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花与咒

皖北古镇,冷风萧瑟,华太仙轻衫雪白柔软,玉面银簪,古剑悬腰,由于剃掉了唇上短髭,使其看起来就像一位世家翩翩美少年,但一双眸子却如秋水寒星,明亮璀璨已极,仿佛蕴含了无穷广大的力量。

他这样夺目的武学巨擘,漫步在穷街陋巷中,本身就是相当不可思议的景象。

小市场很破败,肉摊子只出售低贱的下水,菜贩卖的蔬菜萝卜都像是脱过水的咸菜,哪怕厨艺再好的庖人看见,恐怕也很难烹调出什么像样的菜肴,华太仙走到一间肮脏的杂货铺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板,试图叫醒柜台里打瞌睡的老妇人。

“唔……”老妇人眼睛都不睁,迷糊道:“晌午头儿,不做生意,晚点再来。”

“炎黄峰顶楼过来的。”华太仙轻声笑道:“我找老五。”

衰弱老迈的妇人闪电般站起身,惺忪睡眼忽然爆发出炯炯神采,激动的道:“老身不知是先生您大驾光临,着实罪该万死……但……可……您的样貌恁地……”

华太仙道:“近年养尊处优,样子确实稍微显年轻了些。”

目前他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岁左右而已,哪怕老妇见多识广,也从没听说哪种内功或药物有这等驻颜奇效,但她很快就回过神,立刻单膝跪地,行武林晚辈大礼,肃穆道:

“恭迎琅琊楼主莅临蔽帮,五爷正在后院厨房。”

“嗯。”华太仙点点头,泰然受之,随即走了进去。

外人难以想象,这么间肮脏破败不堪的胡同杂货铺,居然会有如此奢华的后院,每块地砖都是汉白玉所裁切,圆桌乃一片万金的极品沉香,酒碗则是冰裂纹青瓷,一个麻布衣衫的中年人,正在用油刷刷着一只炙在炭火上的兔子。

酱是由黄酒、蜜糖、岩盐、蒜汁、鸡油等调和而成,中年人全神贯注,一面转动烤兔,一面里里外外仔细刷着调料,肉质肥腴金黄,烟气鲜香诱人,声爆轻雷,油润吐刚,天下至味,莫逾于此。

没多久,中年人将烤好的兔子推入盘中,徒手拆成若干小件,复又刷了一遍酱汁,再洒下一把类似葱花或芫荽的菜末,加倍衬托出兔肉的香味,这才心满意足,长舒了一口气,开心笑道:“没想到你这种大忙人会专程来看我,来来来,肉虽然不是什么好肉,但味道不差,快趁热陪我喝几杯。”

“不愧是天下最懂生活的异人。”华太仙无奈道:“你武功若有厨艺那么好,可能早就成绝世高手了。”

中年人大笑道:“武功自然不及厨艺重要。”

华太仙也笑道:“怎么讲?”

“美食令人愉快,武功杀人,只会给人带来痛苦不幸。”中年人吃一口肉,喝一杯酒,砸砸嘴,笑道:“所以武功大大不及厨艺。”

华太仙抿嘴摊手,放弃继续辩论,神态亲切而和煦。

中年人亲自为他斟满美酒,说道:“最近都说你要和梵天情比划一场,怎么想起找我了?白五武功稀松差劲,除了下厨弄点好菜为你助威,可帮不上什么忙啊。”

原来这个平凡的中年厨子就是炭帮之主,白五。

十三年前,华太仙曾在金虹岛与天下四位龙头级人物——大海盗朱恪、龙吻赌场老板娘南雅薇、炭帮帮主白五,九州枭霸秋重云,展开惊天豪赌,七局下来,总共赢下一千两百万巨款,结果却没拿走半文,反而取出四件信物,证明了自己已为四大势力各处理掉了四件难题。

他只用这笔钱和天大人情换了四大势力几坛好酒而已。

所以从那天开始,他就是东南半岛、皖北诸郡、中原九州各个商会和地下堂口的顶级贵宾,无论提出任何要求,都会被彻底照办。

江湖红尘之中,多有豪杰义士,远比武林圣地左一句境界修为,右一句道德正义,来得可靠可亲。

但直到十三年后的今天,华太仙才首次要求炭帮偿还人情。

白五弱冠之年接任炭帮帮主,如今不过三十八岁,已经几乎垄断各大林区,规划南北炭窑建设,控制整个天下的木炭运输和价格,远比一分为九的盐帮、污净二开的丐帮、划江而治的漕帮,要来的雄厚完整,不仅是江湖第一大帮,还是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你要去南疆?眼下这时局,南下船只都停了,确实有点难办啊……”白五很快就笑道:“嘿嘿,又不是上元始魔宫,对我们炭帮来说也不叫个什么,但凭你一身惊世骇俗的本领,居然会特地请我帮这种小杂事?”

