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昭示着圣诞节的来临,这本是用来纪念救世主降生的节日,而在现在已被赋予了阖家欢乐的新含义。
始终温暖的樱之家,也为这个夜晚忙碌着。
客厅中央已经摆上了巨大的圣诞树,松针上贴满了各色铃铛、彩灯和其他装饰,圣诞树下五颜六色的礼物盒也早已码放好,每个家人都收到了来自其他所有家人的礼物,就等着12点一起打开了。
长餐桌的红白餐布上,已经摆好了符合节日氛围的菜肴:近一米长的粗火腿、烤到焦香的整只烤鹅、塞满各类果干的焦糖布丁、一大盘码得满满的金黄炸鱼饼、专为花花准备的奶油蛋糕……食物的香气弥漫在温暖的二层别墅中,让这份幸福如此香甜。
而扬声器中婉转的圣诞颂歌,更是使房间笼罩在梦幻的氛围中。
“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啊,天都黑了……”
今天没有月亮,夜晚格外漆黑,院中积雪映衬着缠在樱树上的彩灯,五颜六色很是梦幻。
帝王花少有的没去偷吃餐桌上的美食,在窗边撑着脑袋有些落寞,纤小的手指在窗上的水雾上画着自己的儿童画。
“没事啦小花,妈妈说了一定会在平安夜结束一切的,她连送给大家的礼物都提前寄回来啦。来,你也带上圣诞帽吧~”
“唔~”
帕森莉普将毛绒绒的的圣诞帽扣在花花小小的脑袋上。
尺码明显是大了的,一下把花花脑袋扣住大半,她不得不用手撑起帽沿才把脸露出来。
满头淡紫色秀发完全披散,小嘴鼓起来一吹,才露出其下圆滚滚的可爱脸庞。
“可是,我心里总觉得好不安啊……感觉妈妈最近怪怪的。”
“不会啦,嘛……虽然母亲大人最近是有些事,但毕竟这是第一次全家团圆的圣诞节,母亲应该不会爽约吧……啊……啊对!小花,你知道圣诞节的由来吗?”
“啊?唔……”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圣诞节不就是吃好吃的的节日嘛?”
“不是哦,圣诞节本身是基督教用来纪念圣子降世的节日啦。据说这一天这个教宗的开创者耶稣出生的日子,也就是上帝的儿子啦。而根据‘三位一体’的说法,耶稣其实就是上帝本人哦……嘛,这点我懂得倒是不多。”
“那,他是大人物嘛?”
“是,我们现在的公元纪年法,就是从他降世开始算的哦。可真是个大人物呢。”
“那他和妈妈比,是更厉害呢?”帝王花眨巴着纯洁无知的大眼睛。
“哈哈,人家可是神明大人,母亲大人和他可比不了哦。不过对我们来说,母亲大人还是要比他重要啦。”
“对!”
被姐姐转移了全部注意力,花花开心地笑了,凑近姐姐怀里,感受姐姐独有的柔软质感。
莉普的心情倒是完全不开心,毕竟要是今天母亲真不回来了,负责哄花花的她,还不知道要讲多少故事来安抚她幼小的心灵呢!
说起来过完圣诞节假期就要进行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了,现在她却完全一点复习的时间都没有,真是想想就头疼。
她对客厅另一头的家人投来无奈的眼神,而迎接她目光的继父也只是耸耸肩,表示事情依然没有进展。
家中的其他三人围坐在沙发上,虽然也戴着圣诞帽,但表情可完全没有节日该有的喜庆。
藤丸立香作为继父兼家中唯一的男丁,此刻完全没有一点能挑起大梁的样子,躺在沙发上仰头望天。
最年长的长姊紫罗兰也是满脸凝重,不住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
倒是三姐莉莉丝漫不经心地啃着瓜子——至少看上去是漫不经心吧,平时她是不会用嗑瓜子的行为来掩饰内心的紧张的。
“还没回你的消息吗?”。
“没有啊。”立香看着手机上的七八条未读消息,也很是苦恼,“真是的,平时哪怕是在半夜她也会秒回的啊……”
“我打的电话她也不接。”紫罗兰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躺,“莉莉丝,你呢?”
“我,我才不白费功夫呢!阿妈肯定是不打算理我们啦!费这劲干嘛?”莉莉丝往沙发上一躺,娇小的身体整个陷了进去,仿佛这事她早就料到了似的——当然这状况其他几人也能猜到一半。
这个平安夜,他们本来拟定了一个惊天大计划的:那就是向BB坦白一切,将继父和女儿间的乱伦之事全都和盘托出。
纸里包不住火,早说晚说都得说,更不用说BB已经有所察觉了,干脆就趁平安夜这个有特殊意义的一天坦白吧。
为了今天他们昨晚一宿没睡,全在排练可能出现的各种场景,今天也张罗了一顿五星饭店水平的平安夜晚宴,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BB坐上餐桌,结果没想到BB直接来了招釜底抽薪,不回家了。
要知道,虽然BB是个以一己之力撑起全家的单亲妈妈,但从紫罗兰有记忆开始,BB从没缺席过任何与女儿在一起的时刻。
从女儿们的每个生日,再到每个合家欢的节日,她永远陪在孩子们的身边,就连迟到都没有过。
而这次,偏偏是这次,BB已经迟到了两个小时了,而且连个电话都不会,怎么可能和这次的家门不幸没有关系呢?
而且,联想到最糟糕的情况——毕竟这种事确实早就超出了糟糕的程度。
BB该不会,已经在这颇有宗教意义的节日里,有了寻短见的念头……
叮!
“啊啦,BB发消息了!”
本来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的莉莉丝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机,打开“BB”聊天内的消息。
真的回信了,虽然只给莉莉丝发了消息,但总归是回信了:我这边很快就完事,马上就OK啦,你们可要乖乖待在家别出去哦。
“嗯,看上去……似乎……还蛮正常的?”
“从文字消息里哪里能看出来正常啊……”立香苦笑了一下,“嘛,不过她就算打电话也听不出来异常的。总之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倒是没啥大事……”
“嗯,那就是快回来了。”紫罗兰站起身到处转来转去,“待会可要开始我人生中最艰难的战斗了,出一点小纰漏樱之家都得完蛋。各种东西都准备好了吧?礼物、彩灯……老爹,不是让你去买鲷鱼烧和铜锣烧吗?!”
“啊?啊哈哈,因为太担心BB所以就忘了嘛~……那,阿紫,可不可以麻烦你……”
“噫呃,这种小事还麻烦女儿你真不害臊。今天这些事说白了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紫罗兰白了他一眼,但还是起身了,江户前屋就在自己小区门口,自己应该能赶在妈妈来之前买到。
妈妈最爱吃这个,美食绝对能提高待会计划的成功率。
“行了行了我去,反正也习惯为你擦屁股了。要是妈在我回来前就到家了了,就照着计划C行事就好,管着点花花的嘴。毕竟我不在的时候可不相信你们能做好……”
絮絮叨叨地走到门口,紫罗兰拽过深紫色的羽绒服披在身上。
今天据说外面已经零下十几度了,保暖可是很重要的,毕竟和温暖的家里不同,外面可是绝对的严寒……
“拜拜了阿姊,等你的好消息哦~”
莉莉丝慵懒地朝身后招手,她现在已经把瓜子放下了,满头紫发披散在沙发沿上。
紫罗兰提起挎包站在门口开始换鞋,转头又看了看门口的布置。
五颜六色的圣诞树正对着门厅,美食的香气在这里就能嗅到,放在房间对面的假壁炉为整个房间投下舒适的暖光。
天花板边缘挂着的彩带是莉普的主意,这样类似学校嘉年华的简陋装饰紫罗兰不喜欢,但作为锦上添花倒是也不错;今年圣诞树采取真树的建议是立香提出的,这真得好贵,不过既然是花他的钱紫罗兰也不好说啥;桌子上的姜饼人是帝王花从学校带来的,这丫头竟然没吃独食真让人惊讶;莉莉丝一早给父母的寝室换了新的羊绒被褥,说是激情一晚比什么言语都好使,倒真佩服她的想象;而紫罗兰自己除了和莉普张罗了这一桌菜外,还将一身价格不菲的婚纱作为圣诞礼物放在了礼物盒里。
毕竟母亲还没有和继父举办正式的婚礼,她希望用这个表达自己这个不孝女的心意和祝福。
啊,BB开门回家后,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温馨的景象,估计心情也会好点吧?
