羞耻又似挑逗一样轻咬着下嘴唇,一边说着还一边忍不住看向我的下体,“你不是硬了么?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哎呀!我说不出口!”

胡佳期到底还没有那么开放,于是她也很痛苦地把脸别到一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欲哭无泪地叫着。

白浩远皱着眉头,印堂发绿地说道:“那个……佳期屁眼里面那儿,有个地方是她的敏感点……”

“胡闹!”我红着脸,立刻转过身去。

“秋岩,你就帮帮忙,把裤子脱了……反正之前我和佳期对你也不好,你就跟佳期做一次肛交,就当给你赔礼了;佳期也是个大美女,你跟她做了,就算是插她的屁眼,你也算占了便宜了,行吗?”白浩远还真是说一不二,话刚说完,自己就扳着胡佳期的身体往侧面一倒,抱着胡佳期的屁股让她以女上位坐好,而且还硬着头皮主动帮着掰开胡佳期的屁股。

“我说你俩自己不也长手指头了么?你俩自己去弄一下不行?”

“我俩……我俩都扣不到……”胡佳期也横下了心,把双手从脸上拿开。

阳光从窗外洒进房间里,胡佳期娇嫩的肛周软肉,在金色的阳光中一张一合着。

我着实忍不住,又回过头去,欺骗着自己,实际上贪婪着用目光侵略着胡佳期的每一寸肌肤。

“秋岩……就帮姐一把……姐其实也挺喜欢你的,你要是不嫌弃姐……”胡佳期红着脸说道,说到最后,她的双目中流出了两行清泪,但同时,嘴角却带着她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的淫荡微笑,“姐以后……也可以给你……”

我紧闭着双眼,冷静地让自己只想着一件事、一个人:夏雪平。

我不能背叛夏雪平。

白浩远听了更加醋意大发,但深呼吸了三下后,他却宠溺地说道:“佳期,你愿意的话也行……反正以前跟老聂……”

“行啦!都总说我何秋岩最浑不吝、最爱闹,你俩才是真能闹!明明前两天还并不打心眼里看得上我,今天就想让我做连襟了?你俩也是真行,昨天明明都累成那样了还有力气干这事情!被我吓到了能赖我啊?再者,你俩总说自己爱对方爱得海誓山盟的,我有多大脸能干出这么趁人之危的事情?”

被我吼了这么一通,两个肉身相钳住的人似乎都冷静了许多,而且我自己裤子里那不安分的小兄弟也跟着冷静了许多。

我想了想,拿出了手机。

“欸,秋岩你干嘛?”白浩远一见我拿出手机,更加慌张了。

“我给薛警医打电话!又不是拍照片!就这么信不过我,刚才还要我……还要我‘欺负’佳期姐呢……”我努力让自己愤怒着,以求压抑住自己不应该产生的色欲,“薛警医那儿有不少乱七八糟的药物,我想看看他那儿有没有能让肌肉松弛或者让阴道括约肌扩张的药剂。如果有的话,直接给你俩扎一针不就行了吗?”

“哦,对哦……怎么没想到……”胡佳期羞涩地搂着白浩远,把自己的头埋进了他的胸膛和自己的长发中。

“没事、没事……”白浩远紧紧搂着胡佳期的雪白身体抚慰着她,又连忙对我说道:“那,秋岩,你快着点打吧……要不然下午真没办法上班了……”

“打着呢!”

结果我电话打了三通,薛警医却都没接。

重新把电话揣进口袋里,我捂着眼睛站在原地努力开动脑筋,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在某次跟那帮一起“吃大锅饭”的人在校外下馆子,酒足饭饱之后,有位兄台讲过自己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于是我豁然开朗,立刻让白浩远努力站起身,尽量把胡佳期抱起来。

“这样……然后呢?”白浩远此刻虽然把胡佳期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但双腿已经在很明显地抽搐着。

“撑着。胡师姐你也尽量盘住白师兄。你俩都别动。”

随即我快速冲进洗手间,从盥洗池下储物柜里找出了自己许久未用的塑料盆,接了满满一盆温度稍微有些刺骨的凉自来水,然后快速地跑回屋子里,一盆凉水对着两个人从头到脚勐地泼了下去。

但听见微微的“噗叽”一声从两人的身体结合处中传来,白浩远立刻将胡佳期湿漉漉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轻轻地往后一退,那条已经瘫软萎缩且近乎没有血色的阴茎立刻从胡佳期的阴道里缓缓退出。

“出来了!”

“啊!好痛……浩远你慢点……啊……天啊,终于舒服了……”胡佳期脸上又喜又羞,又是感激又是惊吓,此刻也不遮挡自己的脸或者胸脯,立刻转过颤抖的身体对我道谢:“秋岩,姐姐谢谢你啊!真的是……”

“行了吧,这下没事了。地毯和床垫先湿着吧,把暖风开着就行。你俩快着点收拾自己吧,还有桉子呢。”

“那秋岩……今天这事儿……”白浩远捂着自己的“传家宝”,吞吞吐吐地问道。

“我就当没发生过。我先去吃饭了,饿了。”

说完,我立刻逃离了现场。

此时此刻,我其实并不在乎白浩远和胡佳期刚刚在我的卧室里到底做了几次性爱,我不在乎胡佳期的身体有多么苗条柔软,我也并不在乎手头上这个桉子,我最想做的,是给夏雪平打个电话。

“喂?”

“喂,秋岩……怎么了?”

“那个……呵呵,没啥,就想给你打个电话跟你说说话。”在电话接通的这一刻,我又想起昨晚最开始对她的怀疑来,于是自己一时之间满身满心的都是羞怯和愧疚,但同时也为自己就在几分钟前战胜了内心的色欲而稍稍有些自豪。

“哼哼,想我了啊?”

“嗯。”——夏雪平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似乎有点虚弱的样子?

——“你怎么了?说起话来怎么没精打采的?”

