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争执

燕子来完月子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经期那个文静听话的小姑娘,这时候倒像老虎护食似的围着周昆,哪怕是周昆去厕所都要膘着他,好像周昆就是一条滑溜溜的大鱼,一旦自己松手就要逃脱游走似的。

“哥,你让俺稀罕稀罕呗。”

“哥,俺心里猫爪挠似的,咋整呀。”

“哥,俺想要了。”

“哥,俺里头想你入哩……”

“哥,和俺进屋,还是上田里的小屋?”

燕子叽叽喳喳,春燕夏蝉般用甜腻温软的娇柔话音和少女特有的细嫩身子不住地缠磨着周昆,周昆觉着燕子好像一眼填不满,汩汩冒着水的井一样,不住地涌出甘甜的清水。

燕子说什么都要把周昆拉进自己屋,关上屋门便飞快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就让周昆在闺房里要了自己。

“妹子……你咋……像眼井似的,我想着把你填满……你倒让俺杵通了。”

“还不是……哥的掏捞棒子好使……妈呀……妈呀……哥,俺咋觉着和你日逼越来越过瘾了呢……”

周昆看着燕子眯着眼睛咬着嘴唇,胯下原先嫩得稍微一使劲杵就激得燕子直喊疼的小屄,此时已经快能把周昆大得怕人的鸡巴整个吞进去了,燕子蹲在周昆的腿上,腰下不住用力搓咕,仿佛要把周昆鸡蛋大的大鸡巴头子都吞进屄芯子里。

“亲汉子……你再用力整……整死你的骚妹子吧……”燕子少女的娇羞花蕾般渐渐放开,她似乎很享受对着心上人发骚发浪。

“哥……你赶紧你赶紧……赶紧泄给俺吧……再整整俺身子骨都要坏了……”燕子尖声呻吟,不知道为啥,除非燕子给周昆裹鸡巴,否则周昆日燕子的时候无论日多长时间周昆都不会泄精,每回都是燕子让周昆肏得身子骨都软了周昆都丝毫没有射精的意思,还得让燕子亲自上嘴把周昆的精吸出来,再插进屄里大射特射。

燕子又动了许久,直动得小腿肚子都要转筋了周昆还是一点射的意思都没有,燕子实在扛不住,只能退出水淋淋的大鸡巴,张开小嘴用力吸裹周昆的鸡巴头子。

“妹子……要来了……”周昆的声里带着点儿颤,燕子会意,急忙返身把鸡巴重新坐进屄里。

燕子豆腐脑般晃悠悠颤巍巍的奶子嫩滑滑地在周昆有力的手里来回颤悠,燕子突地直起身子,粉嫩的脚尖绷得老直。

“哥……进来哩!……”滚烫滚烫的浓精猛地打在燕子的屄芯子上,燕子快活地尖叫着,不停扭着腰让周昆的鸡巴更深入些,精潮来得又猛又急,打得燕子不禁俯下身紧紧搂住周昆。

“妈呀……妈呀……”燕子连声叫喊着,白嫩的大腿紧紧箍着周昆的胯。

燕子死死地抱住周昆,过了良久才松开力气,手臂大腿却仍实实地环抱在周昆身上,燕子靠着周昆的胸膛喘着粗气,小马驹一般“咴咴”地轻声呻吟着。

“妹子,妹子!”周昆摸了摸燕子的小脑袋,轻轻摇动着失神的燕子。

“哥……让俺搂会……”燕子懒懒地轻声说到:“多整一会……俺就……俺就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哩……”

“傻妹子。”周昆笑着搂住燕子:“这么大点个小人儿就想着生孩子了?”

“那有啥。”燕子抬起头,水灵灵的眼珠不错神儿地盯着周昆:“俺娘生俺大哥前儿还没到十七呢。”

“我说,你咋天天就想着生孩子呢?”周昆笑着说到:“生孩子可疼哩。”

“那有啥?俺就是要生个你的孩子,俺要让你一辈子甩不开俺。”燕子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说到:“俺可膘上你了,一辈子都膘着!”

