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静和柯若红听得心头大惊,转过头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杨宗志,两双小手不觉都捂紧了自己的小嘴,柯若红更是哎呀一声唤了出来,浑然……说不出话来。
杨宗志叹了口气,心中悱恻暗道:看来……她们果然是那柯家的人,虽说自己一路从滇南走来,碰见过她们好几次,而且她们对我照顾的很,但是……事关爹娘死因的大事,谁若阻挡自己,自己便拿谁是问,此刻绝对不能软了心肠,只当过去从未见过的罢!
杨宗志不想再与这俏丽如花的师姐妹们,扯上任何的关系,便低头又抱了抱拳,然后与牛再春和马其英一道,携了众人家丁家将离去。
身后岳柯二人看的面色一呆,柯若红突然大声娇喊道:“风……杨公子,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哥哥打的遍体鳞伤的?”
杨宗志身子缓了一下,想要回头答话,只是又想起自己方才立下的决心,便咬一咬牙,横下心来,右手伸出向后随便一挥,然后匆匆的与众人消失在了适才还喧嚣凌乱的街头。
三人找了个小酒馆,坐下喝比酒,牛再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仿佛这才回魂过来,小声的道:“刚才……刚才好险,那个小姑娘出手当真是快捷无比,而且……她手中的宝剑瞧着甚至古怪,五颜六色的耀花了人眼。”
杨宗志点一点头,本想解释说若红师妹手中拿着的,就是峨嵋派传世的七彩剑,混着峨嵋派分身合击之术,便可霎时让人功夫大涨,同时扰乱对手的心神,只是这话刚到心头,意兴索然之下,又叹了口气,没有说出口。
马其英在一旁摇扇道:“倒也不是那么可怕,后来三弟不是乖乖的制住了那小丫头么?牛大哥,我看三弟的功夫高明的很,尤其是一棍敲昏那领头的家将那一下,既是快速无比,而且又全无规律可循,如同羚羊挂角,凛然一击!”
马其英说到动情处,手中折扇在手心嚯的一拍。
牛再春也赞同道:“不错,三弟,看来你这些年在沙场上倒是学了不少本事,不像哥哥我们两个,总是躲在这没劲的洛都里面,蛮子却是一个也不曾见到过,更哪里提得上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哎……三弟,下次你若再有领兵出征的机会,一定要带上哥哥两个,让我们也好好的见识一番。”
牛再春和马其英的父辈,当年在北方战场上多次败给了蛮子的铁骑,因此丢了实官,回朝领了闲职,而且这件事情乃是挂在他们两家头顶的奇耻大辱,两家人时刻心想的便是再次得蒙皇恩,领兵去剿了蛮子大军,这才能一扫前恨。
马其英应和道:“不错,三弟,等你再有机会,一定带上我们,我家里的爹爹每日里催着我去恳求皇上,让我领兵上阵,可是……可是他老人家也不想想,皇上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杨宗志点头道:“若是再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让两位哥哥错过。”
他自心想:今日这么看来,这牛再春和马其英赶来救下自己,对自己倒是情真意切,只不过再要领兵出征,却是留待朝廷休养生息,万事俱备之后,离着现在还有老远。
牛再春听得心头快慰,端起一杯水酒,哈哈大笑道:“好!好,那哥哥就等着兄弟你的消息了,今日早上,我和马二弟听人说起你把那柯翎一顿好打,当真是开心无比,后来我们想柯翎被打,他家人说不得不会放过兄弟你,而你现在洛都内孤身一人,无人帮拳,所以就各自带了些家将过来,等今日之后,这些家将都随了兄弟你身后,这样那柯家人再来寻仇,你便不用怕着他们了。”
杨宗志心头一暖,微微笑起来,道:“这倒不必了,我打那柯翎,就不怕他找人来算账,不过么……不过么,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让两位哥哥帮帮忙。”
马其英眉头一轩,欢喜接口道:“我们自家兄弟,说什么帮忙之类的客气话作甚么,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事情让我们哥俩给你作,我们一定办的妥妥帖帖的,不让兄弟你失望。”
杨宗志喝一杯酒,压低声音道:“去年……皇宫大内选秀女的时候,柯宴大人曾经从外面进献了几个太监入宫,两位哥哥,能不能去查查这几个净身太监的出身来历,最后能看看他们的册籍……”
牛再春皱着眉头道:“太监……兄弟你要去查这些太监的身份作甚么?这些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阉人,能有什么显赫出众的身家,还不都是些穷苦人家出身,家里生了养不起,才会送进宫中作太监,若不是如此,谁会好好的男子汉不作,偏偏去作那低三下四的废人。”
杨宗志摇一摇头,正在想该如何跟他们分说这件事情,一旁的马其英却是伸手阻止道:“大哥,既然是兄弟第一次开口让我们帮的事情,我们定会办的不留痕迹,再说兄弟这番作法,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就不要多问原因了。”
牛再春嗯的一声,也暗暗点了一下头,他本对杨宗志崇拜的紧,方才又被杨宗志在柯若红剑尖之下救了性命,因此一想之下心头也是释怀,哈哈笑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兄弟你就等着我们的消息,来!喝酒,喝酒!”
