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以前,我还是个处男的时候,能想到我今日的处境吗?
吕一航平躺在大床上,脑中浮现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啊啊,啊,啊嗯嗯……”
以骑乘位跨坐在他身上,是英国国教的修女——克洛艾·A·韦斯特。
她真是一具难得的尤物,以她做爱时的淫荡模样,犹如专门侍奉主人的性奴一样驯服,哪有一点修女的规矩?
她眯着眼睛,奋力扭动着腰肢,金色长发飘飘扬扬,水袋似的巨乳一摇一晃。
以他们身体的契合度,谁能想到他们三天前才刚搭上第一句话。
“请用水。”
柳芭侧卧在吕一航身边,面含微笑,递过来一只玻璃水杯。
她用柔软嫩滑的巨乳夹紧吕一航的上臂,以做乳交一般的细致反复摩擦。
吕一航则用指头在她的小穴间,惹得她娇喘连连,算是投桃报李了。
“下一个就换我喽。”
从吕一航的胯间传来了提塔的撒娇声,话音刚落,她又继续含住了他的阴囊,用舌背舔过每一寸细小的褶皱,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连同克洛艾蜜穴中流落出的丝丝淫液,她也云淡风轻地接了个干净,全咽进了喉咙里。
手机响了,吕一航定眼一瞧,来电者赫然是吕之华。
她该不会是来查房的吧?
这次旅伴到底是哪些人,吕之华还蒙在鼓里呢。
吕一航对她撒了个谎,说自己是和好基友王昭一起旅行——真相其实是在与三位西洋美少女一块儿偷欢。
“喂喂——”吕一航接起电话,应道,“嗯,我和王昭在酒店里。不,今天已经出过门了,现在在休息……”
与此同时,柳芭的阴核仍在继续遭到抠弄。她满面通红地忍住高潮,但还是压抑不住春情,不停发出“嗯嗯”的娇吟。
“什么,你问是什么声音?唉,怎么说我龌龊啊,你不要血口喷人……”
提塔把整只阴囊都含入了口中,像真空吸尘器似的吮吸起来,发出“吱吱咕咕”的尖锐声音。
“哎呀,可能是隔壁有人在干羞羞的事情吧。这酒店怎么回事啊,隔音也太差劲了。”
但是怕啥来啥,正好在此时,吕一航精关一松,把精液倾泻到了克洛艾的蜜道中,克洛艾一个激灵,同时达到了高潮:
“啊,呀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了,不行!”
妹妹现在的脸色该有多难看,吕一航脑内已经有画面了。
他自知再也瞒不下去了,只好破罐子破摔地大喊:“抱歉,我们正在开AV鉴赏会,先挂了!!!”
这个谎也相当拙劣,反正无论如何,等到回家以后,吕之华肯定会对他这个做哥哥的鄙夷一番,再批评教育一顿。
吕一航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到一边,一手大力揉搓起了柳芭的乳房,让整只手掌都埋在绵软的乳肉中,好像要把自己的郁闷发泄干净。
“哇啊啊啊啊!!”柳芭见吕一航挂断电话,才终于卸掉负担,畅畅快快地泄了身,潮喷出的淫水溅在了他和克洛艾的大腿上。
克洛艾虽头昏脑涨,意识模糊,仍为这股潮湿的热量吓了一跳,也“啊呜”地惊叫出声。
“你们声音这么大,我很难向妹妹解释的啊。”吕一航挠破头皮,抓狂地吐槽。
“好了,该轮到我啦。”提塔好像没听见他的抱怨,自顾自地从身后抱紧克洛艾,将她从吕一航的身子上拖了下来。
克洛艾像一滩烂泥似的,在床上无力地横躺着,小穴口如一只鱼嘴翕动不已,浓白的精液从中流出。
提塔张开樱桃小嘴,将那朝天耸立的鸡鸡尽力含入口中,巨细靡遗地扫除着上边的蜜汁精液,将龟头边上残留的胶体全咽下了肚,然后扶正杆身,也坐到了上面。
克洛艾稍微回复过来了一点精力,四肢并用地爬到吕一航身边,双手抓住他的脸颊,如啜饮甘泉一般,吮吸他的唇舌,饱尝他的唾液,她吻得如此用力,似要把他口腔中的空气也全都吸出来。
其实吕一航自己也觉得荒谬绝伦:到底,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呢?
完整的故事要从国庆节前开始说起:
作为提塔宿舍的那栋别墅本来是给十人居住的,因此在三楼专门设有一间面积宽广的活动室,足够容纳住户加宾客在这里举办派对。
可是提塔和柳芭入住此屋后,既没有接待客人的机会,也没有开办宴会的雅兴,这间房间从未得到妥善的利用,自始至终四壁萧条,空空如也。
不过就在上周末,提塔心血来潮,向学校总务处提交了邮件申请,要在这里安装一台跑步机。
对于富得流油的瀛洲大学而言,这并不算什么难事,第二天即从体育馆的仓库里运送来了一台闲置已久的机子。
在那之后,提塔就开启了她的慢跑计划,每晚都会在跑步机跑上五千米。
柳芭有如一位严酷的监工,在跑步机后边摆了露营用的矮桌和小马扎,端坐着欣赏提塔挥汗如雨的跑姿。
一是为了适时提供援助,二是可以借此消遣,权当夜晚的余兴节目了。
这一夜她也因循旧例,坐在原位作壁上观,只不过看客还多加了一人——吕一航。
他虽是来督促提塔好好锻炼的,却还有课业要忙,就和柳芭在桌边坐下,诵读起了德语课上讲解的课文。
教材只有一本,两人不得不拼凑起来合看,脑袋都快撞在一起了。
柳芭每读一句,吕一航就牙牙学语地跟着念一遍,如初入学堂的学童一般认真。
书本上的内容无非是些“我叫谁谁谁 ” “我在哪里上大学”之类的简单句子,但柳芭教授得格外认真,殷红的嘴唇一开一合,课文如涓涓细流般流淌而出。
毕竟在德国生活了十三年,她的德语说得流利圆融,如同听力材料中的播音员一样,一点俄罗斯人的大舌头口音都不带,对初学者而言是绝佳的模范。
吕一航还算挺有语言天赋,十二年求学生涯中从未在英语科目上犯过难,这种入门级别的德语,只消看两眼就记下来了。
于是乎,他的心思自然而然地飞到了同处一室的两个女孩身上。
柳芭自不必多说,只要是在屋内,她一定会穿她最爱的那套黑白分明的英式女仆裙。
提塔则穿着紧身吸汗的露脐短衣,配上一条运动短裤,这是她平日断然不会选择的装束。
短裤紧绷出了两瓣匀圆的轮廓,如一颗熟透了的蜜桃,性感之余还有种独特的力量感。
一向以长裙裹得神神秘秘的她竟换上如此火辣的装束,叫人觉得怪陌生的。
古人所说的“红袖添香夜读书”固然是一桩美谈,但倘若身侧是一对Q弹绵软的肥硕乳房,前边是一只摇来晃去的鲜嫩屁股,有德君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们大概想象不到这种诱惑吧?