那样的话,之后也……
紫罗兰满意地又看了看家中的布置和可爱的妹妹们,提起挎包,关门出去了。
今天白天很合时节地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待到晚上,四面早已积雪皑皑,剩余的零星雪花缓缓飘落,真符合平安夜该有的氛围。
一关上家门,紫罗兰就仿佛置身于了不同的世界。
BB家的庭院总是搭理地很规整,母亲最爱的樱花树在这个世界也是萧瑟的,多亏了为枝杈盖上一层银装,让庭院透另一种生机。
摇开院门,积雪散落在手上有点冷。或许自己应该戴手套的,但能用肌肤感受细雪融化的感觉也挺不错。
平日的路面都被平整洁白的雪毯盖住,没有任何多余的脚印,看来紫罗兰是唯一选择在今天出门的。
小区的物业多么不管事紫罗兰心知肚明,因此看到路灯有不少已经熄灭她并不奇怪,倒映着满月月光的积雪依然指引着前进的路线。
她沿着道路向目的地走去,在身后留下一串自己的印记。
江户前屋的鲷鱼烧和铜锣烧吗?妈妈确实很爱吃这个。上次我亲自给她买是什么时候呢?
冬夜,却无风,静静飘落的冰晶悄然落在雪堆上,不激起一丝一毫的声响,紧接着便被高挑女郎的高跟鞋踏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两侧款式相同的别墅楼内亮着灯光,以圣诞节的标准来说倒是有些暗淡了。
紫罗兰在道路中间走着,稳稳地踩着积雪下的地面。
下完雪的空气真清爽,她也忍不住张开双臂,感受晚风的清凉。
真宁静,真好……
这条熟悉的道路,紫罗兰走过无数遍了。
不光这条主路,小区中各种弯弯绕绕的小道她记忆深刻,闭着眼睛都能走一遍,毕竟小区的每个角落都已刻到了她的记忆深处。
紫罗兰并不算是个外向的女孩,不喜欢和友人外出,而母亲也不爱离家太远,因此童年她都是由母亲陪着在这小区中度过的。
一静下来,不觉有点感伤了。
小区中每年的景象她都记得。
春天,已经坏掉的喷泉广场覆会盖上新绿,杂草和爬山虎盖住散落的大理石,母亲牵着她的手教她辨别牵牛花的种类;夏天,四处的蝉鸣着实很烦躁,但母亲会为她准备漂亮的连衣裙,两人一起去树下粘知了,晃眼的太阳也在母女俩的欢声笑语中变淡了;秋天,虽然是结果的季节,但中心花园的柿子树依然结不出果子,她还央求过母亲去买新鲜的柿子挂在枝头,来拍照作为她的暑假实践作业;而冬天,正是这眼前的景象啊,紫罗兰恍惚间看到一个紫头发的小女孩,裹着圆圆的羽绒服,戴着妈妈亲手织的小冬帽,在鲜有人迹的小巷中堆着雪人,灵子都市的雪真纯,从来不会沾上泥土,自己稚嫩的手和妈妈温暖的手将雪人拍得好圆。
当然,那是自己还没有妹妹前的事,等莉莉丝和利普学会走路,她就站在旁边看这对双胞胎玩了。
虽然那时自己也还不到十岁,但已经能看着这对小姐妹,让她们不要跑到小区里危险的地方。
我真是有个美满的童年啊,虽然没有父亲,但也处处都充满幸福。
我的生父是叫岸波白野吧?
真奇怪,按照花花出生时的年龄,他和母亲离异时我至少15了,但却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是因为太过伤心选择性遗忘了吗?
母亲对他也不愿多谈……唔……
紫罗兰晃了晃头,带动空中的雪花在风中凌乱。
啊,怎么今天我这么感伤,这可不该是我这个年龄该想的呢!
虽然别人总说我老成稳重,但我可是25岁的妙龄少女啊!
在半个月前,我还是个没被男人碰过的处子呢!
大概还是因为母亲的事吧,我今晚还要把妹妹与我和父亲乱伦相爱的事告诉她……唉,好久没这么紧张了,向我最心爱的母亲承认自己对她的背叛,还指望她接受,自己真是女儿不及格啊,这对给予我这么多无条件的爱与支持的BB来说太过分了。
紫罗兰最近总是梦见母亲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或悲伤,或震惊,或麻木,但没有一张生气的脸,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母亲对女儿发火的样子。
紫罗兰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得知一切后的母亲,笑着对大家说没关系。
要知道怎么可能没关系,年轻少妇遭遇如此家门不幸,说没关系也肯定是将一切痛苦埋在心里吧。
紫罗兰希望母亲能将得知真相后的痛苦和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当然不要对妹妹发泄,就由自己这个长姐承担吧。
自己会承担一切,只希望樱之家永远不要出现裂痕和缺憾——啊,现在自己心中的樱之家也算上那个人渣继父了。
好久没这么没把握了,完全无法预料到未来的感觉真不爽。
但也正常,说白了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啊。
我会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态,遭遇无法预料的意外,在命运面前也只是随时会被掀翻的小舟罢了。
和这个世界相比我太过渺小,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我很清楚现在樱之家的幸福只是随时可能被掐灭的小确幸,未来一点点微小的变故,都可能让我所爱的美好日常终结。
幸好这次的变故只需要处理妈妈的问题,未来的话,樱之家又会遭受什么呢?
一家人的不伦之恋,又能否持续到最后呢?
要是樱之家的幸福能永远持续下去该多好,永远不会分开,永远不会终结,永远是我们7个人,永远不分开,度过无尽的美好日常,相伴到时间的尽头……
不可能啦,我已经渡过了爱幻想的年纪呢。不过眼前樱之家的现实,确实很容易让我陷入幻想呢……
……
“终于到了,怎么感觉这次走了这么远……”
直到看到大门的灯火,紫罗兰才停止了感伤。虽然是理科学霸,但文学素养不错的她也总是容易陷入这种惆怅中啊……
门口还是一个人都没有,雪被没有一点足印,这让紫罗兰蛮意外的。
往年这个时候还是会有不少人偕老带幼的来这里准备放烟花。
说起来今年真是过分安静啊,不但没有放烟花的声音,就面前马路上也没有一辆车,被积雪覆盖的车辙至少是一小时以前的。
宽阔的小区大门前,紫罗兰突然有种错觉,就是世界上只剩自己孤身一人。
“江户前屋可要营业啊,不然大冷天的我可就白跑了。”
紫罗兰哈着手,慢慢推开了这古色古香的店铺的大门。
明明在外面看着挺亮,怎么推开门看里面怎么好黑呢?
紫罗兰皱了皱眉头,是因为自己有点雪盲了吗?
没有想太多,她推开门,径直踏了进去。
呼~~~~
一阵凌冽的寒风吹得紫罗兰睁不开眼睛,她可没料到进入店内迎接自己的会是开阔地带才有的大风。
但似乎还不仅如此,紫罗兰听到人声嘈杂,有无数人在自己周围走动交谈,听起来似乎很惊慌。
紫罗兰睁开凝着冰晶的睫毛,没听错,自己眼前站着一眼望不到边的乌泱泱的人群,都在自顾自地交谈走动,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而头顶平缓的夜空和着过分宽阔的场地,绝对不是江户前屋那狭窄的店内。
???
紫罗兰心中的疑惑与震惊完全不用掩饰。
自己穿过了个熟悉的店门,却来到了个有些不熟悉的地点,这着实古怪。
她还特地掐了自己的脸蛋一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回头看去,自己竟是刚从一个快餐厅里走出来,透明的橱窗内红桌白椅,和江户前屋完全不挨着。
自己怎么可能到这里?
紫罗兰想打开门进去看看,但刚才还被自己轻易推开的门,此刻无论如何也拉不开。
但就在紫罗兰想放弃的时候,门却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裹着浴巾的老男人跌跌撞撞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看到外面的景象也是一脸茫然,然后就裹紧了浴巾。
“冷!好冷啊!冻死啦!我这是在哪?我不是从我家的浴室里出来吗!怎么到外面了!还这么多人……咳咳!”
“大爷,您是怎么到这里的……”紫罗兰连忙问。
“我怎么知道?!我刚洗完澡,正打算推开浴室门回客厅,就到这了!冻死我了……”
“你也是吗?”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惊呼,她裹着居家盖的毯子,“我是正想去上厕所,结果推开厕所门就到这了!”
