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殿伺候的宫人三日来如履薄冰。
床榻上,龙葵静静地躺着,龙阳就在她的榻旁支了一个小桌,桌上摆满了亟待处理的奏折。
三日来,龙阳连闭眼的时候都极少,处理奏折累了就不错眼地看着龙葵。
姜皇后骤逝,龙葵昏迷不醒,他突然感觉世间就只剩自己一人。
猪宝,你快点醒来吧。哥哥快要坚持不住了。他一遍遍在心中呼号。
即便道麟一直告诉他,龙葵只要能得灵气蕴养好身体便会苏醒,可龙阳还是寝食难安,只有一直陪在她身边才能稍得安宁。
齐铭所给的恢复灵气的药丸只剩下一粒,在龙葵昏迷当日,龙阳就喂给了她。
剩下的一切,龙葵什么时候苏醒?
怎么才能助她恢复?
他统统不知道。
龙阳一直处于一种极端的焦躁和担忧之中。
川柏,杜衡,还有很多其他求见探望的人都被他统统挡在了门外。他固执地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第三日深夜,榻上昏迷的人眼睫微微跳动,终于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龙葵躺了三日,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她动作僵硬地起身,声音沙哑:“来人。”
大殿内一片寂静。
她扶着门柱,一步步摇晃着开门出去。
梓姜正坐在殿门的门栏上,龙葵一开门,她就一个倒栽向后倒去。
“殿下!您可算是醒来了!您真的要吓死我了!”她猛然惊醒,“呜呜”哭着抱怨自己的小主人。
“我没事,就是有些脱力,才会晕过去。”龙葵环顾四周。
因为她的苏醒,紫英殿仿佛也跟着重新活了过来,来往的内侍喜气洋洋的,给她准备一应用品。
可她看了一圈,也没有看见她想找的人。榻旁的小桌子还凌乱着,说明不久前人应该还在。
她问道:“哥哥呢?是回去歇息了吗?”
梓姜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酸涩不已。
这三日她亲眼看着皇上一国之君,不假他人手的照顾龙葵,因为她昏迷而日夜难眠。
眼睛熬到通红也不肯稍加休息,就怕一错眼,她又出了什么事。
“皇上日夜不休照看殿下您,刚才才带着姜公公出去。这几日皇上都会在这会子去奉先殿。”梓姜道。
奉先殿?哥哥是去看望父皇母后了吗?
奉先殿是一所皇室划来专门用于供奉历代的皇帝和皇后的宫殿。
“我们去找哥哥吧。”
“殿下,您刚醒来,还是回去歇着吧,奴婢去奉先殿请皇上过来就是了。”
龙葵微微摇头:“我想第一时间见到哥哥,梓姜你陪我去吧。”
梓姜拗不过,只能为她找来披风御寒,然后扶着她去往奉先殿。
因为是供奉先人之所,所以殿中日夜不停地点着百盏香烛,大殿的窗户也是特殊制造的,可使香烛燃放的烛烟顺利排到户外。
这样的安排若只是逢年过节来祭拜时倒还好,可如今已经入秋,若长时间待在这里晚上不免寒凉。
龙葵到时,随侍龙阳身侧的几个内监在外候着,不见姜泰和龙阳。
她没有让门外的人通报,自己进入了殿中。迈过大门,姜泰在这里跪着。再迈进二门,就只有龙阳一人了。
姜泰口中念念有词,间或俯身叩首。
龙葵凝神静听。
“太后娘娘啊,您最是心疼小殿下。殿下如今昏迷数日了,请您在天有灵,保佑小殿下快快醒来吧。皇上他……”
龙葵没有再细听下去,越过姜泰继续往前走。
姜泰一惊,意识到来人是谁后又憋了回去,默默退到了殿外。
殿中百盏烛火因为开门时涌进的风而欢快地跳动,烛光投射下的影子也跟着摇摇晃晃。
可是跪立在排位前的男人却毫无所觉。
大殿除了牌位无比空旷,男人的声音清晰传来。
“但吾父母,自承姜来,吾勤勉不缀。吾恶战,然齐之犯我疆,吾整兵护吾民。本不爱其位,姜无托国,阳一世献捷,惟葵乃阳一生所钟,以一生之情委之也。”
“虽吾与之血脉连,虽同列伦,吾亦不之委。必有何罚,二老尽加于我,令我心人,速觉寤。”
自从接手姜国江山以来,朕一直勤勉政事。
本不爱征战,可齐国犯我疆土,我整顿兵马护我国民;本不爱权位,可姜国无人可托,我亦承担起来了家国重担。
我支一生都可奉于家国,唯有龙葵乃我一生所钟,是我一生情感的全部寄托。
纵然她与我血脉相连,纵然有违伦常,我也绝不能放手。如果非要有什么惩罚,请您二老尽皆罚在我这个哥哥身上,让我的龙葵快点醒来吧。
龙葵的眼泪在哥哥的声声祷告中大颗大颗地落下。
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着梓姜回了紫英殿。
收拾好了所有情绪,龙葵这才唤来了梓姜:“你悄悄去告诉姜公公,让他们不要告诉哥哥我去过奉先殿,再找个人去告诉哥哥,我醒来了。”
梓姜不能进入奉先殿,因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疑惑为什么殿下去了却没和皇上一起出来,但她还是本能地听从龙葵的话,按她的吩咐悄悄去找了姜泰。
“龙葵!你醒了!”
一阵风随着龙阳的身影卷进了内殿。
“哥哥,你去哪里了?我醒了没看到你……”
龙葵话未道尽就已经被龙阳揽入怀中:“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这就让道麟来给你瞧瞧。”
龙阳只字不提自己从何处归来,可闻到他衣袍上染了一身焚香的烟味却仍让她心酸不已。
道麟就被龙阳安排在偏殿当中,内监去不一会就带了他进来。
龙葵疑惑地看着她。
道麟上前欲给她把脉,却被她躲开。
“这是道麟,之前魔剑就是落在了他的手中。”龙阳解释道:“让他给你瞧瞧,哥哥也放心些。”
龙葵当然知道这是道麟,毕竟前世他们见过无数次,正是她帮龙阳铸剑的。
魔剑落在了他手中?
难怪她无论如何也召不回来,他既然能铸造魔剑,必然是有克制之法。
道麟这时才开口:“殿下不必忧心,我并无恶意。我本就是受姜国供养,自当为姜国皇室服务。”
龙葵暂时放下了戒心,让道麟把脉。
“身体已经无碍了,以后殿下可不要再如此放任灵气流失了。殿下若是有什么好歹,只怕那柄凶剑也会失去控制的。说起来,魔剑既然有灵,那便不会择血而食,可是我拾到它时却并非如此。殿下可知是何缘故?”道麟问道。
龙葵摇摇头:“魔剑离开本殿身边已经有些时日了。不过以后本殿必会约束好它的,请先生放心。”
龙葵刚苏醒,复诊完很快又陷入了沉眠,龙阳则合衣在她身旁躺下。
二人再醒来时已经是笠日清晨了。
龙葵率先睁眼。看着龙阳眼下的青黑,她的心又酸又软:哥哥啊,你怎么就这么傻?
她的目光在他的脸庞上长久停驻。
被温暖注视的男人也随之醒来,看着她温柔地勾起唇角,将她更进一步的搂入怀中:“以后不要在这样了,再来一次,哥哥就要承受不住了。”
龙葵在他的怀中重重点头。
她也绝口不提昨晚看见他在奉先殿的事。
阴云密布了三日之后,紫英殿的天终于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