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黄蓉跌入汉水后,顷刻间便为湍急河流所裹挟。
冰冷水流灌入口鼻,剧痛与窒息齐袭,令她无力挣扎。
只觉身子随波逐流,转眼间已远离战场。
意识渐渐模糊,黄蓉心知难以支撑多时。
此际生死一线,脑海中却浮现出郭靖的面容。
“靖哥哥,”
黄蓉心中暗道,“蓉儿恐怕要失信于你了。今生再难相见,你定要保重,照料好我们的孩儿……”
正当黄蓉即将昏厥之际,朦胧中似见一道人影破水而入,身形矫捷,游动如飞,转瞬已至身前。
黄蓉勉力想看清那人面目,可眼前已是一片昏黑。
就在她将坠入无边黑暗之时,忽觉一双有力臂膀将她紧紧搂住,奋力往水面拖去。“靖哥哥?”这个念头方一闪过,黄蓉便已失去了知觉。
蒙古大营中,一片愁云惨雾。
中军大帐内,蒙哥大汗卧榻而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帐外众将焦急等候,不安与恐惧之情,几欲溢于言表。
忽听帐内一声哀嚎,声震四野:“大汗驾崩了!”众将闻言,如雷轰顶,一时间议论纷纷,乱作一团。
正自惶恐间,却听得一声暴喝:“肃静!”
循声望去,见一老者缓步而出。
此人乃阿鲁台王爷,蒙古察合台部首领。
如今蒙哥大汗身故,他的话语在军中最具份量。
阿鲁台须发皆白,年过古稀,却目光炯炯有神,威严不减。
他环视四周,沉声道:“诸位!大汗驾崩之事,万万不可走漏风声。若消息传开,我军上下必定军心大乱,后果不堪设想。”他的话语掷地有声,众将领闻言,无不肃然起敬。
作为察合台部首领,阿鲁台在军中素有威望。
他继续道:“眼下正值襄阳攻势关键之际,我等更应团结一心,不可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彰显出阿鲁台王爷多年积累的智慧和远见。
众将领纷纷点头称是,表示赞同,显然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爷深怀敬意。
阿鲁台说完,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汉将刘整,沉声问道:“刘将军,依你之见,接下来我等该如何行事?”
刘整躬身一揖,恭敬地道:“王爷明鉴。依卑职之见,当务之急有二:其一,应当立即派快马前往鄂州战场,将此事禀报忽必烈王爷,由他定夺大局;其二,我们需严加防范,确保大汗驾崩之事不致外泄。”阿鲁台王爷听罢,颔首道:“刘将军所言甚是。传令下去,即刻派出三名最精锐的骑士,星夜兼程前往鄂州,务必将消息安全送达忽必烈王爷手中。”刘整接着道:“另外,我们还需做好以下几点:加强军中巡查,严禁士兵私下议论;密切关注襄阳城内外动向,防止敌军有所察觉;同时,应当暂缓大规模进攻行动,以免节外生枝。”
阿鲁台王爷听罢刘整之言,双目微眯,沉吟不语。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刘将军,你这是要我蒙古大军退兵?”刘整拱手一揖,沉声道:“王爷明鉴,非是末将狂妄。只是如今形势有变,不得不思虑周全。”
“哦?”阿鲁台王爷挑眉,“你且细说。”
刘整深吸一口气,字字珠玑:“王爷,大汗已然驾崩,此事终有泄露之日。若是强攻襄阳,不但难以得手,反倒可能把我军置于险境。”他顿了顿,继续道:“一旦消息传开,我军必然军心动摇,而宋军却会士气大振。若是他们趁机反攻,我军损失恐怕难以估量。”阿鲁台王爷目光如电,紧盯刘整:“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刘整毫不退缩,直视王爷:“末将以为,当速速撤军。既可保全实力,又可为日后图谋留有余地。”
阿鲁台王爷沉默半晌,忽然冷笑一声:“好一个急智过人的刘整。只是撤军之事,如何向众将交代?”
刘整早有准备:“可宣称军中突发瘟疫,不得不暂撤。既可解释撤军之因,又可为大汗之事提供遮掩。”
阿鲁台王爷听罢,眉头紧锁,目光中闪过一丝不甘。
他虽不愿承认,却也明白刘整所言确实是当前最稳妥的策略。
片刻沉默后,阿鲁台王爷猛地转身,双目中迸发出一股怒火:“若非那黄蓉贱人暗算大汗,何至于此?”
