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神踪现,误入歧途

应采菱从船头望着岸上的战斗,乌黑的秀发宛如倾泻的清泉,自然写意的垂散在肩背上,身穿南武林流行的淡蓝礼装,却另有迥异流俗的气质,水灵的明眸被渐渐垂下的眼皮盖住,似乎不愿看到失败者的诞生。

“狮咬会”弟子本来备战的气氛,都不自觉的压抑下来,生怕亵渎这位代表和平与美好事物的象征。

武林是单纯以力量强弱来决定高低的世界,但越是如此残酷的现实,不管是强者或庸手,还是需要有寄托安宁和安抚内心的梦想,若只是穷其一生寻战争锋,那生命纵然精采,却也太过疲累了。

“邀天才女”应采菱就代表了这个武林的梦想。

以着一定速度航行的“诗情画舫”,在离岸半丈之距时,突然回转与岸边平行,中间隔了河水若即若离,掌舵之人必是深刻了解水性的人,才能作出如此神乎其技的事。

这不靠岸的举动,也显示了应采菱心中的抗拒和不悦。

对眼前生死决斗的抗拒和不悦。

应采菱现身所带来的震撼,唯一被排除在外的是铁存忠,若在平常,纵使是激烈的交战中,以他的经验实力,还是能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但为了杀弟之仇而犯下杀手大忌,直接面对远胜于他的敌人,在处于劣势时,心志恢复冷静,早已有退缩的念头,铁存忠无暇再顾及其他事。

不过犹有余裕的庞追赤就不同了,当他以“山高”破势击退铁存忠时,就已经看到应采菱的出现,虽然惊讶其绝代的神采,但手底下的动作丝毫未受影响,“石烂”绝势还是挑了上去。

这是习武之人千锤百链后的反射,遇到干扰也能做出下一步。

本该是最后一击,却因为庞追赤的优势而带来意料外的后果,因为他看到了应采菱身后的人。

那是超越反射的崇拜和效忠,庞追赤立刻跪了下来,不理强硬变招,使勃然欲发的真气逆冲而回,带来使他吐血的后果。

追寻多年,他终于见到心目中的唯一主人,来自“异域”的“女神”。

此刻小雁儿正躲在应采菱身后,从“凝星崖”爬上来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虽有陌生而带来的害怕,但又忍不住好奇心。

曾听释宇星说过,世上的人只有他才是初次见面就能相信的人,若是碰到其他的人,在没有他的保证下,都要先把他们当作坏人来看。

那最少已立于不〝吃亏〞之地。

如果对方真的是坏人,把他当坏人就不会因为大意而上当,如果对方是好人,那当然不会介意暂时被误会。

现在那么多〝坏人〞出现在眼前,雁儿要靠着应采菱才能稍稍心安。

铁存忠虽被“山高”破势震得气血翻腾,但庞追赤突然收招吐血,这个良机他可不会放过,如怒鹰腾空袭向露出破绽的猎物,体内“造化天地”真气随着拳势自然而然运转,“豹杀体术”在平凡的下扑中隐含一道杀意。

双爪取肩,成弧线的扑势,把庞追赤的退路完全封锁,跪下的姿势更令他无法往左右横移避开,只能向前俯倒或后仰,简单的招式既快又狠,没有花巧的惑敌变化,务求瞬间夺走对手的反击能力。

这是刺杀高手的准则,不要奢望能趁隙一击毙命。

事实上高手是不会有真正的疏忽,只会有措手不及,“豹杀体术”的真髓就在完成〝第二击〞之前的准备动作。

但两道人影突然从旁合拢,手上长刀一振,发出有若风啸的破空声,早一步截着铁存忠的拳势。

原来是左右护法“病膏肓”陈氏哲和“刀霸”柯搏彦。

有如命中咽喉要害般,恰恰只点在他取目标的上下边缘,使铁存忠生出任由宰割的无助感,大吃一惊,锐气立挫,不敢托大以一敌二,趁着主动权在手时急忙远去。

※※※

释宇星的视线从剑脊延伸,看到了持剑的手,那是一只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的手,雪白的肌肤宛如奇玉般的晶莹通透,挥散着超乎尘俗的光泽,看似弱质纤纤,但在剑芒辉映下,却显出罕有的英气。

