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被轻轻翻过,细微的呜鸣都被当事人遗忘了。
所有的争吵化为沙沫,湮没在各自的心底。
慢慢缓过来的舒宁才几天没上网,再上时,事态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先是邮箱莫名出现一大堆的警告信件,再者是她各种社交号下,出现一大片的谩骂。
群众的舆论一边倒,被风声压得死死的。
宿主的各种信息也被扒了出来,从家庭成员到各种经历,都一一暴露在了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低下。
编辑行云敲来信息,最后问了一遍,需不需要她插手。
舒宁仍旧不急不慢回了一句,不用。
由于网站接受到太多关于她文章的举报,现在她的那篇新文也被暂时锁了起来。
大概,就差最后没有判定她罪行了。
黑子就像雨后春笋,蹭蹭的冒出来,一下子,就夺得了话语权。
她不堪入目的污蔑被她尽收眼底。
她摇了摇头,感叹:“真烧钱。”
她这边的情况不容乐观,阮玟那边也是水深火热。
那名消费者一口咬定,就是嘉德的产品导致他住了几天院,甚至差点食物中毒。
不论阮玟怎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倔强的牛犊就是不肯低下头,乖乖待宰。
阮玟又白忙了一天。
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出庭日了。
火烧眉头的危机感不容阮玟再过多浪费时间在那人身上。
她需要重新踩证。
但如今舆论也是一边倒,受害者纷纷冒出头,指控嘉德。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工作让阮玟的眼袋浮了出来,昏暗的房间里,散落着一张张印着资料的4A纸,“啪嗒啪嗒”的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
舒宁忙活回来,就见阮玟半闭着的编辑文字。
她再一看地上铺陈的各种资料,顿时了然。
刺眼的灯光被打开,阮玟压低眼睛,顽强的继续工作。
舒宁走过去。
威胁说:“你再这样,出庭日我就不让你下床了。”
阮玟哭笑不得:“不帮我就算了,还在说风凉话。”她虽是嗔怨,到底是停下了手,关掉word文档,伸了个懒腰。
舒宁低身,拿起桌边的文件夹。
文件里是关于最初指控的消费者的档案。
“王大度?”她念出口,“就是这人反的水?”
阮玟叹了口气,撑着脸,怏怏点了头:“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好处。据调解的律师说,他原本已经承认了是自己的过错才导致的住院,结果刚拿到钱回去,就立即发各种言论,诽谤嘉德。”
“还扬言说自己不会轻易接受调解的,随即还了钱,找到了律师,提起诉讼。”她困倦的简单说了一遍大致过程。
舒宁顺手扯下第一页,揉成团,塞进了自己口袋。
阮玟一放松,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弯下身,抱起阮玟将人放在了床上。
阮玟侧躺着,露出半张脸,另外半张脸埋在了白色的枕头里。
她突然发现,阮玟每一世的颜值都很高啊!
或是冷艳,或是可爱,或是柔美……比起她因人而异而言,阮玟的容貌一直都保持在一个高水平上。
这份附带的惊喜固然让她觉得赏心悦目,同时却给她带来不小的困扰。
比如,Elina。
她关掉灯,爬上了床,嗅着熟悉的香味,手自然的揽住阮玟的腰。
她闭着眼,入睡前,心思恶劣的想:她看上的人,谁都别想染指。
舒宁在出庭前的最后三天时,终于有空了,阮玟却是越来越焦头烂额。
她看着阮玟忙碌到没时间陪她吃饭,反而要去跟Elina交谈的背影,托着腮,不爽的用筷子戳裂了装菜的碟子。
菜汁飙飞到她衣服上,她瞥了一眼,回房间换了一套衣服。
换衣服的过程中,被她藏在口袋里的一团纸滚落了出来。
她捡起来打开了,对着王大度的憨厚长相眸光闪烁。
每个城市都会有最阴暗的角落,在发展极不平衡的D市更是如此。
世界范围内都著名的贫民窟就坐落在D市的最东边。
东边有个小村,叫四连村。
从最靠近四连村的电车站下来,徒步十几分钟,立即从彩色的大都市步入了灰暗的小山村。
破烂的楼房紧紧挨着,在枯树庄的包围里,相依相偎。
四连村被时代抛弃了,政府对于鱼龙混杂的这里也是无能为力。
舒宁走进去时,坐在灰土地上光着脚打牌的几个光膀男人冲她吹了几声口哨,眼中欲望涌动。
她看过一圈,贫民窟的人,几乎没有那个人是穿着干净的衣服的。
世界把他们彻底遗忘了,她如是想着。
她进来前,还看见村子不远处驻扎着几十个带枪的警察。
一路过来,也听闻许多陈年旧事。
前些年这里发生过暴动,几个接到报案的警察持枪赶来制止纷争时,被枪杀了。
事后犯事的领头人被处决后,这里也被视为犯罪高发区,严格检查起了这里。
“美女,找谁啊?”