“绝非杂事,这一战有些困难,我需要时刻保持巅峰,见面魔尊前不能浪费一丝一毫的力量。”华太仙道:“所以要拜托你全程安排,避免任何冲突。”

“原来如此。”白五瞬间发觉肩膀责任重大,不仅关乎朋友的信任,竟将如此绝密坦然告知,还关系中原存亡的命数,他略一沉吟,正色说道:“今天太赶,明早出发,先好好吃喝,然后睡在隔壁楼上,那里有热水和炭炉。”

华太仙轻轻颔首,道:“你武功不成,但手眼通天,侠骨柔肠,是个好汉子,所以此事交给你办,我很放心。”

被人说武功不行,本乃武林大仇,可白五非但没动怒,听到好汉子仨字时,反而热血沸腾,说不出的荣于华衮,他随手一挥,盆景和假山后面立刻闪出好几个精壮彪悍的汉子。

“这位华掌门乃琅琊剑楼之主,此行关乎整个儿中原存亡的命运。”白五肃杀说道:

“你们六人都是我最好最亲的弟兄,但我宁可你们粉身碎骨、千刀万剐,也不能让华掌门半途出手破功,影响与魔尊的决战。”

炭帮六人震惊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全都被兴奋取代——追随华太仙?决战魔尊?简直是祖辈修行来的光荣!

“莫要说的如此可怕。”华太仙暖声笑道:“大家遇事务必保持镇静,听我妹子调度,谁都不会死。”

诸人一愣,白五奇道:“你妹妹?”

“进来吧。”华太仙苦笑道:“我本已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了,想不到你脚程更快得恐怖,真不愧是可一舟渡海的仙女。”

“哼……”

随着一声娇哼,秀丽绝俗的桑皇玉飘然进院,深紫裙裳随风流曳,更显她美得不染尘埃。

白五见闻极广,一眼断人,自然瞬间就看出此女乃魔刀桑皇玉,那六个汉子却难免想到:以华太仙俊美的相貌、威望、身份、神功,身边自然不会缺绝色美女侍候,也没什么可奇怪。

“居然敢撇下我……我们……”桑皇玉冷声道:“本来我想先去会会梵天情的元始魔功……”

“莫要说了,你若失手出事,四哥定会伤心欲绝,届时必被魔尊轻松击溃。”华太仙不顾旁人目光,轻轻摸了摸桑皇玉头顶秀发,柔声道:“二哥过世后我发过誓,不许任何人再为我去死,无论多么光鲜多么宏伟的原因,都不行。”

桑皇玉绝丽的异色眼眸已满是哀酸。

“哎。”白五揉了揉也有些发酸鼻子,叹道:“我怎么突然有种你们再回不来的感觉?此行不似决斗,倒有点像是火中取栗啊。”

桑皇玉冷淡的道:“火中取栗哪有此行万分之一危险。”

“好吧好吧,算我读书少,成语使的差劲。”白五明白绝不和女人的争论的神髓,忽又转头道:“我听说皇甫正道已带着归海皓烟的转生之身回了诸圣殿。”

“不错。”华太仙点头道:“你的消息一向灵通,怪不得师道也总免不得麻烦你。”

白五又道:“我还听说梵天情没花太多力气就打死了燕苍生和过天狼?”

华太仙赞同道:“的确,他天纵神才,武功自幼便渊深难测。”

“我也是刚刚才琢磨过味。”白五道:“为何不用计让他们先斗一斗,你再从旁观摩,或许可以大大增加胜机?”

