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在我常活动的那个范围内,书本和光卡都以我喜欢的方式堆叠在地上。

和我预料的一样,那坨黑色的玩意儿果然没动任何东西。

小家伙正一步步靠近牠,显然想把牠抓来玩,但动作又不敢太快。

若正好有霉菌在我放置的书本下滋生,牠也不会去处理;说不定,我猜,就算把一堆灯油给泼洒在这些书堆间,牠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咬一下舌头的我,决定先不去思考这些事;导致凡诺众多藏书的寿命减短,无论间接或直接,都不是我此刻该担心的问题。

我举起右前脚,向小家伙挥了挥。他转过头,把手上的软体生物轻轻放下,好像自己刚刚把玩的是一只脆弱的兔子或宠物鼠。

“我要和你分享一些东西。”我一边调整光卡的位置,一边说:“而我尽量让这过程不至于太无聊。为避免使自己显得傲慢,我不以“教育”来称呼接下来的行为;先是推倒几叠书,再从中拿出字典、童话、食谱和历史评论等;内容多半都很正经,至于色情故事,得先由我过滤。

我刚出生的时候,凡诺可没有在管;和一般人不同,他不喜欢牧师或神父坚持的那一套,也不会对我脑中多出一堆杂七杂八的资讯而感到任何不愉快。

事实上,他只关心注入记忆的内容有无出错,而不太在乎我最近学了些什么。

所以一开始,我对于自己接触的读物,自然也是采取无所谓──甚至是极为叛逆──的态度。

而一但有个年幼的后辈陪伴在身旁,我那积了一点灰尘的道德观念又再次复苏。

虽然小家伙很聪明,心智年龄却可能已经接近成人。但我还是认为,至少还要等三到五个月,再让他自由接触我的那堆藏书。

说到所谓的心得报告,似乎就是把一叠书直接交给他,要他看完后再把想法告诉我;这种做法虽然很常见,但实在有点过分。

感觉很偷懒、不负责任,又缺少体贴,尽管很多家庭甚至学校老师都喜欢这样干;很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竟然没有教育家对此表示意见。

显然在这个国家,甚至邻近国家,都有太多执教鞭的都很习惯这种做法。

我曲起后腿,和他一起坐在地上。

通常,我都是待在他的左手边。

他负责翻书,而看到指定章节时,我会先概略讲述一遍;诀窍是选取某些重点,把之中的典故给强调一下,再加入一些我的个人见解。

尽可能先从引起他的兴趣开始做起,至于他的兴趣是否和我一样,则不是那么重要。

几个小时过去了,就我的标准来说,小家伙是很棒的听众。

尽管他多数时都歪着头,好像即使遇到不懂的地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即使如此,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分心。

起初,我以为他会很快就感到无聊。而过不到一小时,我就已经读完一本书,小家伙竟然不曾移开视线。显然他的耐力也不容小觑,我想。

与学校或教堂不同,不要求他绝对安静或者坐姿端正(尽管他在这方面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我所提到的内容,他没有立刻吸收也不打紧。

现阶段,他只要能听完至少一半的内容,我就很满足了。

而──我最欣赏的一点是──他即便尊重我,也不会假装自己喜欢我推荐的书;他对字典的兴趣就不大,在翻阅历史书时,他特别喜欢听有关各阶层人民生活风格的记载:他们吃什么、穿什么、平日有何消遣、最在意哪些事,过节时的铺张差异。

这些内容,有不少根本未被写在各个学校的课本里;因为很琐碎,又不是特别重要。

不过,我想,这样也不错。

小家伙说不定能够借着那些资料,拼凑出一套专为某种人设计的盛宴。

具体情况是怎样,我们都尚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先假设这只会是好的开始。

我跟他说:“先想像自己是个富有的贵族,宾客非常满意我们的招待,而之中自然就会出现乐意和我们做爱的人。”

这听起来还是有些离谱,而我不介意自己在小家伙心中的形象变得低级;刚才所强调的事,可是攸关我们的生存。

总有一天,我们的术能会见底。

到那时候,凡诺到底是会帮我们一把,还是早就不在我们身旁?

可能他也无法逆转自己的设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死去。

真是这样的话,他会为我们哭泣吗?

那景象也不错,但比起期待这种带有戏剧味的悲惨结局──凡诺的部分还希望渺茫──,我应该先学会自救。

好消息是,在那之前,我们应该会先学到凡诺常使用的那一系列幻象。

我把这些推论都讲给小家伙听,并提出乐观的结论:“到时候,我们距离目标铁定不算太远。虽然我不确定幻象能做到什么地步,但至少就目前看到的,那可是非常了不起的技术。”