“傻丫头……”周昆捧起燕子的脸,和燕子深深地吻在一起。

“哥……俺怕俺把你整丢了……”燕子的神采由飞扬变得沉实,略黯然地把头靠在周昆的胸膛上,双手双脚更加用力地抱住周昆,生怕周昆跑了。

“没事,俺不走。”周昆抚摸着燕子黑黑的头发,一手环在燕子腰间。

“哥,搂着俺,别松手……”燕子文静静地说着,小手不住地在周昆后背上抚摸。

周昆也很喜欢搂着燕子,燕子小小柔柔的身子总是让周昆觉着自己是个顶天立地,有能力有担当的汉子,如果说杏枝给自己的感觉是温柔包容,张巧婶儿带来的是奔放刺激,那燕子则是一朵热烈的花,张扬着色彩鲜艳的花瓣,却娇柔得需要周昆用一辈子守护。

不过这几天张巧婶儿倒是消停,或许是那一天里梅开二度解了张巧婶儿的渴,或许是张巧婶儿看燕子整天缠磨周昆,一是不忍心打扰小两口的好事,二是不忍心让周昆多舍精伤身,便不再提让周昆帮着拉帮套的事。

2

日头推移,向着地平线越推越近,秋天转眼也快过了,马上就要到了冬天,槐乃村的夏秋虽然繁盛,但冬天在辽河平原上刮起的风也着实冰冷刺骨,夏天的蝉鸣,秋天的落叶,到冬天却只剩万籁俱寂,家家张罗着过冬,有条件稍微不错的会弄一车车煤炭屯在家里,至不济也要砍很多柴火留着过冬烧。

周昆清早起床出屋,吹着日渐刺骨的北风,想起往事,周昆再次打心眼里感谢蓝三叔一家。

自打记事起蓝三叔每年冬天都会给自己家很多煤,帮着多病的奶奶和年幼的自己一起过冬,即使陈光祖带头排挤周昆一家,每年冬最难熬的那几天蓝三叔还是会留自己和奶奶在他家里。

那时蓝家的家业还没有这么大,几口人挤在屋里的大炕上,周昆左边挨着蓝大哥,右面挨着燕子,任屋外的严冬肆虐,任世界的人情炎凉,肆虐的雪花不再让周昆感到刺骨的寒冷,被窝里溽热的踏实紧紧地包捂着年幼的周昆,让周昆能不去想世界的无情与恶人的欺压,安然进入雪花纷飞的温暖梦乡。

蓝三叔和张巧婶儿当初并非有意不接纳周昆,相反的,蓝三叔顶着陈家的屡次施压都要把周昆收留在家,是周昆一再拒绝接受蓝三叔的好意,一再拒绝搬进蓝三叔家里,就算周昆面对自己的土屋倒塌,面对槐乃村一众恶孩子的不断欺凌,周昆愣是咬着牙不愿过多接受蓝三叔一家的好意,这倒一度让蓝三叔和张巧婶儿觉着没出力帮助周昆,心里老也不是滋味。

周昆当初一直拒绝也是有原因的,那时的周昆觉着自己的命就是不幸的,爹被逼死,娘让地主强占,爷爷跟着气死,多病的奶奶照顾了自己几年后也撒手人寰……

周昆觉得自己的不幸是命里带的,是会让接触自己的人染上的,因此不能让善良且对自己有恩的蓝家也蒙受不幸,二来虽然自己家和蓝家有过和燕子的婚约,但那时自己家还比蓝三叔富裕,如今自己家家道中落,蓝三叔一家兴旺发达,周昆还有什么面目厚着脸皮要人家闺女呢?

