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恩驾着马车离开范轮铁恩古堡,出门远行,马车要比骑马舒适很多,在郊外时,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马车里还可以凑合着过一晚。
他在上议院大楼前停留了一会,在这里可以远观范轮铁恩古堡。
这座古堡有着绝妙的外形,远远地眺望,华丽的圆形尖顶塔楼错落有致,在堆砌交错间呈现出一种极富有层次感的风格,人们对它的第一印象就是洛德皇帝时代达文西斯所推崇的古典装饰技法,虽然缺少前文艺时代强调的终极和谐美,但那些纯粹为了梦幻外观而存在的壁炉烟囱,精美雕刻的小屋顶,却呈现出了另外一种让人难忘的童话趣味。
他像所有第一次看到范轮铁恩古堡的游人一样,驻足观看。
“魔术师,你好。”声音有些冷,在陆斯恩身后响起。
陆斯恩回头,是红发朱利尔斯,这个玛吉斯家的骑士,冷着一张英俊的脸,看着陆斯恩虽然已经没有了那种敌意,但绝对谈不上好感。
陆斯恩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示意对方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非常感谢你救出了沙芭丝蒂安修女,她是我最尊重的修女。”朱利尔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些,他已经习惯了冷漠地和尤金芬妮庄园以外的人说话,很难改变。
陆斯恩这才确定了朱利尔斯是用“魔术师”来称呼他,“非常荣幸,请不要忘记,我和朱利尔斯骑士一样,是一位坚持骑士精神的真正骑士。”
“请你再示范一次,让我的剑无法拔出来。”朱利尔斯从腰间摘下他的剑鞘。
“很抱歉,这不是我的神奇之处,你知道那次是始祖的判决,始祖认为我们的决斗不符合正义和骑士精神,所以才无法拔出剑。”陆斯恩无奈地解释,他发现不管是蓝斯特罗,还是朱利尔斯,这些纯正的骑士,面对着超越他们理解的能力,都有着执着的好奇心。
“陆斯恩!”朱利尔斯怒道,“这是魔术,我看见沙芭丝蒂安修女将我的断剑修复并且轻松地拔出来了,沙芭丝蒂安修女并不会神术,所以你所展示的只是魔术,欺骗了我的眼睛。”
陆斯恩摇头轻笑,“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沙芭丝蒂安修女吧,在送她回尤金芬妮庄园的路上,她向我问过这个问题,我和她解释清楚了,我不愿意再解释第二次。”
朱利尔斯瞪了一眼陆斯恩,转身离去,菲尔兰多总理和几位上议院的议员从议会大楼走了出来,内阁有个提案需要他亲自给上议院的议员们解释。
菲尔兰多总理正和身边比其尔议员商量着晚餐的去处,他抬头看了一眼,向正注目这边的陆斯恩招手。
陆斯恩走了过去,以标准的骑士礼节行礼。
“陆斯恩,今天和芬格尔斯的约会怎么样?”菲尔兰多的笑容十分和蔼,他欣赏的目光中带着点亲近,很容易就让人从谈话中理解到,他非常赞同他的孙女芬格尔斯和这位骑士约会。
比其尔议员疑惑地看着陆斯恩,这个面生的年轻人,似乎并不是西里尔区哪个大贵族家的子弟。
议员们纷纷打量着陆斯恩,贵族小姐和骑士们的约会,素来只是贵族圈子里闲聊的绯闻,但当这种约会引起了菲尔兰多的注意时,议员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就不是贵族小姐和骑士的浪漫游戏了,里边会清晰地透露出玛吉斯家族的政治风向。
这个骑士出身哪个家族,什么背景,做过些什么值得总理欣赏的事情,马上有人示意侍奉着的护卫和骑士去调查。
“很抱歉,我似乎得罪了玛吉斯小姐,她有些不高兴。”陆斯恩非常遗憾地道,透露出恰到好处的愁绪,似乎在担心从此失去和芬格尔斯的约会机会。
菲尔兰多也遗憾地摇摇头,“芬格尔斯就是有些小女孩脾气啊,不过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我回去和她说说你的优点,相信她还会和你继续交往,年轻人,最关键是要自己努力啊。”
说完菲尔兰多拍拍陆斯恩的肩膀,将姿态做足了,才和簇拥着他的议员们离去。
“总理,这个年轻人,难度是菲兹捷勒家族的那位少爷?”比其尔议员低声道,有传闻菲兹捷勒家族的继承人已经来到伦德,玛吉斯家族要是能够和铁兰罗行省最富裕的家族联姻,倒算是一桩双赢的婚事。
以玛吉斯家族在帝国经济内政上的影响力,可以让涉足图书出版等多个商业领域的菲兹捷勒家族获得更强大政治的支持,而菲兹捷勒家族在商业圈子里的影响力,更能使菲尔兰多总理的一些政策获得更为广泛的推动执行。
“不,他是夏洛特庄园的陆斯恩骑士,克莉丝汀夫人将夏洛特庄园册封给他为领地,他可是有烈金雷诺特和欧德修凡克两个姓氏的骑士啊……就像修斯坦尼顿伯爵那样。”菲尔兰多总理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尖着耳朵的议员们听得十分清楚。
议员们连连点头,纷纷附和菲尔兰多总理看人的眼光,但心中的念头却转开了,这是烈金雷诺特家族和玛吉斯家抛开积怨,在多次失败的联姻之后新的尝试吗?