他咬牙切齿,声音中满是恨意,“此仇不报,我蒙古儿郎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间?”他目光如炬,扫视众将,沉声道:“传我军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将黄蓉缉拿归案!”
顿了顿,又补充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众将闻言,无不精神一振,纷纷应声:“遵命!”战火初歇,硝烟渐散。
汉水两岸,蒙军突然撤退,留下满目疮痍的战场。
宋军将士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象。
有人欢呼雀跃,有人警惕四顾,更多的人则瘫坐在地,疲惫不堪。“蒙古人真的退了?”一名年轻士兵不敢置信地问道。
“莫非是诈退?”另一位老兵皱眉猜测。
几名宋将骑马巡视,高声喝令:“都打起精神来!不可掉以轻心!”渐渐地,欢呼声平息,警惕之心更盛。
宋军开始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同时派出斥候追踪蒙军动向。
尽管胜利在望,但弥漫在空气中的,除了血腥味,更多的是一种诡异的不安。
没人知道蒙军为何突然撤退,也没人敢断言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就此结束。
在这片喧嚣与紧张交织的战场上,一个孤独的身影正焦急地四处奔走。
郭靖脸上沾满尘土,衣衫被鲜血浸透,却浑然不觉。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蓉儿。
他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来回搜寻,目光扫过每一具尸体,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从正午到日暮,郭靖跋涉了整个战场,却始终未能寻得黄蓉的踪迹。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忽见一名士兵倚在树边喘息。
郭靖定睛一看,从其服饰上辨认出是飞鹰军的一员。
郭靖连忙上前询问:“这位兄弟,你可曾见着我家夫人?”那飞鹰骑士勉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郭大侠,我好像看到郭夫人她……”
郭靖心头一震,急切地追问:“你看到蓉儿了?她在哪里?”士兵艰难地说道:“我看到郭夫人与一名蒙古将领激战,但忽然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细节,“她被那将领的战马撞击,跌入了汉水中。之后便不知去向了。”
听闻此言,郭靖如遭雷殛,只觉天旋地转,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他强自镇定,踉跄着来到河岸边,目光随着滔滔南下的江水远眺。
“蓉儿……”郭靖的呼唤几不可闻,心中却翻江倒海。
他恨不得此刻就纵身入水,顺流而下寻找爱妻。
然而,远处蒙军大营的点点篝火提醒着他当前的危机尚未解除。
夜幕低垂,寒气袭人。
郭靖疲惫不堪地步入府门,戎装上犹带战场硝烟。
自襄阳一役以来,今日方得归家。
目睹庭院萧条,郭靖不禁怅然若失。
往日熙熙攘攘的景象已成追忆,如今只剩一片冷清。
他缓步行至院中,四下张望,每一处熟悉的景致都勾起无限思绪。久经沙场的英雄,此刻却觉心中空落。
郭靖伫立良久,任凭夜风吹拂,似要吹散心中的郁结。
然而,越是身处故地,思念之情越发汹涌,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管家武三通闻讯匆匆而来,恭敬地上前欲为郭靖脱去血污的外衣。郭靖却轻摇手,低声道:“不必劳烦。”
武三通见状,不敢多言,只得默默退到一旁。
郭靖略一沉吟,便转身朝后花园行去。
他脚步沉重,却坚定,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牵引。
武三通望着主人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无奈叹息,目送郭靖渐行渐远。深秋的后园已失去了往日的繁盛。
落叶铺满小径,光秃的枝桠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几株还在坚持的菊花,零星点缀其间,更显得园中寂寥。
郭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住,目光穿过萧瑟的园景,落在远处那座二层小楼上。
闲云居在这萧条的景致中愈发显得孤寂,雕栏画栋,飞檐翘角,无一处不凝聚着蓉儿的心血。
昔日灯火通明的楼阁,此刻却是一片漆黑。
郭靖凝视着那熟悉的轮廓,思绪纷飞。
曾几何时,他们在檐下品茗论道,共赏明月;也在廊下促膝长谈,共度良宵。如今景物依旧,人却已不知何处,郭靖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闲云居中的点点滴滴,此刻在郭靖脑海中纷至沓来。
仿佛又见蓉儿倚窗而立,又闻其银铃般的笑声在耳畔回荡。
这般情景,既真切又遥远,令人心痛。
郭靖就这般伫立良久,一动不动,仿佛要将这份思念,这份痛楚,永远铭刻在心底。夜风袭来,带着几分凉意。
郭靖深吸一口气,目光依依不舍地从闲云居上移开。
思绪万千,却终究无法改变眼前的空寂。
正欲举步离开,忽闻一声轻叹,似有若无,如梦似幻。
这一声叹息轻若蚊蝇,却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直透心底。
他猛然顿住脚步,循声望去。
但见后园凉亭中,一抹淡淡的身影若隐若现。
凝神细看,只见那身影婷婷袅袅,宛若仙子临凡。
月华如水,洒在那人身上,更显得肌肤胜雪,清丽绝伦。
夜幕低垂,岘山深处一处隐蔽的山坳中,黄蓉缓缓睁开双眼。
全身剧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本能地想要起身,却因伤势未愈,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郭夫人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黄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在昏暗的火光中慢慢走近。
黄蓉强撑着坐起身来,警惕地环顾四周。
但见自己身处一处简陋的草棚内,四壁萧疏,唯有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阁下是……”她开口问道,声音因虚弱而沙哑。
那人走近,递上一个水囊,月光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郭夫人,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在下?”