“我并没有逞英雄送死的癖好。”华太仙笑了笑,好一会儿才续道:“梵天情如冥王至尊,毫无瑕疵,计谋对其来说没丝毫作用,如今司空年迈,归海体衰,天下只得我能有三分把握可以胜他,尽管不多,但三分已足够值得冒险,这就是琅琊剑士的命,也是中原武林圣地的命。”

“我等愿为琅琊楼主效死!”

炭帮众人感动莫名,一齐跪地狂吼。

“我早说了,大家都不会死。”华太仙左手一翻,柔劲无痕,六个大汉身不由己,一同站了起来。

桑皇玉沉默不语,芳心则前所未有的坚韧:死也罢、活也罢,我都不要再和你分开,绝不。绝不。绝不。

“我果然只懂卖炭垒窑,读书少啊。”白五倒满美酒,撇嘴道:“中原你可以安心,无论魔劫之战结果如何,炭帮永远会站在琅琊剑楼前面。”

“非常好!”华太仙把酒一饮而尽,豪气勃发,高声道:“来,大家一起喝,我们一定会活着回到此间,到时大家一起醉上三天三夜!”

魔劫之战的消息已经开始在中原传播,武林与朝廷兵马逐渐南移,百姓们人心惶惶,而鸡鸣狗盗、剪径路匪、被正道追杀多年,隐居已久的妖魔鬼怪等却开始活跃起来,沿途多遇抢粮、镇压、民变、怪案等争端,很不太平,多亏炭帮弟兄们事事关照安排,华太仙一路可谓风平浪静,丝毫未与人发生冲突,也没被骚扰。

九日后,诸人行至舞阳城郊外,离南疆境内约莫还剩余五天路程。

潋滟波光中,几叶装着货物的轻舟缓缓溯流南行,水面凉风,扬袂送爽,颇足宜人。

华太仙自早上起便于船舱内闭目静坐,直到黄昏都没挪过地方,炭帮水手看不出玄机,桑皇玉则知晓他是在积蓄无上真元,酝酿惊天一剑,渺渺胜算,全系于此,遗憾这等境界乃近乎粉碎虚空的深邃概念,她只能隐约洞悉,全然触摸不到,更帮不上什么忙。

伊水到此,河床稍阔,烟波浩渺,被那将落未落的斜阳余霞一照,倒影回光,闪动起亿万金鳞,十分绮丽,右岸千竿修竹,翠筱迎风,声如弄玉,景色看去甚是清幽。

“嗯?”桑皇玉凝视竹林深处,紫眸一寒,说道:“麻烦暂时靠岸一下,我过去看看。”

人有三急,水手以为女人要去林内方便方便,白五指派的炭帮壮士却异常机警,低声问道:“桑姑娘,那头有什么不对吗?”

“有杀气。”桑皇玉冷笑道:“我就说昔日梵天情在西楚怎么只放饵,没下钩,原来此魔早在叶尘和华茵入海前就安排了神秘眼线,百折千回,种种事端,竟忍到此刻才舍得现身。”

她头脑宛如最精密的机械,常常仅需一丝线索便能飞速推理出前因后果。

“获取你们凡人的小秘密罢了,何需老土的眼线探子。”然而竹林中飘来的却是一个稚嫩的童音:“叶尘那里还没到起钩的时候,你俩倒是快完了。”

敢用如此口气对华太仙两人说话,天底下大概也只二圣才有资格,可走到岸边的却真是一个年幼女童,素衣麻鞋,头发柔顺,长得不算很漂亮,手中抱着一本厚厚的黑皮书。

场景甚美,却又透出一股异样的诡秘。

桑皇玉观其冷漠古雅的独特气质,蹙眉道:“你是元始天魔门的传人?”

“我叫梵冰瑶。”女童说话相当直接:“是魔尊之女,此次听闻华太仙胆敢来挑战神灵,特来代父解决的。”

听闻梵天情居然有个女儿,桑皇玉心中一凛,但炭帮壮士却极为振奋,眼前女童满打满算也就十一二岁,定是不知天高后偷跑出来的娃娃,如果能擒住她要挟魔尊和魔后,逼其撤回数万天舟大军,华掌门岂非可以不战而胜?