如果传递术素真像凡诺描述的那么简单,和幻象配合,我和小家伙的外貌根本就不是问题了;希望凡诺在设计我们的外形时,有考量到这点。

越是想到后面,我就越没有自信;所以又一次的,我的话只停在赞美、乐观的部分。

至少能理解我最初想法的小家伙,眼中的光芒扩大一圈。在和他谈到这类话题时,尴尬远比我最初想像中要少得多。

而要小家伙了解人类,我即使有点不愿意,也一定会和他讲到战争。

首先从政客们的钩心斗角开始说起,而主要的高潮段落通常都是某些人花功夫去谋杀几个特定目标,然后哪个被逼急的民族就会去积极屠杀另一个民族。

在这样的过程中,奴役、劫掠、压榨和洗脑等手段,通常是绝不会缺席。

小家伙边听,边把自己的膝盖给抱得紧紧的。

这些内容是挺重口味的,而我们毕竟不是人类;即使一出生就接触,也无太多不妥。

我所描述的,每个国家──无论先进与否──在某几个阶段一定会经历到,之中有很多还不是过去式呢。

凡诺为我们注入的知识里,有大致包含这类内容;即便是看来非常温和的小家伙,也对这类资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反感也更为强烈。

起初,为了配合我,小家伙会边听边点头。

而过没有多久,他就会坦承自己没法听超过半小时,并希望我换下一本书;在感到困扰时,他眼中的光芒会变得上平下圆,有如半个月亮。

光芒比流星还要复杂,我想。

一但他的眼睛有新变化,我也会变得不想读书;有如在美术馆或博物馆看到极为新奇的东西,总想驻足欣赏至少一分钟。

有好几次,我把几张光卡衔在口中,在他的面前晃啊晃的。

这不是为别的,纯粹就只是好玩而已。

和我想的一样,他对光卡也很有兴趣。

我给他其中几张,去照亮几本有大量插图的书。

小家伙也喜欢我教他玩的游戏,就是随自喜的喜好排列光卡和书本。

我承认,这种活动有些单调,其实不比堆积木要来得有感觉。

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玩,倒还没问题。

现在,我身为前辈,却只能提供给他这点东西;当然,凡诺的责任比较大,而负责讲解游戏规则的是我。

我越是一脸正经──又试图把这游戏的趣味放大──,就越是感到羞耻。

小家伙点两下头,眼中的光芒又再次扩大,“类似室内设计。”他慢慢说,“也有那么点像是插花呢。”

这些形容,我先前都曾经用过。

这表示凡诺为我和小家伙注入的知识,有很大的一部分是一样。

所以我只是注意到,并没有感到太惊讶。

而确实的,我松一口气;这显然表示,我们之间的交流会比许多人家的任两名孩子都要来得简单。

我允许他在旁边把玩这几张光卡,但也不忘提醒他:“你应该花更多时间吸收新知。”

虽然这么说,事实上,我常常随他在一旁活动。

小家伙不是那种能够一下读书超四小时的孩子,所以当我翻阅第二本厚重的历史书时,他已经走到稍远处。

一如我先前一直强调的,图书室内能玩的东西实在不多。

而积极模仿我的小家伙,先是把几本书给叠高,再去研究那团在角落清理脏污的软体生物。

先用手指轻戳,再用书角和书背去磨蹭牠;他已经做的比先前要大胆一些,但还是比我前阵子对待牠的方式要温和许多。

软体生物不会视小家伙为威胁,而当牠去追逐一只小虫──我猜是蚂蚁或蚊子──时,小家伙又吓到差点跌倒。

而他即使真的跌倒了,也不会哭;在拍拍膝盖和屁股,他会把注意力放到下一件好玩的事物身上。

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够坚强的孩子。

虽然小家伙还不习惯软体生物的动态,但在抚摸牠的过程中,他偶而会发出笑声。

似乎真当自己在逗弄的是一只小猫或小狗,而我从来就不觉得那东西有这么好玩。

而他的动作却,也很像是在给牠抓痒或按摩。

小家伙显然比我要来得容易满足,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原本我还担心,他会过不到一个月,就很想要逃离这个无聊的地方。

这不表示他长大以后不会有任何类似的想法,我想,到时候我可能会选择协助他。

说也奇怪,小家伙做的事、发出的声音,都不符合图书馆的规矩,而我却不会感到烦躁。

相反的,我还会有种身心舒坦的感觉,显然我对这些事期待已久。

原本在这里,我无论是躺下还是奔跑时,多多少少都会感到一种压迫感。

这里的空间明明大得很,通风也不错;但书架都太高,阴影也因此显得太多,更别提这栋建筑有太多地方都是灰色的;虽然换气顺畅,但气流还是过分规律,任谁来都会觉得死气沉沉。

而由于是在室内,部分建材又是类似生物肌肉的有机物;他们的吸音、隔音效果可能超越橡胶,所以在多数时,这里简直比墓园还要安静

而在小家伙出现之前,我总是一个人;那只软体生物根本不能算是伙伴,更称不上玩伴。

如今,小家伙在这附近活动,能彻底中和这底下令我感到不舒服的气氛。

我其实不介意他更吵闹,而他却会为了不打扰我看书,尽量不表现的太活泼。

他连叠书的时候,都很少发出拍击声──尽管把动作放慢,会使得他花更多时间去承受书的重量,还不见得是以理想的姿势来动作──我在看书的同时,也会透过镜子偷偷观察。

说到体贴,小家伙是绝对胜过凡诺的。

凡诺也晓得别把自己的缺点复制到作品身上,我想,抬高胡须.

