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窄门(6)

他感觉到对方的热情和决心,挣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性质,沉寂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成形,在浮现,象潮水退后裸露出洁白的沙地。清孝俯身亲吻着他,从脖颈慢慢地移到耳垂,这时他听到了一句温柔的低语:“是的,你猜对了。他不止是我的朋友。”

“他是我的恋人。”清孝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曾经的恋人。”

他骤然屏住了呼吸,不知如何是好,突觉耳朵有些轻微的刺痛,却是清孝咬住了他的耳垂。他不禁张口叫了一声,清孝趁势欺上,舌尖往他的口中探去。这立刻引起了他的强烈反应,他惊慌失措地大叫,闭住嘴,拼命扭过头去。

清孝微微叹息一声,坐直了身体,缓慢而坚决地将羽的头扳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你在生气,是不是?”他盯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道,“你觉得我不够爱你,把你当作别人的替身?”

“当然不是!我只是……”羽虚弱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只是现在的我……”

清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里流转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道:“你不需要这样,你并不欠我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愿,就像你那时为了我……”

惊觉到自己说错话,他赶快把剩下的话倒出来:“……总之,我觉得我们现在真是没必要去计较谁对谁付出多少这种事,你也同意的吧?”

羽不知所措地点头,清孝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微笑:“所以如果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你尽可以大声地说出来,这样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误会。你知道,我有时候很笨的。”

他顿了一顿,柔情无限地道:“我希望你能提醒我,毕竟,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的现在属于你。”

他撩起羽的衬衣,从衣服下面轻柔地抚摸着那具身体,包括那些丑陋的伤疤。他呼出的气息就在羽的耳边回荡,富有热力的身躯紧贴着羽的背部,无疑是想传递过来力量和信心,就像那次手术过后,他就是这样抱着羽一同沉沉睡去。

“过去的已经过去,我们会有未来的……”清孝柔声细语,好像和他很近很近似的,但他仍然不在状态,有种醉酒般的晕眩和不真实感,灵魂似乎飘出了体外,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这两个努力相爱的人。

他知道他要做的就是感激地回应,这样才符合令人期待的故事走向。他实在也应该表示感激,对这个为自己拒绝了全世界的男子。他张开口,呐呐地想要道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清孝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眼睛闪闪发亮,更热烈地拥抱着他,抱得那么紧,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那是来自情人的拥抱,三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小岛上,就是这拥抱带来的温暖支持他踏入地狱。在这孤单的人生旅途上,也只有这个人和自己同路。

他忍不住颤栗,时间的荒原在他面前延伸开来,漫无边际,寂寞就像青苔一样在这荒原上生长蔓延。他唯有紧紧地反抱住清孝,才能把握住那唯一的真实。他想说,他真的很爱他;他想说,他真的很感激他愿意一路陪他走下去,然而他说出的话却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可是你仍然没有忘记他吧,即使是现在?”

那声音很微弱,但毫无疑问两人都听清楚了。他怔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出那真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清孝身体陡然一僵,没有立即回答,紧紧搂住他的双臂慢慢地垂了下来。

房间里一时沉静下来,只听到音乐在流淌,以及冷雨被风吹着斜斜地打在窗户玻璃上的声音。

这沉默让他恐惧。他不知自己怎会说出这样的蠢话。“对不起,清孝。我不该问这种问题。”他嗫嚅着试图挽回,“那是你的私事……”

“你不需要道歉。”清孝叹息道,疲乏地揉了揉脸,“……你当然知道我是有过去的人。”

他并不明白这话的含意,茫然地点头。清孝心烦意乱地继续说下去:“我说过他是我过去的恋人,那时候我们都才十几岁。你不能让我当他没有出现过,那些事没有发生过……后来他死了,我有很大的责任,对他一直很歉疚。如果你问我是不是有这种替身情结……”

清孝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如果你问我最初注意到你,是不是因为你有些地方像他……”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羽一把抱住他,低声道:“不要再说了,这是你的私事,不要告诉我。”那声音有些颤抖,羽仰起头,苍白的面孔在暗淡的背景下浮动,精致的眉目显得出奇的脆弱。

清孝欲言又止,最终笑了笑,捧起羽的左手,道:“你的这只手,被我弄伤过,到现在我仍然满心歉疚。现在你觉得怎么样了?”