吕一航瞅着与他有着天假之缘的两名异国少女,心里不禁生起一股强烈的满足感:这般惬意的夜晚,万金也买不来。
如果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
柳芭刚好念完一段文字,不经意间向上一瞥,发现吕一航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盯的似乎是上衣领口处春光乍现的一罅,又喜又怒地嗔怪道:“看我干嘛,我胸口又没有字,看课本呀。”
吕一航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么好看,我花一辈子也看不够,现在当然要抓紧机会多看几眼。”
“唉,提塔还在努力呢,你也用点功吧,好吗?等她结束了再……”
面对柳芭的笑骂,又听见跑步机嗡嗡的鸣动,吕一航恍然有种荒谬绝伦的错乱感,仿佛提塔生来就是像妹妹一般活泼好动的外向少女,柳芭才是那个文静好学的黑魔法师。
为什么提塔会重新开始锻炼身体呢?
这貌似是一件和她人设格格不入的怪事,根据游戏里学来的常识,法师不可能在物攻物防上加点吧?
可她本人是这样解释的:
“『Mens sana in corpore sano』,健康的灵魂寄宿于健康的肉体。这是古罗马人的观念。要是我不注重磨砺肉体,就没法将魔法修行到尽善尽美。”
“是这样吗?”吕一航觉得有点蹊跷。
因为提塔执念于击败父亲,对魔法的钻研不可谓不精深。
既然她时时刻刻在追求魔法一道的极致,为何偏偏时至今日才注重起“健康的肉体”呢?
提塔看出吕一航并不全信她的话,好生尴尬地笑了笑,轻声补充道:“……还有一个原因,我想在床上多点体力,否则怎么和魔神加持的肉体相抗衡呢?”
“你这么为我着想,我该说句谢谢。”吕一航不胜感激,基于对瀛洲大学的了解,他另给了一个建议,“如果想要跑步,也可以去操场,瀛洲大学的跑道是按职业赛事的标准修建的,每天晚上都会有很多人在那里锻炼。”
提塔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出门只穿长裙,如果在公众场合不穿长裙,我会觉得自己有失礼节。我不想因此而心神不宁。”
“那确实跑不了步了。”
“可不是吗?更何况,我反感人多的地方,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真不好受,连呼吸都不能畅快。”
吕一航忍俊不禁地心想:你会被人注视,你以为主要原因在哪里?不就在你自己身上吗?
提塔之所以能有那么高的回头率,除了因为面容美得摄人心魄,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那身纯黑的哥特萝莉长裙太招摇了,就连cosplay的舞台上也不常见这么繁复精致的衣装,更别说在日常生活当中了。
该说不说,“子午日分”和提塔其人简直天造地设,把她的高贵气质和优雅体态完美凸显了出来。
尽管上面缠绕着不祥的魔力,也只有懂得灵视的人才会为之胆寒心惊,在普通人看来,这只是一条典雅一点、华丽一点的裙子而已。
当提塔总算完成了今日的五千米,从跑步机上气喘吁吁地走下之时,柳芭恰如其时地为她递上一条雪白又暖和的干毛巾。
提塔好似淋了一场豪雨,露在外边的每一寸肌肤都沾满了汗水。
她一边擦抹脖子上的汗,一边向吕一航发问:“一航,后天就是国庆节了,你会回家吗?”
“回啊,和妹妹约好了,明天傍晚就回家。”
柳芭蓦地一惊:“也就是说,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是啊。”别期渐近,吕一航的口气也不免染上了惆怅之情。
最近一个月总是在提塔这里留宿,次数多到了吕一航自己也觉得过火的程度。
妹妹好几次逼问起来:“你昨晚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你回来?”他都会撒一个同样的谎:“我有作业要做,去通宵自习室自习了。”而看到吕一航满脸疲惫、困意未消的样子,吕之华也信以为真,不多过问。
——哥哥高中时就经常熬夜念书,所以成绩才会把我甩在后面,就算在年级里也排得上号。
但现在明明用不着这么卷了。
在瀛洲大学,最重要的又不是绩点,而是异能强度。
与其通宵学习书本知识,不如多费心练练豹变神功和太极拳法,能打才是硬道理嘛。
但吕之华万万想不到,高中时吕一航之所以关起门来大熬特熬,其实是在看闲书或看动漫。
高中校规严格,莫说电子产品,连课外书都不许出现在教室里,唯有深夜才是经营爱好的时间。
而上了大学后,熬夜则是为了和两位红颜知己厮混,也和用功学习毫不相干。
倘若吕之华知道真相,或许会有点破防:她的学习成绩不如哥哥,纯粹是因为头脑不如他好使罢了。
话又说回来,十一黄金周意味着一个星期的别离,自从开学结识以来,三人从没分开这么久的时间。
提塔和柳芭把失落化作动力,誓要把吕一航在这期间的精液分量也榨取出来。
在淋浴间中,她们一左一右,贴紧吕一航的身体,各自含住他的一只乳头,四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缠上了他的阴茎。
她们的身上沾满沐浴露,用胸部搓洗遍了吕一航的全身,滑溜溜的女体触感使他的勃起更硬挺了几分。
“今晚,别想睡哦。”提塔凑到他的耳边,娇腻的声音里有半分痴醉,半分幽怨。
吕一航衔过她的樱唇,忘我地吻了起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直至第二天上午10点多,吕一航才走出提塔的大宅。
提塔和柳芭一直把他送到了门口,临别时还不停对他做着拥抱和深吻。
提塔甚至快要坠泪了,但她很坚强地别过脑袋,不让吕一航看到自己眼角的泪花,吕一航也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忍痛与她们告别。
不管怎么说,马上就要回家度过假期了。
趁着在校的几个小时,把行李收拾完,然后美美地午睡一觉。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酝酿一周的相遇一定会更加甜蜜吧。
“吕一航,这么早啊。”吕一航刚走过某个路口,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越的招呼声。
是什么人?