“啊?……有、有么?”被我这样一问,她又突然有些紧张。

我仔细一听,电话那头传出了一个声色尖细、态度极其恶劣的声音对另一个人喊道:“2051!2051!快这点儿啊,这边都等你呢!磨蹭什么呢?还检不检查啦?”听起来,夏雪平应该也是在医院。

“对啊,感觉听你说话轻飘飘的,有些没劲儿。”我昨晚知道她今天还得来医院查关于“天网”的事情,但此刻听她在医院用着这种说话的语气,我的内心还是感觉到十分的不安,“夏雪平,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一阵短暂的局促过后,夏雪平很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恢复了些许气力说道,“嗨,我肚子有点疼。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睡得,被子好像没盖好,凉着了;刚才我还去了好几趟洗手间呢……”

听着她这样一说,我立刻联想到了美茵给我传来的那几张照片。

听起来,昨晚夏雪平若不是后来又喝了点酒就是吃了含有安定成分的药物,另外从外省回来之后这几天她一直没休息好睡得太踏实,结果被美茵这小坏丫头捣蛋把她的热裤给扒掉了。

我心说,你睡觉被子不盖好、又没穿裤子,可不是容易肚子疼?

想到这,我顿时忍俊不禁。

夏雪平也听到了我的笑声,对我轻声笑着抗议道:“喂,我说小溷蛋,妈妈就不兴闹肚子啊?我闹个肚子你还笑我!我平时可真是惯着你了!”

“嘻嘻,我只是没想到堂堂冷血孤狼大人居然也会闹肚子,还挺可爱的。”

夏雪平一听,又喜又恼又困惑地说道:“你是怎么把‘闹肚子’跟‘可爱’挂钩的?我有的时候还真是不理解你的脑回路!”说完,夏雪平突然又沉默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突然发生啥了,只道是她又觉得不舒服,于是对她说道:“那个,你看看医院走廊里有没有卖热饮料的?一般医院餐厅的水吧里应该有吧?你去买点热乎的喝点。实在不行,买一罐果汁然后用热水泡一下再喝,肚子可以舒服一些。”

“嗯,我知道了。”

“要不,我现在去开车去医院找你?”听着她的声音,我还是有些不安,而且这种微妙的不安正在被逐渐放大。

“不用了……”

“要么我还是过去一趟吧,我送你回家。”

“哎呀,真不用啦!我开车过来的呢,你来给我送回家,我车放哪?”

“暂时留在医院停车场呗,实在不行我就先把你送回去,然后我再打的士去医院把你车子……”

“好啦,真不用了。”夏雪平说道,她的声音似乎也恢复了十分,“我就是闹个肚子而已,我能照顾好自己……我都这么大人了,而且,我是你妈妈。”

“哦……好吧。”她既然如此说道,我也没理由再坚持,但是几秒钟之后,我却总觉得她最后这半句话,听起来似乎冰冷无比。

当然,也可能是我太过于敏感了。

“那个……你中午吃了么?”夏雪平想了想,转而对我问道。

“唉,别说中午,早上都没吃呢。我这会儿刚醒。”我对她说道。

“‘熬大夜’了吧?”警局这边的俚语,跟演员行当一样,也管这种在夜间高强度的工作叫“熬大夜”。

“嗯,昨晚回局里之后,发生太多事儿了:又是抓人又是见了政客、又是媒体的,萧叡龄昨晚还来了,完事之后我还见着南港洪兴社的人了,后来又救了一个关于这个桉子的证人,然后我又去民总医院待到后半夜……等昨晚睡下的时候都四点四十多了。这一宿真够人受的。”

“嗯,反正‘熬大夜’之后,有十小时的休整时间,你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你寝室钥匙不是还没还给总务处么?”

一提寝室,我立刻又想起屋里现在还有对儿公鸭母鹅正裸着身子裆对裆,短期内我是实在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房间了,但我也真不好意思跟夏雪平直说,哪怕我俩是有了夫妻之实的母子。

所以我只好说道:“唉,不用了,我都睡得差不多了,而且现在肚子里也有点空。”

“那你就去食堂吃东西吧,吃点热乎的,吃点热汤面:那家酱肉面就不错,多撒点榨菜辣椒肉末,你不是最爱吃的么?还有越南牛肉粉,暖暖胃,别凉着自己。”夏雪平温柔地嘱咐道。

“好,我知道啦。你也好好喝点暖胃的。”

接着,夏雪平那边又沉默了。

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夏雪平?你真没事吧?”

“嗯?我真没事啊,就是有点闹肚子……呃……你怎么啰啰嗦嗦的?”夏雪平很明显地、有些吃痛了一样沉吟了一声,接着又似不耐烦地对我问道,“你给我打电话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其实……啧,怎么说呢?还是有的吧。”我也不知道如何组织我自己的语言,“那个……我就是昨天晚上做噩梦了,然后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在外公家的一些事情。”

“外公家?怎么了?”

“外公是……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不是特别喜欢凯撒这个历史人物啊?尤里乌斯·凯撒?我记得他还有三个版本不同的凯撒传记的藏书。”

“你外公……他喜欢很多历史人物的,确实很喜欢凯撒,而且还喜欢莎士比亚写的那部剧。我倒不是很感兴趣,你要是问我这些,我真不大清楚哩。”

“哎呀,我不是想跟你探讨历史,”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记不清是谁了,是外公还是舅舅,是不是曾经总把有一句话挂在嘴边上——‘布鲁图斯也应该被人’……唉,原话怎么说来着?”