黄蓉定睛一看,顿时认出了完颜胤忠的面容。
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她想起自己如何策反此人,令其率领飞鹰军加入襄阳一方。
如今眼前只剩下他一人,不禁感到一阵愧疚。
黄蓉策反飞鹰军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计谋。
她让郭靖在襄阳军议时提出一个看似无心的建议: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这个提议表面上是为了加强襄阳的防御力量,实则暗藏玄机。
然而,组建骑兵的关键在于马源。
郭靖在军议中特意强调了这一点,声称已有了可靠的马源渠道。
果然,这个消息很快传入蒙军耳中。
蒙古方面闻讯大惊,立即展开严查。
他们尤其关注可能与宋军有染的异族部队,对以骑兵着称的飞鹰军更是格外警惕。蒙军上下的猜忌之心与日俱增,完颜胤忠的处境也日渐艰难。
完颜胤忠身处漩涡之中,如芒在背。
这马源之事,犹如利剑高悬,令其夜不能寐。
黄蓉见机而动,以此为契机,巧施连环计,终使完颜胤忠倒戈。
“完颜将军……”黄蓉轻声唤道,目光中既有感激,又带着几分歉意。她接过水囊,轻抿一口,只觉喉头火烧般疼痛。
“襄阳……如何了?”
完颜胤忠叹了口气,缓缓道来:“郭夫人,你那一回马枪,想必已令蒙哥大汗身负重伤,若非致命,也必元气大伤。”
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敬佩,又道:“蒙古大军倚仗蒙哥亲征,如今主帅受创,军心必然大乱。依在下之见,他们不敢再恋战襄阳,撤军恐怕只是时日问题。”
听罢完颜胤忠之言,黄蓉不禁陷入沉思。
她的思绪飘回汉水边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回忆中,自己长枪刺向蒙哥的一幕清晰如昨。
那一击快若闪电,准如飞星,枪尖没入蒙哥身躯的瞬间,黄蓉分明感受到一股透骨而过的力道。
细想之下,黄蓉越发确信:那一枪,已然取了蒙哥性命。
虽不愿轻易妄下定论,但以她的武学造诣和实战经验,蒙哥能在那一击下幸存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光芒,语气坚定道:“当时枪尖入肉,透骨而过。以我习武多年的经验,蒙哥绝无生还可能。”
话锋一转,黄蓉秀眉微蹙,神色间多了几分忧虑:“只是,蒙哥一死,蒙古人必然震怒。以其凶悍本性,定会不惜代价为其报仇。”她稍作停顿,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低声续道:“此刻蒙古方面只怕已然派出追兵。他们行事向来迅疾如风,恐怕早已四处搜寻我的踪迹。”完颜胤忠听罢,神色沉稳地说道:“郭夫人请放心。在您昏睡之际,我已仔细查探过此处环境。这山坳位置隐蔽,四面环山,树木茂密,寻常人难以发现。”黄蓉闻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还是谨慎地道:“完颜将军考虑周全,我自是感激。只是蒙古人中能人异士不少,我们还是不可掉以轻心。”完颜胤忠点头表示赞同:“郭夫人所言极是,我会继续保持警惕。”得到保证,黄蓉开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内力。
只见她面色渐渐红润,原本苍白的脸庞开始恢复生机。
她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体内的淤血被缓缓化解。
完颜胤忠静静守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黄蓉身上。
月光如水,柔柔地洒在黄蓉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只见黄蓉肌肤胜雪,莹润如玉,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秀眉微蹙,朱唇轻启,一派祥和宁静之态。
入定运功的黄蓉,较之平日更添几分仙气飘飘的韵味。
完颜胤忠看得如痴如醉,目光在黄蓉脸上流连。
他的视线从黄蓉的眉眼扫到朱唇,又从纤细的脖颈滑到优雅的肩线。尽管四周寂静,他却仿佛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完颜胤忠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就这样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幅绝世佳人入定的美景。
夜色如水,山谷中一片静谧。
微风轻拂,草木摇曳,远处的山峰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山间的静默仿佛凝固了时间,连流动的空气都带着一种淡淡的凉意。穿过山谷,月光逐渐洒满大地,视野也随着地势的变化而开阔。
远方,襄阳城的城墙已然矗立在天地之间,灯火零星,汉水蜿蜒环绕。
