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命

卫瑾原想否认,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随后唇角微勾,坦然道:“一开始是好奇,后来想和你做朋友。”

“可你母亲是长公主。”崔命不信,坐起身来与他交谈:“你要什么有什么,权势和美人于你难道不是唾手可得?就因为好奇,掺和这些事,和我这种人做朋友?”

“崔命,你是什么样的人?”

卫瑾出声打断,望她的目光深邃,连带语气也忽然重了几分:“我和你,除了出身以外,不都是一样的吗?”

仿佛打翻了陈坛烈酒,封存大半辈子的酒,一下子被撬开,所有的旧事就这样溢出,还不用他娓娓道来,便已然觉得心涩。

“怎么能一样呢?”她反问。

崔命从前,也不愿意信命。

直到弟弟死的那一霎,她也是不信的。

如果弟弟原本就该死,他们姐弟早就应该死在那年兵变了。

可锁头坠地的那刻,难道不是上天给的活路吗?

她就这样带着这份恨意,想尽办法报复她的大哥,崔亦行。

可她所有的计谋都逃脱不掉主母的眼睛,她察觉到崔命的心思,将她拉到崔父面前诉责她的痴心妄想,胆大包天。

从那一刻开始,她的未来更为坎坷了。

崔懿能学琴棋书画,成为书香门第的贵女,她却只可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装做一态虚伪的明媚天真,学着不入流供人玩乐的技艺。

可崔懿却在施粥布善,善名远扬。

崔懿心知肚明,却将这一切视作父亲对她的多加栽培,无视她的求救,又理所当然地享受一切,对她轻轻松松道一句:

“妹妹,这就是你的命。”

崔懿这句话,一直深深盘旋在她心头,于是仇恨在生根发芽,催使她堕落。

可无论怎么做,谢允礼仍然护着崔懿,眼看他们快要筑起另一个家,崔命的报复便成了痴人说梦。

崔家所有人的面孔一一闪过脑海,她学着崔懿的口吻,自嘲地弯起嘴角道:“我们的命,在出生那一刻就被划分成三六九等,不是吗?”

卫瑾面上仍旧悬笑:“他们称我一声公子,不过是客气一下。”

“我并无实权,我的命,是母亲换来的。”

当年的元晋,国力卑微时,恰逢胡人节节来犯。

一旦战火吹响,必定是生灵涂炭,人民流离。

于是宓平长公主被推出为元晋联姻,为他们换来一段养精蓄锐的安稳日子。

当众人认为一切平息,尘埃落定时,婚后的第七年却又重燃战火。

时局动荡,叛军四起,可他们低估了一个默默无名,从小在边疆长大的皇子。

他就这样杀了出来,迅速剿灭敌军,在士气高涨时反击,并步步紧逼胡族,不再退让。

他毫无疑问坐拥为皇,可曾经牺牲自我前去联姻的宓平长公主,带着外族血脉的卫瑾,变得处境尴尬,孤立无援。

最后以长公主刎颈,换来卫瑾在元晋一辈子无忧落幕。

他一边说着过往,一边让崔命重新躺好,语气温和平淡,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他们都说,圣上仁慈。”

“可我精通医术,是因为身上的毒。”卫瑾阖上被幢幢往事揉皱的眼,笑着道:“我并非天生孱弱,太医说,我活不过二十四。”

因为怕外族谋反,所以死一个长公主,并不足够。

他可以给卫瑾活路,可生死之事皆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那么崔命,现在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卫瑾没有等到回答,他低头望去时,崔命早已沉沉睡去。

卫瑾笑了笑,修长的手将她卷入怀中。

他抿着苍白的唇,拭去额间渗出细汗,赤裸的身躯紧贴着崔命的脊背,依偎在薄薄的外衫下,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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