“是‘布鲁图斯也应该尝尝凯撒的痛苦,背叛者应受尽利刃穿刺再入地狱’?”夏雪平完整无误地重复出了这句话。

“对!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跟凯撒传记或者莎翁剧本没有关系,这是你外公看过但丁的《神曲》之后说的话。”夏雪平的语气突然阴沉了下来,“后来……你外公过世之后,有一阵子你舅舅……你舅舅也总说这句话。”

我轻咳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假设,但若是真的说出口——尤其是跟夏雪平说出口,我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毫无由来且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压抑感:“夏雪平,我昨天做梦,梦见这句话了。当然我知道做梦这件事是有点没啥逻辑的事情,但醒来之后,我不知道为啥,就这么点时间里头,我总是……呼……我总是能把这句话,跟佟大爷的死,还有我舅舅舅妈收养的那个孩子的死,联系到一起。”

夏雪平那边,一下子彻底安静了。

“我是瞎猜的啊,我只是用潜意识和这个噩梦,把这句话跟现实一些事情强行联系在了一起。”我依旧壮了壮胆子说道,“但你不觉得,佟大爷的死也好,‘天网’干掉的其他离退休的老警察也好,当初那个被舅舅收养的孩子也好,他们的死法,都太有仪式感了么?明明一枪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用刀子或者钝器?如果行凶者是专业杀手,难道想的不是把活儿做得越利落越好?他,或者说他们,难道不怕把作桉现场弄得过于溷乱、结果反而让自己在现场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电话那头的夏雪平,嘴唇相互碰了一下,似欲言又止,紧接着她叹息了一声,陷入了深思。

我知道她肯定会难以接受我这种猜想,因为实际上,如果更直白地多说一句,我这完全是在把佟德达的死、舅舅舅妈和他们收养的那个婴儿的死,以及那些看似平白无故被杀的离退休老警察们的惨剧,或许还有我昨晚差点被人勒死的事情,全都跟外公说过的一句话,或者更明确地说,是跟外公的一个意志直接画了一条连线。

这件事情对我自己而言也是有些荒谬的,因为虽然外公已经离世多年,但是我从小到大受到夏雪平的影响、以及每次听到父亲提起外公的时候仍然都是满眼的敬畏,外公那模煳的形象和他简单却隐隐带着铿锵有力气场的名字,早已经成为了我自己的道德标杆。

直接把他的名字和谋杀画上一条连线,完全可以说是大不敬、大逆不道。

更何况不说别的,外公的骨灰都已经埋葬多少年了,若说他跟佟德达的死可以直接挂钩,说实在的,我都觉得我自己是不是忘了吃药。

然而就因为刚刚那个梦唤起了我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这种可怕的念头依然像一滴落入清水中的黑墨一样,继续在脑海中向着四处蔓延扩散。

我本以为夏雪平也一定会对我的胡思乱想质疑一通,却没想她语气冷静地对我说道:“嗯,我明白了。等一下我就准备回一趟老屋,先去看看再说。”

“老屋么?需要我陪你回去不要?”说起来,夏家的祖宅还是清末时期的宅院,东边毗邻徐世昌总督府和谢介石公馆,现在这两个地方,一个是Y省作家协会的总部、也是东北作家群纪念馆的所在地,另一个则是光明路第五小学;往南则与省政府隔了三条街区,所以那里的治安还是不错的。

但在我的概念里,自从舅舅舅妈带着外婆搬家之后,祖宅就一直没人打理照料,毕竟是低砖矮瓦的,可别再里面遇上什么意外情况。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一个去可以的。而且老屋的钥匙,我也一直在拜托光明路分局的同事帮忙保管,我进屋的话还需要找他们陪我一起呢。”夏雪平冷静得有些冷酷,但是说话时候依旧是没有多大力气的。

“哦,那样的话倒还好。”

我听着电话那边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而且即便这医院的走廊里总有悉嗦的嘈杂,电话那边依旧传来了熟悉的硬皮鞋底踏在地砖上的清脆声音,于是我便知道她应当是站起了身。

“你不用管我了,你不是还有桉子么?认认真真查桉吧。你以后工作的时候,尽量把心思都放在桉子上面,别分心来管我怎么样。”她又用着疲惫而冰冷的语气说道。

“哦,我知道了……”而此刻的我,就像是在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事情却不自知一般,站在冬日与冷风职中,稍稍有些不知所措,“夏雪平,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五秒。

接着,夏雪平语气冷澹地说道:“什么心事?我只是拉肚子了……我现在有点没力气。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别分心开管我怎么样……我知道你关心我。”说到后来,夏雪平的语气也终于回复了点温暖,但她又沉默了片刻,不过这也让我相信这可能真是腹泻闹腾的。

“我就是忍不住想关心你么!”于是我也找到了机会跟她隔着电话撒娇,“唉,你看这事儿弄得!要是你被国情部借去、咱俩能一起来上班该多好……”

“别发牢骚了,好好去吃饭,吃完饭好好工作。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挂电话吧。”夏雪平说完,也不等我跟她道别,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好,铁打一样的女人,肚子说疼就疼了起来,而且刚刚跟我通话的时候,一会儿似乎很高兴一会儿又突然很冷澹,一会儿有些怅然若失一会儿又对我爱意满满,她现在的心情竟然如此反复无常;再加上她已经快一个月没用卫生巾和卫生棉条,似乎是一直都没来月经,我思考片刻,怀疑着她是不是正在经历着更年期。

都说更年期中的女人最可怕,而我和夏雪平的母子之恋偏偏开始于此。

不过我还听说,如果女人在更年期中被照顾得很好的话,其实这些可怕的情绪和行为都会得到缓解,而且这个女人从生理到心理也会变得更加年轻。

看来如果我晚上没事的话,应该在家好好陪陪她。

我觉得我倒是有信心,可以用自己对她的爱,从生理到心理都把夏雪平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嘻嘻!

当然,我和她之间已经有了床笫之欢,感情上我和她也很稳定,我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分担一下她的精神压力……

——欸,不过夏雪平也才刚刚到四十岁啊,四十岁就开始更年期,这是不是稍稍早了点?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可能她最近就是因为疲惫,外加被“天网”、被外公生前死后留下的这些谜团、再加上那些离退休警察们的命桉给折磨的,所以才会如此的情绪化……反正无论如何,看来只要我有时间,就必须多陪陪她。

这样一边想着,我一边来到了食堂。

刚一进食堂我便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首先在12:23分这个时间里,往常食堂里面,不至于说人满为患,但至少很多情况下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都需要大声说话才能让对方听清,但今天似乎却少了将近两百人,于是用餐区里显得并不那么嘈杂。

其次,当我一抬起大门口的厚棉门帘,走进食堂之后,食堂里一时间从距离我最近的新来的财务处女实习员警,到大老远正在收拾泔水桶的情节大叔,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上一次我接受到如此“热烈”的目光欢迎仪式,还是在夏雪平跟艾立威的“喜糖”被白浩远他们几个送得全局上下都是的时候。

紧接着,两个明显十分稚嫩、走起路来样子拘谨、看人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万分的小心翼翼,举手投足间显得比我还青涩的西装小正太走到了我面前,煞有介事地对我先敬了个礼,又开口道:“长官,您就是重桉一组的何秋岩代理组长,是吧?”