吕一航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前方的行道树下,一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生正向他招手。
她喊得如此亲切,就像早就和吕一航约好在此地会合一样。
这位女孩戴着一副大得发傻的黑框眼镜,宽宽松松地披着一件棕色毛线衬衫,额上覆盖凌乱不整的刘海,脑后两股麻花辫直直地垂下,色泽是与提塔相仿的金色,不过比提塔略深一点。
要是在面颊上加几粒雀斑,就成了欧美校园片中常见的书呆女形象。
在奇葩云集的瀛洲大学,如此质朴的打扮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毕竟能使人联想到成千上万寒窗苦读的天朝中学女生,她们个个素面朝天,与精致妆容和漂亮衣装绝缘。
吕一航和这么打扮的女生们一同念了六年书,自是无比亲切。
然而,之前的十八年人生中,吕一航好像并没有见过这位少女的面孔,差点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您哪位?”
——明明素昧平生,却装作一副亲热的样子搭话。社牛程度是不是有点离谱?再说了,她又是怎么听说“吕一航”这个大名的?
但吕一航心念一动:抛开这些疑虑不谈,这世上会和他主动打招呼的同学实在屈指可数,要是扮扑克脸装酷,岂不有失礼貌?
所以也招呼道:“美女你早。”
客观地说,这位女同学难以称得上“美”,属于是其貌不扬的路人脸,跟性转版的吕一航半斤对八两。
假使所有女生的长相都有个精确的分数,那么她的分数肯定恰好居于平均线上,一分也不多,一点也不少。
万一跟提塔或柳芭那样的绝色美人站在一起,铁定会被压得黯然无光。
但毕竟是被活生生的女孩子搭话,吕一航还是不免有些沾沾自喜:最近怎么总有妹子找我?
莫非我积攒了十八年的桃花运在这一个月里一齐爆发了吗?
“你记得我是谁吗?”女生直勾勾地盯着吕一航,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既然她说了“记得”这个词,那就说明我和她先前见过。真的见过吗?我怎么没印象?
不对,好像是有点眼熟,叫什么,叫什么……来着?
“你叫克洛艾……克洛艾·韦斯特,对吧?”吕一航绞尽脑汁,终于从记忆的最深处挖掘出了这位女生的姓名,“你是那位来自英国的剑士,我在新生杯第一轮与你交过手。”
回忆她的名字是件相当耗费心力的事情,因为在那场比赛中,她并未展露出半点长处,就弃剑脆败了,战斗力还比不上吕之华的一只手……不,一根手指头。
普普通通的长相,平平庸庸的异能,唯有那头金发勉强算得上显眼——但瀛洲大学的留学生不可胜数,这种特质不足称道,混在人群中也没法将她挑出来。
要是放在美少女游戏中,她应该是个充当背景板的土妹子路人,连单独的立绘都不配有一张。
克洛艾“咦”了一声,眼镜框难掩瞳孔中的惊奇:“记性真不错,我以为我在学校里是个小透明呢,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吕一航乐呵呵地自谦道:“啊哈哈,没什么。同学一场,都是缘分,应该的,应该的。”
“那我们今天在这地方偶遇,就更是缘分啦。”克洛艾笑起来很有亲和力,仿佛眉毛眼睛都一并在笑,“我看你要去北区,是么?”
“是,我住在那里。”
“我恰好也有事要去北区,带我走一段路如何?我不太认识路。你在新生杯上暴打了我,也得给我一点补偿吧。”
虽然克洛艾嘴里说着自己落败的经历,但面上还是笑嘻嘻的,真是优秀的心态。吕一航越来越觉得她可爱了。
北区是别人最少涉足的一块区域,净是些教工宿舍,无也无聊死了。
对于一般通过大学生来说,要上课位居中央的教学区,要运动就去南区的体育馆,要看书就去东南区的图书馆,大学生活的九成九时间都可以这么度过,完全没有去北区的必要。
——克洛艾莫非是来找老师的吗?她看起来像中学时勤学好问的班干部优等生,那么登门求教也在情理之中。
看到克洛艾明亮而真诚的目光,吕一航没有拒绝的理由,就领着她向北而行。
他们走了一路,聊了一路,交谈中,吕一航得知了克洛艾的许多情况,比如她来自伦敦,是从名校威斯敏斯特公学毕业的。
瀛洲大学的各种大少爷大小姐多如牛毛,这都算不上稀奇事,最让吕一航惊掉下巴的是,她是一名女勋爵。
“原,原来你还有爵位啊。”
“为什么这么惊讶地看着我?”克洛艾捂嘴笑道,“英国的爵士头衔塞钱就能拿,没什么含金量可言。”
这话说得吕一航更好奇了。
贵族这个词对他来说过于遥远,他原以为贵族都是浮华奢靡、高高在上的存在,没想到他的同学中,居然有个这么平易近人的勋爵,光看外表谁猜得到她的这重身份?
“那你是怎么得到爵位的呢?”
“秘密哦。”
这个头衔是承袭自先祖的,还是花钱买来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吕一航不得而知:若是前一种情况,或许需要保密;若是后一种情况,则耻于向外人说道。
他只能在心里遐想万里之外的大不列颠王国,猜测那里的王侯列卿是怎么看待家族名声的。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穿过马路,进入了北区。
临近放假,路上的行人本来就寥寥无几,到了荒凉的北区,压根儿就见不到行人了。
成行的住宅楼满目萧条,倒是能使人体悟到早来的秋意。
当他们途径北区中央的人工湖,漫步于亲水平台上时,湖水依旧波光潋滟,飒爽的清风迎面拂来,吕一航颇有些感慨:三周前来此地游赏,身边有提塔陪伴,没想到这回,身边的人却变成了刚结识的克洛艾……这不是花心哦,而是乐于助人哦,千万不要搞错哦。
“那个,你要去的地方是……”吕一航对克洛艾问道。她说她来北区有事,可要是连目的地都不先讲清楚,那还怎么带路啊?
克洛艾倒是从容不迫,淡然地微笑着,伸出纤指指了指湖心:“湖中有座岛,景色好像挺不错,能带我去看看吗?”
吕一航挠挠头。
北区的人工湖中确实有一座林木茂盛的小岛,与湖岸以一条长长的石桥相连,但他上大学以来,课余时间要不呆在宿舍看书上网,要不跟着提塔柳芭鬼混,从来没去过那里。
更让吕一航感到无语的是:她所说的有事,该不会只是观光而已吧?那自己一个人去不行吗,为毛要我作陪啊?