三人推杯换盏共饮了一口,各自啊的一声轻叹,杨宗志低下头,正要嘱咐这事先不可给外人知道了,突然身后守住的一个家将大喊起来道:“什么人?作甚么的?”
三人抬头看去,见面前不远处站了一个文弱的书生,双手紧紧的握住在身前,目光躲躲闪闪的向这三人的座位上看过来,这书生看着颇为潦倒,乱发横须堆了满脸,身上的衣衫也是皱巴巴,看着倒有多日未曾换洗了。
马其英眉目一闪,昂头惊讶的道:“崔……崔大人是在找我们么?”
崔代神色慌张的向这边看了好几下,才搓揉着双手,惴惴的向酒桌边走了几步,轻轻拱手道:“杨……杨将军,崔代有几句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与少将军说上一说。”
杨宗志想不明白这崔代找自己是为了何事,说不得是为了那柯翎来求情也可能,杨宗志轻轻笑道:“崔大人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好了。”
崔代的眼神在牛马二人身上逡巡一番,讷讷的苦着脸道:“这……这个……”
牛再春最是见不得这些无用书生的模样,现在崔代这样子,看着又是心虚,又是惶恐,牛再春张口大喝道:“有什么话,当说就说,干什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杨宗志微微一笑,明白崔代的意思是让自己屏退身边的两个人,然后有一些私密话要与自己单独来说,只不过……他若要是说些柯翎的事情,却是两位哥哥还是在场的好,到时候双方要是撕破脸皮,拒绝于他的时候,便可以派上用场。
杨宗志点一点头,浅笑道:“嗯,大哥说的是,崔大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出来便可,不如崔大人也过来和我们兄弟同饮一口。”
崔代茫然的点了点头,举着步子缓缓走到四方桌的一角,然后端起面前不知方才是谁饮过的酒杯,霍然一下仰头喝了进去,清澈的酒水顺着两腮滴落下来,崔代坐下,苦笑道:“崔某只是个小小的史中郎,史中二字的意思是:以史为鉴,中正严明。皇上封了我这个闲职,只是让我帮着整理整理经史典籍,然后作些字画出来供他观赏,所以三位将门后人面前,这大人二字万万担当不起,万万担当不起……”
崔代一边说话,一边伸出双手摇摆,牛再春分毫琢磨不到他到底要说些什么,见这书生尽是闲扯些无谓的话题,耽误了自家兄弟饮酒聊天,不由得将一对眼睛又瞪得生圆。
崔代看见,慌忙又接着道:“今年……今年元宵佳节,崔某豪兴大起,在外面饮多了酒,便想……便想顺着洛水而行,一来找些诗词的素材,二来嘛……二来就是散散心,好好想一想崔某一腔抱负究竟如何才能得以施展。就在那天夜里,崔某走到洛水边,无意中听到一阵飘渺淡雅的琴声,那琴声听着悠远,仿佛无处可以捕捉,崔某竟是觉得大起知音知己之意,昏昏然暗自对这琴声的主人生了敬仰。”
崔代说到这里,乱糟糟的脸上变得旖旎一片,目光也变得缠绵悱恻,又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天一饮而尽,才叹息道:“哪知……那夜琴声一过,便再无一丝音讯传来,崔代在洛水边徘徊了一整夜,也没有找到那琴声到底是经哪里发出来的,自此以后,崔代每到闲暇的时候,总是在洛水河边漫步游走,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我是诗兴大发,却哪里知道……我只不过想要听一听那天籁一般的琴声罢了。”
杨宗志微微皱一皱眉,听到这里大致可以捕捉到崔代到底要说些什么了,但是……自己与那崔代并不熟识,他这番话怎么不去找他的知心好友来说,却是偏偏……偏偏找到这里来讲?