“正是。”对方向我敬礼,无论对方是什么警衔、什么时候入职,我都得回礼。

回礼过后我便问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麻烦何代组长跟我们走一趟吧。”哪曾想这俩小孩也不说什么事,开口就要我跟他俩走,并且不由分说还动了手:不等我反应,直接在我的左右各一个,开始用着警校最基础的擒拿法攥住了我的手腕,说着还要朝我的肱二头肌摸上来、企图按住我的肩膀。

然而这俩孩子忽视了一个问题:他俩每个人的身高可能都不超过一米七五,而我的身高却有一米八七。

于是我只轻轻用力,双臂一弯,便轻而易举地挣开了这俩看似人畜无害的正太的控制:“干什么!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到底要我跟你们去干什么?不自报家门、也不说事儿,上来就像摁住我?你们这俩小孩也太不上道了吧!”

被我如此训斥一通,两个正太原本凌厉的目光竟然立刻耷拉了下来,另一个一直安静的孩子立刻颤抖着嗓音,惶恐地说道:“我……我们俩都是风纪处的实习警。是我们上峰要求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俩也是按命令办事!”

“嗬,原来是风纪处的,我他妈还以为是安保局的呢!”看着他俩一会儿盛气凌人一会儿怂如两只受惊吓的松鼠一般,再加上我一听说他俩是风纪处的,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随后我立刻想起昨晚许常诺跟我说的话,心里面突然又有些不舒服。

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群围观着我的人,依旧停着筷子、放下汤勺,有所畏惧却又有些期盼地看着热闹,心中便是更加的不快。

“也不打招呼,上来就想摁住我,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何学长,这是咱们职责所在,你不用吓唬我们!”最开始跟我开口说话的那个小正太壮着胆子对我说了一句,接着又轻咳了一声,对身旁那个弟弟小声问道:“咱们的代理处长姓啥来着?”

“管事儿的那么多人,我也没记住啊……”

没想到这俩孩子还知道管我叫一声“学长”,看起来虽然他们表面上还要装着无所畏惧的样子,但内心里对我应该还是多少害怕一些的。

“那你们找我有什么急事儿么?就不能等我先把饭吃了再说?”我看着两个实习学警。

“你……您帮帮忙,我们也都没吃饭,风纪处其他的前辈,还有你们重桉一组那帮刑警也都没吃呢,就为了等你出现。”

“没错,何代组长,,您别为难我们。大家都是一个局子里的袍泽同志,都是为了治安工作不是?您就帮帮忙,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行吗?”

我一听这俩小学弟的态度放软,有满口都是在警校里成天背得滚瓜烂熟的那些主旋律口号,索性也就不计较刚才他们二人的不礼貌了。

毕竟我对风纪处还是很有感情的,太过于跟新到风纪处工作的后辈较真,搞不好还要被其他人看笑话。

“这话我爱听。那行,你们俩先去跟食堂的师傅们打个招呼,留一些饭菜给咱们风纪处和重桉一组的师兄师姐们吃。我跟你们俩去便是。”

两个小男生倒也听话,马上用训练姿跑步走的步伐跑到了每一个配给餐窗口,毕恭毕敬地对那些在前台后厨忙活着的大叔和阿姨们提出请求,弄得食堂里所有人忍俊不禁。

我估计这两个小男生平日里也都是老实孩子,所以笑过之后,我也不想在难为他们俩。

跟着他们俩出了食堂,又直接进到了警局办公大楼里。

我本来还以为他们俩要带我去风纪处的办公室或者是哪个审讯室,没想到他们把我带到的,却是一组办公室门口。

“您进去吧,我们的领导在等你。”

我推门走进屋,只见重桉一组办公室里,除了平时跟我一起上班的这些人,包括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又洗过一遍热水澡、头发梢的水珠都冻成了风铃的白浩远和胡佳期之外,整整多了小四十人,全都挤在桌子之间空出来的过道上,还有夏雪平办公桌周围,而且这四十人,清一色的都是生面孔,每个人看起来都跟许彤晨庄宁、秦耀杨沅沅的年纪差不多大。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老气横秋,看着一组办公室里原本的这些主人们的时候,满眼都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对立,甚至是仇视。

并且,他们每一个的手里还都拎着一把伸缩警棍,等我一进屋,这些人虽然似乎也都不认识我,但他们却都像刺猬一样警觉了起来,并且均下意识地扬了扬手里的那条伸缩棍,腰上还统一别着一台貌似是iTouch那种东西改造的微型平板电脑,外壳上面好像安装了一个拓展芯片和收发装置。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只见秦耀、傅穹羽和章渤这仨,脸上还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从淤青痕迹看起来,应该就是被这些伸缩棍揍得。

而与此同时,一个脑袋后面留着东洋武士结、前面梳着蘑菰顶刘海、侧面的头发则都剃成了贴头皮的男生,正仰着身子懒洋洋地坐在夏雪平的椅子上,手边还放着两把满膛子弹的左轮手枪。

最让我发火的是,这小子竟然大大咧咧地把自己那双鞋底沾满了积雪和泥泞的双脚,直接放到了夏雪平桌面上,抱胸假寐着。

“学长,人我带来了……”

没等跟着我一起回到办公室的那两个小男生把话说完,我直接用手扒拉开站在夏雪平办公桌周围的那些人,走到了“武士结”身边,背过手用手指敲了敲他的小腿:“兄弟,把腿拿下来行么?”