吕一航是个有软肋的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心软。
小时候和妹妹吵了无数次架,比如漫画书的归属,比如电视机的分配时间,简直无所不吵,但多半以他的主动退让告终。
他极力避免争执,为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结果却总是揽上更多乱七八糟的破事。
现在的情况也大差不离。
尽管他很想回宿舍收拾行李,在床上躺平,一动不动地准备迎接长假,但看到克洛艾乞求的眼神,还是心一软,同她一起踏上石桥,走向湖心岛,就当好人做到底了。
吕一航和克洛艾走至岛上,沿着环岛的草坪悠哉悠哉地漫步。
此处听不见一点人声,鸥鹭鸣叫得倒是欢快,扑腾扑腾地从汀洲中飞起。
他们站在岸边观赏对岸的景色,身后是郁郁苍苍的树木,彼岸是钢筋水泥的高楼,中间仅以百米左右的湖水相隔。
学校里竟有这么一方人迹罕至的秘境,想来也挺有趣的。
吕一航忽然想起了无锡的名胜经典鼋头渚,小学春游不知去了那里多少回。
这座湖心岛的景致正好与那里相肖,没准就是模仿太湖的湖光山色营造的呢。
但是站得久了,吕一航还是感到了一丝焦躁,率先开口,打破了诗情画意的宁静:“话说,你究竟要来北区干啥呢?你想啊,平时都没什么人来这里……”
“我要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克洛艾平视着远方,语调无有起伏:“魔神的契约者。”
饶是吕一航做好了心理准备,闻言也是猛然一颤,五官险些错乱位置:她怎么会提起魔神的事情?她知不知道有个魔神附在我身上?
吕一航不确定克洛艾所掌握的情报到底有多详细,于是不敢再吱声了,毕竟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与此同时,他的大脑犹如一台飞速运作的马达,不断地审量着当下的局势:“只要克洛艾认不出是我就好了。但是,说到魔神契约者,同一所大学里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吗?”
克洛艾望向吕一航紧蹙的眉头,不紧不慢地地问道:“你为什么紧张?你在床上时,也会这样发抖吗?”
“别讲黄段子了。这难道是贵族的风度吗?”
“我可没在讲黄段子。在现实中拈花惹草的男人,莫非会害怕被异性搭话?”克洛艾满脸无辜地说,她把脸颊贴近了吕一航的脖颈处,抽动鼻翼嗅了嗅,“你闻闻看吧,你的身上还留有黑魔法师的体香哦。”
“你,你闻错了吧?”
“昨晚是不是和某位法师滚床单了呢?哦,也许还有她的女仆?”
吕一航吓得瞳孔一缩,他与提塔主仆的关系,这世上只有三人清楚,连最亲爱的妹妹都无从知晓。
克洛艾一介外人,和他一点交情也无,岂会知道那些个风流韵事?
“怎么可能?哪,哪有这种事?”吕一航招架道。
克洛艾盯向吕一航欲哭无泪的双眼,摇摇头,哀婉地叹道:“你真不会演戏。”她凑得越来越近,快要把整个身子都压到吕一航的身上了,苦艾草似的奇异幽香钻进了吕一航的鼻腔。
为了避免让那对柔嫩的嘴唇碰及自己的锁骨,吕一航缩起了脖子,拼命往后倾身,费力地说:“这种事,能闻出来吗?”
“当然闻不出来,但根据我观察得到的情报,这两个星期以来,你频繁地前往克林克与梁赞诺娃小姐的住处,尤其是在夜晚时分。不难推测,她们就是你的情人。昨天晚上7点55分,你走入了东北区221号别墅,今天早上10点40分,你才从里边走出来,一定度过了愉悦的一夜,我没说错吧?”
吕一航一愣:“你跟踪了我?”
“太懈怠了,吕一航,你以为我今天为何会和你『巧遇』?”克洛艾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眼神中饱含着异样的悲悯,轻轻开口,“拥有阴阳眼,观察力却弱得可怜;与魔神签下契约,武力却稀松平常——你果然不配继承魔神。”
吕一航本想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对方已然知晓一切,再做狡辩也是无用功。
克洛艾巧笑一声,凌厉地取下黑框眼镜,向后一梳刘海,旋即又松开两条麻花辫,将如瀑秀发往半空一甩,掀起一道溶溶漾漾的金波。
文弱内敛的那个克洛艾转眼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美剧里的大奶拉拉队长还盛气凌人的克洛艾。
克洛艾确实有资格张扬,原来潦草随便的发型和眼镜,不过是用来压制颜值的伪装而已——只要一抹去化装,她的身姿好比自神火中涅槃而出的凤凰:瞳孔中闪烁着热烈昂扬的自信,肤质焕出莹润透亮的色泽,宛如一介村姑在两秒内蜕变成了耀眼明星,毫不吝惜地向凡俗之世照射光芒。
在美女云集的瀛洲大学,提塔和柳芭俱是第一档的校花,可就算吕一航对她们俩有所偏私,也发自内心的承认,至少在美貌这一点上,克洛艾与她们不分伯仲。
吕一航方才还在怀疑,外表平庸的克洛艾是否为货真价实的勋爵,此时才知道,自己其实大错特错了:她的真面目如天使般神圣,如火精般美丽,如圣女般高洁,如女皇般威严。
世俗的爵位虚名只会孕育庸俗的品性,唯有灵魂深处的傲气才是真正的高贵。
不等吕一航吃惊,克洛艾嗤笑一声,迅疾地向他挥出一拳。直拳带着猎猎风声,已至他的喉头。
——这一拳,要的是命!
吕一航来不及挪步,在千钧一发之际,双手匆忙向上一拂,使出太极拳的一式“云手”,似要用掌心来跟拳头硬碰硬,实则成侧面裹挟之势,以腕上硬骨死死抵住她的阳谷穴,才截住这一击。
克洛艾这一拳来势之果断刚猛,绝不逊色于少林、崆峒、洪门等拳宗嫡传。
若命中脆弱的喉结要害,想必会令人当即昏死过去。
万幸,吕一航拥有与生俱来的超绝眼力,以及魔神加持下的灵敏反应,才能精当地运用“缠丝劲”削去其劲力。
“能随手挥出这种拳头的人,怎么会倒在新生杯第一轮?”吕一航惊骇之余,脑内生出了这样一个疑问:克洛艾既藏匿外表,又隐瞒实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我和西迪?
呃呃,STALKER真恐怖啊!
在挡住克洛艾的奇袭后,吕一航向后垫了一小步,再将身一扭,扯开了一片反击的空档。
现在可不是新生杯的赛场,没有使用魔法道具的限制,吕一航顺手塞在兜里的符箓远远不止三张。
既然没有了擂台规则的掣肘,这次才是全力以赴的较量。
吕一航当机立断,抖出一张“欻火真形符”,诵咒道:“火光万丈,助吾威神。风火下掣,电合神输。急急如九天雷祖大帝律令!”