一次抱起好几本书的小家伙,试着把一堆书都叠得像是书中描绘得那样。

他不久前翻开的,是一本讲述神秘巨石阵的书。

他在玩腻时,会主动把书都放回去。

顺序是否正确并不重要,反正这部分有软体生物负责。

小家伙喜欢的运动不是奔跑,而是蹎着脚,再稍微屈膝;摇摇晃晃的他,像是巫医在进行某种仪式,也类似东方的武师在练习基本功。

是符合守卫这一职位的天性吗?

我想,凡诺的这些设计简直无懈可击。

而和我不同,小家伙在出生前就被决定要按演什么样的角色;这表示我比较幸运,或者正好相反?

我猜,这问题大概要过好几年才有得解答。

他在玩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又回到我身旁。

把头往右偏的我,用鼻子或前脚去轻轻按压他的左手和肚子;才过不到半天,他的肌肉又变得结实不少,关节好像也变得更加灵活。

我也提醒他,别试着用体内的能量改变身体。

而在这类稍微严肃的话题之后,我又要他选择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来看。

这一次,他主动表示,自己对童话故事相当有兴趣。

这类书除了插图丰富,偶而还会配上一些文字游戏。

我刚出生时,比小家伙要成熟一些;这可难说,我想;要是当时有个看来可靠的前辈,说不定我也会放心展露出自己像小孩的一面;意识到这一点,让我骄傲到连胡须都发直。

所以过不到一分钟,我也真的给他找出一本童话合集,并主动从第一章开始念起。

尽管这边的多数食谱都没有插图,小家伙却也很喜欢。他没有尝过饼干和面包,却对这两种食物特别有概念。

“特别是饼干,我最喜欢了!”小家伙说,眼中的光芒扩大两圈。

“为什么?”

我立刻问,神情严肃。

看起来有点像是我在找他麻烦,但在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之后,又主动关心自己何喜欢;对我们来说,这种思考方式是极为重要的。

我们不仅要了解人类,也希望自身的灵魂能够属于自己;要早日达到这个目的,就得要时时进行大量的自省,并积极与同伴分享看法。

小家伙懂我的用心吗?

我有点担心先前强调的还不够。

他在思索约五秒后,伸出双手,说:“因为这种食物和线条简单的桌巾很配。”

“原来如此。”我说,两只耳朵各晃一下。

小家伙的牙齿比我还尖锐,我还以为这表示他会比较喜欢烤肉。

现在,我反而会担心另一些问题,像是他这种个性和喜好,是否在一般人眼中会显得太娘娘腔;虽然与各种讲述理想男性的书籍内容不同,但像他这一型的也不错吧?

我想,不如去思考其他部分,像是他的身体。

应该能够耐热,我猜;这想法纯粹是从前一个话题延伸过来的。

可能过不到一年,他的双手就会长出粗厚的甲壳,能够握住火堆中的煤炭。

不单是因为凡诺强调他的身体能力,才使我有这种揣测;那双眼睛若能盯着火堆,之中的光泽变化一定也非常精采,我非常期待能看见。

他一但成年,可能没有哪间厨房容纳得下。

要在户外建造专用的炉子?

只要建造好一点的棚子,就算是在雨天也能使用。

而我不喜欢搬砖头和抹水泥,凡诺会为他做这种事吗?

就在我思考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时,小家伙看着我,问:“这些书你都看过?”

花了至少两秒才回过神的我,说:“不是全部,但我的确看完不少。因为有好一阵子,我只能待在室内。而老盯着窗外看实在有点无聊,于是我就靠读这些东西来打发时间。”

我打了个大哈欠,想稍微睡个午觉;先前被凡诺打扰,那个老家伙应该晓得这一点,却连个道歉也没有。

小家伙也学我的动作,趴在地上。我建议他拿几本书垫在肚子下,避免和冰凉的地板大面积接触。

过一段时间后,我醒来,去楼上看一下太阳的位置;按照经验判断,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三个小时。我不想看书,也不想在图书室内奔跑。

这种缺少变化的地方,应该是任谁待不到半天就会厌倦;小家伙也该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尾巴抬高。

在小家伙也醒来后,我和他一起上楼。

我先要他伸长脖子、待在窗边。

过不到半分钟,我就将仓库里的桶子拿出来,倒过来放。

不用我进一步指示,他就站在上面。

这样,小家伙就可以在我忙着和凡诺交涉的时候,多看看窗户外的景象。

我抬高下半身,用尾巴敲两下门。如果凡诺没有回应,我会再用两只前脚上的爪子去抓门板。

按照我这半年来的观察,这个老把自己关在研究室里的家伙,在下午三点过后会变得比较好相处。

我曾猜想,凡诺是否会在这个时候喝一杯,或者服下几帖有放松效果的药物;而在用眼睛和鼻子仔细调查过不下一百次后,我确定,他的口鼻周围和深处都没有任何类似的物质。

小家伙在听了我的观察和推论后,说:“也许只是接近他的休息时间而已。”