陆斯恩配合完菲尔兰多,驾着马车离去,路途遥远,他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车夫。
范轮铁恩古堡里的这辆马车,并不招摇,是普通贵族家庭经常会准备的那种,马匹是埃博拉马和多米尼克大陆山地马混血引种,虽然不是十分高大,但耐力十足,适合长途旅行,也不会太招人注目。
车夫在塔克区和辛西娅区临近的地方可以找到,这里有着一批似乎什么都会干一点的劳力,找一个车夫是很简单的事情。
陆斯恩找的车夫叫布兹,是塔克区十三街附近的人,塔克区的街道不像其他区的街道命名那样讲究,这里的街从靠近伊苏河的一街开始,一直到靠辛西娅区的十五街,十三街上有塔克区警务局,治安是整个塔克区最好的,老约翰一家就在靠十三街的十一街,陆斯恩随口问了一句,布兹居然认识老约翰一家。
老约翰曾经当过海军,有一枚烈金雷诺特老公爵亲手佩戴的勋章,塔克区的人们差不多都知道,这时候老约翰再次得到烈金雷诺特家族的照顾,成为了塔克区警务局副局长的事情也很快传遍了整个塔克区。
有不怎么可靠的传闻指出,塔克区的现任警务局长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目前被革职监察了,老约翰很有可能顶上去。
布兹谈起老约翰一家,毫不掩饰他的羡慕,感觉陆斯恩也不是个寡言刻薄的雇主,忍不住问道:“先生,像你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认识老约翰一家呢?”
陆斯恩的马车即使一般,布兹也能看出这位雇主的衣着和气质,绝不是普通的小贵族,也不是那些虽然还有着个不错的爵位,但身家败落的落魄贵族,那些贵族虽然会有着很高调的气势,但他们的底气并不很足,反而不会像那样依然鼎盛的贵族低调内敛平易近人。
“老约翰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我认识他不奇怪吧。”陆斯恩笑着道,他选择布兹,除了因为他甩马鞭的动作十分漂亮以外,更重要的是布兹手脚利索,说话也不惹人讨厌,有着车夫中并不常见的斯文味道。
“说得也是,老约翰现在不是普通人了。”布兹唏嘘不已,“能够认识烈金雷诺特家族的人,真让人羡慕。”
“说不定你会比老约翰更好运。”陆斯恩说道,“向始祖祈祷吧,老约翰是个虔诚的信徒,他在军舰上和海盗战斗时,口里还念着经文。”
“那是老约翰才能做到的事情,我觉得那时候应该大喊:救命,不要杀我,我没钱之类的比较有用。”布兹很清楚老约翰是塔克区的黑街人物不会招惹的对象之一,凶狠的海盗可比黑街上的人可怕许多,换了布兹碰到海盗,他除了会大喊这些话以外,把脖子洗干净似乎也是一条出路。
陆斯恩和布兹一路闲聊,马车在微微的颠簸中离开了伦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最近伦德的警察老爷们整天忙来忙去,塔克区几乎都翻了个遍,大概是什么厉害人物惹了大麻烦。”布兹又感叹道:“先生,服侍你这样的大人物真是舒服,像刚才那位城防司的老爷,他在察看你的身份证明时,那种恭敬的眼神,我都顺带享受到了。”
陆斯恩微笑着,没有再去和布兹搭话,掀开车帘,从北门离开伦德,依然可以看到环绕伦德的伊苏河,在圣米歇尔山堡分支后水流变缓,河水无声流淌,雨后的阳光蒸腾起的武器笼罩了远处米格拉兹亲王的莎温古堡和香舍索隆堡,只有圣米歇尔山堡的圣米迦勒像的点点金光耀眼。
从伦德北门到伊登的道路,是整个樱兰罗帝国最繁忙的道路,这条道路被认为是黄金铺成的财富之路,埃博拉商人的商船远涉重洋,从遥远的新月大陆将从更加遥远的云周大陆运来的丝绸和瓷器送到了伊登港口,樱兰罗帝国的商人们聚集在伊登,将这些商品送往樱兰罗帝国各处,这些和黄金等价的奢侈精致商品,最主要的就是送往樱兰罗行省,帝国最富裕的贵族们会购买其中的大半,剩下的在伦德约克区的商行出售,供给普通的富商和狠心奢侈一把的中产阶级。
离开伦德不过数里,陆斯恩看到的商行马车已经有上百辆之多,其中不缺乏瓷器商人的一架货车却邀请了近百人的护卫队这样的壮观队伍,还有鲁伊维尔和芭拉宝利这两大奢侈服饰制造商采购的丝绸面料和皮革制品,陆斯恩甚至看到了凯蒂雅的珠宝采购商鲁宾先生,这个带着凯蒂雅怀表的男人,在被凯莱儿骗去两张维纳多银色大厅《瑞文之舞》的门票之后,依然成功地将艾琳娜小姐请到了他的公寓里,并且享受埃博拉商人调教女宠的乐趣,如今他正志得意满地押送着在新月大陆采购回来的珍珠进入伦德。
伊登港口的女孩子们,就是被那些粗鲁的水手糟蹋了太多,否则倒是可是多停留一阵子,不过她们又怎么比得上被自己调教得敏感放荡无比的艾琳娜?