他的掌心窜起一道冲天的绯红烈焰,有如一条威风抖擞的巨蟒,朝着克洛艾的正脸一片腾飞而去。
周遭的空气登时泛起一阵热浪,就连吕一航本人都为其所激,脸颊染上了一阵潮红。
这火不同于凡间的俗火,而是仙界之火,源自于雷部三十六将之首——九天欻火律令大神炎帝邓天君邓伯温。
相传他曾是黄帝的臣子,也是如今“邓”姓的祖宗,深受历代方士尊崇。
甫一出手,便是杀招!
之所以选用如此显眼张扬的符咒,是为了给敌人一个下马威,当然,吕一航的心里还打着另一个小算盘:克洛艾特意引我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为的是避人耳目吧。
可万一火烧得太厉害了,也能引来附近居民的注意力,让他们注意到我这个倒霉蛋。
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克洛艾不受一点阻碍地穿过火焰,就像走入便利店的门帘一般轻易,那些个炽热红亮的火舌一触碰到她的身体,就化作点点火星消散在空气中。
“欻火真形符”所造出的烈焰,竟全被她用肉身接了下来。
——奇迹:亚伯尼歌圣体(the Corpus of Abednego)!
“没用的。”克洛艾淡淡地说。
吕一航微眯双眼,只见克洛艾周身被一层由法力构成的透明薄膜包裹,这层薄膜看起来脆弱不堪,却能耐受极端的高温,纵使烈焰烧到了足以熔化金铁的温度,也伤不到克洛艾分毫。
“什么鬼东西?”
吕一航满脑子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克洛艾独特的护身手段如同一只吵吵嚷嚷的闹钟,把沉睡的西迪唤醒了过来,她用警惕的眼神观望起了局势——没有谁比恶魔本尊更熟悉十字教,也没有谁比资深的十字教徒更了解恶魔了。
他们是一对不死不休的仇敌,彼此相斗了两个千年,堪称全天下最长情的伴侣。
“是『圣力(Divinity)』!”正是由于累世的仇怨,西迪一眼就辨出了克洛艾的教徒身份,连忙质问吕一航:“你怎么在和十字教徒交手?在这么遥远的东方国度,难道也有十字教的势力?”
西迪选择在吕一航的视网膜上显现形象,而没有将灵体暴露在空气中,是因为她不愿在十字教徒面前亮出真身,泄露太多关于自己的情报……尤其是自己的真名,要是被驱魔行家知晓,就要吃苦头了。
吕一航沉声回答:“不,她是英国人,估计是……远道而来的英国国教吧。”
在“世界异能流派”这门必修课上,吕一航曾听老师介绍过“圣力”。
那是寄寓于十字教徒身上的一种神秘能量,有时也会被他们当作“主的同在 ” “上帝的恩典 ” “圣灵的引导”——教徒的信仰越坚定,圣力就越强大。
平信徒的圣力微乎其微,充其量只能护体辟邪而已,而终年苦修祷告的神职人员竟能主动凝聚圣力,化为兵戈剑刃,并以之驱除恶魔,诛杀异端,与法师操使魔力、武者运行真气的技法有许类似。
今日与克洛艾一战,是吕一航第一次在现实中目睹圣力,也是第一次见证教徒靠圣力施展法术,委实大开眼界。
不,这不叫法术,按照十字教徒的说法,应该叫做……“奇迹(Miracle)”。
在十字教的经籍里,记载了许多圣人移山倒海、起死回生的事件,从上古直到近代,不一而足。
他们身为肉体凡胎,何以做到如此超越常理的事情?
答案就在耶稣对门徒的教诲里:“你们若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种,就是对这座山说:『你从这边挪到那边』,它也必挪去;并且你们没有一件不能做的事了。”
只要有颗虔信上帝的心,即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创造超自然现象——这是十字教的教义,也是十字教徒的作战方式。
该宗教的诞生与壮大,伴随着一条血与火的征战之路。
无论是使徒时期反抗迫害的教父,还是东征圣城耶路撒冷的十字军骑士,或是宗教裁判所猎杀女巫的审判官……千百年来,凡是司职战斗的神职人员,都会在与敌拼杀时巧妙使用奇迹,以一场又一场胜利增饰上帝的荣耀。
吕一航眼见出招失利,立马想到了溜之大吉。
打不过还逃不过吗,当然是小命要紧。
只要到了湖对岸,再多走几步路,就进入瀛洲大学的教工宿舍区域了,只要到了那里,哪怕是国教的坎特伯雷大主教亲临,想必也不敢造次。
他在口袋里来回摸索,飞快地往双腿上安上两只“神行符”。
《水浒传》中,“神行太保”戴宗就擅长此法,“程途八百里,朝去暮还来”——御风而行,正是独属于仙家的本领。
既有此符,从湖面上横穿过去也断然无碍。吕一航提运十成真气,腾起小半米高,犹如乘上了一朵筋斗云,径直冲向湖岸。
他凌驾于湖面之上,一溜烟似的向前奔逃,但还未逃出五米远,他就听到一阵呼啸风声迫近后背,间杂着轻细的呼吸声。
他惊恐地回首张望,正好对上克洛艾狂妄自傲的微笑。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对视,吓得吕一航直冒冷汗。
在他认识的同辈中,轻功最高明的应当要数程秋籁,她的“游仙步”师承于华山正宗,是实打实的上乘武学,可即使她能在屋檐房梁之上纵横自如,也远远没达到“水上漂”的境界。
因为克洛艾用的不是武功,而是奇迹。
——奇迹:水上行走(Walking on Water)!
圣子曾在加利利海面行走,门徒莫不拜服,竞相称颂主的荣耀。克洛艾所做的,不过是以圣力再现他的神迹而已。
克洛艾步伐矫健,每一步都在水面上点出一道涟漪,溅起几滴微沫。
她追上吕一航的背影,一把揪过他的后领,用力向后扯拽,像投掷链球一样,把他甩飞回了湖心岛。
——如玉琮一般纤细的手腕,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吕一航像卫星舱着陆似的,狠狠地砸在靠岸的草坪上,他用脚踝使出“太极十三势”中的“化劲”,使足底所受的冲击力降到最低,才不至于跌个四仰八叉。
但裤脚在地上摩擦出了一道泥土沟壑,两只神行符都碎成了纸渣。
至此,唯一的逃跑手段也破产了。
“天杀的英国国教,多少年过去了,还是一样难缠。”西迪冷笑道。一向从容自若的她难得爆了句粗口。
深仇大恨,新账旧账,跨越数百年的光阴叠加于此——教会与恶魔的战争永无休止,从克洛艾这位修女的身上,西迪又记起了哪位往日的仇人呢?