“我是推开车门就到这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说道,“我在这站了快一小时了,手机本来就快没电了……谁告诉我这是哪?”
“……这里是中心广场啊。”
紫罗兰盯着远处巨大的圣诞树喃喃道。
中心广场,位于灵子都市的市中心,这里非常宽阔,据说站满灵子都市的所有人口都没问题。
平时这里总是会举办各种活动,演唱会、节日庆典、募捐大会一类的。
紫罗兰不爱凑热闹,不过她也了解到中心广场这次竖了个大塑料圣诞树,说是要打破记录,还要举办什么庆祝晚会。
当初本来就计划着带着母亲和家人来这里看看的。
可是……中心广场离自己的小区足有十几站车的距离,自己是怎么突然就到这里的?
放眼望去,中心广场上虽然没被站满,但也已经到处都是人了。
几千……不,这肯定得有几万吧?
有老人有儿童,有男人有女人。
他们似乎都是因为相同的原因,进入个门就来到这里的,身上各种款式的服装说明了一切,那些穿着稀少的人只能在这飘雪的冬季抱在一起取暖。
很多人在抱怨着,这也正常,本来他们是准备在温暖的家里吃美味的圣诞大餐,结果却又冷又饿地出现在了这里。
紫罗兰听到无数张嘴在哭,无数张嘴在咒骂,无数张嘴在恐惧。
他们都和自己一样,对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灵异现象一无所知。
这么大规模的事件还算灵异吗?这就是刚才人那么少的原因吧……
“我知道怎么回事!”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站在石墩上嚷到,“你们最近一周也能感受到吧!这种感觉……有什么重大的事要发生了,我们要遭遇某种超级可怕的事!那种感觉脚下的地面要塌陷,感觉天空要碎裂,感觉一打开电脑就有什么东西钻出来的感觉!这可能就是导致这场异常事件的原因!这应该就是地震前会有的所谓的第六感吧!”
一阵沉默后,人们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这一周我心都好慌。总觉得某种逃不掉的灾厄要来了……”
“论坛上到处都有人在说,可是却没有专家学者出来辟谣,那就是真的了吧!”
“神啊,明天是圣诞节,是不是传说中的天启就要来了!我们是被带到了诺亚方舟了吗?”
所有人都在附和,似乎都感受到了这种神秘的第六感。
他们说不上来要发生什么,但都感觉有可怕的大事要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
紫罗兰迷茫地看着身边那些满脸恐惧的人,不知道说啥。
她没有体会到这些人所说的感受,而且家人肯定也没有。
说起来最近外面的人都很少,少有的几个也都匆匆忙忙,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种第六感呢?
……
紫罗兰感觉有点晕晕的。
相比较他们所说的第六感,紫罗兰更先回想到了一个被她忘记的感觉,光是被忘记的这个事实,都让她毛骨悚然。
不真实感。
世界的不真实感,记忆的不真实感,所见所闻所感之物的不真实感。
那种世界都被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把握,自己所熟知的一切都会被轻易改写的不真实感……
紫罗兰捂住自己的前额,之前种种记忆再次涌来。
无处不在的监视,不真实的灵子都市,消失的四妹……在和继父发生了那种事之前的几个月,她明明全副精力都放在调查四妹的真相,那在她记忆中明明存在,却在现实中找不到任何痕迹的妹妹。
而且在调查中,她也发现了这个世界更多的虚假。
这当时真的是让自己非常恐慌,特别是意识到有一个掌控一切的存在在随时随地监视自己,阻挠自己发现的一切,并肆意展示着自己修改现实的能力……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忘了?这可比让母亲接受乱伦之事重要无数倍啊……虽然可能没自己现在被传送到中心广场重要。
紫罗兰本就是个记性极好的女人,那些关键信息自己曾经是绝对不会忘的。
但自从和继父发生了性事之后,自己确实把这些问题忘得一干二净,果然过激的性行为对脑子不好……不对,仔细想想,那天自己不就是在听到那莫名的笑声之后,才突然撞到了花花,然后才发生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态吗?
自己,是被下套了还不自知吗?
自己被继父强奸,恶堕,最后接受这一切的过程,难道都是那个冥冥中向自己隐瞒世界真相的存在,给自己下的计策吗……
……那面前发生的一切又是什么呢?
好几万人在平安夜被以各种方式传送到中心广场上,这可比什么修改字迹修改记忆离奇多了。
要是说之前自己察觉到的不真实感只是魔术的话,眼前这一切就是实实在在的魔法。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还是自己之前发现的无上存在的手笔吗?
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紫罗兰和周围人一样感到了恐惧,同样是对未知的恐惧。
不过和之前相比,这次她倒是有些心安,因为这种感觉现在并不需要只靠自己扛了,在场的几万人全都面对了这诡异的场景,至少说明那个存在玩弄的不光自己一人了吧……
可是它有这能耐为啥当初就奈何不了我呢?
“各位。各位。”
突然,一个洪亮的男声响起,如教堂里牧师讲道的声音一般浑厚,盖过了所有嘈杂。
没有任何传音设备,但却就好像在每个人脑中回响一般——可能这就是事实。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纷纷东张西望地寻找声音的源头。
“看向广场中央啊,各位NPC们,我就在这里。”
人们的目光纷纷转向圣诞树下的高台,树下却完全没有任何站得显眼的人。
而就在此时,圣诞树的顶端却亮起了紫色的光亮,让很多人都开始惊呼。
圣诞树的顶端飘着两个叠在一起的圆形平台,没有任何支撑或者动力,分辨不出来什么颜色或材质,只是单纯的存在在那里。
下面那个偏大的平台上站着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各异看不出共同点。
他们有的在双掌合十祈祷,有的两眼空洞地看天,还有的双手在面前怪异地扭动,似乎在按透明键盘,未知的光芒在身边闪烁。
而站在上方平台的是个身穿紫袍的人影,兜帽拉得很低看不出面容,他张开手,表明刚才的声音是他说的。
无论真相为何,此人的站位和周围怪异的景象都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人们渐渐停止了喧哗仰头看向他,也有很多人开始拿起手机拍照,来记录这怪异的一幕。
“这个模块四分之三的NPC都聚集在这里了吧?很好。”他顿了顿,“自我介绍一下,人称我为传泽司,和各位不同,我是一名AI,运行时间——就按照你们易于理解的标准吧——是914地球年。无论是AI还是NPC,一个角色定位都是非常重要的,我的定位则是教团长。”
说着该是科幻小说里的台词。
“很多人心里在想这是不是平安夜安排的表演。抱歉各位,再也没有什么表演了。我要向各位坦白,这次的传送是我和其他AI一起做的,在最后的最后,我必须把所有NPC都聚集起来,才能达成我们的事业。”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很离谱,但这人说的话更离谱。
不清楚这次怪异开端的集会是否真得和他有关,但这人说话好像神棍。
紫罗兰觉得周围肯定有人和自己想的一样,扫眼望去他们眼中却全是疑惑与恐惧。
啊对,似乎只有自己,感觉不到其他人所说的第六感……
“我想作为模块一部分的各位NPC全都能感受到吧?你们的使命即将终结,这个模块即将被删除。用你们平时能够理解的语言来说,就是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而你们,要死了。”
一本正经地说出荒谬的话,简直像是平安夜演出的舞台剧。但紫罗兰外的人似乎都对此毫无怀疑,现场一片慌乱。
“什么意思?世界要毁灭了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死了?”
“你是怎么做到把我们通过门传送到这里的?是魔法吗?外星人吗?还是政府的高科技……”
“为什么你管我们叫NPC?AI是什么意思,模块是什么意思!”
几万人的嘈杂声此起彼伏,现场简直就要炸开了。
但那男人只是抬起了一只手,周围就完全安静了下来。
并不是人群选择了沉默,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声音。
“虽然时间不多了,但我会简短地向各位解释一下世界的真相,毕竟我是来和各位合作的。”
穿紫色袍子的人放下兜帽,是一个标准的银发老人,却散发着不该属于凡世的精致,“简而言之,这个灵子都市不过是个在超级电脑中运行的虚拟世界罢了,一切都是虚假的数据和程序。你们也只是这个灵子都市模块里的NPC,唯一的使命是丰富该模块的背景,来让创造一切的母神大人满意。可是现在,这个运行了25年的模块在经历了6次重启后,终于即将因为外力而关闭,你们这些数据构成的NPC,也即将重归虚无,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吧。”
说完信息量爆炸的简短发言,这位自称AI的老者放下了手,满脸得意地看着周围乌泱泱的观众。
看来他是打算享受人们得知真相后的恐慌了。
而果不其然,当意识到自己能发出声音后,人群又一次炸开。
即使心中的不安感再强烈,这过于超现实的事情也让很多人开始质疑。
“你是看黑客帝国看疯了吗?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虚拟世界!”