想罢便有两个身手颇强的汉子飞身扑向河岸。

“我身体流有神的至尊血脉,注定主宰众生。”梵冰瑶声调平平,不带分毫抑扬顿挫,很怪异,似是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冷淡道:“这种真理法则绝不会因蝼蚁而改变。”

她身后竹林暗处忽然有诡异阴影蠕动起来,看轮廓好像巨蟒、老鳄之类的冷血凶物,恐怖腥风仿佛有形有质,迎风急卷,裹向擒拿她的二人。

桑皇玉云袖飞舞,猩邪毒雾自虚空炸开,除了将梵冰瑶身后的妖术击溃,还另分出两缕气劲,扯回了莽撞的炭帮汉子。

“好邪恶的内功招式呀。”梵冰瑶道:“难怪华太仙宁可选择一个三流门派的庸俗女人,也不喜欢你,呵呵,桑皇玉你早应该追随母后,加入魔国舰队才对,何必处处受缚,在愚蠢的礼教红尘中打转呢。”

话音落地,空山寂寂,炭帮众人不得不承认,眼前女童诡异特别的语气,的确有某种神秘的魔力。

“很好。”桑皇玉蓦地邪美一笑,“简直太好了。”

“哦?”梵冰瑶怔了怔,问道:“你笑什么?”

“我本来真心觉得四哥与梵天情存在不可逾越的巨大鸿沟,百剑后必败无疑。”桑皇玉难掩兴奋的道:“但你竟然趁我四哥积蓄真力的虚弱期出现,足可说明元始天魔门并没有绝对必胜的把握。”

啪嗒。

梵冰瑶眼眸一寒,怀中的黑皮书应声落地。

紧跟着她居然俯身跪了下去,分心二用,左手围绕黑皮书周边画着某种符咒图案,右手朝天,微微摆动,快速结着诡秘魔印。

黑皮书仿佛被咒印赋予了生命,随之快速翻动着。

竹林深处那团妖物也再度复活,比更才加倍的剧烈蠕动起来,半空形成腥甜飓风,带动竹叶哗哗作响,水面沸腾,魔势愈发惨烈宏大。

炭帮众人哪里见过此等魔国至高秘术,而华太仙仿佛老僧入定,不动分毫,遂无不骇然失色,然而这群义烈汉子想起此行的责任和承诺,立刻勇气重燃,不约而同,纷纷视死如归,挡在了船舱之前。

桑皇玉猛然拔刀。

白鹤堂与叶尘的刀法犹如银河席卷,滔天巨浪,无坚不摧,她的刀并不霸气,却只有更凄厉。

哗!哗!

抽刀断水,浩渺烟波竟被凛冽刀意一分为二!

哪怕河底礁石亦龟裂开来,无形月牙直可斩断时空,迅疾劈向了梵冰瑶。

其他人若面对一个稚龄女童,有意无意,肯定会手下留情三分,但桑皇玉智慧超群,已深深动了杀机,因为她心底敏锐感觉到梵冰瑶年龄虽小,却冷酷异常,同时也定有极危险的手段,等其长大成人以后,恐成为比魔后还可怕的女人。

至少几十根翠竹被魔咒生生拔出地面,碧绿漫天,纷纷挡在梵冰瑶身前,组成了一面坚韧盾牌。

然而无论魔法也好,神功也好,竹子岂堪桑皇玉凌空一击。

嘎啦一声而已,数十根竹竿同时断裂,却就在此刻,适才梵冰瑶背后的怪物亦终于现身——原来并非活体,竟是一个火红色花瓣,漆黑色花蕊的硕大花朵,一张一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变大,中央所吐出的腥甜妖风自然也不断变得猛烈,得竹排挡刀的一丝空隙,花瓣猛张,犹如河马吞食,转瞬就裹住了施咒完毕的女童。

当的一记脆响。

锐利刀罡与其外壳自半空一撞,居然立即消散,连一丝白痕都没能留下。

“这是荆天狂的哀艳魔花吧,肮脏丑陋的旁门左道而已。”桑皇玉隔岸冷笑,讥诮攻心道:“你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神的嫡亲女儿吗,怎么没得传授元始生死诀?定是资质愚鲁,远不及唐芊吧?嘿嘿嘿,简直害我忍不住又想笑出声了。”

隐于花中的梵冰瑶并未反唇相讥,不知想些什么,而且目前来看,腥风无甚厉害毒性,那朵魔花除了外形诡异可怖,异常坚固外,也并没展现出什么危险的能力,暂时就这么静静杵在岸边,许久没有动静。

“桑姑娘,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炭帮汉子看得惊惧不已,小心问道:“是一把火烧了魔女和怪花,还是不管她继续前进?”

