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夕阳西下,在窗台上留下一个淡黄色的影子,镖局内现在很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现在镖局中没有了主人,下人们也开始懒散起来,过着朝不虑夕的日子。
或许在他们看来,展风镖局这次算是真的完了。
的确,展风镖局完了,就连江枫也这么想,毕竟现在连行镖的人都没有。
可是还有师娘、馨儿,这些都要江枫照顾,他不想替师娘做出解散镖局这个残忍的决定,毕竟这里是师傅一生的心血。
他在等,等师娘的决定,如果师娘准备重振展风镖局,那么江枫就是拼上命也要让镖局恢复以往的显赫。
离师傅的葬礼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师娘仍然没有从悲痛中醒过来。
江枫不放心她,因此追查师傅遇害的情况只能够暗中查询,可是过了这么久,一切线索都断了,连目击证人都没有找到,只知道他们回来路过皖苏交界地段的时候,被人刺杀,没有一个活口。
就连尸体也是一个游方的僧人发现的,据说当那个僧人发现后,当时就吓昏了,连滚带爬的跑去报官,还被抓去了轮番审问几次,最后却没有任何线索。
由于发生命案的地方恰好是三不管地带,所以两省的府衙都敷衍了事,草草的把案子结了,长达几页的宗卷算是给苦主的最后交待。
“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历山一片云”江枫撩拨着她的身体,轻声念道:“则把云鬓点,红松翠偏。小姐休忘了呵,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了片,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爷,不来了,你就会作贱奴。”
苏雨使劲地坐起身子,捶打着他的胸膛。
江枫刚才念的是《牡丹亭》中的词句,她自然知晓。
“阿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什么叫作贱,这可是汤大家的名曲呀,《牡丹亭》恐怕你的闺房中也曾经有过吧?而且……”
他拉了一个长腔,笑着动了动身体。
“相公,有人来了!”
苏雨忙拉了拉被子,她六视聪慧,听到屋外又脚步声传来。
“放心吧,这里怎么会有人来,肯定是路过的”江枫不以为然的说道。
“嗯。”
苏雨也点点头。
“师兄,我找你有事情……”
未曾想开门的竟然是馨儿,她听下人说自己的师兄子在房中,因此没有敲门就进来了。
其实这也不能够怪她,以前江枫在镖局的时候,两人便是这般随便。
可是开门的景象却让她张大嘴巴,一时间忘了进退。
“馨儿?”
江枫也吓了一跳,忙用被子拉盖着自己的身体。
“师兄,我……”
馨儿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不快关上门?”
江枫看着开的亮亮堂堂的两扇门,忙大声呵斥道。
“好,好……”
馨儿情急之下,双手飞快地把门关上,末了才发现把自己也关到屋子中了,顿时脸上更加羞红,“我……我这就出去。”
说完又飞快的开门逃走。
“让爷胡闹,非要白天要,现在好了,馨儿一会儿指不定怎么看我们呢。”
苏雨嗔怒的看着江枫。
等江枫收拾干净,这才出门找起馨儿来,不料找遍整个镖局也没有发现她,江枫知道这个丫头在躲着自己,毕竟她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看到的画面。
路过师娘的房间的时候,江枫从窗外看了看,却发现师娘披头散发的坐在窗前,望着庭中的绿树发呆。
“师娘?”
江枫忙叫了一声。
“是枫儿呀”这个时候花解语才看到他,只是应了一声,又重新转过头。
江枫看到有些心酸,就推开师娘的门,发现连丫环都没有在,他默默地走到师娘的跟前。
“你师傅就这样走了,他丢下我和馨儿,让我们娘俩儿以后怎么活呀。”
花解语好像是对江枫告白,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师娘,你就别太担心难过了,让师傅走的安心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你和馨儿都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你师傅在的时候我到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舍得,可是等他离开了我才知道以前对他太过分了,就连他想吃我做的红烧肉我也不曾做给他吃过几次,我回娘家那次他还不让我走呢,我许诺回来给他做红烧肉补偿,谁知道接着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你师傅在地下一定责怪我,连可口的饭都没有让他吃上。”
花解语轻轻的说道。
她原本是江南三美之一,因为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了赵明诚,可是心中毕竟有些哀怨,因为师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俊朗,而且是个粗人,留着长长的大胡子。
不过结为夫妇之后赵明诚对她很好,宠她到天上,渐渐的花解语也就释然了,加上有了馨儿,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她感到很幸福,自己有个好丈夫。
“师娘,不要这样想,其实师傅不会怪你的,他一直都那么疼你。”
江枫斟酌着词句说到,生怕再次敲开她的伤痛。
“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后悔,你师傅对我这么好,我却没有珍惜,”
花解语讷讷的诉说:“我喜欢药材,他每次出镖都会专门到各地的药材铺替我收集珍惜的药材。我喜欢吃葡萄,整个夏天他都会在集市上买葡萄给我吃,冬天没有的时候,他早早的晒出葡萄干……就连馨儿嘴馋想吃一些,他都会横眉冷目的斥责,馨儿总是说她爹眼中只有我……”
花解语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师娘,”
江枫看的有些心疼,忙用手替她擦了擦说道:“以后就让我照顾馨儿和你吧,你应该开心一点,让师傅走的安心,不然这样下去,他在地下也会不安的。”
其实刚才花解语的回忆也勾起了江枫许多往事,虽然师傅喝了酒之后对自己又打又骂,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对自己很好的。
“是呀,我应该开心一点……江枫替师娘梳梳头吧。”
她突然开口说道。
“好的,师娘!”