“没卧。”

我垂下耳朵,承认这样比较合理。

小家伙不仅体能比我优秀,脑袋也可能比我还要好。

第二号作品本来就该比第一号作品有更多优点,而意识到这一点,我胸中可没多出太多伤心和忌妒等情绪;看来凡诺有把我的这部分情绪反应设计得比一般人类要成熟许多。

我在为小家伙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再次为凡诺替我们设计的外形感到很不满;这种像是刻意造成的冲突和不方便,看来只可能是任性造成的结果。

我一心烦,就会想要外出。

最好是带小家伙一起走,而这事实现的希望不大;更有可能的是,凡诺会限制我的行动;小家伙才刚出生,而我身为前辈,是该照顾他。

按照凡诺──以往那过分自私又过于理智──的逻辑,我八成得和小家伙一起待在房子内。

说不定会被限制行动超过一周;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把气出在小家伙身上。

真有什么不满,也该是针对凡诺,他才是真正造成──并有能力去决定──这一切的人。

很快抬起头的我,在看到凡诺把门打开后,语气有些不友善的开口:“我要出门。”

他有点懒洋洋的说:“可以。”接着,他点一下头。我的一对耳朵颤一下,说:“小家伙会跟着我一起走喔。”

“也可以。”

凡诺说,瞳孔缩小一圈。

他答应得非常干脆,这次甚至没有限定我该在几点前回来。

小家伙高兴到高举双手,而我则是惊讶到瞪大双眼。

这一次,我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凡诺到到底有无认真思考我刚刚提出的要求,这点我实在很怀疑;刚才,他回答的时候,看来有些心不在焉。

这表示他早已经就这些问题思考过了?

我不确定;在研究他的双眼时,我心中的疑惑又再次增加;前几秒,他先是盯着我的脑袋,在我把头给抬得更高后,他又很快看向散落在地上的笔记。

我猜,他根本不打算放太多注意力在我和小家伙身上。

过约两分钟后,软体生物专程从图书室爬上来,就只是为了帮我们把家门打开。

而令我惊讶的是,凡诺伸出右手,把桌子旁的一样东西拿到我面前;是一个布袋,里头有一些钱币,还挺重的。

他没有对此解释,我也没问;到这个时候,我当然不想讽刺他,也不想让他觉得我有丝毫不礼貌;做出任何会让他收回这份大礼的行为,都是不智的。

这样,我就能够和小家伙去商店里买东西;我想,不用再去捡路边的钱币,简直跟作梦一样!

啊──还是别把刚才所想的都跟小家伙说吧;我不希望他以为我是个过分贪财的人,尽管在这次的思考过程中,我无法对那类指控否认多少。

凡诺给我们罩上的幻象,是几近完美的隐形,多少带点令对方回避的效果;我想,从周围一般人的反应看来,能确定不是让他们以为自己闻到的法术。

基本上,这能够让我们不花一毛钱,就取得店内的任何商品。

不过,让哪户人家的日子难过,会让我们心里有罪恶感。

我提醒小家伙:“虽然法术能给我们带来许多方便,但有些事绝不能做。”

他点头,眼中的光芒扩大。

离开凡诺的住所后,我们先前往较为热闹的商店街。

“然后──”我很兴奋的说:“再去一些人比较少的地方晃晃吧。”

眼中光芒扩大的小家伙,没有任何意见;从刚才到现在,我几乎是每说完一句话,他就点一次头。

先确认自己要什么,再研究附近店家招牌下的简介;接着,我们可能得打开后门,或者翻过窗户。

而这一次,因为正好有客人从里头出来,我们有机会从他们的脚边溜进去。

从正门进去,我想,感觉和一般人一样。小家伙在店内转了一圈,忍不住问:“平常你都是怎么进来的?”

“通常是走后门。”我竖起耳朵,说:“而除非外头有放有桶子或箱子,不然我根本很难翻过窗子。”

我们不用压低音量,因为幻象会遮蔽我们的声音。

而在进到店里后,我们还是会尽量避免碰到店员;被一团透明的东西撞到,任谁都会吓一大跳。

这种法术看似能实现所有作奸犯科者梦想,却不能让对方连触觉也骗过。

不晓得凡诺是为了省事,或者这本来就是幻象的极限;也可能是他要我们低调行事,我真希望有一天能够一次问清楚。

在取得想要的东西后,我们会把钱留在柜台上,或至少是收银员转身就碰得到的地方。

我们绝不会少给钱,事实上,在许多时候,我们还会因为没有较小面额的钱币,而不得不多给。

由于一直维持隐形状态,我们不可能和对方杀价,更不好意思采用某些老客人能享有的优惠价格来付账。

所以,我忍不住猜想,这阵子会流行一种传说:有妖精把东西偷偷取走,还愿意全额付款。

而我编织新童话故事的欲望,很快就被小家伙刚从柜子下方取得的东西给转移注意力:一瓶蜂蜜。

虽然就算正对着阳光,看来还是很暗沉,却总是被人形容成是黄金甚至太阳般的颜色;我们小心翼翼的进到店里,就是为了取得这玩意儿!