来自“净缘心斋”的炼心缘,正是有着空山灵雨气质的女子。

从上个世代起就一直在宗教领域中,稳占最多信徒势力的佛门,到了“皇帝时期”却遭到严重的打击。

“天下武学,皆出少林。”

就是这样一句明为捧,暗为妒的话,纵然自守出世的态度,但保管佛门武学典籍,又位于北武林的“少林古寺”,正是皇帝最顺理成章的猎物,结果不难预料,寺焚僧散,方丈“苦谛”未战即已下落不明。

佛门自此在以武为尊的世代,失去降魔卫教的能力。

动手弘法本来就并非是佛教徒的本意,所以逃出的少林僧众也不甚积极习武,但天意却是难测,在另一个地方有了新的种子。

本来证佛法僻武技的南武林佛门支系,“净缘心斋”门人无一会武,却在这时候出了一位奇才,以佛心结缘,缘启剑心,自创无伤人之意的善念心剑,堪称无人愿敌的“一剑倾心”。

在无本门高手的指导,炼心缘却得到道教第一人的“真武”背书,若没意外发生,在二十岁之前或可登上“解脱菩提”的大圆满至境。

这更提早确立了佛门未来宗师之责,将落在炼心缘的肩上。

用手将指着自己的剑拨开,释宇星轻踢倒在地上的凤姿雅,使其昏迷而听不到两人的对谈,叹气道:“距离我们相遇,已经过了多少年了?”

还记得初次见面时,自己就觉得这小姑娘很好看,那对释宇星来说,是非常新鲜的感觉,而如今再次相逢,这种顺眼不讨厌的感觉,不但未曾随着时间和距离消退,反而更加让他动心。

听到这句话,炼心缘眼中闪过一丝变化,旋又被清澈恬静的神光取代。

收回“紫青双剑”,淡然自若道:“从你把”邪见“加诸于我心,转眼间已经过了七年,只不知这七年来,你的心又是否安稳?”

七年前碰面时,释宇星并没问过她的名字,但从“神乐天”要求他对付炼心缘的时候,释宇星便不禁联想到她,现在亲身体验当然更是肯定,道:“原来臻至”佛邪两极“的炼心缘,真的是你。”

炼心缘秀美的玉容平淡闲雅,道:“由你一手精心设计的武功,我很难想像你会猜的不肯定。”

走到庙口的门槛坐下,释宇星背对着炼心缘问道:“你恨我吗?”

出乎意料的,炼心缘毫不避讳的坐到释宇星身边,两人肩头亲密的微微接触,偏头露出深思的神态,专注的像世上唯她一人存在。

“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恨,只是放不下而已。”

虽然没有一丝怨意,但释宇星仍能感受到她复杂的情绪。

如冰箭般锐利的眼神,突然刺破原本的清澈,炼心缘道:“只是到了现在我还想不通,对第一次见面的十岁孩子,你为何会用上如此心机?”

先叹了口气,释宇星再沉重却坚定的道:“一切只能怪你自己不懂得掩藏锋芒,在我面前显出能威胁我的能力,要是有一天我们要兵刃相向,那该怎么办,所以尽早拔除〝你〞的未来是防患于未然的方法。”

对这假设而产生的理由,炼心缘秀眸一黯,只能无奈摇头道:“即使我可能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释宇星笑道:“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不需要真的动手,只要自己〝最强〞的信心能确立,他就能安心保持独善其身,暗控风云的旁观生活。

慈悲之心突兀的缠上了杀气,炼心缘冷声道:“事情完全依你的剧本而上演,我走向了”佛邪两极“,那么你现在就有把握胜过我吗?”

