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二进宫的男人

那是一个夏秋之交的一个阴暗的日子里,街边的树木虽然依旧挺着深绿,可有几片叶子的颜色依旧变暗,边缘已经有些褶皱,显然,这样一个初秋正悄悄地降临在季节的脚步里,也降临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

季节在悄然更替,而每个人的命运的轨迹也在冥冥中发生着或大或小的微妙变化。

比如说,我们这个城市,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里,某一条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每一个写满故事的心灵里。

这一天的四平火车站不像往日那样车来人往,并不是繁华因为什么散去,而是被一阵紧张的气氛疏散到四面的角落里。

这是因为三辆被荷枪实弹的警卫押送的载满犯人的轿车开进站前广场,车站一下子变得宁静了。

警卫人员迅练有素地四散开来,戒备森严地封锁了所有路口。

身穿囚服的犯人从车上鱼贯地走进车站,走进站台。

那些犯人神态各异,但有一点是相通的:忧郁,惊觉,好奇,诅丧。

没有人喧哗,没有人闹事,犯人顺从地走进停靠站台上的两节由武警人员严加看管的车厢。

这是从四平市各个看守所和监狱里集中的犯人,他们今天要离开四平,押解到省城常春北郊的一个劳改大队服刑改造。

王二驴就是其中的一名犯人。

王二驴头发已经是光光的。

一身蓝色的胸前戴着黄杠的囚衣,脚上蹬着一双已经很旧了的黄军胶鞋。

显然,无论从身体和面庞,王二驴都相对消瘦了一些,但健壮的身躯依旧不失往昔的挺拔,丰健,有力。

面庞倒是由原先的紫红变得苍白一些,但高挺鼻梁上的那双锐利闪光的眼睛里,更增添了几分坚忍,沉着和冷峻。

他可以淡定地看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儿,季节里的每一处春花凋谢,每一处秋草枯黄。

上车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这个还算得上他家乡的城市,他是不是在渴望在散到四处观望的人群里,对视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双熟悉的眼睛?

但那样的想法是徒劳的,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他也没有认识的人。

旮旯屯的树梢他是望不见的,就像以往打工在异乡的城市里望不到家乡的树梢一样失望。

哪怕此刻空中飞过一只孤雁,他也可以假设是家乡的音信。

但此刻的空中,除了飞渡的乱云以外,什么也没有。

他转回身来,随着鱼贯的拥挤人流上了火车。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在人群远远的、惊悚地注视中开动了。

那哧哧哐哐的声音似乎在残酷地碾压着每个人此刻躁动的心灵。

王二驴依着窗口,看着他不太熟悉的却是很亲切的城市城渐渐远去。

天空是阴沉的,大片大片的阴云从铅色的天空翻滚涌过。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天空,此时这样的压抑和沉暗已经残忍地吻合此刻的心境。

火车在车厢里的寂静中隆隆而去。

人生真是变幻无常,就如苏轼一首诗中所写:“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王二驴这是第二次从监狱被送往本省唯一的一个劳改队,这样的情形两年前就有过,奶奶滴,他的人生真是不可思议,什么都可以重复,难道坐牢劳改也可以重复吗?

和两年前是相同的情形。

不同的是季节不同,那次自己被送来应该是炎热的夏季,而这一次却是景色衰落的初秋了;还有不尽相同的是,上次是自己被冤枉的,判了三年徒刑,那次他心里是充满希望的:三年很快过去,自己还会大展宏图的;可是这次,他的心里却充满了无限的阴霾,这次自己真的犯了罪,把魏家两个恶棍的老二给割了,这次可不是三年那么短暂了,是十五年。

十五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呢?

他屈指算了一下,自己出来的时候已经四十五岁了,到那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但王二驴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后悔的心绪,还是总因为利刃割了魏家恶虎孽根的壮举而痛快淋漓。

但作为一个踌躇满志的男人来说,无限的感触还是难免的。

一个月前他还在北京奥运村的工地上和工友们憧憬着奥运会开幕的盛况,一个月后他又噩梦般地被关四平的监狱里;昨天晚上他还在监牢里和二老狠较量着你死我活,脸上的拳痕还在隐隐作痛,今天又这样踏上了去异乡劳改途中。

人生无常,世事无常,几起几伏间生命的色彩正有什么悄然脱落?

夏末秋初的东北大原野,葱绿之间已经泛着点点萧条。

那是不易察觉季节印痕,岁月印痕,心灵印痕,那是无以伦比的感伤和惊怵,那是离人,行人,路人都有过的天涯之夙;那是季节风划过的醒目痕迹……

车轮有节奏的隆隆滚动,一如他在车间里听到的机器轰鸣声,在装载了百余名犯人的车厢里,在持枪警卫虎视眈眈的扫视中,他没有一丝恐惧,有的只是对愈走愈远的往事的伤感、眷恋与回顾。