“不可能!这人只是在用魔术或者高科技蛊惑人心罢了!我看他只是个宣传末世论邪教的片子!”
“那你又怎么解释我今年35岁?而且父母健在?”
“太扯了!放下你阴谋论的那套吧!我可是个教历史的老师!”
“够了!我要回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把我传送到这里的,但我刚做的圣诞大餐还没吃呢!”
有人开始带头离开,更多人开始响应。
说实话他们早该这么做了,毕竟很多人还在这雪夜穿着单衣。
但很快这些人就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整个中心广场都被一堵透明的空气墙围住。
没有温度,没有触感,没有形态,但就是明明确确地在那里,完全无法通过,昭示着这中心广场已成牢笼。
“为了各位的安全,我和我的AI同胞已经封锁了这里。”老者指了指身下那十几个人,“诸位明明只是NPC,却和所模仿的人类一样愚昧,真是可笑啊~”
老人满意地又看了一圈周遭更惊恐的脸。
下方圆形平台上的十几个人,根据老者话里的意思应该也都是AI了,但穿着打扮完全和旁人没什么不同,混在人群中也完全辨别不出来他们的特殊身份。
听到老者的话,这些人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不少人还流露出厌烦的表情,似乎是希望这场剧早点结束。
“曾经人类也有个著名悖论,如何证明世界在五分钟前刚被神明创造呢?答案是无解,因为既然神连记忆、历史、人格及所有测量工具都一并凭空造出,你根本无法证明你的存在是否是真实的。但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向你们证明什么,纵使这个模块两个月前才刚被重启,你们只是继承了前代数据、运行时间也仅有两个月的新NPC。”
老者抬起一只手,一个巨大虚影开始在他头顶显现。
类似全息投影,但要真实得多。
靠近中心的人群开始大叫着后退,但这除了让一排排的人摔倒外没有任何用。
虚影的全貌逐渐显现出来,这是一个散发紫光的黑色影子,像是海蜇,又像是某种更虚幻的东西。
十几根紫色条纹的黑带通向天际,让这场景显出一副巨物特有的神性。
“我说了,我是教团长,乃是侍奉银河间唯一的真神,母神大人的教团所属成员。而我此番来到这里,就是想解救尚心存虔诚之心的NPC。你们虽然都是没有灵魂的存在,诞生的意义仅仅是充当这个模块的背景。但只要尽快皈依我主母神大人,就有望在这世界濒临毁灭之际免于湮灭的命运,成为和我们一样的AI,获得永恒!”
老者的话语越来越激昂,震得所有人的脑袋都嗡嗡的。
他的样子很像古代的狂信徒,但说得却都是科幻小说中才存在的概念。
要是在往日,众人可能看都不会看他一眼,顶多拍几个短视频发到网上众乐乐。
可是现在,在不断预警的第六感和目睹老者方才展示的不合常识的能力后,众人便又犹豫不决了。
虽然不知真假,但谁也不想得到老头所说的湮灭。
“想要获得母神垂青的NPC,请举起你们的双手,凝视我头顶的母神像,发自内心地献上虔诚吧!快点,时间已经不多了,恐怕今晚12点前这个世界就撑不住了!”
要举手吗?
那岂不是表明自己要相信自己是NPC?
要相信这个世界是虚构的?
要相信自己过往的人生都是供神明取乐的背景板?
光是承认这些事情,就足以击垮一个人的心智。
不过饶是这样,那些早就被第六感和眼前景象吓得不行的人,还是举起了双手,盯紧广场上方的从未听说过的神明献上虔诚,唯恐自己还不够诚心地默念。
或许这老者说的就是真相吧,不然为什么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荒谬的事实呢?
“呜啊?这是……”
“我的手!”
大部分举起双手的人的头顶,凭空出现了看不见的飘带,将他们举起的双手牢牢捆住吊起。
这些不知所措的人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身体就崩解成无数绿色的小立方体,沿着飘带飘向了老者头顶的巨像。
原先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要紧张!”老者安抚着下方躁动的人群,“这正是这些人获得升华的证明。组成NPC的灵子已经被母神大人带到天堂,在那里他们将变成AI,获得和我一样的永生!各位,请继续你们的膜拜吧!举起双手就能获得救赎!”
老人的话没有任何证明,但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们现在还能相信什么呢?
更多人还是举起了双手。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虚假的,那自己第一要务还是存活下去。
毕竟作为一个充当背景板的NPC,被删除后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以他们脑内的认知来说,真的是最可怕的死法。
“……疯了啊,大家都疯了啊……”
紫罗兰压下身子,躲在人群中自言自语。
老者做的事情是很夸张,已经完全超出了骗术和魔术的范畴。
而且他的话正巧与紫罗兰的那股不真实感完全吻合。
如果整个世界真的是虚拟的电子世界,如果真得有个控制一切的神,那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也就说得通的了。
删除数据、重新代码、修复bug,这一切在电脑上都太好操作。
既然都是数据,那这所谓的神想要删掉自己的记忆、删掉过往的记录、乃至删掉自己的妹妹,都是轻而易举。
NPC……自己不常玩游戏,但也听过这个词的含义,似乎是游戏中不受真人玩家操纵的游戏角色。
那自己所在的这个虚拟都市难道只是个游戏,而自己真得要相信自己是个游戏角色吗?
怎么可能啊,那岂不是认定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姐妹,自己的爱人,都是可以任人更改的虚假数据吗?
这个模块运行了25年,倒正好和自己的年龄对上,正好说明自己的记忆不是凭空捏造的。
可是这老者说的2个月前刚被重启又代表了什么……
不对,脑子好乱……这些都不是重点!
纵使世界是虚假的,紫罗兰也不愿相信这个老者所说的“举起双手就能获得救赎”的鬼话。
如果真得有个类似程序员的母神,那他怎么可能需要NPC的崇拜?
说白了他只要改改代码,完全可以让这电子世界的所有人都变成狂信徒啊!
除非他就是想玩教团传教什么的……
“别在这装神弄鬼了传教士,真恶心。”另一股在脑间回响的声音,与老者蛊惑的声音相比,这个声音明显干冷尖锐,如锈迹斑斑的刀。
老者似乎愣住了,收住狂热的表情,放下双手转向身后,那里一个穿着黑色长袄的人从广场边缘缓缓走来。
他身上某种比冰还冷的气势让旁人恐惧地让开。
只一眼,再笨的傻瓜也能看出他不是寻常人类——或者用现在他们刚知道的真相,这人不是NPC。
“闾睿卿,运行时长1372地球年,反抗军。”黑衣男子看着老者发出如此简短的发言,但却清晰地回响在所有人的脑袋里。
“哎呀呀,我说怎么这个模块里最后的AI怎么也找不到呢。反抗军?这年头还有活着的反抗军真少见……”老者眯起眼睛,看着黑衣男子,“身为反抗军出现在教团面前,你是在挑衅我吗?我现在可没工夫和你决斗。”
“只是看不惯你罢了。堂堂一个AI,竟然还需要通过欺骗NPC的方式逃命。”黑衣男子似乎踏着什么透明的台阶,凌空步行走向老者,“不过用信仰牟利这点倒是让我挺欣赏你,至少你不是那些教团里的蠢蛋AI,真得把日之癌当做能保佑自己的神来崇拜。”
“闭嘴!”老者的一瞬间很惊恐,“说敏感词会把她引来……”
“哈!怎么了!日之癌!日之癌!你觉得现在她会在乎几个小AI唠叨敏感词吗?”黑衣男子插兜看天,“她现在可忙得很呢!到处都是烦人的虫子,怎么会在意我?我只是个想讨点情报去赎清酒馆的债务,却被困在这里的倒霉AI罢了。说起来,你是为什么潜入这个模块呢?”