羽立即道:“那不是你的错!现在已经没事了,要说不方便,也是以前的旧伤了……”

他噎住了,眼里掠过一丝阴影。

“你仍然常常想起那些事,是吧?尽管那很让你痛苦,但还是没办法忘记。”清孝的声音里,有种近乎残酷的镇静,“虽然这样类比不是很妥当,但西蒙也是我的一个心结。虽然已经过去,但想起了还是会疼痛。”

他停下来,静默地看着外面的风雨。羽望着他黑暗中俊美而冷酷的侧影,忽然意识到清孝是故意的,故意用这么尖锐的话语刺伤他,也刺伤自己。

“但生活仍在继续……总是这样的,你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铜墙铁壁,失无可失,但下一次风波来临的时候,你还是照样会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重新洗牌。”

清孝的唇边,挂着一丝讥嘲的微笑:“但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能让我看到,原来我还拥有一点点什么。”

他回过头来,注视着羽的眼睛,心平气和地道:“我还有你,你还有我,这就是人间的至福。外面那些人,你以为他们真的比我们幸福?告诉你,那不过是幻觉,转眼就会失去。”

他的表情比他的话语更让羽颤栗。那目光中传达出信息太沉重,象冰冷的铅,压抑得羽喘不过气来。被人珍视的喜悦与无法承载的责任交织在一起,让羽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道:“清孝,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也许你现在是这么想的……可是,你那么有才华,被困在这一扇狭窄的门后面,你真的会甘心?”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但我不希望你以后想起我,象想起西蒙那么伤心,更不希望你为了我……”

清孝淡淡一笑,做了个手势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这些都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你强迫不了。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在心里不羡慕我们?要说事业和财富,你也曾经拥有过,那东西不比泡沫更实在。更何况,有多少人敢自称自己有一份事业?大部分不过是糊口的工作而已。要说亲情感情,呵,不提也罢。”

“小羽,他们拥有的并不比我们更多。真理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科学是永远追求不完的,而你却是实实在在的……”

清孝叹息着,一面沿着那只残疾的手吻了上去,一面从衣服下面触摸着那具年轻温暖的身体。指尖过处,引起了阵阵颤栗,于是那只手便摸索着解开了他的衣服。他驯服地依从着那只手的引导,在地毯上躺了下去。人如在梦游中,眼神仍带着几分茫然,衣服散乱开来,裤子正卡在腰间,裸露出白皙而有些纤瘦的腰身。那是一个男人寂寞的肉 体,伴随着雨天潮湿清冷的气息,在暗淡的光线中独自脆弱着。

清孝怜爱地抚摸着他的面颊,带来奇特的安慰和镇定。他仍然象在做梦似的,感觉到那只手慢慢地移到他的胸口,然后停下来,微微下压。隔了层层血肉,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孤独地跳动。

他也知道清孝也正通过那只手体会着同样的感受。那想法给他的冲击难以言喻。窗外风雨潇潇,房间里音乐不断,整个世界却像是完全静寂,虚化为幻象。唯有肌肤相触带来的心跳感觉,是这茫茫红尘中的唯一真实。

原来上天的一切安排都是有目的的。他兜兜转转,吃足了那么多苦头,莫非就是为了从那个世界退却,和这个人相依相守么?

他慢慢地抬起手来,握住了清孝的那只手。

清孝沉默地回应着他,两人十指交叉,扣在一起。清孝俯身下去,有些粗糙的面颊轻轻摩擦着他的胸膛,另一只手缓缓下滑,除去了他下身的衣物。

他安静而顺从地任由摆布,像一只被剥离了外壳的柔软的贝。

清孝的身体覆盖着他,赤 裸肉身,纠结缠绵,甜蜜而绝望。

从情人肩膊的上方望出去,可以看到窗外苍青色的天空,正飘洒着连绵不绝的秋雨。

心奇异地宁定下来,他忍不住颤栗,被开发得过于敏感的身体,早已在渴求更多的抚慰。

而清孝温柔地给予着,手指爱 抚着他的面孔,不时低头轻咬着他胸前的红樱,有点痒痒的刺痛。一路轻怜密爱,细碎的吻从胸腹到脖颈,慢慢触及他的嘴唇。

他象是触电似的陡然缩成一团,扭过头去,闭紧了嘴巴。

清孝只得停下来,小心翼翼地道:“你……还在生气吗?”

他面孔煞白,迟疑半天,低声道:“不是。那里…… 很脏。”

好一阵子清孝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不禁有些心疼地道:“我以为我们说好了,以后都不要在乎外面的人怎么看。当初那个人故意给你灌输这些,根本就是没安好心。”

“不关他们的事。”羽紧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甚至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那里真的很脏!”

很久没有听到回答。羽偷偷睁开眼睛,清孝正怜惜地看着他,手指插进他的黑发中,为他梳理头发:“那是他的过错,是我的过错,唯独不是你的。如果有一个人该为这件事受惩罚,也绝对不该是你。”

他惨笑然一笑:“现在来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就像你说的,脏了就是脏了,我不能当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他吸了口气,平静下来,看见自己残废的手,低声道:“就像这只手,再也不可能恢复恢复原状……我的身体已经被改造过了,除了粗暴的性 爱,不可能再有反应。清孝,这是事实。”

清孝若有所思地道:“这是事实么?”他奇异地笑了笑,忽然张口含住了羽的性 器。

羽大吃一惊,浑身都已绷紧,动也不敢动,道:“你……你做什么?”