然而周昆不知道的是,曾经有一对夫妇背井离乡闯关东,带着儿子来到了槐乃村,受人排挤立不住脚的时候被一户姓叶的人家接纳帮衬,叶家爹把自己身上的本事几乎都教给了丈夫,妻子则带着儿子和叶家女儿一起劳作相处,丈夫用学到的各种本事四处干活,帮工,攒钱做起了小生意,后来也盖了房置了地,总算活出个人样,而和妻子情如姐妹的叶家女儿嫁进周家,不久后生了个儿子,妻子的第二胎和叶家女儿几乎脚前脚后生产,生了个叫燕子的女儿。

蓝三叔一家一直很感激能在走投无路时帮助自己的叶家爹,也就是周昆的外公,便在两家孩子还在娘肚里的时候就决定让自己的小女儿和叶家女儿生的大儿子定个娃娃亲,周昆和燕子的缘分,大抵就是从此时就结下了。

后来周家让陈光祖霍霍了,叶家女儿和叶家爹一个被陈光祖霸占,一个被逼回山东老家,蓝三叔和张巧婶儿义愤填膺,可陈家势大,蓝三叔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忍了下来。

张巧婶儿看着周家和叶家的败落心里就和刀割似的难受,她一想起叶家爹和周昆娘就会不停地掉眼泪,张巧婶儿不知道在多少个没光亮的黑夜里指着蓝三叔的鼻子骂他没良心,咱当初来了关东,饭吃不上觉没地方睡的时候是谁收留的咱?

又是谁的婆家给咱们拿的钱让咱后来能在城里开那么老大家饭庄子?

如今人家家小子落了难你装睁眼瞎,你有没有良心呀?

蓝三叔一声不吭地挨着骂,心里倒觉着张巧婶儿骂自己自己心里能好受点,咱家欠了人家那么多,就算是畜生,但凡通点人性,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情,看着救过自己的恩人受难也不会不帮,可自己偏偏就忍了下来,自己还是条有血性的汉子了?

畜生都比自己强呀!

哎,这个世道,好人没好报呀。

命运,好人,坏人,想起来做起来十分复杂,或许不到报应那天,步履无声的定数便永不会来临。

3

周昆没让人支使就起个大早开始忙活,想起昨夜燕子不停把周昆的被褥往她那屋扯,一边扯一边嚷嚷着同房合衾,百年好合之类似乎只能在娶亲上才听得到的话,周昆笑了,打心眼里觉着燕子可爱,不仅招人喜欢,还让周昆倍加珍惜。

周昆冥冥中觉着有些事早就定下,机缘巧合,兜兜转转,一切又到了早该到达的位置上,就拿自己和燕子说吧,从小就是夫妻,长大了还是夫妻,就算杏枝……

杏枝……

“杏枝!”

周昆的心轰地一下跌到谷底,如果一切早就是定数,为何命运要一定要为难那个饱经风霜的善良女人?

如果自己本就属于燕子,为何要安排杏枝在当间儿?

如果自己该对杏枝负责又要了燕子,那自己不就是个畜生?

如果自己要了燕子又辜负杏枝,那自己又算什么?……

那所谓定数,又究竟是什么?

周昆脑子里一下乱成一团,年轻正直的他怎么也劝不服自己,内心里猛然生出一种愧疚与恐惧。

恐惧……那又一次的失去吗?没了喷香的打卤面……这回难道连温热的炕都要没了……?

周昆脚下突然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冷风呼呼吹着,周昆的脑子一阵发热,心却比风还凉。

周昆强撑着起身,无论怎么讲,杏枝现在怀着孕,一定要保证孩子顺利出生,他要去杏枝屋里看看,无论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他都要尽到对自己的两个女人分别需要承担的责任。

杏枝这几天整日窝在房里,张巧婶儿知道事情大概的始末,便帮周昆保密并主动给杏枝送饭,蓝三叔知道周昆是杏枝的小人,也知道杏枝被强奸的事,燕子则一无所知,三人心照不宣地瞒着燕子,就这样过了快三四个月,杏枝的肚子也变得越来越大。

周昆迟疑着一步步挪到杏枝的房门前,敲门的手伸出又缩回,周昆长着嘴欲言又止,良久才喊出那个数月都不曾喊出的名字。

“杏枝婶,杏枝婶?”

周昆颤抖着心,不知道杏枝何时会回应自己,更不知她会不会回应自己,周昆站在初冬早上的寒风里,耳边只能听见寒风轻轻地呼啸,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反弄得自己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杏枝婶,我是昆子,开门,你咋样了?俺这阵子担心你,不敢和你说话,但……。”

周昆又喊了几声,见杏枝的屋里依旧没人回应,周昆悻悻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你为啥不让我干脆死了算了?现在才来关心,早干啥去了?有了小情人还要我这个老货干啥?”