克洛艾面露稳操胜券的微笑,踩着湖浪上了岸,向吕一航徐徐走来。她迈着优雅的步子,仿佛穿的是曳地长裙,出席的是盛装舞会。
异能界有一个常识,那就是“施法三要素”。
古今中外、三教九流的法术,基本上都要求言语、姿势、材料才能完成,也许需要其中的一到两种,也许三种全要。
奇迹与之截然不同:无需言语,无需姿势,无需材料。
所需的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奇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否则,何以被称为奇迹?
吕一航感到了莫大的压力:无论我施展什么技艺,克洛艾总能找出合适的奇迹作为应对,她的奇迹列表到底有多么可怕的深度啊?
“克洛艾掌控住了局势,却迟迟不下死手,估计是为了活捉我吧。对于教会来说,一个活着的魔神契约者比死掉的更有价值——不管是研究价值还是政治价值。”
如果克洛艾玩游戏的话,肯定会热衷于虐泉、拆泉水、砸矿骡这样的BM行为,属于最没素质、最人厌狗嫌的那批玩家,所有人都会恨得牙痒痒。
可是,站在对手的立场思考,这种轻敌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它带来了一线胜机。
要怎么做,才能利用好克洛艾的自大,趁其疏忽之际,打她个措手不及?
口袋里的符箓是有限的,要是长线作战,肯定会被克洛艾无穷无尽的底牌磨死……那么唯一的策略,就是速战速决了!
吕一航当机立断,掏出了藏得最深的那几张符。
茅山上清派的镇门绝学——六丁六甲阵。
照理说,连个护法的人也没有,运行此阵无疑是冒险,倘若施法进程被打断了,法力会逆流向经脉,甚至波及脏腑,导致沉重的内伤。
但不用出威力最大的符箓,就无法击穿庇护克洛艾的圣力,吕一航别无选择,只能进行一把豪赌,召唤六丁六甲神兵前来助阵。
他掐出用于请神的指诀,口中念念有词: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
“这又是什么招数?”克洛艾饶有兴趣地看着吕一航酝酿阵法。
——他已被逼到穷途末路,大概要使用出压箱底的绝招了吧,嘻嘻,见识一下也无妨,说不定能为日后狩猎异教徒提供经验呢。
但没开心多久,克洛艾怀中的十字架以惊人的频率震动起来,似在发出低昂的龙吟,她脸上一沉,这是十字架的警告:此阵一出,攻守之势也许将会逆转。
不用外物提醒,克洛艾本人就能感受到,空气里有一种不宁静的气息正在缓慢聚集,就像暴雨来临前,气压与湿度会有所变化。
身为国教的精英,她当然分辨得出危险的味道。
绝不能让他布完阵法,不可以冒这个风险——
克洛艾立刻从胸口处掏出那只手掌大小的十字架,宛如水户黄门出示三叶葵家纹一样,威风八面地向吕一航秀了秀,冷冷斥道:
“猫鼠游戏该结束了!”
十字架银光熠熠,上面刻画着精致的浮雕:一名勇武的骑士手持宝剑,与恶龙奋力相搏。
吕一航看到这只十字架,霎时间两腿发软,难以克制地跪倒在地上,经脉里的法力像蒸发似的溜走,没有了法力的支持,布置了三分之一的“六丁六甲阵”随即烟消云散。
他干呕出发酸的胃水,剧烈地咳嗽起来,等到平复一点,才微微昂起脑袋,颤抖着声音问:“那,那是什么……”
“是『圣乔治银十字架(Silver Cross of St. George)』!”西迪震声尖叫。
圣乔治屠龙之时,曾经携带这座十字架庇护自身。
英格兰以圣乔治为主保圣人,因此,作为圣乔治遗物的十字架雕刻上了他的功绩,成为了英国国教首屈一指的圣物。
“龙血的味道,是真货……”西迪乃是生于远古的魔神,公元纪元之前就已活跃在黎凡特一带,十字架在耶稣受难后才成为神圣标志,自然动摇不了她的心志,但她也被灿烂宝光威慑,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英国国教的至高秘宝会出现在这里?”
——敢拿这么宝贵的圣物来中国参战,国教为了捉拿魔神,真是不惜血本!
西迪怒极反笑,国教所掌握的情报确实超越了她的想象,不然何以做出如此充足的战备。
这究竟是自己的复活遭到了暴露,还是……单纯的偶遇而已?
至于吕一航这里,就更不好受了。
但凡吕一航是个弱小的普通人,都不可能会惧怕十字架。
但悲哀的是,他现在是身怀魔神之力的邪术师,理所当然会受到十字架的压制。
他好比一个坐上战斗机的普通人,生生扛住9G的重压,保持意识都是难事。
西迪很想责骂主人:“别瘫倒在地上了,快起来啊,快使出您最擅长的法术啊!您要是被教会俘虏了,我们都得玩完!”
但再怎么催促,也无法一时改变他对圣人遗物的恐惧心理。
西迪的神力近来有所恢复,却远未达到能脱离吕一航肉身,亲自施法迎敌的程度,只得一边躲在他体内观望,一边徒劳地焦急。
“被魔神看中的男人,难道就这点本事吗?”克洛艾远眺着吕一航倒地不起的样子,眼神似有怜悯之意,言语却是不折不扣的讥讽。
“我已经用尽全力了,你真的很厉害。”吕一航稍微缓过一点劲来,语调虚弱地说。
他的吹捧既是缓兵之计,也是真心话——即使他们的异能之间有克制关系,实力的差距也一目了然。
克洛艾既有力撼太极的惊人膂力,又有生扛法术的强悍肉体,简直不似人类。
唯有英国国教的古老秘法与雄厚财力,才能培养出这样一只高攻高防的怪物。
见到吕一航心服口服、甘拜下风,克洛艾却板着个脸,丝毫没有感到击溃敌人的畅快:
没想到打倒魔神,居然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比威斯敏斯特教堂的日常训练还要轻松。
那我煞有介事地找忒伊亚公司升级“圣徒武装”,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我真好奇,“圣徒武装”揍起人来会有怎样的表现,我还从来没在训练场以外的地方用过它呢。
要在实战中使用“圣徒武装”,今日就是名正言顺的机会,毕竟对手是魔神和它的契约者,自古以来就是全人类的公敌。
没错,对付人皮恶魔,使用多么残忍的手段都是妥当的,只要留他一口气,就够把他活着带回英国了,在此基础上,爱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应该用合金刀刃割开他的肌肤,做最细致的解剖,瞧瞧魔神究竟寄宿在哪个器官——
就该拿你试刀!
克洛艾忽而粲然一笑,仿若一线阳光照透云翳:“你要是在见到我的全部实力之前,就下地狱了,你会不会感到遗憾?”