这家店是用软木塞封口,看来有点像是一瓶酒。

“不像香水?”小家伙问,眼中的光芒迅速扩大。我摇摇头,说:“以香水来说,这种瓶子有些太大了。”

差不多比一名成年男性的两个拳头还宽,足以让一个人抹满不只一条吐司。

如果是更讲究的牌子,会把蜂蜜放在漂亮的瓷罐里;上头会有花俏的标签,而同样是陶瓷材质的盖子,还会用一层印有商标的腊来封住。

有好几次,我得花上一些时间,才能够把这类容器的瓶塞给转下来。

除了用上两只前腿,我还得再弄条毛巾,再挖个浅坑;如此,才能确保罐子不会往旁边倒或飞出去

而小家伙虽然才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能用手转开;和人类一样,他先伸出右手,然后五根指头轻轻一拨。

用最少的动作来达成目的,我想,人类的小孩可没几个能做到像他这样俐落。

我们也买来一枝木杓,负责舀的还是小家伙,却是由我来先品尝;“噗噜”、“嘶噜”声响起,一直要到我都快舔完了,他才把木杓上的最后一点蜂蜜给吸干净

我先闭上眼睛,把舌头抬高;让蜂蜜抹满舌头和硬颚,接着,再慢慢呼吸。

好甜,却不单薄;是充满风味的极致甘甜,浑然天成的美妙艺术!

我想,任何人吃一口,吐出的气息都彷佛带有一串优美的音符。

很难想像这世上会有比这还要美好的事物,如果一个人要驱走忧郁情绪,我认为他该灌的不是酒,而是蜂蜜才对!

“呀呼!”

我大叫,丝毫不顾自身形象;虽然意识清楚,却愉快到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打转,而我还希望这一切能转得更加剧烈,最好能够持续超过十分钟!

终于,过了快一周后,我又再次尝到蜂蜜。

还是未经过加工的!

我想,舌头舔过左脸颊。

很快的,我像个土着那样蹦蹦跳跳。

看见我这样做,一直咬着汤匙的小家伙也放下罐子,开始手舞足蹈。

沾有唾液的木杓,不适合再伸到罐子里,所以我们干脆用倒的。

起先,是倒在木杓上。

为避免浪费,我们会轮流在底下用嘴巴接。

嫌这样还不够过瘾的我,干脆要小家伙直接倒到我的嘴里。

我也允许他做一样的事,而他却表示要留多一点给我;真是个好孩子,让我忍不住舔他的颈子和脑袋。

他身上有种接近矿石的香气,还有点类似海水的味道。

好像海鲜,我想,但没说出来。

不要几分钟,就去掉四分之一瓶。

过快十分钟后,我们把它放在地上,绕着它转圈:已经很像两个土着围着火堆在跳舞,而我还真有种对它跪拜的欲望。

这个国家的人极端看不起落后民族,有时甚至拒绝承认自己的祖先也曾经如此;所以我若是欣赏部落风格的东西,就是在挑衅那些自认为高贵的家伙;这逻辑有不少瑕疵,却能给我带来不只一点快感。

看来,我也来到有些个性叛逆的时期了。

很快的,我们就把瓶子给盖好。

要在半天内吃完是很简单的,而我比较喜欢每次少许少许的品尝;这样,就能够把享乐的时间延长至一个礼拜左右。

这除了是听来比较成熟的选择外,等下我们也可以配点饼干或面包。

“蛋糕也很不错。”我说,吞下一堆口水,“晚一点,我们可以前往有钱人家的厨房,那里什么都找得到喔!”

兴奋感在我的胸腹中弹跳,简直和小孩逛糖果店没两样;我不仅尾巴失控,连四条腿也开始不安分。

然而,在我进入有钱人家厨房的计画中,没有“吃完后要把钱留下来”这一项。

他们已经够有钱了,而且擅自吃完别人家的东西,在丢下几枚钱币,这是一件很怪的事。

而说穿了,我们其实就是在准备偷窃;意识到这一点,让我冷静下来。

明明不久前才告诫过小家伙,现在却是身为前辈的我开始计画滥用幻象,真该感到羞耻。

且仔细想想,蛋糕比饼干要大得多,数量方面没有多少模糊空间;我们就算是拿走一块,也可能会有仆役因此受罚。

或许会有不只一个人因此失去工作,所以这事千万不能做。

我老实承认自己的失态,并借着摇晃钱袋,来强调自己往后还是会好好付钱。

一些商人曾说,钱币相互碰撞的声音能让人心静,我觉得他们是对的。

小家伙当然想尝尝面包和饼干,我晚点一定会买给他,也许还附上桌巾。

“花色由你选。”我说,小家伙开心到笑出来。过约两分钟后,他问:“话说回来,凡诺又是在哪里赚到这些钱的?”