白日里的激战声仿佛仍在空气中回荡,但此刻,城内外已是另一番景象。
白天的厮杀、呐喊和刀枪碰撞声在夜色中沉寂,只有零星的灯火依旧在城墙上闪烁,仿佛守城的将士们无言的坚守。
郭府后花园中,明月高悬,清辉如纱,细细密密地笼罩着整座后园。
白日的喧嚣此时消散殆尽,宁静笼罩了整个府邸,仿佛这场夜色与白日的激战从未相交,独留静夜长存。
凉亭处,杨过与小龙女并肩而立,目光追随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池水微漾,泛起粼粼波光,仿佛映照着他们心中的万千思绪。
自绝情谷底重逢后,杨过与小龙女原本打算在此隐居,与世隔绝,永不再涉足江湖纷争。
谷中清幽,似与世隔绝的桃源。
小龙女性情淡泊,心中无牵无挂,只愿与杨过共度余生。
然而,杨过终究不是能静心隐退之人,他虽与小龙女厮守心愿已了,但内心深处的豪情仍未熄灭。
杨过心中思忖再三,终于提出了离开绝情谷的想法。
他意在游历江湖,若觉外面世界不如意,随时可重返此地。
小龙女虽素来淡泊,不愿涉足尘世,却也不欲违背杨过心意。
两人离开绝情谷后,江湖风云突变的消息不断传来。
蒙古大军南下,襄阳告急,郭靖正率众死守城池。
杨过闻讯,心中不禁为之一震。
虽然与郭靖之间曾有些误会,但在这国家存亡的危急关头,一切个人恩怨都已显得微不足道。
郭靖待他有师徒之情,此时襄阳危在旦夕,杨过岂能袖手旁观?
杨过虽常游离于江湖之外,但郭靖的为人和襄阳的处境,都让他无法置之不理。两人毅然踏上前往襄阳的征程,决意加入这场保卫襄阳的战役。
“天凉了。”良久,才听得小龙女轻轻开口,声似细雨落花。
小龙女的寡言,源于她多年独居绝情谷底的生活。
在这幽深寂静的山谷中,她鲜少有机会与人交谈。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世界里只有山石花草,和偶尔作伴的玉蜂。没有喧嚣,没有纷扰,也没有日常的寒暄和交际。
这样的环境,自然而然地塑造了小龙女寡言的性格。
她习惯了沉默,习惯了用最简练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想法。
杨过转头看向小龙女,见她眉目如昔,白衣在月光下如霜雪般洁白,清冷出尘。只是她眉宇间,那丝不经意的淡淡忧愁。
他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心中涌起万千情感。
杨过凝视着她的眼眸,轻声道:“龙儿,回去吧。”小龙女望向杨过,轻轻“嗯”了一声。
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一声轻响,一抹浅笑,宛如春风拂面,驱散了她眉间的一丝愁绪。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人身上。
花园中花影绰绰,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这一刻,仿佛天地间只余下他们二人。
时光仿佛在此停驻,万籁俱寂,唯有两颗心在无声地互诉衷肠。
翌日清晨,山间密林中树影婆娑。
黄蓉与完颜胤忠两道身影时隐时现,正向襄阳方向疾行。
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势如破竹。
黄蓉眉头一皱,当机立断道:“快,藏起来!”两人迅速隐入路旁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
须臾之间,一队蒙古骑兵呼啸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待骑兵走远,黄蓉才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这些蒙古兵来得真快。”完颜胤忠皱眉道:“看来我们已经被盯上了。”黄蓉闻言,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襄阳恐怕是回不去了。蒙古人显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我们若是硬闯,只怕凶多吉少。”完颜胤忠皱眉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黄蓉眼中精芒一闪,轻声道:“蒙古鞑子定然认定我们会回襄阳。”完颜胤忠闻言一怔,旋即恍然:“郭夫人的意思是……”黄蓉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那些鞑子必定在我俩回襄阳的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此时若往襄阳去,岂非自投虎口?”略一沉吟,又道:“如今之计,唯有南下,方可打乱敌人部署。此路虽险,却是我们避开追兵的唯一生机。”
完颜胤忠听罢,不禁暗暗佩服黄蓉的机敏。
只见他双眉紧蹙,沉声道:“郭夫人说得有理。只是这一路南行,山高水远,不知何处可容身避难?”