“遗憾个头——!!”吕一航在心底里大喊。
最坏的预想发生了,那就是克洛艾“杀鸡也用宰牛刀”,毫不留手地把他砍开剁碎。
吕一航原本的想法还挺乐观:“即使教会要把我俘虏回欧洲,也总得保证我完好无损吧?不然怎么开展进一步的研究呢?我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魔神契约者,别提有多珍贵了,肯定会把我好吃好喝供着。”
吕一航的确脑筋活络,逻辑严密,可惜他不知克洛艾的个性,更误判了她的行事风格。
克洛艾是国教之中百年难遇的天才少女,也是最恃宠而骄的叛逆之辈。
对于魔神契约者,她怀着极度的变态心理——三分是根深蒂固的恨意,七分是以施虐为乐的抖S癖。
怎么能指望无赖讲求仁慈呢?
在异能者的世界里,日内瓦公约就是一张废纸,即使像对魔忍一样,落入敌手受尽折磨,又能向谁喊冤?
说克洛艾不识大局也好,玩心太重也罢,她的天资是无人否认的。
万一她贯彻了自己“灵机一动”的残虐想法,与她为敌的人撑不撑得过半分钟都成问题。
“记好了,击败你的是怎样一位上帝选民!”
克洛艾昂起姣好的下颔,将“圣乔治银十字架”庄重地放到胸前,定在两座峰峦间的中线处,厉声说道:
“圣徒武装(Saint Armour):No. 2——贞德(Jeanne d'Arc),STANDING BY!!”
一团虹彩的光芒从十字架上流溢而出,包裹住了克洛艾的全身。
当光芒散去之时,她已披上了一身银白色的精致铠甲,手中变戏法似的,握住了一柄长三米有余的银枪,这或许才是她更趁手的兵器。
这套铠甲轻盈而秀丽,完美地嵌合上她身躯的每一处凹凸,全然不会给人蠢笨的印象。
不论是胸口、腹部,还是双臂、腿脚,无不包裹在粲然的金属光泽之中。
她迎风一撩身后的靛蓝披风,宛如一位降临凡尘的天使张开双翼——何等英武,何等圣洁,何等美丽!
吕一航还未惊叹出声,克洛艾乜斜眼角,随意挥来一枪,半空中陡然掠起一道银晃晃的枪影。
吕一航欲以武当派的罡步法闪躲,岂料枪气化作滔天气浪,来得比枪身还要迅疾一倍。
——坏了!
吕一航的身子连根拔起,如一根草茎般飞出三四米远,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结结实实,吕一航感到后背如火燎一般疼痛。他“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难以置信地盯向克洛艾。
——隔着数米就能以气伤人,爷爷所称道的“真气通天”之境,也不过这种程度吧?
在变身后,克洛艾本就破格的战斗力甚至更上一层楼,连平A都有这么夸张的威力。
由于变身的全过程仅发生在刹那之间,吕一航即使用上阴阳眼也难以清楚捕捉,只观察到一股盈满魔力的液体在她身上流淌,尔后便化作成她身上的坚实铠甲和掌中的直挺长枪。
想都不用想,那身装备里面必然包含着神奇的奥秘。
吕一航日后才知晓,那是颠覆至今为止所有材料学研究的神奇金属首次投入实战。
最尖端的科技首先会被应用于战争,比如火药、火箭、核能——理所当然,异能者的创造物也是同理。
国教潜心研制的秘密兵器“圣徒武装”初次现世,就将吕一航选作讨伐对象,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贞德变身?是最新的假面骑士吗?”
吕一航半躺在地上,苦中作乐似的自言自语道。
以仿效圣女贞德为战斗手段的克洛艾,所有招式都完美克制了恶魔的特性,吕一航连重新运作魔神之力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绝命反击了。
西迪则是心头一紧。
在奥尔良,她见过那位圣女的身影——那位踔厉风发、英姿无双的圣女。
路人皆知其丰功伟绩:在英法百年战争期间,面对气焰正盛的英军,农妇出身的法国少女贞德挺身而出,高举义旗,一呼百应,连战连捷,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战局。
不过,故事的后续却鲜有人知:
与某些好战的魔神不同,西迪对人类的战争往往持中立态度,所以鲜少插手。
但有贞德那样号召力强大的圣女存在,四处宣扬上帝的荣光,对魔神而言总归不利。
于是,西迪在暗中策动,谋划铲除贞德。
在那个时代,西迪的契约者是一名满肚子坏水的犹太巨贾——提塔的祖先,一人一鬼一拍即合,为英军及其盟友提供武器和情报,最终致使贞德受俘。
“妾身亲眼见到了那位圣女在广场上受刑的场面,她断不可能活到21世纪……可,她要是死而复生,应该就是这般模样。”
尽管克洛艾在盔甲的样式上和贞德略有区别,但那凛然的气度、神圣的威压,却同贞德分毫不差——英国国教到底用了什么方式,才漂亮地重现了圣女贞德的战斗姿态?
这个问题的答案,西迪自知不可能弄得清楚。她仅在“诡计”上超越了人类,但要论“智慧”,必然是人类遥遥领先。
西迪攒起秀眉,悲哀地心想:数百年过去了,教会的作战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革新,可我却没有像人类一样的创造力,且有大半时间处于封印之中,所以一直在原地踏步。
一个小丫头就已如此难搞,要是今日再与教会的正规军队相遇,该是怎样的下场?
感到郁闷的不只是西迪,还有克洛艾。
刚才的那一次出枪看似随意,但也含有她千锤百炼的武艺,是她殊为得意的定势。
她的枪法,在英格兰的同辈修女里几无敌手,没想到吕一航竟硬顶了下来,光是这点,就让她对自己有些失望。
“这一击本该把你扎出个窟窿的,可惜,可惜。尽管你已经没有操控魔神之力的清醒意识了,但皮肤浅层还留有一些魔神的魔力,不然你早就昏过去了。”
——但是,狗屎运也该到头了。
克洛艾轻叹了口气,抬起左臂,在指尖凝起一团白幽幽的火焰,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团网球大小的苍白火焰动摇着影子,看起来颇有种诡异的美感。
“那是……『圣火』?为什么?”见多识广的西迪目睹此招,也看得呆了——不是因为它的强大,而是因为它的平凡。
“圣火”是将祈祷化作火苗的奇迹,随便找座教堂估计都有神父使得来,它的威力小得可怜,恐怕只能在点燃祭台蜡烛时派上用场,连普通人的皮肤都难以烧伤。
为什么偏偏选择那么没用的奇迹?
突然,西迪心里一寒:这招是冲着我来的!