“我不知道呢。”我垂下耳朵,坦承:“其实我从没问过他。”

我先花约十秒来整理脑中的所有揣测内容,再一个个和小家伙说:“先前,他受其他同行委托时,铁定有拿到很多钱吧?而这家伙早年时就算没有偷拐抢骗,光表演一堆戏法应该也能够累积不少财富。”

凡诺非常瞧不起那种在街头表演的召唤术士,而他与他们的差别,说不定只在于前者服务的是达官贵人,后者的目标仅是路过的群众而已。

当然,我没有证据,也不敢问。

我之所以跟小家伙说这些,主要还是为了报复凡诺这几个月来一直对我很冷漠一事。

反正内容也很合理,我想,完全不觉得罪恶。

小家伙点一下头。

我坐下来,继续说:“我猜,他年轻时的故事应该不会过于复杂。尽管幻象显然很符合各国君王的需求,而凡诺大可向他们展示自己的能耐;在一定程度上,这并不会让他违背原则。”

小家伙咽下口水,说:“我希望近代的历史大事他都没有参一脚。”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说,语气平静。

虽然在前阵子,我曾无聊到希望他真能为这座城市带来什么影响。

不需要太大,只要来一点爆炸。

目的可以是为了把小偷从屋顶上跌下来,也可以只是想要干扰几户人家睡觉。

这样虽然幼稚,但也比老待在室内研究好玩多了。

过约两分钟后,小家伙问另一个问题:“我们的消化系统好像不太完全,这些食物会──”

“大部分都无法消化,但也不会造成不适。”我说,舔一下左边嘴角,“至于排泄问题,你不用担心,晚点图书室内的肉块会帮我们吸干净。”

“所以我们吃这些东西──”小家伙说到这里,低头思考一下。

我猜,他早就想到要说什么,只是在寻找比较好听的措辞。

过约五秒后,小家伙再次开口:“我们现在做的,算是一种浪费食物的行为啰?”

我以前也想过这问题,而在经历大概不到十秒的挣扎后,我的结论非常简单:“不过是稍微享受一下而已,别太严肃。何况,我们是吃味道,不是吃饱。事实上,这样的我们比较接近美食家,而非贪吃鬼。”

“我了解了。”

小家伙说,点两下头。

我晓得,自己刚才的发言有点勉强。

要不是我脸上长满毛,此时从脸颊到耳朵可能都发红。

小家伙应该正在心里偷笑,我猜,连胡须都垂下来。

为何不承认自己就是贪吃呢?

当然是因为罪恶感。

小家伙刚才为何会问那个问题,因为他和我一样,都到巷子里的孩子;面颊消瘦,穿着满是脏污的破旧衣物:他蹲在地上,好像很难站稳。

起初,我们是不想让马车或路人扬起的灰尘进到罐子里,才会找一个人比较不多的地方品尝;而在不知不觉中,就来到贫民窟。

这孩子似乎还不到八岁,又或者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比同年龄的孩童要来得瘦小。

看来可怜兮兮的他,可能没有尝过蜂蜜;把这我们刚买的那一罐交给他,是浮现在我和小家伙脑中的头几个想法之一。

然而,在不远处,还有其他面颊消瘦的小孩。

看到他怀里有吃的,他们应该会不计一切代价去抢。

而一但发现那是一瓶蜂蜜,他们行为可能会更加激烈。

他八成会被打伤,甚至被打死。

在这个时代,犯下这种罪行的孩子,仍可能会被处以极刑。

在抢夺的过程中,那瓶蜂蜜很可能会落到地上;也许瓶盖脱落,或者整瓶摔碎。

而这些一年也不见得能吃到一口糖的孩子,搞不好真会伸舌头去舔。

这样的话,他们除可能吞下玻璃、沙子和石头外,连大量的细菌也会被一并吃下肚。

如果,我们把这瓶蜂蜜交给一个孩子,那我们也要负责护送他回家吗?

听起来很合理,但一定会花费不少时间。

何况眼前的几位孩子可能根本就没有家,只是从城市里的这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而已。

“所以这事很麻烦。”我说,甩几下身体。小家伙一边看着他们,一边说:“但因为这样就转身离去,实在又──”

我同意他的看法,而事实上,我就期待他能有这种反应。在历经不到一分钟的讨论后,我们作出决定。

在几十公尺外,有一家面包店。

我去买了三块面包,都分成两分;有幻象罩着,即便我们是在路中央把面包撕开,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那些孩子还未离去,而幻象甚至能阻隔面包的香味。