黄蓉莞尔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反倒能化险为夷。”说罢,两人迅速整理行装,趁着晨雾未消,悄然向南潜行而去。
身后,晨光渐渐撒落在空无一人的林间小道上,唯有几许尘土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匆匆过客。
战争打响时,蒙古大军不仅将襄阳团团围住,更占领了方圆数百里的广大地区。
北起南阳,南至江陵,西抵夷陵,东达安陆,整个荆襄地区都落入了蒙军掌控之中。
汉水沿岸的诸多城镇,如樊城、枣阳、随州等,无一幸免,尽皆沦陷。
蒙军更是长驱直入,将战线一直推进到了长江北岸。
这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仅切断了襄阳与外界的联系,更是将整个荆湖北路都纳入了战争的漩涡之中。
宋朝在这一地区的统治岌岌可危,朝廷的影响力几乎荡然无存。
在这样的形势下,黄蓉与完颜胤忠的处境变得愈发危险。
他们所面临的,不仅仅是追兵的威胁,更是一片被敌军占领的广袤土地。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险境,每一刻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而她击杀蒙哥的壮举,虽然暂时挫败了蒙军的攻势,却也让局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这一举动无疑激怒了整个蒙古帝国,使黄蓉瞬间成为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追杀的目标。
在返回襄阳的途中,当黄蓉第一次遭遇蒙古骑兵时,局势的严峻程度豁然呈现在她眼前。
这些骑兵装备精良,行动迅速,显然不是普通的巡逻队伍,而是专门为她而来的精锐追兵。
黄蓉瞬间意识到眼前的困境。
蒙军显然已经控制了通往襄阳的各条要道,她与完颜胤忠此时若要直接返回襄阳,无异于自投罗网。
襄阳城近在咫尺,却又远如天边。
黄蓉在策反飞鹰军的过程中,不仅深切感受到蒙古大军的滔天声势,更是对蒙军的部署了如指掌,凭借她敏锐的洞察力和丰富的经验,黄蓉已在心中勾勒出一条最为安全的逃生路线——向南。
这条路虽然危机重重,却是避开蒙军耳目、突出重围的唯一选择。林中光线昏暗,枝叶遮蔽了大部分阳光。
黄蓉和完颜胤忠踩着湿滑的落叶,攀过倒伏的朽木,不时还要钻过低矮的灌木丛。这等艰难路途,饶是武功高强如他们,也不免气喘吁吁。
忽听得天际传来一声长啸,划破林间寂静。
黄蓉猛地抬头,透过繁密的枝叶,隐约看见高空中盘旋的一个黑点。
“糟了,”黄蓉低声道,眉头紧蹙,“是海东青。”完颜胤忠也抬头望天,神色凝重道:“看来蒙古人是不肯轻易放过我们。”黄蓉点头,快速道:“这海东青目力过人,怕是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说罢,两人不顾满身划痕,继续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中穿梭,只求能甩开那空中的“眼睛”和随之而来的追兵。
海东青是蒙古族传统上非常珍贵的一种猛禽,常用于猎鹰活动。
这种鹰不仅可以用于狩猎,追逐猎物如野兔和鸟类,还被用来作为信息传递的工具。
海东青速度极快,飞行能力卓越,因此在蒙古人的游牧文化中占据了重要地位,也是身份的象征。
特别是在战时,蒙古人会用驯鹰来传递信息。
林间回荡着二人急促的喘息,时而夹杂着衣衫被荆棘撕裂的声音。
头顶不时传来海东青的尖啸,每一声都如同催命符,逼迫他们加快脚步。
忽而,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犬吠,如同一记惊雷炸响。
紧接着,犬吠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眨眼间已将四周包围。
黄蓉与完颜胤忠心中一凛,这才惊觉自己远远低估了蒙古人的追踪能力。方才的奔逃非但未能甩脱追兵,反而像是自投罗网。