为了彻底除尽吕一航身上的魔神之力,克洛艾变换了战术。
这一回,她打算采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以过量的圣力为吕一航洗礼,将魔神驱逐出他的身体。
胸部,小腹,左肘,右肘。
“圣徒武装”的四处铠甲构建成一个十字形的圣力回路,圣力时而流转,时而凝结,如此循环往复,将圣火淬炼得越来越旺盛,星星点点,渐渐在克洛艾的身前汇聚,
以这么奢侈的方式挥霍圣力,对天资超群的克洛艾而言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多亏有甲胄各处分布的“圣力扩充模块”辅助,她才能毫无顾虑地使出这招——她被“圣徒武装”拉到了逼近圣人的境界,自然能够如圣人般一力降十会。
渐渐地,圣火凝结成了一只巨大的光球,直径几乎有两个她那么高。
虽然这只光球的表面火星四溅,似在熊熊燃烧,但实际上没有释放出一丝热量,温度与环境温度几无差异。
因为它全凭圣力炼制而成,比普通教徒操使的圣火纯粹许多。
上古时代,烧毁那两座罪恶之城的天火,定然就是这种形态的火焰。
它烧不了草木,只能烧异教的邪魔!
——大奇迹:永火之刑(Vengeance of Eternal Fire)!
克洛艾一个弹指,光球以迅雷之势向吕一航疾驰而去,挟带着火星爆裂的“噼啪”乱响,甚是可怖。
吕一航眼睁睁看着光球越逼越近,却因负伤而无力闪避,被浩荡的乳白色光芒完全吞噬,如同一滴水珠消失于浪潮之中,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
将近半分钟后,炫目的白光才逐渐散去,内心的征服欲催促着克洛艾不断向前迈步,朝着吕一航靠近。
他躺倒在灌木丛间,被断折的枝叶遮掩了面目。
克洛艾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赏他绝望的表情:那双眼睛里,流露的是什么颜色的痛苦呢?
——强如魔神,都不得不臣服于“圣徒武装”之下。如此丰硕的战果,我完美证明了我们“崇圣修女”的实战价值。
等我递交一份详尽的报告,陈述我的战功,主教们一定不会再把我们当成间谍部队藏着掖着了,而会作为常规兵力来使用吧?
我将前往更加广阔的战场,对付更加凶恶的敌人……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我若有更多展现身手的机会,就能建立更耀眼的功勋。
到了今天,我们国教对圣人遗物有最独到的利用方式,那就是将神圣力量与现代科技完美结合。
罗马正教的老顽固做不到,俄罗斯成教的死穷鬼也做不到!
通过与忒伊亚公司的合作,英国国教必当君临世界——正如两个世纪之前一样,在国教的势力范围内,太阳永不落下!
克洛艾满脑子都是星辰大海的幻想,甜甜地绽出微笑。
然而,烟尘散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出乎意料的景色:吕一航平躺在地上,身上布满了脏兮兮的尘土,裸露在外的肌肤擦伤了好几道血痕,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他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带伤的侧颈,苦笑着望向克洛艾,笑容中未有半点怯退的意思,反倒像是为脏了衣服而发愁。
不对,刚才那一击,应该命中了,为什么他的伤痕却没增多……
难道他还有还手之力?不可能!十字架停下了鸣动,意味着魔神业已蛰伏。既然没有了魔神的护佑,那他还在虚张声势什么?
克洛艾不爽地“啧”了一声。
——败局已经注定,就应当绝望才对!见识过国教的神威以后,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这么镇定?
“你早点束手就擒,还能少点皮肉之苦。你难道指望我手下留情?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克洛艾的脸颊阴云密布,话音冰冷到了极点,和先前那个温柔亲切的邻家女孩判若两人。
吕一航的声音相当虚弱,却平淡得令人惊奇:“你不怕我留有后招吗?”
“怕什么?”克洛艾的眉头挤成了一团,咬牙切齿地喝道,“我是怕你出差在外的爷爷,还是怕你不成大器的妹妹?”
不愧是手眼通天的国教,情报工作做得跟狗仔队一样离谱,连家庭关系都调查得明明白白。吕一航的笑容又变得僵硬了几分。
但在克洛艾看来,吕一航还敢露笑,就无异于一种挑衅了,她的好胜心被引诱得越发强烈。
该怎么才能让他屈服,为崇圣修女的神伟力量五体投地,在教会的无匹权势之下俯首称臣?
“要是你的体积变得小一点,运送回英国就更方便了。”克洛艾眼里蕴着灼烧般的怒意,露出了施虐者的残酷笑容,“让我检验一下魔神之主的生命力,总不至于切断四肢就死掉吧?”
克洛艾将长枪平举过肩头,向前猛然一刺。
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内,枪尖迸发出炫人眼目的光芒,凝聚成一道粗于小臂的乳白色光束,有如狂飙掣电,卷起周遭细碎的草叶与尘土,直直射向吕一航的右肩。
武谚有云:“枪挑一条线。”但大概没几人能料想到,汇于枪尖的圣力,居然能像标枪一般射出!
爷爷说过,内功极其高强的绝顶高人,能将内力凝于体外,并以之催动天地之气,这即是所谓“真气通天”的境界,凡是武者莫不向往。
虽然克洛艾决计不懂内功心法,所用的招式也绝非内家武学,但表现出的特质何其相似!
克洛艾面露最凶残的冷笑,她仿佛已经看见吕一航肩骨碎成齑粉,血肉四散飞溅的画面。再高明的医师,又有什么方法把碎骨肉渣接续回去?
——你能有什么后招?!
“提塔救我!”吕一航突然高声呼唤。
话音未落,一道无形的厚重幕墙横隔在吕一航与克洛艾之间,透过这透明的墙壁,对面的景物也变得扭曲变形了起来。
“圣徒武装”激发出的光束与之相撞,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相峙许久,也无法撼动分毫,终于“轰隆”一声巨响,激起一道横向的冲击波。
方圆十米内,稍微细点的枝条全被齐齐斩断,被切成碎屑的万千树叶如同细雨一样飘落。
这墙,似乎也是神圣性质的能量构成的,和天主的恩赐颇有相似之处。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魔法道具的效果吗?还是……
克洛艾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仰首望向天空。
一个金发女孩,横骑在一根松木长杖上,如一颗黑色流星破开飙风,作自由落体下坠,发出“嗖嗖”的尖厉声响。
她身着针织哥特萝莉长裙,一手捂住髋部,裹着纯白长袜的双腿舒展成V字形,漆黑的裙摆在风中旋成一只圆伞,裙边泛波似的荡荡漾漾,犹如演绎着一支圆舞,说不出的优雅动人。
——飞行杖:登临高天(ad Iovem)!
哥特萝莉愠怒地清声厉喝:
“休想对我的男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