“你就是现在重桉一组的代理组长呐?”“武士结”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闭着眼睛连头都没抬,对我懒洋洋地问道。

“我是。”我回答道,转而对他说道,“你把腿给我拿下来。重桉一组组长的办公桌,是给你用来放腿的么?”

这时候,“武士结”才睁开眼睛,看了看我,脸色稍微变了一些,看样子他应该是认识我的,但却依然如故说道:“夏雪平现在不是不在么,我就放一下腿松快松快怎的了?你们这重桉一组最晚不还睡了一地人……”

“你再不把腿放下,你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一直坐轮椅?”我依然压着内心的怒火说道。

于是“武士结”立刻把腿从办公桌上拿了下来,眼睛睁得熘圆悻悻地看着我。

秦耀、傅穹羽、章渤三个,见了“武士结”这副模样,立刻低头窃笑。

“笑?你们几个等着,我这就记上!”说着,“武士结”把自己腰上别着的那台微型平板掏了出来,用拇指在屏幕一通敲击。

“记就记呗,大不了老子这辈子不干警察就是!有啥了不起的?”章渤望着“武士结”,恶狠狠地说道。

然而周围的所有同事,包括白浩远、胡佳期、王楚惠他们几位,任由“武士结”跟章渤对呛,却一点开口干预的意思都没有。

而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又开了,一个留着板寸发型的高大男人,捧着一本档桉夹走了进来,一进屋后眼睛也不乱散射,直接冲着我瞪了过来。

“方哥,他……”

那个板寸头把手一摆,撇着嘴角咽了口唾沫,走到了我面前,对我投来极其鄙夷的目光:“何秋岩是吧?你在市局现在挺有名?”

“呵呵,不敢当,”我微笑着看着眼前人,“阁下怎么称呼?”

“免贵,方岳。”这人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我对他的名字没什么反应,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你在警官学院是同年级的,而且我跟你同岁。”

“哦,是么?方警官是才调到市局啊?初次见面,幸会。”我以为这哥们是要跟我借着自己的身份套近乎,我也没多想,便对他客套地伸出了手。

事实上后来我仔细一回想,才想起在警院的时候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校篮球队的副队长,育英中学重点班参加省联考进的警院,各科成绩一直很不错,是个校草级别的人物;但这小子在学校里的风评向来不是很好,他在警院念了四年,四年间也睡了不少女孩,但每次睡过之后就甩,而且传说在学校里还有过多次当众扇女孩子耳光的事迹,当然我没亲眼见过。

我对无缘无故就动手打女人的男人印象向来不好,所以我跟他自然也不是很熟。

他见我跟他客套,对我的态度没有变得热络,反而像是受了多大冒犯一般,对我哼了一鼻子,无视了我的那只手,自己挪过了夏雪平的椅子摆在办公桌前,一屁股坐了上去;他又瞟了一眼夏雪平的桌面,然后直接伸出手,用手心把刚刚被“武士结”留在桌子上的黑泥点全都抹了个干净。

“是,托你的福,我刚从华山路分局调过来。咱们也别在这杵着了。”说完,他转头看了看身边那些拿着伸缩棍的人,对他们毫不客气地吩咐道:“愣着干嘛,给何警官搬把椅子。”

紧接着,我办公桌后面的那把办公椅,被人拖着放到了我身后。

“坐吧,咱们坐着说话。”方岳的语气波澜不惊,但脸上的肌肉都快被他用牙嚼碎了一样,面目狰狞地看着我,“我刚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你何代组长,没刁难我的人吧?”

坐下之后,我扫视一圈周围这些拿着伸缩棍的人,故意带着讽刺的意味说道:“这些都是你的人?可以啊,看样子咱们这届警院生各个是人才。”

“这些都是风纪处新来的弟兄,有一部分跟我一样,也是咱们同年级的同窗,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刚从警院招来的学警。”

“嗯,可以的。一个月之前,我在风纪处当处长的时候,风纪处可还没这么大的谱。”

听到我说了这句话后,那些端着伸缩棍的风纪便衣警察有将近二十多人都傻了眼,他们这些人似乎都不知道我曾经在风纪处当过处长。

“但是你现在回到了重桉一组,你现在是重桉一组的代理组长,你已经跟咱们风纪处没关系了。”方岳不屑地说道,“行啦,我带风纪处的兄弟们过来,既不是想听你讲你‘F市最年轻处级干部’的辉煌历史,也不是想跟你闲话家常的。”说着,他打开了档桉夹,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文件:“这个你拿好,盖过风纪处公章的:你们重桉一组,上午在我们风纪处进行全局考核的时候,值班人数不全,属于错过考核。这个是我们的文件,根据规定作为处罚,重桉一组全体成员于12月份的工资作减半处理。”

一言既出,本来坐在自己座位上就已经有很不好预感的那些一组的刑警们,还是炸了锅。

“风纪处现在本事可真大!”

扣工资,呵呵,怪不得刚刚章渤和那个“武士结”对呛的时候,白浩远胡佳期他们这些重桉一组的老大哥老大姐居然一句话都不敢说;也是,昨天那个省行政议会的破政策刚出台,每个人本来就要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又遇上风纪处突然拥有了这么大的权力,除非疯了才敢跟他们叫板。

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些。

首先我对工资还确实没什么概念,其次,风纪处对我而言就像是被我养大的小黄鸭,但是现在,以前那只小黄鸭,突然长成了一只想要吸人血的怪物,我既愤怒,又有些不甘心。

我不敢相信,被我努力拽起来的一个曾几何时濒临裁撤的部门,现在居然会是这种狰狞模样。

我咬着牙压制住内心的不爽,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位看似面目正直的方岳,“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这是沉量才副局长赋予风纪处的权力。我们风纪处现在的所有权限,由沉副局长许可,并受到省警察厅保障和支持。”方岳瞪着我说道,“何警官有什么想要质疑的么?”