紫青双剑在鞘中微微振动,彷佛呼应主人的心意。

双手一摊,释宇星扁扁嘴道:“我能预测的只是资质上的可能性,若是我们同时等量的修练,走入歧途的你将不是我的对手,但在我起步晚的现在,你的武功仍远胜过我,要杀我的话,这时候是最好的机会。”

“你用不着拿话试探我,你虽然自私,但却没有野心,我不会冒险逼你升起争霸天下的意向,那对世人都不是好的选择。”

由出现开始,炼心缘就陷入矛盾之中,若她选择对释宇星动手,不就正好印证释宇星的先见之明。

释宇星不愿再谈两人间难解的关系,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瞥了他一眼,炼心缘秀眉轻蹙,露出一个苦涩表情,道:“在你以内力炼化那颗药丸时。”

并没有丝毫悔意与恐惧,嘴角现出笑容,释宇星轻松道:“哦,身为名门正派中的三大宗师之一,看到我作出这种人神共愤的恶行,你竟然不挺身而出阻止,难道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

正好说到炼心缘的心底痛处,对释宇星的故意产生不悦,瞪他一眼道:“你知道”白马牧场“已经投向皇帝的阵营吗?”

这应该只有“四神”和“白马牧场”高层才知道的协定,却被炼心缘随口说出,可知她在武林虽以个人身分行事,但手上握有的实力绝不简单,而这消息也透露出蛰伏于北的皇帝,终于开始向南方伸出魔爪了。

“南武联”八神兽之一背叛,可说最大的反帝势力已先输一着。

恍然大悟的释宇星点头道:“原来如此,”南武联“各派一向明哲保身,没有足够的理由,很难会有人先挺身而出,所以你想让”瑞凤翔宫“牵制”白马牧场“,就任由我制造他们之间的冲突点。”

就像释宇星的无情,炼心缘也冷酷道:“反正被你盯上的猎物,终究会落入你的陷阱,我也不能天天护着他们,干脆用他们必遭之厄,来成为拖延武林祸事发生的牺牲,那也可算值得。”

释宇星皱起眉头,道:“没想到你会变的这么坏。”

一改刚才冷酷颜色,炼心缘唇角逸出一丝轻柔的笑意,道:“谁叫有人把”邪见“塞给我,做这种坏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忍不住张大嘴巴,释宇星喊冤道:“你做的坏事都推到我身上,好事就都是你原先的纯良本性,这太不公平了吧。”

虽然好像真的是自己害的,但被别人当挡箭牌可是他的第一遭。

“我虽不知他们是怎么得罪你,但对姑娘家用这方法实在太过分了。”

“那到底是什么药,连因周天循环快速,排毒能力比一般心法倍增的”凤舞九天“都不能抵抗?”

色迷迷的眼光在炼心缘胸前打转,释宇星邪笑道:“这是”杏林学府“的宝贝千金,小时后的失败作品”苦瓜丸“,不过对我来说,倒是蛮成功的,心缘你想不想也尝尝这滋味。”

刚刚旁观的炼心缘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欺霜赛雪的双颊微现红晕,有多动人就有多动人,但目光却无所惧的和释宇星对视,深邃澄明的眼神,露出看透一切表象的智慧,望的释宇星不敢再胡思乱想。

炼心缘柔声道:“那你要如何收拾这残局?”

释宇星耸肩道:“若不是我即时赶到,凤姿雅的身体早就受到那胖乐飞的侮辱,严格说起来我还是她的恩人呢,如今我只是撒个小谎,施予她精神上的伤害,何必再想后面的事情。”

“你最疼爱的的妹妹也是女性,就不能设身处地为她想想吗?”