天上地下,已是处处危机。
犬吠声骤然逼近,林木间窜出两只体型硕大的猎犬,獠牙毕露,双目猩红。一只直扑黄蓉,另一只则向完颜胤忠袭来。
黄蓉身形一闪,那猎犬扑了个空。
畜生在地上一个翻滚,转瞬又扑上前来。
黄蓉不敢怠慢,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凝神聚气,一股劲力自指尖迸发。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粒小石子破空而出,正中那猎犬额心。
猛犬哀嚎一声,应声倒地,再不能动弹。
完颜胤忠面对另一只猎犬,手中佩刀出鞘,寒光乍现。
刀锋如电,自上而下劈出。
猎犬在空中无法躲避,被这一刀自头至尾劈成两半,重重摔在地上。
黄蓉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不由分说地拉起完颜胤忠的袖子,朝一侧疾奔而去。
两人在密林中你争我赶,枝叶扫面,荆棘划衣,却已顾不得这许多。转瞬间,密林渐疏,眼前豁然开朗。
黄蓉与完颜胤忠跃出树林,但见面前是一条宽阔大道,远处隐约可见汉水滔滔。刚冲出密林,身后树丛猛然晃动。
转瞬间,三只体型魁梧的猎犬如离弦之箭般跃出,凶狠地朝他们扑来。完颜胤忠反应迅速,长刀已握在手中。
他箭步上前,挡在黄蓉身前,迎向那三只飞扑而来的畜生。
刀光乍现,寒芒四射,只见一片白光闪过。
转眼间,三只猛犬已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虽然解决了这些畜生,却也耗费了宝贵的时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转眼间已是尘土飞扬。
黄蓉脸色一变,急声道:“不好,追兵来了!”眼下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黄蓉与完颜胤不得不立即继续逃命。
他们在宽阔的大道上奋力奔跑,身后马蹄声如雷,越来越近。
此刻的他们,宛如被猎人逼入绝境的困兽,却又不甘就此认输。
两人你争我赶,只求能在这生死追逐中寻得一线生机。
双腿终究比不过四蹄,转眼间追兵已如影随形。
眨眼之际,当前两名蒙古骑士如疾风般掠至黄蓉与完颜胤忠两侧与他们并驾齐驱。二人目光一触,心意已通。
此刻已是退无可退,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决然。
完颜胤忠微一点头,黄蓉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霎时间,二人已将心一横,准备在这生死关头拼死一搏。
左侧骑士突然伸手,意图抓住黄蓉的后领。
紧要关头,黄蓉身形一矮,险险避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趁骑士收手之际,黄蓉左手如电光般扣住对方的手腕,右手同时迅猛劈向其臂弯。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骑士手臂一麻,整个人失去平衡。
黄蓉顺势一拉,将其拽下马来,自己则一个翻身,稳稳落在马背上。另一边,右侧骑士正要挥鞭抽向完颜胤忠。
黄蓉见状,腰身一扭,手腕一抖,数枚金针破空而出。
那骑士仓促抬臂格挡,虽避开要害,却也失去平衡。
完颜胤忠抓住时机,箭步上前,左手扣住马鞍,右手抓住骑士衣襟。一股大力传来,那骑士被拽离马背,完颜胤忠则借力翻身上马。
刚坐稳马背,猛然感到身后一道劲风袭来。
生死一瞬,他本能地俯身贴向马背,只听“嗤”的一声,一柄长刀贴着他的后背掠过。
若是慢了半分,只怕已被拦腰斩断。
那蒙古骑士见一击不中,毫不迟疑,长刀回转又是一记横劈。
完颜胤忠不及多想,左手紧扣马鬃,右手持刀猛地反身。
那骑士长刀已然劈下,完颜胤忠不退反进,刀锋斜撩,架住对方刀势。两刃相击,火星四溅。
相比之下,还是完颜骑术更胜一筹,只见他趁势欺身,刀锋一转,迅猛刺出。“噗”的一声,刀尖已没入骑士胸膛。
那骑士身子一歪,重重摔落马下。
完颜胤忠解决对手后,急忙回首寻找黄蓉。