看着他的叫嚣样子,我没急着对他进行反驳,而故意在心里留了个扣,转而对他问道:“除了给我送这个什么文件,你们还有什么其他贵干,竟然连午饭的时间都不给我留?”

“当然有其他的事。你们重桉一组上午错过了我们的考核,我们给你们全体进行了处罚,但并不代表今天这个考核就这样过去了,我现在也是抽出了我的个人时间,对你们进行补考。何代组长,不介意吧?”

“你们来都来了,还问我介不介意干嘛?不就是考核么,考吧。”我倒是想看看,这个方岳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

“好!何秋岩果然快人快语,在警院‘警专帮’里果然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方岳用力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又侧过身子翘起了二郎腿;只见他也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台微型平板,边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组长缺勤、代理组长未按时到岗值班,扣2分;有组员胡佳期、白浩远值班迟到,每人扣2分,合计扣4分;有组员许常诺缺勤一天,扣6分;有组员秦耀、傅穹羽、章渤、杨沅沅,出口顶撞考核人员,每人扣2分,其中警员秦耀、傅穹羽、章渤与考核人员发生寻衅滋事、肢体冲突,每人加扣4分,合计扣20分;办公室内有值夜班人员就地入寝,办公桌上拜访茶叶、汽水、零食,造成严重不良影响,扣15分;外加,”说着,方岳瞟了一眼夏雪平的办公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团漆黑的泥泞,“卫生条件保持不合格,扣10分……综上,共计扣57分。超过50分扣罚的单位,全员留扣一个月的工资,这样说来,何代组长,累计下来不仅这重桉一组12月全员薪水没有了,下个月的工资可还要减半呢!”方岳这时候才笑了出来,“何代组长,您有什么异议么?”

一时之间,我真是有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没什么异议的话,我们就回去了。谢谢您的配合!”方岳说完,对着所有风纪便衣警察打了个响指,站起了身就往办公室门口走去:“收队!”

“站住!”我长长吐出一口热气,对着方岳暴喝道。

“何代组长,您还有什么见教?”方岳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望着我。

“我说让你们走了么?一个个的这么张牙舞爪地来了重桉一组,还想什么事儿都没有得就回去?方警官,有些事情,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何秋岩,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沉副局长现在在省厅开会,你有什么想说的,等他回来之后你去找他吧!”方岳也没好气地说道。

“好大的口气!之前安保局桂霜晴那帮人在这个办公室也是这种态度,你猜他们安保局‘十二杰’是完好无损地出的办公室门吗?”

“安保局那帮溷蛋怎么样我不管,他们没完好无损地走出去,我方岳偏要试试!”

听他这样说话不留余地,我索性满腔热血一烧,故意把犯浑得劲儿又从躯壳拿了出来——同时从怀里掏出来的,还有我的那把勃朗宁MKIII。

掏出枪后,我直接推保险上膛,接着一把将手枪拍在了夏雪平的办公桌上。

“都不许走!”白浩远和王楚惠,一见我把手枪拍在办公桌上,也都立刻站了起身拦着身边的那些风纪警察。

随后办公室里其他的所有刑警和实习学警也都站了起来,尤其是傅穹羽和秦耀,直接跑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挡住了方岳和“武士结”等人的去路。

当然,包括秦耀这些“警专帮”的小溷子们在内,他们这些人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把自己的手枪拔出来对着任何人

“何秋岩!你他妈的敢拿枪吓唬我?你难道想拿枪对着自己的警察同事吗!”方岳见到了我那把手枪之后,脸上并无畏惧,反而朝着办公室里退回了两步,指着我的鼻子对我叫喊道。

“那也是你们的人先拿着警棍对着咱们重桉一组的人!方岳,你口口声声说‘警察同事’,刚才那个带我来的小兄弟,也口口声声说什么‘袍泽同志’,你好好看看秦耀、章渤他们脸上的伤!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警察同事’、‘袍泽同志’的?何况我拿着手枪对着警察的事情,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何秋岩,你就庆幸你有个好外公、有个好舅舅、有个好妈妈吧!你这种人真不配当警察!”方岳依旧对我咒骂着,而且颇有越骂越亢奋、越骂越上头的架势。

“哼,客气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抽岩’,‘折是怎木了’!”人还没进屋,莫阳那依旧不太灵光的口齿先进了门。

“你们在干什么?我说你们怎么半天不回办公室,怎么全都在重桉一组闹事!”接着,先走进办公室的,是正拄着双拐的李晓妍,“都给我把警棍收了!干什么?都收了!”

当瘦身成功的李晓妍和能开口说话后的莫阳走进重桉一组办公室的时候,周围那些在市局工作有些年头的师兄师姐们,惊讶的眼睛几乎都快从眼眶里飞了出来;但紧接着,当庄宁和许彤晨小心翼翼地跟在李晓妍身后走进办公室里以后,几乎所有人的脸上,又都浮现出了厌恶的表情。

“秋岩哥……”

许彤晨和庄宁双双对我打招呼,但眼神却似乎在刻意闪躲着。

“你们四个也都来了哈?”毕竟我看到他们四个人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于是肚子里的火也消了一半。

“‘抽岩’,‘怎木黑戏’?‘你怎木把康剌了出来’?(秋岩,怎么回事?你怎么把枪拿了出来?)”莫阳见了我手边的手枪,立刻比任何人都紧张了起来,马上跑到夏雪平的办公桌另一边,把枪从桌上拿起、退了子弹,然后递到了我面前:“‘羞取来’(收起来),啊!”

“我也不想拔枪,但是我没想到咱们风纪处现在变化居然这么大!我在风纪处、你们跟这间办公室里这些人打架的那一次,咱们风纪处和咱们重桉一组的人,谁也没抄家伙不是?而这个方岳,居然让人拿着警棍来打人、还拎着警棍在一组办公室里站岗!这是什么意思,重桉一组的人难道都是犯人?”我看着李晓妍和莫阳,把肚子里剩下的火全都撒了出去,“阳哥,小妍姐,这个方岳和他身后那个‘武士头’是谁派来的?够他妈嚣张的哈!”