一阵尖厉凄凉的女声从杏枝的屋子里传来,寒风里打着旋地传得满院子都是,那个经历了苦难折磨的女人此刻不再沉默,冰冷的语言穿过冰冷的窗棂,冷嗖嗖地扎进周昆心里。

“婶子……俺……”周昆心里一阵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可杏枝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欺了良心,而且同时欺了两个女人的心,他感觉喉头发甜,脚下晃晃悠悠站不住。

周昆自然不是杏枝口中无情无义之人,相反,周昆最在意的,恰恰是杏枝给过自己的恩情,不为此,他也绝对不会为了杏枝拼命,求蓝三叔一家收留自己,更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或许每个人此生只能顾得来一段恩情,为了这一段恩,便要辜负另一段恩,周昆想起杏枝昔日的恩德,心下更加内疚绝望,他蹲在地上抱着头,迷迷糊糊地靠在墙角。

“婶子……俺对不住你……俺……”周昆愧疚地喃喃到。

“既然我活着碍你和小情人的眼了,那俺就成全你,反正这世上没谁有良心,俺也不牵挂了!”

杏枝的屋里传来坚定而决绝的话音,周昆听出了杏枝话里话外寻死的意思,吓得连忙起身要打开杏枝屋里的门,可杏枝早就把门反插,任周昆怎么活动都活动不开。

“婶子,开门,开门!别干傻事呀!婶子,都是俺错了,婶子,你开门成不成啊……”

周昆大声叫喊着,蓝家一家人先后醒来,听见周昆带着哭腔的急促叫喊便全都赶忙围过来。

“儿子,咋了?”张巧婶儿疑惑却关切地问到。

“杏枝婶要寻短见,她把门插上打不开了!”

周昆急得掉了眼泪:“都怪我,都怪我,我不是人,我命里犯了让对我好的人出事,我不应该呀……”周昆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哭喊到。

“行了,昆子!这和你没关系!”蓝三叔坚定地说到:“没什么命里定了的事情,他娘,把钥匙拿来。”

见钥匙打不开蓝三叔索性飞起一脚“咣”地把门踹开,只见房梁上悬着一根裤腰带,杏枝挺着老大的肚子哆哆嗦嗦地站着,就要把裤腰带套在脖子上。

“哎呀我说大妹子,你都快生了咋还整这出呢,这到底为了啥呀这是。”

张巧婶儿见状心里也急了,赶忙扑过去拽住杏枝的手:“妹子你咋这么糊涂呢,你要是死了你肚里的孩子咋整?俺们都是当娘怀胎过来的,你说你这是为啥呀……”

张巧婶儿一席话说得杏枝跪在炕上,抱住张巧婶儿呜呜地大哭起来。

“姐姐呀……俺没依靠了……俺不想活了呀……”杏枝在苦难中保护自己的所有坚强尽数褪去,乱世中的弱女子所承受的委屈,此刻终于再憋不住,汹涌凄凉地倾泻出来。

“傻妹子呀,俺们就是你的依靠呀……再怎么着,你还有个孩子那,咱女人活着,不就为了孩子嘛……”

杏枝哭着哭着突然身子一紧,倒在炕上痛苦地嚎叫。

“妈呀,这是要生了,老蓝,快去叫郎中!”张巧婶儿急忙说到。

“郎中你个嘎啦哈!叫产婆!”蓝三叔飞快地和张巧婶儿斗了句嘴,便急忙跑出屋。

“俺婶子要生了?”周昆又急又喜,凑到跟前却不知道做什么。

“去去去,老爷们搁着添啥乱,赶紧走,走啊,赶紧的,咋,生孩子你还能替?”