“大家看好船舱,我过去看看。”桑皇玉对于此元始妖法也只是耳闻其名,其余一概不知,但她艺高人胆大,不存在丝毫畏惧,打定主意,今日必须斩杀小魔女,永绝后患。

哪知她刚要施展轻功渡河,哀艳魔花突然就好像曝露在了沙漠烈日中,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瞬间枯败萎缩,化作了一滩烂水泥沼,哪里还有梵冰瑶的影子?

炭帮众人开心笑道:“定是小魔女玩火自焚,被妖咒反噬,化成血水死啦,这下定会让魔头梵天情伤心痛哭,大大影响战力,也算解气。”

桑皇玉亦真心觉得刚才情形莫名其妙,她本身乃毒术宗师级人物,并没发现身体有何问题,又进舱看了看华太仙,依旧闭目静坐,更没什么异样,遂只能选择相信炭帮汉子那简单直白的理解,吩咐水手道:“嗯,继续上路吧。”

梵冰瑶从出现到消失,就好像一场非常奇怪的梦,毫无逻辑……

大半天后,终于进入下一座小镇,并没再发生任何袭击,经炭帮打点安排,众人顺利住进了当地最好的豪华宅院。

“四哥觉得哀艳魔花有何玄机?”桑皇玉依旧觉得蹊跷,询问已经清醒圆功的华太仙。

“天魔二使向来神秘,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华太仙忽地手抚额头,皱眉道:

“我的头有些疼。”

“啊?莫非是梵冰瑶那丫头的妖法?”

桑皇玉悚然心惊,华太仙一身修为,直逼粉碎虚空的无敌境界,哪里会有头疼感冒的道理?

她急忙查看四哥脉搏和咽喉,然而却还是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症状,非但没有,华太仙的剑气力量显然比南下之前更加强大了。

“奇怪……魔门着实诡异难测,本以为天下第一的魔尊会展现堂堂王者姿态,正面应战,谁想居然指派女儿来暗算。”桑皇玉担心的道:“早知如此,就不找什么炭帮,同大哥和三姐一起来就好了。”

“呵呵,傻丫头,大哥不熟悉中土武林规矩,三姐只会跟我拼酒。”华太仙柔声笑道:

“不找白五帮忙的话,咱俩沿途只能学那些土匪抢粮食、睡山洞了,怎可能像现在这么舒服。”

桑皇玉自初识时就爱极了他温暖人心的笑容,可脸上丝毫不显,尽量假装冷淡的道:

“嗯……也许只是你功力再度增强,血髓扩张,这才导致有点头疼吧,好了,我要去睡了,四哥也尽早休息。”

“好的。”华太仙答应一声,顶门天灵再度疼痛起来,他摇头笑了笑,准备回房去运转太仙神剑图来修补积蓄功力所带来的轻度反噬。

梵冰瑶在魔宫中气得发抖,她确实不明白,为何自己比不上唐芊。

实际她从五岁起就已经开始阅读元始生死诀——

没人知道,她常常抱在怀中的黑皮书就是元始生死诀真本秘籍。

但足足七年时间,她却连神功大门都不能进入,再准确点讲,她连门在哪里都找不到,如沧海浩瀚的知识法则,绝非血肉之躯所能理解掌控,然则唐芊就罢了,叶尘只是和唐芊苟合几次而已,竟然也已练成三分火候,那自己到底算什么?

“元始之心若出现裂痕的话,未来你更不可能学到生死的真理奥义。”

练无仙身穿漆黑法袍,负手优雅走来,语气平和,可又孕育着一股莫可名状的力量。

“呼……”梵冰瑶呼出一口浊气,转瞬便恢复了常日里冷漠的神情,“对不起无仙师傅,是我错了,不该产生嫉妒和愤怒的凡人情绪。”

“确实错了,无情并非元始真理。”练无仙走到窗口,似乎在欣赏着美丽深邃的星空长河,微笑道:“你母亲是我教导过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可她直到今天都理解不了本门的精神奥秘,所以你也不用操之过急。”

梵冰瑶又想到了那个问题,高呼道:“为什么叶尘可以通过交媾来学习?他甚至可能连我们南疆魔典都没读过!”