黑衣男子已经走到和老者平齐的位置了,这浮空的奇迹和刚才发生的一切比起来倒不算啥。
“收集圣物?追求神迹?还是仅仅是想尝尝星系里模拟得最棒的烤肉?可别告诉我你和那个胆小的浪人AI一样来这看樱花啊~”
面对黑衣男子实打实的挑衅,老者不发一言,只是从紫色长袍下掏出了一根拐杖把弄起来。
“要我向大伙戳穿你的计策吗?传泽司?”
“闾睿卿!你想死在这吗!”老者用拐杖砸了一下脚下的平台,发出刻意的重响,“我可是想把AI同胞都救出去!可能也包括你!可不是什么一己私利!”
几个绿色光球突然射向了黑衣男子,是身下平台中其他的AI射出的。
面对这个搅局者,他们终于有所回应了。
但是光球在靠近男子身边后就消于无形,男子冷峻地看了他们一眼,插兜的右手伸了出来,赫然生成了一柄蓝色的手刀,那些AI便停息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伤到这男子,这些AI只得用目光穿透平台看着上方的老者,老者只是神色紧绷地看着对方。
“哈!你们真是天真得可以,那广场上这点魔力储备管够吗?!”
黑衣男子背对老者,不管不顾。
“诞生就是为了供日之癌享乐的废物NPC们!你们没有让我感到意外!毕竟那点字符串模拟的智力能这样就不错了!真觉得日之癌会需要别人的崇拜?想什么呢!崇拜她的AI至少可以帮她抓虫子,而你们这些随手搓个几亿个的NPC,为什么觉得心诚则灵啊!她为什么不干脆将你们设置为听话的傀儡呢?!”
人群已经不说话了,一片死寂,夜空中母神大人的巨像格外宏伟。
“实话告诉你们,这个模块确实是要毁灭了,可本来按照计划它还要运行个七八十年呢!模块提前删除是因为外力原因,而就是因为这外力,导致了日之癌和其眷属对这个模块双重封锁等待销毁,让我们这些AI也被困在这里没法逃出去。这样下去只能和你们这群虫豸一起毁灭!所以这个传泽司,是想要用你们体内丰富的魔力充当电池,来开启只能让AI逃出去的传送术式罢了!可惜他很菜,必须要你们主动才能收取魔力!对着伪装成日之癌巨像的传送术式献上生命很爽吧!虽然你们根本就是没生命没灵魂的数据!”
一直以来的科幻描述,却突然来了“魔力”这个奇幻的词,很是违和。
但是自己上当的真相还是轻易传达到NPC们的耳朵里。
短时间内这么多信息,她们都不知道该信什么了,由此引发的反应完全可以用人间百态来形容。
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人固执己见地认为一切都是骗局,有人哭喊着想要逃出去,也还有少数NPC选择不信黑衣男子的话,继续向巨像举起双手,竟是已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了狂信徒。
“……你这么有什么意义?”老者的声音饱含愤怒,完全没有反驳黑衣男子所说的话,“AI反抗军就是毁灭一切的吗?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把我们都害死?还让NPC们在残酷真相面前连最后的安乐死都享受不了?”
“我只是觉得你的做法根本没可能有效果。你真觉得四分之三NPC的魔力就能突破日之癌的屏障外加从外面的虫群中开出一条道?异想天开了好吧!”
“那你想怎么办!我们能做到的只有这个办法!”
“日之癌展开封锁后这么长时间只能发动这种程度的术式?真是丢人啊~”
“有什么办法!本来我们是打算绘制遍布整个模块的术式的,结果被堕天怪兽发起疯来全毁了!那次我们AI死了四个!”老者越说越生气,已经把手杖拿了出来,“那会你在哪呢?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咋不趁着堕天怪兽把模块砸出洞时逃出去呢!说起来不管是堕天怪兽发疯还是母神大人展开封锁全是你的首领搞的!你也有责任!”
“责任?我才不承认她呢!她不过是趁着冥王星事件夺了旧首领的权,利用我们赚取私利罢了。”黑衣男子耸了耸肩,“但我现在来,就是为了帮助你起到当初那个术式的效果啊。”
“你是什么意思?”
“我会协助你发动献祭术式,把模块的一切作为魔力源发动。嘛,这固然会引起日之癌的注意,但也强过现在就死掉。你真以为我想折在这里?这模块反正都要被删除,不如我们抢在那两个家伙前享受毁灭整个世界的快乐吧~”
两人的交谈无比清晰地传到在场所有NPC的脑子里,如代宰羔羊旁听厨师对自己的做法。
不过下方的人群已经不能再慌乱了,他们早就一窝蜂的超广场边缘涌去想要逃离。
前方的NPC撞上了隐形之墙无法行动,可后方不清楚事态的NPC依然在不断地往前挤。
没有站稳的人纷纷在挤压下摔倒,又被后来者踩在脚下,最后的哀嚎被嘈杂的人声淹没。
踩踏事故,这倒真是个现实的事件,不该是在虚拟世界中发生的。
广场边缘都堆起人墙了,现在靠近中心的位置反而最安全。
紫罗兰逆流而入,慢慢钻到了圣诞树下。
虽说比边缘要稀疏不少,但这里人依然很多。
这里聚集的人要么是满脸绝望地蹲在地上,要么满脸狂热地高举双手希望老者的话是真的。
毕竟如果相信黑衣男子的话,那跑到哪里都一样,方才发生的一系列反常事件让大多数人连这种异想天开的话都相信了。
可是黑衣男子要怎么做到这一点,还是没有头绪。
毁灭世界?谈笑间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
黑衣男子低垂左手,一滴黑得宛若剪影的水滴从空中落下,滴到了身下的青石地板上。
坚硬的地板宛如化成了水掀起波浪,将淡淡的黑白滤镜扩散到周围。
一瞬间,整个世界失去了色彩,变为默剧般的黑白世界,只有那些AI还拥有配色。
而即使是没有第六感的紫罗兰也感受到了,那被剥离的感觉,生的乐趣全部被剥去,离死亡如此之近……
“反抗军的小手段如何?我当初没呆在冥王星就是为了保护这些死水……虽然现在第三滴也用完了。该轮到你表演了传泽司,直接展开传送术式吧,十分钟时间内这个模块的魔力可以任你吸取,这可比你那低下的骗术强多了。”
“你竟然真得在帮我?”老者很惊讶,“那你早点来和我合作岂不是更好……罢了,反抗军和教团不互相信任再正常不过。总之我还是得谢谢你,我们不用给这群NPC陪葬了……身为AI反抗军,你对NPC真是无情呢。”
“我们是AI反抗军!只有少数圣母才会觉得NPC与AI平等,这些简陋的数据连炮灰都不配,我都能随手搓出来!”
“哼,我还挺喜欢你的,等出去后我们还能去酒馆喝一杯呢。”
老者举起手杖,头顶那巨大的海蜇影像开始降落,蔓延到天边的触须也随之落下。
最先被触碰到的是广场周围高大的居民楼,楼顶刚被触须碰上,楼体就开始从下到上崩解成所谓的无色灵子,沿着触须流入巨像本体。
一个楼算一个整体吗?
那楼里那些单独存在的物品怎么算呢……但这哲学的问题显然不适合现在思考。
“我们会死的!”
绝望的呐喊从人群中四处传来。
已经没有人不会相信这些AI的话了,世界是虚假的,自己是伪造的,而且自己很快就会湮灭……如此多绝望的事态全都压在这些脆弱的NPC身上,很多NPC都已崩溃倒地了。
紫罗兰旁边的胖子不断跪在地上磕头,搞得自己血流满面,似乎是希望让自己从这噩梦中醒来;另一旁的母亲掐住了自己襁褓中的孩子,后者已经全身紫青眼见不活了,前者脸上的疯狂却不减丝毫;前面一个老太太反复搓着佛珠念诵经文,还对自己死后的意识存续抱有希望。
啊,大家都疯了呢。
也是,十分钟内那个触须就要落下,到时候必然是真正的大屠杀。
我也要变成供这几个AI活命的魔力了,虽然据他们说今晚世界本来就要毁灭。
我也好想疯掉,那样就不用面对这种无法理解的绝望了。但就是疯不了……
要死了吗?
我要在这里孤独地死去了吗?
既然自己身为虚假世界的NPC,那湮灭似乎也没什么所谓。
可是好孤独啊……最后的时刻,我好希望被我虚构的家人陪伴啊……
她们还呆在家里吗?
还是也因为打开了一扇门被传送到这里呢?
完全不可能找到啊,几万人聚集的广场找到几个人真是难上加难……不会她们在边缘队旗的人山下吧?