张巧婶儿把周昆赶出屋,便急忙预备烛火剪刀。

周昆出了屋,只听屋里传来一阵阵女人痛苦的嚎叫声,他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只见燕子倚着门框,幽幽地盯着周昆。

“你……和杏枝……有事儿是吧。”

燕子的脸阴仄仄的,沉得吓人,周昆心里一阵慌乱,一阵恐惧,他刚想张嘴,燕子便转身回屋,砰地把房门掼得老响。

“完了,全完了……”周昆呆呆站在原地,感觉自己仿佛在不停下沉,下沉……

4

快到中午前儿蓝三叔请来了产婆,产婆进屋同张巧婶儿一起忙活,蓝三叔则不停地往杏枝房里送盆送水,燕子的房门紧紧关着,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周昆呆呆站在院子中央,觉得自己十分多余,他心里乱得不行,只好出门走走。

北方的冬天实在不适合人们在街面上走,若非办事的人们不得不去,否则没人愿意顶着刀子似的寒风四处乱转,周昆走在街上,越走越绝望,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或许自己的出生从根本上讲就是个错误。

“唉,要不死了算了……”

周昆抬起头,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了结自己的勇气。

没办法,自己从小到大都在想着怎么活,从来没思量过“死”,无论是什么时候死,还是怎么死,对于一个奋力求生的人来说,都是近在咫尺却不愿思量的事,可现在……

周昆觉着自己或许早就该死,或许早该死在周家败落之前,或许在自己奶奶去世,娘被当着自己面再次强占的时候,或许在当初被恶孩子们欺负的时候自己就应该被人家打死,或许自己当初就应该豁出性命和陈安一众人同归于尽……

周昆觉着奇怪,偏偏在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说得过去的时候自己反倒想着怎么死,而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反倒想着活着,唉,人到底该咋面对自己的生活?

不过本就什么都没有和拥有过再失去相比,周昆接受不了后者,并再也经历不了又一次失去了。

就算不需要任何理由地活下去,接下来该怎么办?

燕子会把自己赶出来,杏枝觉着自己是个负心人,同样不会再接纳自己,故时的土房子早就倒了,槐乃村再无自己容身之处,周昆能选择的,只有流浪,远走他乡,或许应该去山东找自己的外公——老烟叶子,可一来山长水远,二来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外公,茫茫人海,又将在哪里凑成一个飘摇的家呢?

周昆叹了口气,太多无奈了。

迎着寒风走了一路不知不觉就要到了村口,再往前走走就是陈光祖家,周昆心里膈应正要回走,迎面看见几个大孩子正在围殴一个穿得厚厚的,破衣烂衫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那孩子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咧着嘴,突然睁开眼睛,对上了周昆的眼神儿。

错个眼神儿的功夫周昆便认出了那孩子是谁,一看见他,周昆便想起了那个狼群哭嚎的月夜,那群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畜生——这孩子正是陈安家大小子,杏枝门前那晚自己揍的,揍自己的,正是他。

看见陈家大小子此刻的情形,周昆对陈安死后的陈安家的变故猜出了大半,周昆骨子里恨透了陈安陈光祖,但看见陈安家大小子此刻落魄的样子,周昆心里不禁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同情和物伤其类的哀愁,眼见大小子被打得七荤八素,周昆攥紧拳头又松开,最终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

周昆大喊一声分开人群,拉起地上的陈安家大小子撒腿就跑。

跑出不知道多远后周昆松开了陈安家大小子,四处望望后见没人追来,便放心地喘了几口气,刚才的奔跑给两人都累坏了,周昆额头上甚至见了汗珠,叫风一吹凉飕飕的,激得周昆打了几个冷颤。

周昆原地站了一会,身后传来陈安家大小子的哭声。

“娘!”

陈家大小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周昆想到让自己喂了狼的陈安,还有自己被陈光祖强占的娘,心里一阵难受一阵别扭。

唉,如果不是自己把他爹喂了狼,他家也不至于这样,可如果杏枝不被他们凌辱,自己又怎会把他们全喂了狼呢?

他们不和自己结仇,自己又怎会到今天这样呢?