往事如烟,往事如梦,一如家乡麻雀掠过高高的树梢,一如妹妹们娇娜俏丽的身影翩然过往他潮热的视线,一如母亲望穿秋水般两座魂牵梦绕的灯塔……

但王二驴还是想着这场噩梦,这场预料之中的噩梦。

一个多月前的那天夜里,王二驴被刑警戴上冰冷的手铐子,推进鸣叫的警车里那一刻,他就什么也不想了,甚至他脸上还带着满足得意的神色,满心都是魏老五魏老六血淋淋的六根清净的痛快情景,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同样做了魏家的其他哥几个。

尽管想到家里人的痛心疾首,他的心里也略过瞬间的后悔:自己图一时之快,受罪的是家里的亲人。

那一刻他的心也在刀割一般难受。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也只能毫无选择地上了警车。

警车一路鸣叫着向那个地方狱驶去。

王二驴当然清楚那里面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他已经是第二次光顾这样的地方,曾经经历过的监狱里面的种种残酷,还是让他绷紧了身心,时刻准备着那样的炼狱之苦。

但他不怕,他是一个血性男儿,尤其是一个王家的血性男儿!

那是下着点小雨凄然日子,空气中夹杂着冷气让他感受到身上阵阵的凉意。

他进到这个曾经住过很久的地方,环境是熟悉的,但这里已经是一些生面孔,连送他来的警长也不是两年前的那个。

或许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但规矩还是千篇一律的不变,和第一次进来时候简直是同出一辙。

“打报告进去!”

旁边站着送他来的马警长,正用凶恶的眼神命令着他。

王二驴擡起头倔强的眼睛,看了看他,透过他那滑稽的脑袋他看见了扛着枪的武警。

那武警正虎视眈眈地瞄着他。

“报告!”

王二驴声音不大的说了一声。

他还在呆呆地等待着什么,就就听见一阵楼梯在响,那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等王二驴反映过来,身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一个沙哑的嗓音:“声音大点,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他擡头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武警正提着枪看着他。

这个时候马警长过来和那个武警说了句什么,就又和王二驴说:“再打一次报告,声音大点,小心又挨枪托”王二驴眼睛火辣辣地看了打他那人一眼,但还是无奈的照做了。

穿过一个院子,中间好像有个假山,再过几排没声音的楼房,前面是一个狭长的路。

马警长走在王二驴的后面,王二驴拖着僵硬的步子往前走了一会,有个铁门上面写着“收审区”他走到跟前的时候,门开了。

里面出来了一个也和他差不多大,面无表情的人,那人指了指一个墙角,“你过去挖着。”

王二驴擡头看了看这里的陈设:中间一个桌子,上面胡乱丢着烟什么的。

三把椅子,靠墙有两个大柜子,再往后面就是一个门。

“看什么看?想逃跑吧?告诉你别想了,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挖好!”

那个家伙一边说着,一边和马警长在办交接手续。

这个时候,里面的门响了,出来了两个没穿制服的人,走到王二驴的旁边,擡腿就是两脚脚,“他妈的,让你挖倒知道不知道?还站着看?”

王二驴当时就火就起来了,他是个血性的爱冲动的男人,当时他忍不住就还了那个人一拳,正打在那个人的左胸上。

王二驴的臂力太猛了,那个人竟然飞出去,倒在地上。

“操你妈的!还反了你了!”

不知道那两个站着的人在哪里拿了两根警棍,气势汹汹地就朝王二驴砸来。

王二驴一边还手一边躲避。

这时,那个被他打倒的人猛然爬起来,手上拿着一根棒子也冲了过来。

被送来的时候,王二驴已经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和睡觉了。

转瞬间,他就被打倒在地上站不起来,当时感到浑身都疼,好像还有几个地方已经出血了。

但王二驴的眼睛还是不屈地等着三个凶神恶煞般的人。

“算了,算了,一个小年轻儿的,脾气是犟点,打几下就算了!”

这时站在旁边的马警长说了话。

听见他说了之后,那三个人就不再继续打他。

两个人把他搀起来,那个小pol.ice就问王二驴:“什么事情进来的?多大了?”

“三十岁,把别人的老二割了!”

王二驴闷声回答。

两个人吃了一惊,神色收敛些。

但在这个地方,什么都不足为怪,两个人马上又不以为然了,又开始问了一些其他情况。

按照他的问话,王二驴机械的回答之后,那两个搀着他的人开始脱他的衣服,烟、打火机、钱包、皮带、鞋扣全部都没收了。

王二驴赤身裸体的靠着墙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在做这样的事情。

“把衣服穿上!”

随着话声,他们丢过来已经不见了所有金属物品的衣服和鞋子。

那个时候,王二驴喘着粗气,瞪着锐利的眼睛,手已经攥得咔咔直响,恨不能再冲过去和这些土匪般的人拼了!

王二驴麻木的穿上了衣服,那个小pol.ice就和另外两个人说:“新来的丢到收七去,还敢还手,叫他们关照一下!”

那两个人就拖着我从后面的门走过去。

而他的行李是另一个人在地上拖着。

开了门他才发现,后面大概就是所谓“收审区”吧!

就和在学校的寝室一样,中间是路,两边是房间,不同的是房间的门全部都装了铁门。

每个铁门的后面都有几个脑袋在看着王二驴,眼睛里是敌视好奇的清光。

经过几个房间的时候还有人在喊“新犯子进来了还敢还手?丢到我们监来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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