只见她正陷入两名骑士的围攻,处境岌岌可危。
完颜胤忠心头一紧,当即双腿一夹马腹,胯下战马长嘶一声,朝黄蓉所在疾驰而去。长刀横扫,直取黄蓉右侧那名骑士。
那骑士被迫转身应对,顿时分散了注意力。
黄蓉压力骤减,立即抓住机会。
她身形一展,使出落英神剑掌。
但见她双掌翻飞,掌影重重,宛如万千花瓣纷飞,招式看似轻柔,实则凌厉无比。
左侧骑士猝不及防,只觉周身被一股柔韧却不可抵挡的劲力笼罩。
仓促间想要躲闪,却已避之不及。
“砰”的一声闷响,那骑士被击中胸口,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数丈,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机不可失,完颜胤忠长刀一挥,将另一名骑士劈于马下。
转眼间,最先追至的蒙古骑兵已被解决。
黄蓉与完颜胤相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被忧虑取代。尘土飞扬,马蹄声如雷鸣般滚滚而来,身后蒙古骑兵呼啸而至。
黄蓉与完颜胤忠并肩骑马急速前行,耳边尽是风声与追兵的呐喊声。
完颜胤忠目光一扫,见马鞍侧悬着一副长弓箭囊,眼中精光一闪,探手抄起。
他双腿夹紧马腹,身子略略后转,将腰背之力贯注于臂上。
但见他弓开如满月,羽箭搭上弦时,已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正中当先一名追兵咽喉。
那骑士连哼都未哼一声,便直挺挺地栽于马下。
完颜胤忠连珠箭发,一气呵成,转眼间又有两名追兵中箭落马。
黄蓉看得暗暗称奇,赞道:“好箭法!”
完颜胤忠不答,又是两箭齐发。
这两箭一左一右,将追兵阵型打得大乱。
只见那些蒙古骑兵纷纷勒马后退,生怕再中神箭,再不敢贸然紧逼,只得远远吊在后头,始终与黄蓉二人保持着一箭之地的距离。
岂料这一耽搁,反倒让黄蓉与完颜胤忠得了喘息之机。
两人见状,更加卖力,胯下骏马似离弦之箭,疾若奔雷。
转眼间,竟已将那队蒙古骑兵远远甩在身后,只是,头顶那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却始终如影随形。
黄蓉抬头望去,只见那只海东青依旧在高空盘旋,如同一柄悬而未落的利剑,紧紧锁定着他们的行踪。
“这畜生当真难缠,”黄蓉蹙眉道,“它一直在上空,就算跑得再快,也难逃追兵的眼线。”
完颜胤忠闻言,眉头一皱,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
但见完颜胤忠仰首望天,目光如电,瞳孔微缩,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海东青。
须臾间,他气沉丹田,猛地拉满弓弦。
“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去,直冲云霄。
那海东青似乎察觉危险,急忙想要闪避,却已为时已晚。
只听一声哀鸣,海东青应箭落下。
黄蓉眼见那海东青一头栽落尘埃,心中不禁一荡。
那情景,竟与当年在蒙古大漠何其相似!当年,靖哥哥也是这般弯弓射雕,神射无双,百步穿杨。
她微微侧目,只见完颜胤忠收弓回鞘,英姿勃发。
一瞬间,往事与现实交织,黄蓉心中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郭夫人,”
完颜胤忠见她神情异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黄蓉回过神来,掩饰道:“没什么。”
她轻轻一夹马腹,催促道,“我们快走吧,莫要被追兵赶上。”两骑并驱,踏破尘埃,顺着汉水流向奔驰南去。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远方起伏的丘陵间。
滚滚江水在远处奔流不息,与他们的逃亡方向平行,仿佛是这对亡命之徒的无声向导。
天际间,一缕轻烟在阳光下袅袅升起,无言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