她所说的魔典有点类似于中原的史书,属于南疆文明的源起,而元始生死诀则是南疆文明最灿烂的图腾,谁能修成,谁便可成为魔尊,超脱世外,心之所指,必有所得。

“叶尘啊。”练无仙淡淡的道:“冥冥安排,无甚前因后果,仅此而已。”

梵冰瑶心境无论再怎么脱离尘世,终究年龄尚稚,暂还不懂很多时候运数是要比合理二字更常见的东西。

练无仙接着道:“所以你私自出宫,施放天魔转灵咒干预华太仙与魔尊的决斗,我和你父亲都没有任何夸赞或怪罪你的意思,一切都乃命运,一切归于元始,全有注定,亦可说全无注定,这才是生命最有趣的地方。”

“我借助天狂师傅的哀艳花掩饰,再用元始母本神器为箭,直接攻击到了华太仙的灵魂。”梵冰瑶小脸一寒,厉声道:“桑皇玉武功虽高,对魔国法术却完全不懂,必看不出玄机,今晚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练无仙摇摇头,笑道:“不可能的。”

“哀艳花释放欲望,转灵咒改写灵魂,能使人永世为魔,怎会失手?”梵冰瑶疑惑道:

“退一百步来讲,哪怕华太仙真是武圣,控制不了他一辈子,但仅需入魔一个晚上、一个时辰,也足够引他出手破功,将来必然瞬间败给父亲。”

“华太仙乃宇宙异数,确有极大希望粉碎虚空,所差者,只是一个或大或小的命运转折。”练无仙道:“我有种很奇怪的预感,你的偷袭,正是他突破最后一层境界的转折契机。”

“什么?!简直岂有此……”梵冰瑶惊诧万分,但突然竟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冷静淡漠,轻声言道:“……那也不错,倒正合无仙师傅一直所说的元始概念,呵呵,甚至你我都可能有幸得见父亲全力出手呢。”

“哈哈哈哈……”练无仙蓦地放声长笑,许久后才道:“非常好,明白这个道理,就代表着肯定有资格继续参看元始生死诀。”

一朝顿悟,梵冰瑶心境上的修为大幅飞跃,哂笑道:“多谢师傅您的认可。”

练无仙道:“比唐芊还早了四年,比魔尊只晚了五年而已。”

这还是梵冰瑶头一次听说——父亲从记事不久便理解练无仙古奥晦涩的说辞了?这可不是“而已”了,完全只有“神”才能解释得通。

夜深清寂,桑皇玉洗过了头发和身体,仅着淡白柔软的内衫,静坐养神,如今天下即将大乱,她自忖乃天弃魔女,自是毫不关心,但究是不通元始奥秘,怎能彻底忘情——洪武白家能不能度过危机?

外公这些年还好吗?

大哥、五哥、七弟他们能否活下来?

魔尊是不是像冥界古神那样不可战胜?

忧思一开,很难遏止,桑皇玉自嘲一笑,喃喃道:“多愁伤感,徒自惹人耻笑。”

这十个字在十年前,还藏着一段隐秘的往事——

司空黄泉亲自出手,壮烈八荒、惊天动地都难以形容,最简单的一招平推掌,居然直接粉碎空间,碾爆了一座亘古巨石。

华太仙抱着桑皇玉,如凤凰凌空,穿梭于天际线大峡谷,躲避武圣的滔天怒火。

先天太极门,天下第一大派,煌煌天威,整整十年居然复仇未果,牺牲了无数精英,甚至有一位天心境界的诸圣殿大长老,竟被过天狼生生扯下了头颅,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所以终于引来了的雄霸宇内的司空黄泉。

浩瀚无垠的黄金色巨桥直达彼岸,几可承载星海方舟,桑皇玉的猩邪毒针和金戈无极刀如滴墨进海的小把戏,被化得一干二净,司空黄泉傲凌月下,冷笑弹指,无形无相的恐怖力量再度引爆虚空,炸毁了又一座高耸山峰。