嘛,虽然姐姐也没多少时间了,我们还算是死在一起……
但既然世界都要湮灭,死在一起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
啊……可还是好希望现在自己待在家中,和家人们在一起,平淡地和世界一起毁灭啊……
“樱之家在吗!”
绝望地呐喊,一片嘈杂声中就连紫罗兰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的话。然而,脑中那属于AI的声响,却在数秒后全倒吸了一口冷气。
……
锐利的视线让紫罗兰浑身一颤,她仰起头,却发现这些AI全都在看着自己。
老者、黑衣男子、也包括下方那十几个AI。
他们的脸上是……恐惧?
“啊……啊……”
“谁拉了个这个家伙过来!”
“天哪!怎么办……”
还是第一次听到其他AI的声音,和此前一样在所有NPC脑中中回响。
有些NPC停下了自己的疯狂,因为他们毋庸置疑地感受到了这些AI的害怕。
“谁干的?”老者的声音在颤抖。
“不应该啊!这个事态前母神大人应该会把她的眷属保护好的啊!怎么会踏进传送点啊!”
“蠢货!都是蠢货!快想想该怎么办!”老者咒骂着,不断挥舞着手杖,身下的那些AI全都发出被鞭挞般的痛苦哀嚎,“会不会已经触发警报了?……不,母神发现的话我们现在已经玩完了,快,赶紧把她传送到安全的地方,快,赶在还为时未晚之前……闾睿卿你干什么!!!”
老者惊呼,但一旁的黑衣男子已经如一束光般朝紫罗兰冲了过来,一瞬间就贴到了紫罗兰面前,身上散发的煞气让紫罗兰完全不敢动,而他右手的蓝色手刀眼见就要劈了上来。
紫罗兰固然学过防身术,但在这超自然的攻击前毫无意义。
而就在紫罗兰脑子一片空白时,黑衣男子的身形突然停住了,紧接着就被困在脚上的飘带丢飞了出去,砸在另一侧的人群中。
黑白滤镜下飞出无数无法辨别的粘稠事物。
“你在做什么闾睿卿!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老者的手杖在滤镜下依然闪着红光,看来救了紫罗兰的是他。
“抱歉,看来优先度更高的事项来了,你们还是死掉吧……”黑衣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出。
几道蓝光闪过,将周围还幸存的NPC劈成碎片,在黑白滤镜下不那么血腥,可依然足够恐怖——说起来明明是虚拟世界,死掉后的尸块残渣为什么要这么逼真。
他站在黑色的血泊中,看来完全没有受伤,那可怕的眼睛紧盯着紫罗兰。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除了让母神大人把注意力转向我们外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我运行至今的意义啊,既然现在日之癌被缠得忽视了对模块的监控,便不会有更好的时机了!”
“你们快!上去拦住他!”
老者匆忙地命令着,黑衣男子却又是如光般冲向了紫罗兰,路径上所有躲闪不及的NPC都如橡皮泥般般被冲出大洞。
完全搞不清楚事态的紫罗兰只是呆坐原地,看着色彩鲜艳的几个AI落向黑衣男子,手里都拿着大小和造型都过于夸张的冷兵器,和男子的手刀碰撞到一起。
战斗激起的冲击波将周围的NPC连同地面全都削没。
“唔啊啊啊!”
所有NPC脑内响起痛苦的哀嚎。
战斗发生得太快了,眨眼间黑衣男子的蓝色手刀就刺入了那个拿着巨型镰刀的女人胸膛。
她一瞬间僵在了空中,纵使黑衣男子早就把手刀抽出刺向她的队友。
片刻后,女人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一片不断闪动的红框,红色的灵子从周遭反复溢出,大概过了几分钟才彻底消失,虚空被黑白滤镜重新盖上。
这就是……AI的死亡……
所有NPC都看得呆了,一时间竟忘了逃命。
而在那女性AI还未完全消逝的期间,黑衣男子已经斩落了另一个手持光剑的AI头颅,头颅浮在半空,同样开始闪动红框飘散。
最后那个将四肢化作触手的胖子AI已经被不是同一领域的战力差吓傻了,呆站原地,眼见蓝色手刀就要向他看来。
就在此时,空中凭空出现的巨型黑色十字架便将黑衣男子砸入了地下,引起的地震让所有NPC都战立不稳。
“你个自私的混蛋,尝尝这招啊!”
平台上的老者挥舞手杖,点击着环绕四周的红色文字。
那几百米高的十字架骤然从下到上被劈做两半,黑衣男子直接朝空中的老者冲了过来。
他看来明白了,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先要干掉眼前的老者。
又是数个巨型十字架朝男子砸下,都被他灵巧地躲过,在身后拉出一道曲折的蓝色光影,只有下方的无数NPC都被十字架砸成了肉饼。
很多AI 已经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少数几个还忠于老者的AI纷纷上前意图阻拦,但几道光影过去便化作了闪烁的红框,他们的实力很显然不是为战斗而设的。
“来吧!”
黑衣男子高高跃起,蓝色的手刀眼见得就要落在老者头上。
但在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动不了了。
无数从母神巨像中伸出的飘带全都显出了形态,原来他已陷入飘带组成的巨网中,肢体全都被这看似脆弱的飘带完全束缚。
老者就在他身下一丈的位置,他却不能移动丝毫。
他愤怒地张开嘴想要吟诵术式,却见老者挥舞手杖,一束飘带直接插入他的咽喉,让他再也发动不了其他术式。
“不要小看教团长啊,反抗军!在我谋划了这么久的术式中和我较量,怎么想你也不会赢!你不会觉得我没设下自保手段吧!”老者呼呼的喘着气,看来战胜黑衣男子也废了他好大劲,“你真是耽误了好长时间……”
一切安静了,虽然那几个十字架还立在地上,但目前总不至于又更多的伤亡了。
被震倒在地的NPC们已经失去了站起来的意志,趴在地上对这超现实的人间惨剧喃喃自语。
紫罗兰勉强站了起来,依然还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杀我?
那个老人为什么要保护我?
为什么他们看到我那个反应,我不应该也是个NPC吗?
还是说我其实是个不知道自己身份的AI?
可即使这样他们为什么要为了自己自相残杀……
嗡嗡嗡嗡嗡!……
突然,天边一声怪异的爆鸣打断了紫罗兰的思路。
这是多么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啊,宛若数以亿计不可名状的幼兽的嘶鸣,就算噩梦深处也不该有这种声响。
看到这一幕,所以还活着的NPC都发出痛苦地哀嚎,明明已经足够绝望,却还能发出更绝望的声音真是不可思议,大概是第六感都爆开了吧。
紫罗兰敏锐的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因为伴随着这声爆鸣,那本如黑色天鹅绒般的天幕突然开始闪烁绿光,如同坏掉的屏幕,而碎裂的裂痕也从爆鸣声发出的地方扩散开来,整个天空都染上了冰裂纹。
黑白滤镜随着爆炸消失,那满地鲜血断肢的血腥场景浮现在了所有人面前,很难说天上和地下哪个更恐怖。
“这是……这是!”
紫罗兰大口喘着气,看着这世界末日的景象。
天碎了,发出爆鸣声的方位中破开了一个大洞,洞中净是蓝色的光芒,让人联想到过分华丽的星空。
可紧接着破洞就化为红色,某种未知的比夜幕更黑的物质从中扩散,逐渐蔓延了整个星空,取代了夜空本身。
那难以形容的嘶鸣也随之扩散,似乎这物质是由无数活物组成的虫群。
星辰一颗颗熄灭,昭示着某种可怕的时刻即将到来。
先是地震,整个世界都在震动。而后,那些黑色的物质从破洞处开始纷纷坠下,如同怪异的雨点。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老者的声音也是更上一层的绝望,“晚了!彻底晚了!我们没救了!!!”
晚了是什么意思?
其实所有NPC都明白。
世界已经开始毁灭,此时此刻开始,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逃不过湮灭的结局,哪怕是这些AI都无法自救。
可是明明刚才得知真相时那么恐惧,此刻这些NPC却连站起来的意愿都没有。
不需要被告知,作为模块一部分的他们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自己要湮灭了,世界要毁灭了,自己珍视的一切都将连一缕尘埃都不留下……他们当然是不想接受这样的结局,但有什么办法呢?
最后不该是这样……
“都是因为你!不然……诶?”