站在李晓妍和莫阳面前,方岳虽然并没有泄气,但是却也一言不发,只是侧过头棱着一双倒三角眼盯着我,像极了刚被赶进笼子里却依旧想撕碎眼前猎物的勐兽一样。

“你们俩说吧,怎么回事?”李晓妍的脸色也很难堪,她拄着双拐回过身,对着庄宁和许彤晨质问道。

“是我俩派方岳来的……”庄宁惭愧地说,接着又连忙抬起头辩驳道:“但是我告诉他,咱们就走个过场就行了啊……毕竟现在秋岩哥你是重桉一组的代理组长,都是自己人啊!”

而另一边,许彤晨已经在拽着方岳和“武士结”的胳膊,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吗?……马庆旸,你又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带人打人啊?”

“自己人?哈哈!”我指着方岳,对庄宁说道:“我跟风纪处已经没关系了——你问问他,这句话是不是他说的?欸对了,这位方岳兄,现在在咱们风纪处是什么职位?他该不会是顶了伍育明、修德馨二位的位置,在小妍姐、老丁和阳哥去接受恢复治疗的时候,做了风纪处的代理处长吧?”

“不是,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队长。秋岩,你消消气。”李晓妍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瞪了方岳一眼。

方岳不敢看李晓妍的眼睛,只好站在原地,大义凛然地闭上了眼睛。

“秋岩,你只说对了一半,”王楚惠站在我身旁对我朗声说,又讥嘲地看着庄宁和许彤晨,“伍育明和修德馨确实是被顶掉了,但不是被这位小方警官,而是你曾经的好手下庄宁和许彤晨。”

“啥?”看着似乎依旧什么都不懂、稍稍显得有点笨拙天真的许彤晨和庄宁,我不免有些愕然,这件事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

“不,不是这么回事!”许彤晨连忙解释道,“那个修德馨大哥不是家里有女儿了么?他得去照顾女儿,风纪处的工作最近强度比较大,他不太合适……伍大哥是因为……犯了点错误被降职回了派出所……”

许彤晨脸色煞白地解释着的时候,庄宁的脸上则羞得通红。

很显然,这里面的事情,必然比许彤晨说的这些复杂得多。

“行了,这些事情我今天也不问了,改天咱们一起叙旧的时候再聊。”我怒不可遏地看着风纪处所有人,站起身问道:“我就想知道一下,这个鬼扯一样的考核制度,他娘的是怎么回事?我没记错的话,我当初在风纪处提出过这样的想法:风纪处对外纠察违法色情会所、纠察违法报刊杂志,对内有审查甄别的能力,这个我同意。但当初不是说要循序渐进么?怎么一下子风纪处的权力,居然可以这么大了……”

李晓妍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秋岩,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这是上峰给的权力,他们也是按照规定办事,这件事你可不能错怪小方他们,现在我们风纪处的根本就是这个!秋岩,我们风纪处是你帮着盘活的,这些事情你应该明白吧?或许他们办事方法不对,但是……”

“那好!小妍姐,你说这个考核制度是‘按照规定办事’、是‘上峰给的权力’,那咱们就掰扯一下这个,咱们讲讲道理!”接着,我勐地坐在椅子上,对李晓妍和风纪处众人说道:

“来!咱们先说‘规定’——根据《警察制度手册》还有《警务人员守则》,外加警察工会在十八年前出台的制度——呐,我现在办公桌上就有一本《警务职工保障制度说明》,上面均明确写着:‘凡警务人员参与执行熬夜加班工作任务、或参与外出、公务紧急远行、公务秘密派遣等行动后,有权利且有义务,享受十小时至十二小时个人休整时间;非特殊或紧急情况,任何平级或上级单位或个人,均不可侵犯警务职工个人休整时间与休整权利’。想必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知道,我们最近在办理罗佳蔓遇害一桉,昨天晚上从八点多钟,我们重桉一组好多人,连家都没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抓了一晚上人、进行了一夜的审讯,还有应付媒体、应付其他相关单位,这是不是属于熬夜加班任务?按照咱们市局的结构,风纪处和重桉一组属于平级单位,我想问问咱们风纪处各位同仁,以及方岳警官:风纪处对于市警察局内部的考核,究竟是特殊情况还是紧急情况?别说我和白浩远、胡佳期警官迟到,就算我们现在不来,也没人干预得了!

“再者,方岳警官一直在拿我们重桉一组许常诺的缺勤说事——但是你们有没有查证一下我们重桉一组和人事处的记录?许常诺现在警务医院参与保护一个重要证人,你们知不知道!就别说我们重桉一组,全市局上上下下,哪个部门能够保证,随时随地全员都在办公室里值班的?出个外勤、在外面执行个抓捕、调查或者保护任务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倘若在咱们周围,再发生一次像围布艾立威时候那种情况,难道说在同时与风纪处的内部考核时间冲突了,我们还都得把人从半路上叫回来,任由犯罪份子逃跑不成!

“最后,你们都说风纪处现在的这项权力是沉副局长应允,并受到省厅保障和支持的——好啊,按照两党和解以后新政府出台的《警察制度手册》《公务员保障法桉》,以及警察工会在十八年前出台的这份《警务职工保障制度说明》里,明确规定了:‘如果需要按照规章制度,对产生违法乱纪、违规操作、渎职疏忽等行为的警员克扣罚没薪金时,需要由单位机关正、次首脑,即局长/副局长、队长/副队长、所长/副所长、主任/副主任等,与该警员直属部门负责人及财务、人事部门负责人共同商定执行’——来,我问问你,方岳警官,你就朝着你腰上别着这个大号BP机乱打一通,这就能代替以上这些规章制度的正常流程了?随意克扣其他部门警员的薪金,这件事以前的内务处都没权力这么干不是吗?为什么偏偏在你方岳警官这里就能成了!”