摧天灭地,傲视乾坤,这就是强到天外天诸神境界的绝世武圣。

生死危难时刻,华太仙血染星空,却笑容不减。

“极限压缩真空,释放出的爆炸冲击果然很太恐怖了,简直随随便便就千百倍于神武火炮啊。”华太仙将桑皇玉揽在身后,自信笑道:“但这样可是只能吓吓人,杀不了我们的。”

“竖子愚昧,凭你琅琊一脉,怎知先天大道。”司空黄泉伸手握紧了拳头,嘲讽道:

“我出道近百年,如你这样的年轻天才,都不记得扼杀了几十个,快受死好好向枫儿谢罪吧。”

拳头张开,云月扭曲,天摇地颤!

足足五道更强于粉碎虚空的神罡风暴席卷而来,如果被击中,桑皇玉甚至怀疑会把一座城池炸成齑粉飞灰。

华太仙牵动凤天舞,全不输于彼岸金桥的巨型剑图显化,再横剑一斩,注入圣灵三十三天剑,谱写出了崭新的法则,将太仙神剑图渲染得流光溢彩,绝伦锋锐,超胜一切,连武圣凝结的真空爆弹都可斩碎破解。

借助冲击,二人飞退,逃向了峡谷深处的洞窟,准备迎接下一轮毁灭世界的可怕攻击。

“老贼过强,今日必无幸存可能。”桑皇玉绝没有害怕情绪,但心伤义兄遭劫,酸楚道:“幸亏此刻陪在你身边的不是四嫂……”

“多愁伤感!徒自惹人耻笑!”华太仙紧握凤天舞,罕见怒道:“司空年迈,功力已不足巅峰六七成,甚至更低,焉能杀我,快定下心来,方才是活命之道!”

那一战几乎没人知晓。

华太仙成功领悟剑海方舟,刺破逆龙金甲,司空黄泉哪怕被仇恨冲昏头脑,但绝世武圣的尊严还在,一招失手,甘愿认败,怒而退走。

桑皇玉微微轻叹,那天之后,自己暗立毒誓,绝不可能再心仪其他男人,就算孤独终老,也要默默守护在华太仙身边,至死不渝,她睁开美丽的眸子,淡定道:“四哥,皇玉不会再迷惘,坚信你一定会赢的。”

“嘿嘿嘿……”

窗外猛然有一个邪恶的笑声发出。

冷月洒在一个人的肩背之上,看不清楚样貌,却散发出惊人邪冶的奇诡煞气。

仿佛地府幽冥爬出来的魔神。

桑皇玉披上外裳绣袍,厌恶说道:“魔国奸邪,真是够恶心了,什么垃圾魔尊,居然只会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臭婊子。”那人嘶哑低吼道:“瞧你一脸冷漠,但走路时那肉屁股左一扭右一扭,简直他妈的骚到人骨头缝里,是不是很想男人的大棍子来杵你呀,哈哈哈哈!”

桑皇玉怒到极处,眼眸犹如紫电寒芒闪耀。

那人缓步走进,只见他面如冠玉,五官俊美无双,正是爱慕多年的义兄华太仙,然而此刻他神情奇煞,眼含深红血色,邪恶得无以复加,根本没有半分往日温润柔和的气度,倒像是中了邪术。

华太仙中了邪。

这本身就像一个匪夷所思的笑料。

武圣司空黄泉都奈何不得的绝世高手,会中邪发疯?

桑皇玉吃惊无匹,颤声道:“四哥你……怎么了?”

“嘻嘻,皇玉你不是很喜欢我吗?”华太仙邪笑道:“过来,脱光衣衫,让我来比比你和翩翩的奶子到底有什么区别。”

“好吧。”桑皇玉手按刀柄,寒声道:“既然神智已失,我只能当作四哥已死,杀了你为他报仇。”

“骚婊子放屁!”华太仙的流氓语气粗鄙不堪,“你那小功夫离我差八百个慕容枫呢,冒犯我!想我等下干烂了你吗?!操!”

桑皇玉猛地怔住,立即推测出个八九不离十——梵冰瑶定是利用天外天神器释放魔咒(量她本身修为没那个能力),攻击虚弱蛰伏的四哥大脑,引诱他入魔侵犯自己,只要略一催鼓真元,积蓄久矣的剑气铁定就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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