崔代幽幽的道:“时日飞渡,又过了一个多月,有天夜里,崔某在洛水河边散步,竟然……竟然再一次听到了那无比好听的琴声,这次崔某吸取了教训,不再是沉沦其中,而是紧紧咬住牙关,四处去寻找那琴声的出处,果然……在妙玉坊最后面的那间古朴小房边,将这琴声的来源找了出来。后来崔某进去一打听,原来那小房子的主人姓唐,乃是妙玉坊花费重金从北郡请来的教琴师傅,而且那唐小姐年方十九,据说生的闭月羞花,不知怎的……不知怎的……崔某竟然……竟然对着那琴声的主人相思成了灾。”
崔代兀自说了良久,想来也是口渴,借着喝酒又掩饰住他方才慌张而又傻傻的笑容,平息了一下道:“三位都是高雅之士,应该不会笑我矫情,崔某后来发展到一日不听那小婕姑娘的琴音,便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地步,说来让大家觉得不可思议了。”
崔代讪讪的笑笑,只是笑容实在比起哭还要难看,杨宗志三人暗自叹气,心头均想起那日,崔代兑换了大小几十朵红花去捧唐小婕的场,这一朵红花就是一百两银子,那几十朵的话,便是几千两白银,想这崔代只是在朝廷里谋了一个闲职,月度开销自然不会太大,这几千两白银,也许就是他生平的家产。
杨宗志叹了口气,肃下面容的道:“崔大人,你这番事迹听着着实让人感动的紧,你痴心一片,自有你的快乐,我们也许理解不了,不过……不过你将这些都告诉我们三个,到底是为什么?”
身边牛再春和马其英一道点头,显然都弄不明白崔代的动机。
崔代抬起头来,眼神定定的凝望住杨宗志,此刻阳光充沛,尽数漫射在这偏僻的小酒馆当中,崔代看的真切,忍不住心头叹息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咬一咬牙,目光中透出一丝少见的神采,聚声道:“崔某讲这番话的意思,是说崔某对着小婕姑娘乃是发自真心肺腑,绝不是那些……那些脂粉客一般,抱着新鲜和寻乐子的想法,可惜小婕姑娘她一直房门紧闭,根本连见上崔某一面都不肯,少将军……崔某能不能冒昧的请你说项说项,帮崔某这个天大的人情。”
杨宗志听得哑然失笑,呵呵摇头道:“怎么会找到我呢?我与那唐姑娘也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并未深交,此事……此事只怕为难的很。”
崔代继续接口道:“少将军你有所不知,小婕姑娘虽然身处妙玉坊当中,但是她……冰清玉洁,寻常根本不接见任何的外客,就算多大的官爵,多高的职位去拜见,她一律让人都挡了回去,只是……只是昨天夜里,崔某又见到小婕姑娘竟然邀了少将军一起上去听琴,分享这花魁之夜的欢愉,想来……想来小婕姑娘对你少将军多有一些另眼相看,所以……崔某才会冒昧提出这个请求。”
崔代话一说完,牛再春猛地一拍桌子,喝斥道:“放屁,就算我兄弟他得了花魁仙子的青睐,也没有任何道理给你这穷酸去说项,你这不是强人所难?”
杨宗志摆手道:“大哥稍安勿躁,崔大人,我过去与小婕姑娘在北郡有过一面之缘,虽然话没多说两句,但是……也有些机缘巧合,所以……昨夜小婕姑娘才会诚心相邀,只不过是叙叙旧情罢了,再说了,崔大人你要喜欢小婕姑娘,自然凭借你书生气度去追求便是,何必要来找我这莽夫作说项,这不是厚此薄彼么?”
崔代听得面色一喜,霍然站起道:“你们……果然只是叙叙旧情?你……你也觉得崔某应当去追求一番么?”
杨宗志笑道:“这些事情崔大人自己没有主意的么?干嘛要来问我。”
崔代仿佛顿时容光泛发,大喜作揖道:“多谢少将军的点拨,崔某……崔某知道了。”
说完摇头走出了小酒馆。
崔代打扰一番,三人喝酒的兴致便就浅了,三人又对饮了一杯,然后杨宗志推杯道:“今日不多陪两位哥哥了,小弟家中还有些事情,等过一两日再来找哥哥们喝酒。”……
十点多,还好,今天比较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