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仍不怀疑他,楚齐攥紧两人肩头,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们的眼睛。
“不是提前了,而是我没有说实话。我早知开战日期,但那时我仍对议和抱有希望,不愿跟你们离开辽国,所以我害怕战争起时,你们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赶赴战场。其实太后判我入狱一年,我故意说谎,就是想在开战前夕把你们骗到辽国,然后再想办法把你们拖住。如果不是萧糙古害我,恐怕我真的会以刑期被延之名,将你们绊在上京。”
两人从未想过楚齐会欺骗他们,突闻此言心中惊愕,怔怔地听着谁也没有出声。
“对不起……都怪我太自私,没有考虑你们的心情。我会帮助你们一起抵御侵略,尽力弥补我的过错……你们能原谅我吗?”
听不到二人的声音,楚齐心里七下八下没有着落,如等待宣判的罪人,期待着又害怕他们的回答。
感到燕飞羽突然拉开他的胳膊,他只觉脑中轰隆一声,似有擎天立柱从底层迅速垮塌,铺天盖地的黑暗遮住了他的眼睛,令他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但这混沌惊恐的感觉只是一瞬,一双手穿透黑暗向他展开,随即他就落入一个安稳的怀抱,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虽带有愤慨不满,却使他悬在空中的心有了坚实的依靠。
“哼,你竟然做出这种事。算了算了,你本来就是只狐狸精,被你骗也没办法。反正边境的换防早已完成,辽军就算提前进攻,也占不到我们半点便宜。”
燕飞羽抱紧他嘟嘟囔囔,感到怀中的身体不停颤抖,歪过头在他脸颊蹭了一下,却见他闭着双眼,已经满脸是泪,不由愤愤地又哼一句。
“我又被你耍了还不曾哭,你骗了我们,我们却难以怨你,你明明该开怀大笑才对。”
“燕子说的没错,我们虽然吃惊,但也欣慰你如实相告。你的私心全因我二人而起,我们怎能怪你。除非你对我们继续欺骗,我们才会真的伤心。”
关维一直被他揽着并未挣脱,他擦了擦楚齐的泪水,柔声又道:“我们知道以你的立场,真上战场也是为难。回到宋后燕子要先回开封接受统一的调派,你就随他一起回去,在他家安稳的住下,我们一定凯旋而归与你再聚。”
“不行!你忘了我们要寸步不离了?”
被他们轻易的原谅,楚齐又是喜悦又是羞愧,更因关维的话而惊慌,他就是害怕两人在战场上出现意外,才想将他们拖延在身边。
他十六岁起就已纵横沙场,武功他虽不如二人,但丰富的战场经验定可帮助他们化解各种危机。
“这个……只是比喻罢了。”
关维无奈地笑笑,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
“我们知道你安全就好,至于我们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明白战场不比江湖私斗,凡事都会小心谨慎,一定平平安安的回去见你。而且回宋后我往泰山,本就要与燕子分开,英雄大会虽然开不成了,但了悟大师与几位前辈仍会号召到场的群侠抵御外敌,就算时间晚了一个月,我们这份力也不会少出。”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楚齐垂头又想落泪,他早想过二人在战场上不可能呆在一处,他能看住这个,就盯不住另一个,这两人在他心中同等重要,他根本无法取舍,不知该跟在谁的身边。
“我相信大师兄的能力,他也相信我不会有危险,难道你却信不过我们?”
燕飞羽松开怀抱,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抬起,脸上突起红云,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才犹豫地哼道:“而且我……还有你的生日贺礼未送,你中春药那回不能算数,等打完仗,我要让你尝到从未有过的……快乐。”
燕飞羽这半年偷偷买了不少龙阳之好的春宫图,上次排解药力时,他心慌意乱根本没用上他的学习成果。
楚齐伤身太重仍在慢慢恢复,这一路恐怕没机会欢爱,那就约在战争结束后,让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只会一味蛮干。
“小笨蛋,亏你此时还能想这种事。你们若想要,我随时奉陪。”
楚齐笑着将二人一起拥住,却化不开心中浓浓的愁绪。
他不想他们出现任何危险,哪怕只是潜在的也不行,他是否还有机会改变现状?
若拼上性命去争取,这场战争是不是还有转机?