舒宁对自己凑上来的男子轻勾嘴角,从口袋里拿出被剪下的彩色照,问:“认识他吗?”
虎头虎脑的男子看也没看一眼,单单搓着手,色眯眯的打量被贴身牛仔裤包裹的双腿:“找人?”
她握住照片,膝盖曲起,男子应声而倒。
他蜷缩在地上,拧起了沟渠遍布的脸,露出一口黄牙。
看戏的人缩起脖子,砸巴着嘴巴,完全没有要上来帮忙的准备。
她单脚踩在男子手臂上,压下身子,将照片贴到他眼睛上,笑着说:“乱看的眼睛可不能留。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懂?”
“懂!懂!”
她挪开鞋子,男子也顾不上疼痛,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看着照片。
他小心翼翼抬起头,周围哄笑他那副怂样,尤其是老人和孩子的笑声更加突出。
他额头流下一滴汗水,低下头的瞬间,阴鸷充满眼球。
亮堂堂的水果刀划过虚空,舒宁侧身一躲,速度不逊于他。
男子始料未及,扑倒在灰仆仆的地上,吃了一嘴的渣土。
舒宁不客气的踩在他后脑勺上,问:“他现在在哪?”
众人唏嘘一声,有小孩在拍掌,兴奋喝好。
男子爆出口一声:“草!臭婊子!”他用拳头捶打地面,奈何舒宁踩得死死的,使他动弹不得。
他眼球四处转动,忽然笑嘻嘻的说:“王大度嘛,不是在村口外的网吧里,就是去屯里泡小姐。靓女,要不要我带路咯?”
“嘁。”她轻蔑的笑了一声,目光冰凉,甩下了一句话:“就你这样,以为自己能做出什么?想意淫我,你未免太嫩了。”
她走过的刀山火海,是这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去走的。
刀尖舔血,于她,不过是家常之事。
她揉碎了照片,抛洒在日光下。
人们的目光麻木,见已经没有什么看点了,各干各的事去了。
网吧找过,不过并没有发现她要找的人。
她转向所谓的“屯里”。
“屯里”就是平常所说的“妓院”,距离警察驻扎的地方不远。
那是一条幽暗的胡同,太阳无法照射的地方。
阴森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糜烂的香味。
胡同口的死老鼠肚子里,蠕动着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虫。
里边陆陆续续有人影出现交替进入两侧的门口,却不见有人出来。
她跨过死老鼠,忍着对恶心的气味的不适,迎着另一条胡同口的阴风,走了进去。
脸颊深红的醉酒男人嗅到她身上淡雅的清香,急不可耐的扑了过来。
她甚至连动手的欲望都没有,直接躲开,男人就直接撞上了潮湿的水泥墙。
盘虬在水泥墙的藤蔓落下几根,遮住了男人的后脑勺。
远处看去,仿佛发情的藤蔓温柔的拥抱自己的爱人。
可她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这一切,太过腻味的画面看多了也会呕吐。
王大度仰躺在两个偏胖的女人中间,光着身子,只剩下一条四角裤盖着应该要被打上马赛克的鼓起的一团东西。
舒宁目不斜视,站定在三人身前,冷不丁命令说:“你们两个,最好滚出去。”
女人眼里闪过艳慕,最后归于麻木。
她们打着哈欠,玩着自己涂了指甲油的手指:“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这位爷已经选人了,你还不如去找替我们搓脚的大爷算了。”
她不想和她们废话,拔起桌子上插在水果上的刀,飞了过去。
水果刀不偏不倚,整整落在王大度跨间那一点细小的缝里。
女人都被吓坏了,张着嘴,根本吐不出一个字来。
“三秒。”她刚竖起三根手指,一根根又悠闲的合上。
本就不是有什么魄力的两人立即怂起来,捡起衣服,落荒而逃。
王大度夹紧水果刀,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后背渗一片冷汗。
舒宁站着,抛出自己的目的:“不管谁给了你多少钱,出庭时,我都要你证明嘉德是对的。”
王大度“哈哈”两声,拔出跨间的刀,把玩在手上。
他惊魂已定后,鼻子喷出冷气:“小姑娘,你不想要命了?”
她微微一笑,不逊气势:“谁能活下去,还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