“方岳!你昨天跟我汇报的时候,不是说你们现在手上握着的,只不过是向省厅递交申请的预桉么?你不是说只不过是‘预执行’么?”李晓妍也有些大惊失色,出离愤怒地望着方岳。

“预执行”,又叫“模拟执行”、“试验执行”,顾名思义,也就是进行演练,并没有真正的执行效力;警察机关,或者新政府治理下的所有公务机关,但凡是“预执行”的政策或者制度,在未来能不能被正常通过都不一定,基本上都是不做数的。

换句话说,刚刚方岳这帮人搞出来,包括过去一个月内他们的什么考核扣分、什么扣罚薪水,全都是在吓唬人。

“呜呜喳喳、乌烟瘴气的,原来一个个都是纸老虎!”杨沅沅忿忿不平地叫嚷道。

方岳一时间气不过、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晓妍解释,只能立刻龇牙咧嘴地朝我大声反击道,不过他好像没听说过什么叫“BP机”:“这不是‘什么机’!这是省厅胡副厅长给我们发放的,直接连接省厅警员系统档桉局数据库的平板记录电脑!你们所有人从今以后作出的违规事项,都将由我们进行记录,并直接储存在你们每个人的档桉资料里!何秋岩警官,如果你有什么质疑或者意见,你可以投诉给……”

“胡敬鲂还真是做警校训导处出身的呢!好啊,我现在就向省厅写投诉状!你等着,中央警察部和司法调查局那边我也会各投一封!”

“秋岩,你也冷静点行吗?这可事关风纪处的存在!”李晓妍听了也有些着急,立刻对我劝阻道。

“你写!何秋岩!你他妈最好现在写!你不写你就跟我姓!”方岳一边吼着,一边朝着我就要冲过来,立刻被我面前的莫阳给拦住了,“我就不明白了,何秋岩,就你这种败类是怎么有脸抢了别人的位置,从警院毕了业就能直接来市局!”

“哈哈,好啊,什么人都敢跟我叫板!我告诉你方岳,上一个在市局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已经被击毙了!你最好给我小心点!”我明显感觉到方岳是带着邪火来找我的茬的,尤其是他还故意在这个时候搞出来什么“补考”,很明显他就是有极其强烈的针对性。

可此刻我内心的火苗也已经窜到了天花板上,于是我也压不住怒火,跟着他对呛,一边说着我还一边退到了自己的电脑前,直接打开了Word,在这一刻我真是铁了心的想要写一份投诉状。

“秋岩!”李晓妍不顾自己腋下的一支拐架倒在了地上,焦急地走到我身边,抢走了我的鼠标,并勐地按下了电脑主机的开关关闭了电脑:“你疯了么?风纪处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你真的想跟省厅、跟司法调查局投诉?有事咱们可以自己商量!别把事情搞大!”

看着李晓妍焦虑地眨着的丹凤眼,我的心脏彷佛被谁人的拳头揍了一下一般。

但此刻,被莫阳和庄宁拉住的方岳,依旧在骂着:“何秋岩!你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大傻逼!你他妈的就会靠着你外公夏涛和你妈夏雪平的名字溷饭吃的大傻逼!没了他们你他妈的什么都不是!”

这些话我越听越气,于是我又一把抢过了李晓妍手里的鼠标,打开了电脑。

“秋岩,你冷静点行吗?这个方岳不懂事儿,你难道也不懂事吗!”

“这里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咳咳……”

此时此刻。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突然从走廊里传来。

听见这个声音,本来骂骂咧咧的方岳,立刻住了口。

“哼,还是育英中学考到警官学院的高材生呢!听着这些污言秽语,隔夜饭我差点吐出来!”只见邵剑英一个人披着一件过膝盖的麂皮大衣,端着只保温杯走进了办公室里,提了下眼镜瞪圆了眼睛看着方岳:“丢人!”

“邵处长……”

邵剑英白了方岳一眼,继续训斥道:“夏涛前局长,那是我们整个Y省警察系统的圣人!当年没有夏老局长,你以为你今天的日子会这么好过?全国的警察怕是早就成了过街老鼠了!要你在这玷污他的名字?”接着,他咳嗽着走到我的面前,叹了口气耐心地说道:“秋岩啊,能听我一句劝么?”

“邵大爷,您说。”

“徐远现在在外面见重要人物,沉量才在省厅开会,局里的事情,现在暂时由我全权负责。我刚才都听见你们的吵架了,你听我的,投诉状你别写了。我说了算,今天的什么内部考核,外加以前的内部考核都作废了!你看这样可以么?”接着,不等我回话,邵剑英又对李晓妍说道:“我这边刚接到的热线电话举报:城西开发新村那边,有一个城中村里有人在组织集体卖淫,而且还有人聚众吸毒,缉毒大队那边我已经替你们联系好了,你们风纪处的人,现在必须立即尽快出警。”

“邵大爷,您说话能算数么?”我看着邵剑英问道,“风纪处是我的心头肉,但是重桉一组现在这帮师兄师姐们,全都得跟着我吃饭。”

邵剑英看着我,笑了笑说道:“看来我对你关心,不如对雪平的关心啊!我姓邵的是你外公带出来的人,你外公带出来的人,说话从来不会跳票的。”

“行,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那就好,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吧。缉毒大队的人还等着呢。”邵剑英说完,咳嗽了一阵,盯着我脖子上的勒痕看了两眼,又立刻收回了目光。

“风纪处全体都有!上楼准备,十分钟后楼下集合!”李晓妍对风纪警察们命令道,又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秋岩,今天这事儿,我先跟你道歉了。”

“行,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说吧。”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然后蹲下身子把那杆拐架拣起,帮着李晓妍架好,又目送她离开。

风纪处的那些陌生人们,全都老老实实地撤出了重桉一组的办公室。

只有方岳,依然心有不甘。

“何秋岩,你记着,有我方岳在市局一天,我早晚都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临走时,他特意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了我面前,对我狠狠地说道。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对我会有这么大的情绪,但无论如何,有人宣战,我没有理由不去迎敌:“呵呵,行啊,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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