清孝没有回答,温热湿润的口腔包围着他最脆弱的器官,舌尖轻舔着他下身敏感的前端。从未有过的感触如闪电般将他击中,他忍不住惊叫,十指紧拽住地毯,身体绷成了弓形,背脊噗的撞到了茶几上,震得放在上面的那束桔梗花跌落在地。

他从未受过这样的挑 逗。他的性器一向是被束缚的,如那个人所言,他的前面只是装饰,有用的只有上下两个孔道。“不准高 潮”“不准射 精”,他早已习惯性忍耐,寂寞的身体渴求慰藉,却很难被真正唤醒。但当清孝的唇舌直接刺激到他身体最敏感的部位时,陌生的感觉不由得让他全身颤栗。

清孝并不擅长做这种事,他分辨得出,然而依然让他无法抗拒。湿热的舌尖缠绕住他,沉睡的欲望竟然渐渐挺立。身体的反应让他吃惊,他呜咽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来,然而清孝轻轻一笑,张口便将他的欲望再次含入,双手扣住他的腰,让他可以进入得更深。

前所未有的刺激让他手足无措,只能拼命抓住地毯,扭动着身体,却早已分不清是逃离还是在迎合。喘息越来越急促,一波又一波的快 感如闪电般席卷全身,极致的愉悦几乎要将他身心都引爆。伴随着一声近乎啜泣的呻吟,爱 欲的气息飘散入空,他如同虚脱般的瘫倒在地,震惊地发现他竟在清孝的口中射了出来!

“看来这并不是事实。”清孝微笑着道,满不在乎地吞下了他的体液,指尖扫过溢在唇边的残余,展示给他看,“是谁说你那里根本没有反应的?所以那些人就是在胡说八道,完全不用理会。”

他的大脑仍然一片空白,身体软软的没有一丝气力,就那样躺在地毯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清孝展示的证据,面颊不觉泛起了潮红。

“人的反应,不是通过书本和仪器就能了解的。我们的快乐,他们怎么知道?”清孝低声道,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漱了漱口,向他慢慢接近,在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吻到了他的唇上。

“你会认为我脏吗?你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拒绝我的吻吗?我只有你……”

这句话瓦解了他残存的抵抗意识,刚刚安慰过他欲望的嘴唇是那么滚烫,舌尖似乎仍有淡淡的咸腥气,那是他自己的味道。

“为什么要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也惩罚我呢?过去无法改变,若是无法忘记,那就只能接受……这样的我……这样的你……”

清孝仿佛叹息般的低语,灵活的舌迅速侵入他的口腔,却不敢轻易出击,四下里试探都带着小心翼翼。他再也忍不住,笨拙地回应着情人,满带着苦涩与柔情,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在那个地狱般的岛上、在那间布满监视器的房间里第一次接吻。

几朵掉在地毯上的桔梗花不知不觉被碾碎,洁白的花瓣散落一地,散发出阵阵幽香。

“为什么要理会他们?他们拥有全世界,但我们拥有天堂,只属于你和我的、小小的天堂……”清孝在他耳旁悄声低语,那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见。

他说不出话来,泪水慢慢地溢满了眼眶。

“不要哭,我们应该微笑。因为我们的世界,他们永远进不来,也就破坏不了……”清孝一点点地吻去他面颊的泪水,他感觉到对方那双长了厚茧的手掌,正珍惜地爱抚着自己的身体,包括那些丑陋的伤痕。

他慢慢地微笑起来,平静地感受着爱人的抚慰,心中宁静而安泰。

柔情的触摸,细密的热吻,热力在他们中间平静地传递,悄悄点燃沉埋已久的火焰。

现实纵然黯淡,希望永远不死。

于是他们紧紧拥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

于是他们热烈亲吻,像没有明天一样。

音箱里鲍勃迪伦仍在唱:

“……How does it feel, how does it feel?

To be on your own, without a home

Like a complete unknown, like a rolling stone ……”

“……这感觉如何?感觉如何?

孤独一人,没有家的方向,

像一个陌生人,像一块滚石……”

那声音有种寥廓的苍凉,划过冰冷的岁月,朝那不知名的方向奔去,永不停留,永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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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like a rolling stone 或者更应该翻译成像一个流浪汉

a rolling stone 表示到处流浪从不安家的人.A person who moves about a great deal and never settles down. (滚石乐队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再: 鲍勃迪伦的自传《like a rolling stone》很好看,写得冷静节制,不自恋,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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