周昆本就是受害者,看见陈安家大小子,心里却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愧疚与负罪感。

周昆盯着陈安家大小子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风声把哭声晕得越来越淡,越来越远……

5

陈安家大小子一边抹着鼻涕眼泪,一边把自己家的变故讲给了周昆。

那天陈安带着老黑子老白小李子等人去了杏枝家,直到晚上都没回陈府,陈光祖一开始还以为陈安等人肏上瘾准备在杏枝家过一夜,便没在意,直到一连好几天都没见陈安一行带着杏枝复命陈光祖才着了急,便派人满村找人,就连附近的山上还有镇里都找遍了都没找到半个人影,陈光祖气急败坏,却因为要应付巴结乡里和省里有势力的老爷们而不得不亲自钻营,便把陈安一行人的失踪抛在脑后。

陈安家就这样一连过了几个月都没等到陈安的归来,陈安好赌好嫖好大烟,外头还养着人,便没给自己家的留下多少财产,反倒欠着外头不少钱,陈安媳妇眼瞅着家里快揭不开锅,外头的烟债赌债主也纷纷来家里讨债,被逼得没了辙,便想着去求陈光祖帮衬一把。

那时的陈安媳妇还怀着孕,挺着个大肚子去找陈光祖帮忙,陈安媳妇到了陈府,不顾肚子不便,扑通一声跪在陈光祖面前。

陈光祖见陈安媳妇相貌俊俏,又挺着个大肚子,一对流着奶水的奶子藏在衣服里,闷闷地散着奶香味,便起了淫心,憋屈了数天的陈光祖本来就火大,当下命家丁七手八脚地把陈安媳妇按在地上,就在堂屋地上奸了陈安媳妇……

陈安家大小子带着弟弟妹妹在家等娘等了好几天,只等到躺在担架上下身留着血的赤裸女人,娘的身上全是红印,呆滞的眼睛里不住地流出眼泪。

陈安媳妇到底没挺过来,在刚入冬的某天,陈安媳妇躺在炕上不住地哀嚎,到当天黄昏不再叫,却永远没了声音,陈安家大小子呆呆看着一群人把自己娘从那屋抬走,娘的下身流着血,恶臭地,滴滴答答地淌着,早就把炕席子都染透了……

陈安家大小子从此成了孤儿,“所幸”陈光祖愿意让陈安家大小子当自己家的佃户,还算给陈安家大小子留了条可以养活自己和弟弟妹妹的活路。

周昆心里五味杂陈,觉着自己害了很多人,但如果不是陈光祖……

对,天杀的陈光祖!

周昆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不幸不是命,而是陈光祖一手造成的!

无论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娘,还是杏枝婶,乃至陈安媳妇,都是陈光祖霍霍的!

妈的陈家,失了势还这么不当人,自己以后非得报这个大仇!

陈安家大小子又和周昆说起陈光祖似乎花大价钱走通了乡里和省里的关节,陈光祖的儿子陈耀泰不日就将官复原职,接着给陈家撑腰,估摸着以后的陈家还会继续鱼肉乡里欺男霸女,谁都拿他家没办法。

周昆猛然想起蓝三叔一家,心下猛地一惊,仿佛一颗被人从将要冻上的土地里突然拔出的萝卜,沾着点从泥里带出的糊涂,却因破土而出而格外通透。

“不行,我得和蓝家说!蓝家是我的恩人,既然我的命不是天生的,那我必须像保护杏枝婶一样保护蓝家!”

周昆坚定了信念,无论如何都要站在蓝家面前保护蓝家,不止为了燕子,更为了蓝家的恩情。

“陈家大小子,别哭了!”周昆扶起陈安家大小子,伸手给他揩了揩眼泪:“总有一天俺们得让陈光祖一家完蛋,他欠俺们的,早晚要还!”

陈安家大小子看着周昆远去的背影,心底里仿佛看见了光。

6

杏枝的从早上就开始腹痛,到下午才有分娩的迹象,张巧婶儿急得团团转,产婆却稳当地坐在炕边上看着杏枝的状况。

“得,亏俺送剪子送水盆的,这回还送早了呗。”蓝三叔有口无心地说到。

“少说两句能把你憋死。”张巧婶儿悄声怒斥到:“行了,赶紧出去候着吧,别搁这添乱,需要啥前儿俺叫你,”

蓝三叔正往出走,张巧婶儿突然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拉住蓝三叔,背着杏枝悄声说到:“俺今早上看闺女神色不大对劲,估计是知道昆子的事了,你去劝劝……小两口本来挺好,别拥护这事耽误了孩子间的大事……”

蓝三叔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张巧婶儿不用担心,便转身出了屋,敲了敲燕子的房门……

周昆快到傍晚才回来,北方的冬天天黑的早,此刻的太阳已经悄摸隐在天边,天色朦朦地擦黑,杏枝那屋已经上了灯火,静静地没传出声音,周昆刚想去看看杏枝,却被杏枝屋里猛地传出的嚎叫声吓了一跳。

“娘呀……!”