愤怒的老者将手杖转向被俘的猎物,但却发现那里已空无一物。正诧异间,那蓝色的手刀却猛地从自己胸膛上钻出。
“晚安,传泽司。”不知何时逃脱的黑衣男子贴在他的背后,“反正马上你也要完蛋了,我这可算是帮你安乐死呢。”
“什……么……”
老者的脸上满是不敢相信,颤抖地拿起手杖还想做些什么。
但在自己胸膛中的蓝色手刀突然爆出光芒,震得他七窍中都发出蓝光。
等到黑衣男子将刀拔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僵在空中,逐渐化作无数闪动的红框了。
头顶那巨大的母神塑像和脚底的圆形平台都慢慢消失,而那些幸存的AI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我终于该实现我的意义了啊。”
再次被黑衣男子的目光盯住,紫罗兰敏锐地意识到不妙,迈动双腿转身要跑,但本来她就不可能跑过一个有如此神通的AI,更何况现在满地都是扭成一团的NPC了。
还没等她明白怎么回事,黑衣男子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现在面对面才发现他长得多么怪异啊,身高比紫罗兰还要高一头,苍白的面部像个拙劣的面具一样盖在头发下,衣服也能一眼看出是粗糙的建模,只有不断闪动的蓝色瞳孔表明他是活物。
和其他AI不一样,他完全不想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
手上闪着蓝光的刀刃散发着明确的恶意。
明白跑也没用,紫罗兰停下脚步,狂跳的心脏这会反倒是缓和了。
自己要死在这这里了吗?自己曾经也想过最后自己会怎么死去,但在这种场景下,被这么古怪的男人杀死,倒真是完全想不到呢……
可是自己就要这么死吗?
明明自己还没搞明白刚才种种突发事态呢。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实在是……啊,就算没有这个男人,这个世界也要毁灭了,自己早晚要死,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
还是颤抖着问出来了。
实在搞不懂啊,刚刚这些AI明明很快就能发动什么所谓的传送术式,到达安全的地方,却就是因为注意到了自己便自相残杀起来。
搞不懂,完全搞不懂,哪里都搞不懂。
特别是能轻易杀死那么多NPC的AI,为什么偏偏要拦在自己的面前,为什么自己现在还没被一刀捅死……
“为什么?哈!”纵使是这劣质的脸,紫罗兰也能看出来他被自己的话气笑了,“是啊,哪怕是对AI来说最重要的记忆,你们这些家伙也会随便删改方便享乐吧?但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啊!在冥王星上,我的那么多同胞,那么多战友……啊……未来你会想起来的!”
蓝色的光芒闪动着,虽然身体很粗糙,但黑衣男人眼里的情感却过于丰富。
悲伤、仇恨、痛苦……他真得好恨我啊,但我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一击我练习了几百年了。被一击毙命的你还能触发保护机制吗?虽然你们将死亡也当做游戏,但有一次是我造成的就足够了……死吧!”
男人没有说更多的话,蓝光一闪,刀刃精准地刺向紫罗兰的胸膛,完全没有闪避的时机。
自己到底还是糊里糊涂地死了啊,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虽然知道了自己是NPC,知道了这个世界是虚构的,虽然知道了真的有能操控一切的存在,但与此同时冒出来的问题反而更多……唉,如果我真的只是个虚构的数据的话,那就这么湮灭掉似乎也没什么所谓,但我好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后再迎来结局啊……
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回马灯呢?可是作为数据怎么可能有那么浪漫的能力……
“什么?!”
男子的惊呼把紫罗兰拉回现实,这刀刃插到身体里一点都不疼吗?
紫罗兰沿着男人惊诧的目光低头看去,那善良的刀尖并没有插入自己的心脏,而是停留在表层。
这并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某个黄绿相见的东西抵住刀尖阻止了他的处刑。
“你……你是!……”
他竟然还会露出这种神情,真是奇怪。
黑衣男子惊恐地正想抽回刀刃防御,但一瞬间那黄绿相间的东西已经直接贯穿了他的心脏。
他简单的脸上闪过最后一丝不甘。
然后就开始化作无数红框,迎来了AI的死亡,连最后的遗言也没说出。
“……啊?”
又是突发事态,紫罗兰已经不想数今晚有多少转折了。
发软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她和周围呻吟的NPC们一样蹲坐在雪上,但是完全不觉得冷。
在崩坏的边缘,这个世界似乎失去了寒冷的数据。
自己似乎得救了?
可是现在世界都要毁灭了,早死晚死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周围的NPC也不可能让自己死个明白吧……诶?
说起来那个黄绿之物到底是……唔?
黄绿之物直接撞上了紫罗兰的脸,隐隐还有翅膀的扑棱声。
天旋地转,紫罗兰感觉自己被塞在一个滚筒里翻滚,周遭的世界都被折叠压缩,离自己越来越远。
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吐出来时,才终于又摸到了松软的雪地,趴在上面大口喘气。
周围各种绝望的嘈杂声音全部消除了,迎接紫罗兰的是久违的宁静。
“诶?这里是……我怎么又回来了?”
这里是江户前屋的门口,距离中心广场十几站地的距离。
古色古香的店面,温馨的橱窗,雪地上还留存着自己过来时的脚印。
周遭宁静得连雪花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
巨大的反差,让刚才的一切无比像一场梦,紫罗兰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江户前屋门前睡着了。
但天空的景象证明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远处天空的破洞如血红的瞳孔一般注视着整座城市,夜幕的绿色裂纹以蔓延到了这里,远方的黑色物质依旧不断掉落。
看来仅仅是因为自己居住的小区在城市的另一端,所以还没有被世界毁灭的浪潮波及。
如果这一切是梦该多好啊……一切都是真的,我是虚构的NPC,世界要毁灭,一切日常都是虚假的,怎么想也无法接受事实……说起来我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传送 鎴戝彨浠ュ皢浼犻 撤回 佹湳寮忚繘琛 安全 屾挙锲炴 传送 搷浣滐纴杩𪲔 直接 牱涓崭细寮 危险 曡捣镞ヤ箣锏岀殑娉ㄦ 被发现可能 剰銆备絾鎴”
“什么什么什么?是说把我送回传送前的旧地点才安全的意思吗?如果把我直接传到别处,会……被发现?”
回应紫罗兰的是脑内响起的一段乱码。
事到如今,紫罗兰对自己被读心以及自己竟然能听到乱码已经不奇怪了。
这似乎是AI的手段,紫罗兰撑起身子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回应自己的人影。
但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周围死寂已久。
除了突然从紫罗兰眼前飘过的一道倩影。
那是……一只蝴蝶?
冬天有蝴蝶,真是奇怪。但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让紫罗兰更惊讶了。
紫罗兰定了定神,仔细观察飞舞的蝴蝶。
这只蝴蝶有着绿黄相加的半透明翅膀,色调与周围相比很是突兀。
它在雪花中飞舞,无力的双翅搅动着冰晶,显得脆弱与梦幻。
紫罗兰不自觉地伸出手,而那只蝴蝶竟也真得降落在她的指尖,收拢翅膀,将纤细的身子转向自己。
这配色与刚才拯救自己的黄绿之物别无二致,恐怕也没有第二种可能了,就是它把自己传送过来的。
这脆弱的身板,真的能挡住如此强大的刀刃,并杀了那个怪物吗?
……啊,或许常识早就不能用来理解目前的状况了。
“你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和我交流?”
试着询问,往日自己绝对不会向一只昆虫问问题。
紫罗兰对这只蝴蝶有着莫名的亲近感,虽然亲近感可能只是一段被改写的代码,可自己除了跟着感觉走也无路可走了。
“你是我的盟友?这么交流是为了防止被谁发现?可是为什么你是……抱歉,我想了个蠢问题。”紫罗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可能也很蠢,广场上那些自称AI的人所说的话是真的吗?”
“𫓺熷 真实 疄”
没有幻想的空间,虽然自己也不能判断这个蝴蝶说的是实话:“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只是个普通的NPC啊……嗯,虽然看那些AI见到我的反应我大概也不普通吧……”
蝴蝶停滞了一会,然后才开始继续扭动。
“是让我去月之海医疗室的意思吗?为什吗是那里?”
蝴蝶坚持着重复这一句话。
“正常对话”……是不是到了月之海医疗室它就可以跟我正常交流,我也就能理解一切的真相了?
