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苍历三十七年五月,时值盛夏,天气炎热。
定西王府。
连绵不见边际的荷塘之上,横卧一座小亭。
小亭边檐流畅直欲飞入云端,檐角坠着一串铜铃,时有微风拂来,扬起小亭四沿的白纱,伴着清脆铃声,倒生出几分爽意。
亭内此时摆着棋盘,一黑一白两人正相对而弈。
棋盘旁放着香炉,燃着的安神香自紫金铜炉中袅袅盘旋生起,一时竟衬地似画中景般飘渺。
白衣少年手执一枚白子落于棋盘之上,随即眉眼含笑地看一眼放在自己身边的小床,整个人如同仙人般飘逸脱俗,温柔儒雅。
对面的黑衣少年倒显得凌厉一些,二人相同的容貌却显出两种不同气质。
黑衣少年落下一枚黑子,随白衣少年的视线看向小床,眼眸里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柔软,看着小床,唇角微微勾起,凌厉的气势竟也柔和不少。
两人动作极轻,落子无声,亭中安静地只剩下了小床上传出的浅浅呼吸声。
灼人的暑意竟丝毫不曾影响这里。
新来的侍女巧儿正在小床边轻摇团扇,看着床上的小人,大眼中闪过一抹疼惜。
她之前听过如梦郡主的许多传言,直到如今,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小人是自己听说的那般。
床上的小人此时正在酣睡,如果不是那张坑坑洼洼触目惊心的脸,该是多么可爱啊…………
小手上也能看到烧伤的疤痕,可以说,除了脖颈处一块完好的粉嫩皮肤,小人的身体惨不忍睹。
若不是亲眼见到,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像这个孩子会是这般模样。如此严重的烧伤只怕以后还会留下疤痕,难好了…………
这样想着,巧儿手里的动作愈发轻柔了些。
“介,梁太医说这孩子若是今晚还不醒,怕是醒不过来了…………”
“她这样,死了倒好。”
“呵,介你就是嘴硬心软,巴不得她醒过来呢。唉,这孩子真可怜…………”
西河迷糊着醒来,蒙胧的视线中看到身前不远处正对弈的两人,瞬间清醒。
躺着发了会呆,想起方才又梦见的对话,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是西河,同时也是凉河,这要从以前说起。
她原本是现代一名刚刚踏入大学校门的学生,21的如花年华,却在一场雪崩中丧命。
醒来后她本以为是在地府,谁知竟转生在了一个两岁小孩的身体中,从而成了如梦郡主。
西河可以说是幸运的,因为她可以拥有一段新的人生。
但同时,她也是不幸的,因为这个身体不知为何全身严重烧伤,仅有脖颈那么一块完好皮肤。
这意味着她以后很有可能是个丑八怪,而且是那种根本不可能露面的。
在新生的喜悦下,对生活的希望远远超过了对身体的失望,是以很看的开的西河很快无视了毁容这件事,反正可以戴面具嘛,大不了就是不嫁人,有郡主这个身份,她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由此,另一个严肃问题出现了,那就是装孩子。
如何让自己一个成年人来装孩子?秉承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道理,即使不知道小孩是什么样,西河还是以沉默状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本以为如此便没什么问题,但是显然西河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任谁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被当成无知小儿对待都会抓狂的,于是半年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忍不住的后果就是,王府里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至今还记得凉介凉安当时震惊的眼神,但所幸他们只把她当作神童想了,估计就是说出来都没人相信灵魂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自西河不再假装小孩后,两位王爷也奇迹般地变了许多,最明显的是以前不大理睬西河的凉介在看到她拿着他手抄的《异闻杂志录》看得津津有味后竟也破天荒地关心起她来。
如此,安然过了一年有余。
如今,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回想起来,却好像还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西河回过神,对弈的两人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一齐看过来,看到醒来的西河,凉安起身过来将她抱起。
西河依偎在凉安怀里,虽是酷暑他的身体却还带着一分凉意,淡淡的木兰香萦绕鼻端,西河的小脸也有些发烧。
已经两年了,自西河不装孩子后便开始独立自理,不论吃饭穿衣,走路也不需要别人抱着了,但凉安却不理她的抗议时常抱她,俨然是个“慈母”。
虽然西河从未承认他们是她的“爹爹”,但以此自居的两人根本不知道某人内心的挣扎。
在西河看来,凉介还可以,而凉安,在她心中,他已经是个超级“恋女癖”了。
凉安对西河是绝对的娇宠,她说什么都照办,以西河为中心,丝毫不在意凉介的嘲讽,在西河面前简直没有一点风度可言。
但即使如此,西河还是在心里抵触他们的,毕竟她的灵魂是个健全的成年女子,那两只虽然很帅,相处起来的不自然也还是有的。
所幸西河的脸看不出变化,凉安也未发现她的异样。
凉安抱着西河坐下,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把她睡乱的头发整理好,嘴角勾起一抹春风般的笑容宠溺道:“河儿,再过不久就是你的生辰了,想怎么过呢?”
凉介也看着西河,没有言语,但专注的神情说明他在认真倾听。
西河愣了愣,这才想起自己的生日是阴历五月二十,巧合的是这个身体的生日也是五月二十,如此,七月七日便是生日了,现在仅剩一个多月的时间。
“我自己安排吧。”想了想,西河开口道。
闻言凉介凉安两人对视一眼,想起西河的不同寻常之处,只好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