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一个不妙的局面。
共有两人出言嘲讽吴西陶,而他们并不属于伤病连,从体质上来说,吴西陶连一个人都打不过,更不要说是两个人了。
除了秋昊,伤病连的其余人实际上并不怎么认识吴西陶,毕竟是私人恩怨,劝架是情分,不劝架是本分,摆出一副不关己的态度,能够避免引火烧身。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吴西陶坐在地上,眉梢隐约沁出两三滴汗珠,“也不知道您二位在何处高就?”他的话一针见血,将两人梗得顿了一下。
吴西陶认识他们两个,是先前和他一起竞选副会长的学生。
“你!”其中一位学生见周围没有教官和导生,三两步上前,手掌直击吴西陶面门。
“啧!”吴西陶瘦弱的小腿猛地一蹬,身体从原地蹿了出去,这才险险躲过招来的一巴掌,“看来是平日里嘲讽你们不够多,甚至都认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了!渣滓!”他撑起小身板,站了起来,口中喘气不断。
不过先前的确是吴西陶做得太过火,本身竞选学生会副会长就是公平竞争,但在事后出言嘲讽那些落选的人就实在过分。
但吴西陶就是这样的人,刺猬型人格都已不能完全形容他这样的个体,因为他身上的刺会自动向外喷射,攻击和他有牵连的所有人。
但就因为这样嘴贱的人生在一个如此孬弱的躯体之内,才更容易招致别人的愤恨。
“看来你是欠收拾了!”被骂“渣滓”的两个同学自然是挂不住脸,整张脸就好像绷紧的胶带球,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
周围的同学做好了看戏的准备,当然,吴西陶在通常情况之下大概会被这两人揍得挺惨。
而吴西陶这家伙绝对会因为面子而不去教务处举报这俩家伙寻衅滋事,更何况,他在所有人面前肆意羞辱他人这件事暴露出去反倒有可能会被对方倒打一耙。
吴西陶身体本来就弱,在下午的阳光下面色潮红,双腿一软,竟是一屁股直挺挺坐在了路边的草地上。
他奋力地喘气,双手护住脸,面前的这俩家伙虽然不会狠狠揍他,估计脸上估计不可避免要挨上两下。
他因为嘴臭而被揍的经历可不止一次两次,但每次这么做完之后,他竟是会感受到某种解脱似的爽快。
他一贯维持着自己的高傲,而这样的高傲同样也会给他带来接二连三的麻烦。
“喂!你们两个!”
双手即将扒开吴西陶的双臂,一记掌掴似乎要落在吴西陶瘦小的脸颊之上,却被一只颇为粗壮的手按住了。
秋昊面色难看地望着地上抱头颤抖的吴西陶,撑起自己的跛腿,替他按住了这下巴掌。
“多管闲事!”那人甩开秋昊的手,想要接着殴打坐在地上的吴西陶。
狮子难得地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双目灼灼,紧抓住打人者的手臂纹丝不动。
“我们的导员来了……”秋昊凑上前去,低声说道,“想吃处分就说。”他旋即指了指远处朝伤病连徐徐走来的身影,又说,“只会想着以拳脚定胜负,真的是这所大学应该有的风范吗?”
两人也见到远处游荡归来的导员,面色一冷,便不再说话,一前一后地走开了。
秋昊瞅了一眼身周不做一声的连队成员,这些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有甚者装出看手机的模样,实际还在用眼侧余光偷偷瞟着缩成一团的吴西陶。
见两人离开,秋昊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吴西陶身边。
今天的通讯稿已经写完,他们只需要在路旁晒晒太阳,坐完全程就行。
跛脚虽然不会感到疼痛,但也会从中体会到些许不适,秋昊用力地揉着自己的脚踝,吴西陶依然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浑身颤抖。
小狐狸似乎怕极了。
姗姗来迟的导员在周围巡视了一圈,便大摇大摆地坐在路旁,和其他同学一起看手机,这可是为数不多能够忙里偷闲的机会——那些导员一般都是武警大队里的成员,每天要完成数小时的训练量,而教学生的这些时间能够抵充艰苦的训练量,这种放松成了警察之间为数不多的奢侈。
秋昊虽然和吴西陶平日里不对付,但不得不说,这两个家伙也算是在平日里吵出了零星半点的友谊。
见到别人欺负、甚至殴打吴西陶,若是能帮得上忙,秋昊并不会有分毫犹豫。
“你没事吧?”秋昊皱起眉头,嘴里说出的话就好像“你吃屎吃完了没有?”一样的语气。
吴西陶依然没有起身,头埋在双腿之间,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小小的肉球。
秋昊轻轻地拍了拍小狐狸的背,这才发现,这家伙居然那么瘦小。
若是简单点来形容,那就只能说,这副行走的骨架上竟然长了皮囊。
秋昊虽然有些自卑,但他暗地里在锻炼自己,兴许是因为骨子里的不甘,他不想因为自己是跛子这件事而被套上一个“孬弱者”的标签。
狐狸没有说话。秋昊掰开他的右手,想要看看这家伙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那是一只满含泪水的眼眶,不断有眼泪冲破眼角,顺着脸上的毛发往下滴落,最后沿着下巴,黏在腿上。
秋昊凝视吴西陶哭泣,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什么能做的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掰开的那只手放回缺口,吴西陶整个人却忽然松懈下来,双手胡乱地抹了抹脸,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盯着不知道该怎么做的秋昊。
“多管闲事……”小狐狸咬牙,从牙缝里漏出的话依然不好听,“果然……也就只有你这种人……”
“唉……”秋昊叹了口气,眼前的吴西陶像极了数年之前,刚在医院里做复健的他,“你很讨厌。”
“所以呢?你本来就不该和我扯上关系的,你这个该死的跛……”说到这里的时候,吴西陶突然打了个寒战,竟是改了口,“狮子……”
“或许吧。”秋昊在这段时间内也并不是一点改变也没有,起码稍稍从奇怪的执拗中退出来了点儿。
“所以你也要走?”
“我?”秋昊不是很能理解吴西陶的话,“我去哪里?我不是还要在这里军训完吗?”
“……”吴西陶沉默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秋昊到底是听不懂他说的话,还是装糊涂。
“我帮了你,你不请我吃个饭?”这可真是一个出乎意料的话头。
“哈?”吴西陶愣住了,转头看向正在抠指甲的秋昊。
这家伙看来是真蠢啊!吴西陶顿时气得发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骂这个傻子。世界上竟还真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呐!
拜托,我又不是让你来帮我挡枪子儿的……
但这句话显然不可能说出口,更何况,他也不愿意说出口。
若是连他也走了,那他在学校里唯一结识的,还算联系紧密的人也没有了。
当然,这种联系紧密是互相骂出来的。
“所以你是想要在我这里蹭饭才帮我挡的?”
“我不管,今晚的饭你得包了。”
吴西陶恨得咬牙切齿:“你是真蠢啊……打足心思在我这里坑一顿饭是吧……”
“所以你到底请不请我吃饭?”
“请请请,好了吧?”
吴西陶白了秋昊一眼,咂了咂嘴。但不知为何,他心底竟是尝到了在这几年来曾未体会过的一种……畅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