杏枝痛得大喊,张巧婶儿和产婆窸窸窣窣不知道正说着什么。

周昆回堂屋,正遇着端着热水盆的蓝三叔火急火燎地端着热水冲进杏枝那屋,又匆匆地出来,端了些什么后又匆匆地进去,周昆更觉着自己碍事,想再出去走走,却偶然瞥见了燕子屋黑蒙蒙的窗棂。

周昆挪了挪脚步,又停下,又挪了挪脚步……

周昆终于到了燕子的屋门前,他轻轻地敲着燕子屋的门,预料之中的没人应。

唉……

周昆叹了口气,把身子凑在燕子的窗前轻声说到:“燕子……燕子……我知道你不乐意听我说话,可这回你得让俺说……”

周昆眼瞅着天快擦黑,燕子的屋里依旧没有声音。

“燕子,如果你还念着俺俩的情分,还愿意叫俺一声哥,还能给俺说句话的机会,你把灯打开,什么也不必说。”

屋内沉默良久,便窸窸窣窣地一阵想动,火柴划过,欻的一声,窗棂里亮起豆大的小亮点,倏忽间便被酒精灯的琉璃罩晕成柔柔的一大片。

周昆一抬眼,正看见燕子柔柔的侧影,叫灯火一映,轻巧而忧伤地铺上窗户纸,周昆柔柔地唤了声妹子,只见影子抿着嘴唇,深深地低着头。

“说吧。”窗内的影子生怕自己心软,便尽力做出冰冷的情态。

“妹子……哥这几年……”周昆哽咽了一下,便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全掏了出来,从自己奶奶去世到自己娘被强占,从无家可归到被杏枝收留接纳,再到反抗陈安一行的施暴……

周昆带着哭腔,几乎把这些年经历过的所有苦难都说了出来,说得日头入了山根,说得星星爬上天顶,说得自己的眼泪和鼻涕冻在脸上,说得燕子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你这么难,咋不早找俺们呢?”燕子尖着嗓子,带着委屈和难过急声质问周昆到。

“俺……俺怕俺的命……会给你家招灾惹祸,你家对俺有恩,你,蓝大哥……蓝三叔还有张巧婶儿……都是好人……我不想害你们……”周昆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又隔着窗子苦笑到:“再说了,俺家落魄了……俺当初又咋跟爹娘提起咱俩的事呢?”

“你把俺们当啥人了?”

燕子心下愤怒,更心疼的不行,她喊出来,却没听到周昆的回答,她转头看见周昆的剪影一点点低着头,刷地从窗棂里闪出,燕子心里终于着了急,飞快地冲出门。

只见周昆倒在地上紧闭着眼睛,嘴里喃喃自语,娘,燕子地不停叫唤。

周昆一天没吃饭,又在大冷天里胡思乱想提心吊胆地走了大半天,此刻又冻又饿地昏了过去,燕子赶忙扑到周昆的身上,一口一个昆子哥地不住叫着。

“昆子哥,昆子哥!你醒醒啊!没了你我可咋活呀!……”燕子心疼地哭到。

“哎呀哎呀咋了这是,一个大的俺们都忙活不过来了,俩小的咋还出事了呢?”

产房里忙活着的蓝三叔听见燕子的哭声急忙赶了过来,看见燕子抱着躺在地上的周昆一阵大哭,便伸手探了探周昆的鼻息,随即做出极其惊讶的神情。

“爹……咋……咋了……?”燕子被蓝三叔的阵仗吓住了,说出话来一个音三个颤。

“哎呀,完了,昆子让你气死了。”蓝三叔憋着笑盯着女儿,只见燕子大大地瞪着眼睛,绝望地呆坐在地上。

“妈呀!”