江枫从她的手中接过篦子,把师娘略显凌乱的头发一一理顺,三千青丝干燥,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润泽,好像地里没人照料的庄稼一样,一片荒芜。
江枫竖的很仔细,最后替她梳了一个牡丹髻,然后把金钗插在她的脑上。
“谢谢你了,枫儿,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花解语看着铜镜中的人儿,话语轻轻的说道。
“没事的,师娘。”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花解语的手摸了摸江枫的脸,像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那……我回去了,师娘你应该出去走走,这样才能够恢复的快一点。”
江枫迟疑了一下,走出门去。
“枫儿……”
刚踏出门,花解语又叫住他。
“什么事?”
“照顾好馨儿,她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别让她再伤心。”
“知道了。”
江枫的脸上一红,想起刚才的尴尬事情。
“师娘她老人家没事吧?”
苏雨看到江枫从后院出来,就关切地问道。
“还是老样子,不过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刚才还让我替她梳头呢。”
江枫心中怪怪的,总觉得师娘的反应有些蹊跷。
“不能一直让师娘待在宿迁了,她在这里只会睹物思人,要不等我们回苏州把师娘也带去吧,这样她会慢慢的淡忘的。”
苏雨伏在江枫的怀中赞叹道。
“是呀,我也有这个想法,可是你知道苏州和宿迁相比并不平静多少,而且即将有可能发生大的混乱,我现在心中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爷,你不能乱,如果你也乱了那二叔他们那里会一团糟糕的。我们暂且先把万马堂的事情放一放,追查师傅的死因才是主要目标。”
“是呀,”
江枫点点头:“我会尽快把师娘和师妹安顿好,”
他说着脸上显着苦闷,有些事情他不想让苏雨知道的太早,因为过早的知道只会徒增烦恼,反而于事无补。
傍晚掌灯的时候丫环过来传饭,两人一同走进厅内,却没有想到来的只有他们两个,丫环看到江枫就开口说道:“小姐交待过了,说下午感染了风寒就不到庭中就餐,让我们把饭菜送到她房中,夫人的饭菜已经给她送过去了。”
“那好吧,我们就在这里吃,你们都下去吧。”
江枫说着在圆桌旁坐了下来。
刚吃了两口他就发现饭菜越来越没味,厨房做饭的人更懒了,好似根本没有放盐。
江枫立马恼怒万分,啪得一下子把筷子扔到桌子上就要发火,却被苏雨拉住,使了一个眼色。
最后他强忍着怒气重新拿起筷子,刚要吃饭,被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打断,一个丫环急急忙忙的冲进厅中。
“怎么这么没有规矩,不会走慢一点?”
江枫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呵斥道。
“江少爷……夫人她……她……”
丫环结结巴巴的说道。
“师娘怎么了?”
江枫腾的站起身子。
“夫人她……服毒了,现在已经没有呼吸……”
“啪”碗掉在地上摔个稀碎。
“江枫,别慌!”
苏雨忙拦住他说道:“你们通知小姐,我们去看看。”
两人飞速的朝后院跑去,到门口江枫一脚踹开门,径直冲了进去,只见师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仍然保持着江枫给她梳的头型。
“把师娘扶到床上,快点”江枫急忙吩咐道。
两人合力把花解语抬到床上,然后苏雨点燃油灯,屋子中亮了起来。
江枫急急忙忙的翻开她的眼睑,然后又卡住喉塞,只见花解语的眼睑中带着血丝,口中也发着腥味。
他跟师娘学过医术,尤其是在毒药方面更是有独到的造诣,因此略为心安。
“娘……”
门口突然一声哭喊,馨儿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嘘”苏雨做了一个止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江枫。
江枫现在却好像两耳不闻窗外事,耐心的摸了摸花解语的脖子,发现腮部肿胀并不明显,又把了把脉,感到脉动虽然虚弱,但是还没有全停,立刻吩咐道:“马上带我去师娘的药房,快点,另外阿雨,你在师娘的风门、心俞两处轻轻的拍打,记住千万别太用力。”
幸亏花解语平常爱好研究药材,所以药房就设在离卧室不远处,江枫几步就赶到,匆匆取了几样药材之后,又低声吩咐馨儿说了几句。
“什么,师兄!”
馨儿瞪大眼睛。
“快去,现在是救命!”
江枫又大喊了一声。
“哦”馨儿也知道现在救人如救火,哪里还考虑药引的合理性,只是红着脸跑了出去。
很快她又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一个瓷碗,里边半碗液体。
江枫脸色珍重的把研磨的粉碎的药物,投入进去,等完全融化其中才端了起来,里边发出恶臭的味道,非常刺鼻。
“江枫,这是……”
苏雨看到江枫小心翼翼的端着碗进来,而碗中散发着刺激性气味,忙问到。
“这是让师娘催吐的,你掰开她的嘴。”
江枫说着走上前去,又吩咐丫鬟说道:“把痰盒也拿过来,一会儿盛污物。”
把半碗全部倒了进去,江枫又理了理师娘的身体,最后使劲地对着她的后心一拍,总算全部倒进腹中。
“哇……”
不到半刻,师娘突然张口动了起来。
“扶好她。”
江枫转过花解语的身体,把她的嘴对着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