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母爱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每个人维持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想从雪代遥脸上看出点东西。

“明明下雨了,怎么还那么闷那么热。”十六夜不停的用折扇扇风,桌底下晶莹剔透的脚趾,轻轻踩住雪代遥,示意他不要说话。

用不着她提醒,雪代遥也听出来了,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在逼他表态。

藤原清姬也反应过来,心想:“如果是其他人,肯定选长得像父亲,含糊几句便过去了。可是他最爱自己的母亲了。我之前开过他母亲几句玩笑,他便生气了,肯定说什么也不会选父亲,只怕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过。”

正准备岔开话题,却被他拦住了。

雪代遥完全可以找话题搪塞过去,但他并不怎么喜欢逃避,只要在藤原家一天,或早或晚都要面对这个问题。

而且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在藤原家扎稳脚跟的机会。

“你……”藤原清姬欲言又止。

雪代遥小声说:“相信我。”

藤原清姬原来紧张的心情,也随着他这句话逐渐被平复。

明明在座的都是她的长辈,就连她也不敢太过放肆,但雪代遥脸上却挂着笑容。

雪代遥向她伸出了手。

藤原清姬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扇子递了过去。

他把扇子还给十六夜,感谢道:“谢谢您的扇子。”

十六夜把脚慢慢缩回,说道:“不用还给我,我已经把扇子送给二小姐了。”

雪代遥笑了笑,“那能请你把手上的扇子送我吗?”

十六夜搞不明白他哪来的勇气,把扇子稍合,双手捧了过去,“送给遥少爷你了。”

“这上面的字是你写的吗?”雪代遥接过扇子,上面是汉字“海纳百川”,他却看不明白写了什么。

“是,写的不怎么好看。”

“真是贵重的礼物。”雪代遥轻轻合上扇子,“除了你以外,还没有女性送过我礼物。”

“言重了,你母亲也没有?”

“她从来没有送过我东西,就连我生日的时候也一样。”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十六夜感概道:“遥少爷的第一次被我收下,真是感到荣幸。”

没有人在乎她的荤话,只在意偶然提及的“母亲”字眼。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雪代遥的脸,每个人的眼神都像一条条无形的手臂,在雪代遥身边徘徊,稍有差池,便会将他拉拽回深渊。

藤原清姬头皮发麻,如果被这么多长辈盯着,一定浑身不是滋味。

“您说得没错,我母亲确实是个狠心的女人。”雪代遥处变不惊,心跳却在加快。

这名不到十三岁的孩子,挣脱眼神的束缚,声音洪亮了:“无论我做得再好,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夸过我一句,更别说送我礼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远处的下人们止步,唱片机也没了声色。

他是默剧中唯一的色彩。

雪代遥的心在狂跳不止,用扇子往大腿根拍了拍,“当时我应该才这么大吧,我问母亲:‘我父亲是谁?’母亲只是冷冷的回答:‘你父亲已经死了。’”

他没有转头,却能从藤原清姬的眼中看到她们态度的折射:藤原清姬面带气恼,说明这群客人对他的母亲带着浓重的不屑;但藤原清姬却没有任何动作,说明她们确实在认真听着他讲话。

就是这点,让雪代遥有底气了。

他说:“我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父亲,就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我母亲也什么都没给过我。就在我七岁的时候,我母亲病了,我瞒着她想给她做饭,一不小心,锅没有端稳,热油要泼在我脸上。”

“我生病的母亲,恰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挡在我面前,将我狠狠推开。”

雪代遥记得清清楚楚,“她没有把我扶起来,而是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然后看也不看,回到了房间。当时我受不了委屈,大声哭了出来,我跑到了母亲的卧室门前,坐在门口哭泣,这给我一种报复的快感。”

“我越哭越大声,哭泣她不爱我,为什么其他的孩子都有父母疼父母爱。”

他说:“我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想看看她那张狠心的脸,到底是什么表情。我走进门,就看到我妈妈倒在床边,半条胳膊的皮烂了。”

在座的人们面无表情,但眼底深处微微有了触动,雪代巴的形象慢慢浮现在她们眼前,一定是个别扭至极的女人。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母亲到底爱不爱我。现在有人问我长得像母亲还是父亲。”

雪代遥太清楚这个问题隐藏了什么,他还是说:“我可以很肯定我长得像母亲,因为从我刚睁眼的时候,就没有见过我父亲。”

雪代遥的话讲完了,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们很难想象一个既没有成年,又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敢在“大人”面前侃侃而谈,不由得想:“教出这样的孩子,那个女人应该很了不起吧。”

藤原清姬心想:“他妈妈估计也就比我妈妈差一些。”

十六夜持有悲观态度,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来了。用手重重扇风,心道:“也许我不该把扇子送给他。”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后知后觉的看向后方,立刻恭敬的低头,“紫夫人。”

“我能很肯定你长得像母亲。”声音美妙的能让积雪融化。

雪代遥看了过去,默剧唯一的色彩被夺走了。

一袭紫色的长长的和服,行走的姿态娉婷婀娜。

她面带慵懒,仿佛不将所有人放在眼中,乌黑的长发盘在脑后,双手调整着发簪。

这张脸应该是雪代遥至今为止,看过最美的一张面孔了。

哪怕以他的定力也不由得愣了两三秒,被夺舍似的心中直想:“她……她难道就是紫夫人……就是她把父亲从我母亲身边夺走……怎么生得这般好看……比我妈妈还要……”可是随即醒转,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愧难当。

紫夫人将父亲抢走,算是半个仇人才对。不说生起仇视的情绪,但至少也该对其没有好感。

但雪代遥却觉得她美貌惊人,光看着她的长相,就生不出一点恶意,这让他既羞愧又自责。

却不知道,紫夫人看见雪代遥也生出了几分惊异。若非他还太过青涩,只怕要叫其来到身前,细细打量一番了。

可饶是如此,紫夫人还是多看了几眼,心想:“难怪桃沢爱说他赛过‘光华公子’,确实长得不错,不过他到底长得像谁呢?”

她脑中接连闪过几道影子,思忖:“这孩子长得既像他父亲又像他母亲,硬要说像谁多一点,又理不清了。”

雪代遥父母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相貌,他并非长得只像某个人,而是继承了两人的优点,又全无两人的缺点,硬要说像谁,只怕是他父母都活转过来,也得争论不休。

不过,紫夫人刚刚听见了雪代遥的一番话,本来印象逐渐模糊的雪代巴,又在她心中鲜活了。

她眉头逐渐紧锁,仿佛在雪代遥身上看到了那个讨厌女人的影子。

她对雪代巴厌恶至极,要将那个女人的一切都夺过来,就连她最心爱的儿子,也要改造成自己的东西。

紫夫人接着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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