我们走到那些孩子身旁,先大致演练一下等会儿的行动顺序。

在倒数三秒后,我和小家伙几乎同时动作;几下“苏咻”声响起,听起来像是在扔飞镖;不要几下工夫,我们就在眼前每个小孩的怀里都塞了半块面包。

或许,过不到半年,我们就会对这行为感到有点羞耻。

但我相信,就算时间倒转,我们也会做出一样的事。

小家伙的动作比我快,而只要算准距离,他几乎是用丢的;准确度极高,这可不单只是“有一双与人类相近的手掌”就能够办得到的,我想,不得不佩服。

虽然是挺复杂的过程,却只花费我们不到五秒的时间。

起先,他们受到惊吓;毕竟面包刚脱离幻象时,是凭空出现。

而在没发现有任何东西的情形下,莫名受到一下冲击;接着,怀里又多了一团东西,这种体验简直比童话中描述的还要奇妙。

毫不意外的,他们之中有几位的反应就像是受到鞭打还是电击一般。

而在扭动身体的同时,他们也不见得都闭上眼睛;看到面包的蓬松断面,又闻到面包的香味,很快恢复冷静的几位孩子,再次站得稳稳的。

他们都紧抓着衣摆,深怕这不知从何得来的礼物会落到地上。

只有一位最为瘦小的,不小心让面包滑到两手外。

一直要到现在,我们才发现,他的上衣没有塞到裤子里。

因为他太瘦了,几乎总是提着裤子走路。

看来最为缺乏营养的他,不但很难站稳,连精神都无法集中。

难怪抓不住面包,我想。

几乎同时的,一位额头上贴药布的孩子,注意到落在地上那块面包;站在瘦小孩子左手边的他,和大家一起睁大双眼。

与周围的人比起来,药布小孩反应极快;他眉头紧皱,立刻往前冲刺。而那个瘦小的孩子还停留在原地,看来也不敢有多大的反应。

药布小孩为了确保自己绝对能抢到,还拚命压低身体,挡住其他人;伸出双手的他,认为自己在这不过一口喘息的时间内,一定会得手。

而下一秒,我稍微移动身体,用屁股轻他的左小腿。

这一样撞击,差点让药布小孩跌倒;为了不让自己怀里的面包掉出来,他两手抱胸。

在过了约三秒后,瘦小的孩子终于鼓起勇气。握紧双拳的他,用上全身力气;除了使劲奔跑,他还往前翻滚。

在其他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瘦小的孩子终于把面包捡起来,却没有把它再次塞回到衣服里。

套在他身上的衣服不仅不贴身,还有些破;要是勉强抱着跑,仍可能掉下来;下一次,面包可能会滚到水沟里,或者被野狗抢去。

而眼前这名比他高大的孩子,显然还没有放弃抢躲。

瘦小的孩子可能会被一路追打,在这过程中,也许会有成年人加入抢夺的行列;在一定程度上,这类画面有出现在现场每个人的脑中。

于是,只剩下一个选项:瘦小的孩子抬起面包,把它塞到嘴巴里,和我们最初计算的一样。

其他孩子见状,也立刻把面包塞到嘴里,勉强算是一餐,五个孩子立刻离开现场。

药布小孩睁大双眼,被吓到叫出来。刚才,他撞上一团温热又毛绒绒的透明玩意儿。对一般人来说,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遇到鬼了。

至于怀中的面包是否正是赠与的,则不是他此时最在意的事;倒是自己的尖叫声,已经引起附近几位成年人的注意。

他们会来抢吗?

这个念头才刚出现在,他就赶快把面包塞到嘴巴里,然后拔腿狂奔。

“居然这么顺利。”我说,呼一口气。

“真是太幸运了!”小家伙说,不介意自己连一点够大块的面包屑都没尝到。

我们都笑出来,并又再一次围绕着那瓶蜂蜜跳舞。

然而,我在高兴不过半分钟后,内心深处却又隐隐约约有阴影浮现。

小家伙深吸一口气,说:“我们这样,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没完没了的。”

我说,皱一下眉头,“且光是这样,没法确定他们的家人不会有意见。”

为了不让小家伙感到扫兴──也怕他误以为我是个冷酷的家伙──,我先尽量轻描淡写。

此刻,在我的脑中,几个悲观推论正在急速成形。事实上,我几乎确定:下次,我们都应该要转身离去。

那些孩子可能不是孤儿;虽然穿着破烂,又缺少营养,而这并不表示他们父母都死了。

双亲也许都还活着,甚至住同一个屋檐下。

然而,看这些孩子的样子就晓得,他们的家庭称不上美满。

他们的爸妈即使没失业,也未被资方过分压榨,却可能有精神方面的毛病。

像是酗酒,甚至滥用药物,这样的成年人通常都有情绪管理方面的问题;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多吃到些什么,他们说不定会情绪失控。

如果孩子们老实说:“面包是突然出现在衣服里的。”