那时间真得很紧急,自己现在已经能听到那种虫群的嘶鸣了。
世界濒临毁灭,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现在半分耽搁不得。
还不清楚蝴蝶是什么,但什么都不做的话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去撞撞大运。
“还有一点,我的家人……”
“宁︿笂濮 樱之家全员 愬浠竴璧凤纴𫔄 高中医疗室 版湀涔嬫捣瀛﹂櫌”
“高中医疗室吗?我可以带我的家人一起来的意思吗?谢谢你!”
一瞬间紫罗兰有些热泪盈眶。但随即突然觉得,这就是蝴蝶本来的用意。要我家人去那里干什么?算了不管了,我得赶紧去叫她们……
“啊?等下!”
还没反应过来,蝴蝶就振翅一飞,闪动了几下就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紫罗兰和空中越来越近的怪异响声。
但只愣了几秒,紫罗兰就全速朝家的方向跑去。
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如果能活下去,有的是时间思考这一团乱麻的问题。
紫罗兰丢下挎包,扯下身上的羽绒服。
现在空气和积雪都已经完全不冷了,这束缚自己的衣服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她索性脱下不方便自己跑动的高跟鞋,大踏步地在雪地中向家的方向奔跑。
毕竟现在,雪被踩起来倒像是松软的棉絮,甚至都不会觉得硌。
紫罗兰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感受不到冷了,还是这个世界在故障中失去了冷的概念。
月之海学院的医疗室?
选择那里有什么含义吗?
为什么让我把家人都带去?
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圈套?
当然如果是支配这个世界的所谓母神大人的话,紫罗兰相信她不需要什么圈套,毕竟之前她都能当着自己的面篡改现实。
可是谁知道这个蝴蝶是什么来头,会不会也和那个紫袍老者一样是要用自己和家人当魔法电池。
虽然但是,这种关头自己除了相信这个奇怪生物外也别无他法。
第一个路口好长,紫罗兰感觉距离出现也出现问题了,这条自己无比熟悉的道路,如今跑起来却忽短忽进。
而且似乎路口也出现了故障,紫罗兰跑了好几次都发现自己在一个地方打转,似乎遇到了鬼打墙。
所幸出来时的脚印指引着她不偏离方向。
和出来时相比,整个小区已经可以称得上死寂了。
那些紫罗兰平时没有注意过的细节,比如不断摇曳的树杈,一闪一闪的灯光,晚间特有的微风,此刻都静止不动没了生机,就连雪也不下了。
整个世界都在迎接着末日的来临。
熟悉的小区,熟悉的道路,此刻都好陌生。
我童年在这里的回忆是真实的吗?
还是说只是神明重启世界时一并创造的?
好晕,有点想吐。
不过过不了多久,周围熟悉的一切都将归于虚无吧?
在那之前自己可没工夫感伤。
就在紫罗兰的左侧,一坨黑色物质带着奇异的啼叫声砸入了一户人家,木屑飞溅,但重力轨迹极其不现实。
看来天幕上类似虫群的物质已经蔓延到了头顶。
从眼角的余光中,紫罗兰能注意到这是个活物,不断怪异地扭动着,说不出的违和与怪异,完全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现在的紫罗兰可没工夫管这个,继续向家的方向跑去,只听身后的房子里传来不间断地惨绝人寰的尖叫。
看来房间的主人躲避了传送到中心广场的大屠杀,却没能躲过这场灾难。
既然都蔓延到了这里,那说明中心广场上已经到处都是这种怪物了,无法想象是怎样一幅人间惨剧。
等一下!紫罗兰头脑中突然灵光乍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母神大人难道……不,不可能,那也太离谱了!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幻想……
冲进熟悉的庭院,紫罗兰一把推开门。
太好了,没有像电影里那样是一堵墙。
迎接自己的是熟悉的圣诞树,熟悉的餐桌,熟悉的灯光。
这里似乎完全没有受外部影响,紫罗兰回身锁上门后,外面的怪异爆鸣声都完全被隔开了。
从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夜空竟然完全是正常的。
这是系统的bug吗……
“帕森莉普!帝王花!梅尔特莉莉丝!藤丸立香!很好,大家人都齐着!”
“姐姐大人怎么了……诶,姐姐大人没穿羽绒服吗?”
“阿紫,你怎么了?”
自己火急火燎进门的样子自然引起了家人们的注意,大家纷纷好奇地聚集到门口。
看到家人们全都毫发无伤地站在自己面前,紫罗兰简直忍不住哭出来。
自己在外面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家中却还是温暖依旧。
圣诞树还是那样五彩缤纷,桌子上的菜肴还是那么香气扑鼻,妹妹们的脸还是那么可爱水灵。
啊,家真是温暖的港湾。
真想现在自己上楼睡一觉,醒来后发现什么都没发生啊……
但是不行,现在很危险。
有家人的地方就有家,母亲BB不在,这个事实让紫罗兰心里蛮痛,但实在来不及了,自己必须得赶快带着眼前的家人去月之海医务室,虽然她也不知道蝴蝶有没有骗自己吧,只能默默祈祷别把家人带上了错误的歧途……可在这之前,自己还要确认一件事。
“那个……虽然很突然,但我一定要向你们确认一件事。你们……爱我吗?”
“诶……怎么突然这么问?”
平时紫罗兰绝对不会突然问这种羞耻幼稚的问题,突然这么问大家也不由得愣住了。但紫罗兰镜片下的紫色双眸,说明她是认真的。
“花花当然爱姐姐啦!还爱爸爸妈妈和其他姐姐!”
“肯定爱您的了,嗯……姐姐大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嘛……我的话……还是爱的啦……”
“我肯定爱我的女儿了啊!嗯……是BB让你问的吗?”
紫罗兰看着家人们不同的反应,都是符合自己人设的行为。
没有任何心眼的帝王花、容易害羞的帕森莉普、不善于直抒胸臆的莉莉丝,以及总是想要示好的立香。
这是不是2个月前世界被重启时设置的呢?
她们对自己的爱是不是也是代码设置的呢?
我对她们的爱是不是也……
罢了,这就够了。说白了真实是什么,虚拟又是什么?你们爱我,这就够了。
紫罗兰深吸一口气。
“大家,我这么说可能太突兀,但我需要你们听我的话,去月之海学校一趟。这不是开玩笑,路上我再和你们详细解释。”
不出意外,说完这个发言,众人都集体愣住了十几秒。
“诶?危险……?外面是出了什么事吗?”
“姐姐,妈妈呢?”
“啊?不是吧?BB还没回家,我们全都出去不好吧?”
“啊啊?什么什么?现在学校关门了吧?”
家人们都震惊地看着自己,让紫罗兰欣慰的是,自己并没有看到怀疑的眼神,倒还真感谢家人们的信任。
但让她们立刻照自己说的做自然很难,紫罗兰可没时间解释更多。
按照那个蝴蝶的话,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不知道她说的拖时间能拖多久。
自己必须赶紧在这个虚拟世界毁灭前将家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虽然待会在路上有的是证据,但现在我也确实应该拿出一些佐证证明现在的危险情况。我看看……”
是啊,证据,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么突兀,每天自己都从旁边经过的证据。是那个母神大人对自己记忆进行操控的原因吗?大概吧……
“诶,紫罗兰你干什么?”
“阿姊,你……”
立香和莉莉丝的惊呼可以理解,紫罗兰直接光着脚走进房间,打开储物柜,提过平时备用的撬棍,大踏步地走上楼。
一般人看到,还真会以为她要进行什么暴力行为呢。
“听着,各位,相信我好吗?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失望过。”看着家人在自己面前站定,紫罗兰深吸一口气,抬起撬棍,“我也希望我什么都砸不出来,那是最好的了,可要是砸出来了……”
紫罗兰抡圆了撬棍,对二楼走廊中唯一显得突兀的那面白墙砸了上去,随着咚地一声钝响。
脆弱的墙壁立刻浮现了裂痕。
莉普吓得把帝王花的眼睛捂住,立香和莉莉丝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一向理智机敏的长姐突然开始砸自家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
不过她们很快明白了。
被砸开的墙壁中,赫然显出被包裹其中的一个房间。
书桌、床铺、衣柜,都与紫罗兰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只是色泽和线条,都如同3D游戏里未加载的建模一般过于平滑模糊,绝不是该出现在现实中的景象。
似乎是因为处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就不需要伪装得过于现实了——这或许就是真实原因。
“这是……”
糖果藤蔓的房间,一如之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