燕子咧开嘴嚎啕大哭,仿佛要把天咬下来一块一样。

“行了行了,逗你呢,昆子是冻着饿着了,赶紧喂他喝点红糖水泡姜,赶紧的,你杏枝婶还等人照顾呢。”

蓝三叔见女儿让自己吓得都快傻了,便赶忙抱起昆子放进燕子那屋的炕上,便急匆匆地冲出屋赶回产房。

“赶紧冲姜糖水吧,不然待会真没救了。”蓝三叔猛地一拍燕子的脑袋,可算把燕子弄的回过神来。

“吓死俺了!”燕子一边尖着嗓子疯了似的叫喊,一边赶忙跑进厨房烧火弄水去了。

7

蓝家这个初冬的夜晚很不太平,好在这个夜晚很快就顺利地过去了,太阳光刚蒙蒙亮地从窗户纸里透进屋子周昆便悠悠醒转,他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昨晚晕了过去,所幸自己还活着。

燕子昨晚给周昆喂了点姜糖水,看周昆脸色泛红但身子仍然拔凉,便脱光周昆的衣服,铺开所有能找到的被褥,钻进被褥堆里把自己和周昆裹了一宿。

周昆在劫后余生的兴奋里缓了许久才恢复意识,他看见自己身上左一层右一层地压着有厚有薄的被子,花花绿绿地铺在一起,杂乱中带着说不出来的喜庆,他揭开被,发现自己的身子赤条条的,自己那条鸡鸡儿此刻却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握着,直挺挺地翘起老高。

周昆顺着小手看去,只见燕子卧在红红的一团被褥里,同样赤裸着白嫩的身子,鲜嫩小巧的奶头随着燕子的呼吸上下摆动,浮萍般晃悠悠地缀在软乎乎的奶肉上,修长丰润的腿半遮半掩地盖着被子,那被子红红的,上面还绣着鸳鸯,被的另一边正盖在自己身上,刚才还把自己和燕子裹得严严实实。

周昆盯着被上的鸳鸯,心里不禁发出感慨。

“这妹子,把嫁妆都盖俺身上了呀。”

周昆看着燕子塌着湿头发的俏脸,心里觉着没哪个女人能比现在的燕子还美还俊了。

他带着笑痴痴地盯着睡梦里的燕子,心里美滋滋的,要是时间能停下,就停在这一刻,那该多棒呀。

这种宁静很快便被门外蓝三叔的喊声打断,周昆赶忙坐起身,一面披上一件衣服一面问到:“爹,咋了?”

“你婶子生了,是个男孩!”门外的蓝三叔话里带着喜悦与释然,好像生孩子的是他自己一样。

“好!”

周昆兴奋地大喊,仿佛那个孩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好什么呢?”燕子披着头发悠悠起身,甜蜜而幽怨地盯着周昆说到。

“好……好在……”周昆看着燕子俊俏的脸,声音渐渐小了,愧疚与不安转眼间堵在周昆的心头,最终转化为与燕子的沉默相对。

“哎……”燕子叹了口气,随即用力掰了掰周昆的大鸡巴。

“呀……”周昆不禁皱了皱眉头。

“走吧,俺们一起去吧。”

燕子的眼神里带着些无奈与纵容,她穿上衣服,一手指着鸳鸯中的一只,一手指着自己,又将指鸳鸯的手指向另一只鸳鸯,另一只手指向周昆。

周昆默然知晓燕子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燕子才展开眉头,露出一抹美丽的微笑。

杏枝折腾了大半夜终于生下孩子,此刻正躺在炕上闭眼休息,刚出生的孩子早哭过了人间的苦难,此刻正安安稳稳地躺在杏枝怀里享受母亲的温热与安全,蓝三叔给了产婆一个大红包,并商量着孩子满月时要请产婆吃孩子的满月酒,产婆此刻也早已经回去,剩下的四口人挤在杏枝屋里,静静地盯着沉睡的杏枝与酣眠的孩子。

燕子看见孩子圆嘟嘟的小脸,“噗嗤”一声乐了,窗外的太阳也乐了,笑容绽放辉煌的色彩,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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