“不行,你需要的是休息,这种事现在想也不要想。”
二人却同时将他按倒,让他躺下继续休息。
楚齐到现在身体仍软得像一堆棉花,连走路都不稳,绝不能再行损伤元阳的性事。
但开战的消息却比楚齐预想中来得更快,当晚他们赶到仪坤州时,街头有不少契丹人手持兵器游行欢呼,此地的汉人百姓受压迫已久,见此声势无不惊慌失措,甚至一些店铺早早就关了门。
“已经开始了。”
楚齐神色凝重,细听马车外的契丹人在庆祝什么,解释给另外二人。
“圣上与太后亲自领军,已将二十万大军集结于固安,随时都会发动进攻。”
“他们从固安出兵?哈哈,这边有我大宋的威虏军防守,辽军敢来,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燕飞羽说的底气十足,威虏军三年前于野战大败辽军骑兵,说起军中的二杨将军,更是令辽军闻风丧胆。
“是这支军队布防在此?”楚齐也知此军威名,暗道布兵之人果然有眼光,竟将最难啃的骨头正好挡在辽军突破的方向。
燕飞羽这才发现,他一不小心就把军事机密在楚齐面前露了底,张嘴瞪眼不知该怎么补救,干脆扑在楚齐身上,抱住他猛亲了几口。
反正等两军交战时,宋境守军是谁辽人自然知晓,而且楚齐身在千里之外又是他这边的人,就算被他知道了也无关战局。
楚齐知道他在别扭什么,笑着任他在怀中磨蹭,心中却道也许辽军出师就会不利,他也许仍有机会再向太后进言。
四人一路向南,战争的大幕也于九月十五正式拉开。
前线的战报已是辽国百姓传议的焦点,自然全是辽军战无不胜,于唐河遂城等地大败宋军的捷报。
但楚齐却发现实情怕是并非如此,因为捷报中没有一个实质的战果,竟连一个州城都没有攻破。
“哼,报喜不报忧,恐怕辽军已经遭逢连败,不过是糊弄国内百姓罢了。”
楚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虽然辽军起不义之师,但战场上死伤的都是他的同胞,哪一个家中没有父母妻儿,受苦的还不都是寻常百姓。
听他这样说二人心中放松,却又不知该安慰他什么,只盼他们能尽快回国,为国家出上一份力。
但越向南行道路越是难走,一些两国边境的辽国百姓害怕受到战争波及,纷纷向北迁徙,拖家带口赶着牲畜,害怕家园被毁于战乱,无不满面愁容。
辽国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被敌人入侵的宋国百姓,又该是何等凄惨。
他们心中急切,在楚齐能骑马后,四人弃车换马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尽管如此,在他们跃过边境接近前线时,这场仗已打了一个多月,并且已有确实的战果传向辽国后方。
辽军一场大败又一场大胜,一时间难以分辨两军谁弱谁强。
萧太后亲率主力围攻瀛州,十日未克反损兵三万,实为南征以来最大的败仗。
她无奈绕开瀛州继续向南,与先她一步南下的萧挞凛会合,同攻祁州终于拿下了祁州城。
楚齐却知辽军实已处于劣势,这场仗从九月打到十月,辽国实际攻占的城池只有祁州一座,并且已有孤军深入之嫌。
说好听的是一场大胜,若往坏处想,谁知是不是宋军诱敌深入之计,若断了辽军的补给线路,这十几万大军还能再撑多久?
楚齐望向飘荡着辽国旗帜的祁州城,现在太后与皇上正驻扎于此,对于此次南征,他们是不是已经后悔了?
“楚齐,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就能绕开战场,你随燕子去开封,我往东南去泰山。现在已经十月十五,在泰山集合的群侠定然早有行动,我要去与他们会合。”
进入宋境后他们救助了不少逃难的百姓,是以又耽误了几天。
而且他们孤身四人自是不敢到正面的战场,只是绕行在辽国大军的边沿,不远不近地打探辽军的情况。
四人身处祁州城外的一座村庄,这里的百姓早就逃空了,他们寻了间宅院暂住,屋内还算整齐,但粮食没留下半粒,显然百姓并非仓惶出逃,而是在辽军来前就被宋军转移了。
睡不多时楚齐突然坐了起来,他们同睡一张大炕,关维和燕飞羽一左一右在他身边,所以他刚有动作,另两人也跟着起来,原来三个人都没睡着。
“睡不着吗?”燕飞羽起身点亮油灯,因为明天三人要分作两路,他虽然相信关维的实力,但分别在即,他也烦乱得难以入眠。
“我想好了,明天我不跟燕子去开封,我要随阿维去找中原群侠。燕子会被派入军中我不方便随行,而且和阿维在一起,更能发挥我的作用。”
“你不能去战场,我不能让你和你的族人厮杀。”
关维把他拉在怀中安慰,楚齐顺势抱住他,埋头在他胸口闷声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们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让我在安全的地方干等你们回来,我做不到。”
心中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们,我若能活着回来,就说明这场仗不会再打很久,若我不幸身亡……
想到这里他抱紧关维宽阔的肩膀,暗骂自己怎能心生怯意,去想大事未成身先死这种不吉利的事。
如今战势胶着太后已陷入进退两难之地,他只要偷入祁州再劝太后,定能说服她再生与宋求和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