想到雁儿,释宇星心中不由一紧,看着凤姿雅昏迷的俏脸微微扭曲,似乎正做着恶梦,心软道:“好吧,我会在适当时机帮她澄清的。”

彷佛是在为自己抱不平,炼心缘叹道:“你不知道吗,精神上的伤害,才最是深刻、难以弥补。”

摇了摇头,释宇星不以为然道:“嘿嘿,就因为精神是无形的,心理伤害也就看不见,所以才更容易哄骗,哄骗到相信自己完全没有受到伤害。”

站起身来朝外走去,炼心缘幽幽道:“那你可以哄哄我吗?你既对武林没兴趣,又何必在这乱世推波助澜,无辜添了许多恩怨。”

即使释宇星的仇人只有庞正泉和寇枢奇,而他也想只针对这两人,但只要牵扯上武林一日,就不可能将伤害局限在个人,亲属帮会的环环相扣下,新的仇恨将会接踵而来,最后再也挣脱不了冤冤相报的泥沼。

“我可以答应你,等我报完仇后,绝不会再参与武林之事。”

炼心缘平静的道:“你的承诺可以相信吗?”

释宇星沉默一下,肃容道:“若是情势所逼,承诺当然可以自行修改,不过对你的承诺,我只能说,我希望永远都不会有改变的时候。”

※※※

孙渺渺背着受伤的北野战霄,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她专找人烟稀少的密林深处钻去,而且随时注意不留下足痕血迹,以免“无间鬼府”的人追来,最后穿过森林来到一处山坡上,正好可以远眺下方的“潼山关”。

让北野战霄靠在一块颇为隐蔽的嶙峋巨石旁,孙渺渺解开他被血染红的衣服,露出右肩头上的伤口。

看着平整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疑惑自语道:“早已点了伤口周遭大穴,失血并不严重,怎么神智还不恢复?”

“是不是有人受伤了,需要我帮忙吗?”

如云般轻柔的声音,现在对孙渺渺来说却像是晴天霹雳,她虽然是极端不认输的个性,但若拖着一个昏迷的人,陷入包围网之中,也实在无法保有百分百的信心,维护北野战霄的安全。

直到此刻,孙渺渺也只是考虑到北野战霄,并非她特别关心他,而是她从来就没担心自己的习惯。

“无限棍”横举胸前,严加戒备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甜美的微笑表现出毫无敌意,女子安抚解释道:“你不必担心别人会发现这里,我之所以能找到此,是因为我配出的”吸血粉“,有办法辨识出空气接触血液后,所产生的微薄气味。”

只见她双手一展,十几根金针依序发出,却于同时或远或近的插在北野战霄伤口周围,皆入穴寸半,就像连着线操控般精准。

孙渺渺脸色忽明忽暗,冷声道:“”金针渡劫“,你是华筱婷。”

华筱婷还以为孙渺渺听过她的医术高超,笑着点了点头,暗道:“我总算也闯出了点名堂,以后星哥哥就不怕受伤生病了。”

不禁期待释宇星快点生个小病,受点小伤,让她有表现的机会。

若是平时被孙渺渺遇到南武十美,肯定被她打着跑,此时却是燃眉之急下别无选择,只好压住心中的无名火,大声道:“也罢,看在这次救人份上,就让你当十美之一好了。”

对这莫名其妙的的话,华筱婷一时之间呆住了。

“还不快点医治他!”

被她一吼,华筱婷赶快手忙脚乱的探视北野战霄,暗讶道:“这、、伤口好奇怪,来源和结果都很奇怪,外观像是被剑刺穿,但血管肌肉的断面却没向外撑开,表示剑身不带丝毫内力。”

使用武器时,皆会自然贯注内力连成一气,以物质之形断其血脉,而真气之能后继从内向外损其经络,断壁应与伤口成锐角才是。

“但这人的护体真气深厚,没有内力的人哪能伤他这么严重?”

不见这个大夫有何动作,孙渺渺不耐烦的抓住华筱婷领口,骂道:“你到底懂不懂啊,要是治不好你也别想活命。”

哇的一声,华筱婷本来就胆小,被孙渺渺一威胁立刻就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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