想到这里鲁宾先生不禁有些冲动起来。
看到陆斯恩礼貌自然的笑容,这不是陌生人初次见面的客套,似乎是见过面的熟人打招呼,鲁宾先生不由自主地摘帽回礼,擦肩而过之后才细细地回想,直到那辆马车成为极细的黑点消失时,鲁宾先生才想起,这不就是那个什么学舞蹈的红裙女子和自己说话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的那个男人!
真是丢脸,鲁宾先生想起艾琳娜的那点冲动都消失了,那是他一辈子的耻辱,自己这样的打猎老手,居然瞎了眼睛上当受骗,而且今天还被人认出来了。
因为伦德和伊登之间繁忙的商业车队,这条黄金商路间隔不远就会有商队休息整顿带来的商机造就的小城镇,陆斯恩也不用担心真的需要在马车里过夜了。
黄昏时节,布兹将马车驶进了一个名为卢顿的城市,这里是离开伦德后的第一个真正称得上城市的地方,许多商队都会在卢顿做货物进入伦德的最后整理,一些大型车队经常会在这里停留数天,卢顿也远比一路上经过的那些小城镇繁华许多。
卢顿城里最多的当然是大大小小的酒店和小旅舍,它们除了提供基本的住宿服务外,经常还会为商店提供仓库服务,虽然价格昂贵,但商人们一般都愿意承担这样的成本,谁都知道卢顿的夜晚并不平静,这些在卢顿扎根的酒店和小旅社往往会更清楚入住的客人是不是已经被人盯上了,他们在客人租赁了仓库后,便会小心地提醒客人,并且提供护卫服务。
“先生,你是第一次来卢顿吗?那你可要小心了,像你这样衣着光鲜单身出门的老爷,是卢顿那些无法无天的盗贼最喜欢下手的对象,只有那些大型商队,他们有几十上百人保护货物,才不需要担心什么。”布兹熟悉的驾着马车行驶在卢顿特别宽阔的街道上,这里特别休整适合马车行驶的道路,并不比伦德的主要大街要狭窄。
“很久以前应该经过一次吧,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你知道,十几年的时间,会让人遗忘许多事情。”陆斯恩感叹道,这里离伦德不过数百里,却是他十六年间不多的单独出行。
“先生,我们最好找一家靠得住的酒店。”布兹甩鞭的动作有些紧张,他压低喉咙道:“我们的身后跟着人了。”
陆斯恩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一件过时了的花格呢子外套,礼帽的边缘有些破损的痕迹,他压低着头,目光似乎紧盯着地面,一双有些过大的皮鞋和街道间磨蹭着发出踢踏声,他和所有卢顿市区里那些随着商队出行的会计文书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人在卢顿随处可见,陆斯恩问布兹,“这意味着他会在我们进入酒店之前动手?是直接抢劫,还是欺诈?”
“我不知道,先生,他们最常见的手法是制造点小混乱,然后在拥挤中把我们挤入街道旁的小巷里。”布兹放缓马车,“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前边的分岔路口他们就会动手,那里有一个妓院的后门,人迹罕至。”
“那好,我们就直接去那个地方,在知道他们需要金钱上的帮助时,却吝啬于帮助,这可不是一个绅士应有的美好品德。”陆斯恩看到布兹煞白的脸庞,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相信他们在获得我的帮助后,也会乐意回答我的问题,我想和他们打听一点消息,我要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