只会让父母更加肯定他们是偷来的;而被误会为说谎,则可能会让他们被打得更惨。

很显然的,在这类故事,良知并未正常运作。

成年人只是以道德之名,来宣泄平日累积的不满;而除了怕惹麻烦之外,或许还有一些忌妒情绪。

这当然不太合理,既然他们没法给孩子温饱,那孩子自然只能够自行想办法。

我猜,爸妈应该会鼓励他们自行解决。

但谁知道呢,不是所有的人都脑袋清楚。

以想法复杂着称的人类,有太多父母看自己的孩子不顺眼的例子;百般刁难自己的亲生骨肉、动辄打骂,一些老浑蛋对此可骄傲得很。

而让面包自行出现在孩子的怀中,还可能导致另一个问题:要是他们期待这种事情再次发生,而不愿用以往的方式寻找食物,那铁定会让他们的存活率降低。

突然间,这些想法都变得无比清晰;在施舍之后,我想,脑袋就冷静下来了。

可这种态度正确吗?

难道我不能乐观一些,像小家伙那样,纯粹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高兴就好了。

我这种个性实在很麻烦,而才出生不过半年的我,却已经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思考习惯

过约半分钟后,我使劲摇头,把脑中所有悲观的描述都给抹去。

特别是在我注意到,小家伙眼中的光芒正慢慢缩小。

很显然的,他的情绪也被我影响到。

偏偏我又不擅长露出违背真正心意的表情,连骗骗或哄哄他都做不到。

这次的经验,让我理解到,虽是恻隐之心,之中神圣、可敬的部分却可能变得廉价;特别是一时冲动,会让行为显得突兀和不完善,暴露出自我满足的部分远大于为整件事负责的欲望。

而那些孩子就算多了这一餐,也可能有超过一半都无法活到成年。就算可以,缺少正常教育的他们,应该很难成为比自己父母还要优秀的人。

即便如此,他们刚才还是吃到东西,而这有可能是他们这一天下来最丰盛的一顿;我只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一点上,不要求更多美好的结果,就能够感到轻松一些。

我没把这些想法说出来,只是尽快带小家伙前往其他地方。

远离贫民窟,来到位于郊区的有钱人家;完全是不一样的世界,现在,眼前的一切都较为洁净、精致. 而一般人之所以远离市中心,当然是为了寻求干净的空气和水源。

的确,在树多的地方,雨水的味道较淡,远处的景象也较为清晰。

在这些富贵人家的住所内外,装饰几乎填满每一处,连我们以为应该要留白的地方,也可能塞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

虽然漂亮,却也有种铺张浪费的感觉。

来到这里,究竟是会让我们的心情变好,或者正好相反?

我摇一下头,决定先不去猜想结果;尽量维持好心情,去感受周围的一切,这样对小家伙的负担也比较少。

眼前,这户人家的房子极大;从里到外,每天都需要有近百位仆役来维持整洁。

一堆穿上全套工作服男男女女,整天来来去去。

他们刷洗、擦拭的工作好像从来没停过。

就目前看来,女性的数量远多过于男性,身上的装饰性布料也较为多。

但无论是多几个皱褶或花边,基本上都不会妨碍动作。

三名年轻的少女刚戴上帽子、来到大门外。

因为时间不早了,她们干脆就在住家附近野餐。

很显然的,这一户人家刚搬过来,所以才会对离家不远的草地和树木感到新鲜。

据我所知,这附近鲜少有富贵人家会让孩子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还来到外面,所以他们应该不是英国人。

和上个时代比起来,这些孩子的裙子没那么蓬,腰也不会束得太细。

此外,现在这国家的女人发型虽然一样是在比花俏,但就全身比例上来说,又较以前要来得正常许多。

至少不像是顶着蜘蛛屁股,我想,不确定小家伙喜欢哪一种。

离我较近的,是客人,有着一头黑发。

坐在她对面的,是这一家的两个女儿;和妈妈一样的红头发,是一对双胞胎。

姊妹故意不穿得一样,连讲话的音调也有些微差异;虽有意创强调各自的个性,此时,她们动作又几乎一致:先是摸眼前女孩的头发,再同时伸长脖子。

黑发女孩在被她们嗅闻耳根时,先是笑出来,又很快脸红;她虽做出欲把她们推开的姿势,却又使不上力。

她得闭紧嘴巴,甚至轻咬双唇,才不至于叫出来。

很显然的,黑发女孩有受到一点性刺激。我先是对此感到很惊讶,而过不到两秒,我胸腹中的紧绷感就化为一股既酥又甜的暖流。

不干示弱的黑髪女孩,也伸手去搔弄那两位红髪女孩;虽然她皱着眉头,却很乐意让自己的额头和脸颊等处也感受到那两位女孩的鼻息;嘴唇和指尖的碰触变得更加频繁,而就算领子都高到遮住脖子,她们还是能够准确刺激到最关键的位置。

在旁人眼中,这就只是打闹,还是模仿小狗动作的打闹。

不过就是几个孩子,再离谱也不至于发展到带有成人风格的调情;只有像我这种脑袋时常被色情念头填满的人,才能够看出她们此时的真正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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