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解释

一阵寂静的沉默,甚至可以听到酒杯里气泡炸裂时轻微的声音。

香槟是法兰人的骄傲,也是全世界的享受,在值得庆祝的时候,总是少不了香槟酒的泡沫,最有权势的男人都非常喜欢它,其中也包括安德烈公爵。

安德烈公爵总会在舰队远征启航前,将一瓶香槟砸向船头,象征着胜利的祝福,伊登港口的商人们在知道战无不胜的公爵有这样的习惯后,也开始模仿,现在伊登的商船离港,新船下水,都会有一瓶香槟砸向船头。

安德烈公爵是个非常重视名誉的人,烈金雷诺特家族的淡金色马蹄徽章不允许有任何污点。

多米尼克大陆的贵族阶层里,养情妇几乎是贵族们约定俗成的传统,但按照教廷修订的教义,一夫一妻的婚姻才能受到法律和教会道德上的保护,对婚姻和家庭的不贞,会受到严厉的谴责。

在蒙扎忒的小说作品中,女人们大多是贪婪而且虚荣的,所有看上去“贤妻良母的典范”,“具有一种安琪儿式纯洁风范”的女子,都有可能是贵族包养的情妇,他毫不留情地讽刺着贵族们对婚姻的不贞,也讽刺着女人们廉价可售的爱情。

他宣称爱情,家庭,贞洁,名声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象,唯有金钱,才能够主宰人心。

伦德的贵夫人们对于蒙扎忒的这一观点很是不屑,她们嘲讽着道:“如果蒙扎忒看到了安德烈公爵,他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是多么的狭隘和可笑。”

安德烈公爵是贵族婚姻中坚贞的典范,他从来不曾有任何风流韵事可供人消遣,对他不满和嫉恨的人能够攻击他的只是因为他太尊敬自己的妻子,说他是个没有骨气的男人,被女人骑在头上。

《荷鲁斯注目》这家报纸,曾经隐晦地用一个“以妻为王的男人”来代称安德烈公爵。

如果有消息指出安德烈公爵可能有一个情妇和私生子在伊登,樱兰罗帝国的人们第一反应是绝不会相信,然后当有确凿的证据指出这个情妇和私生子就是伊登人人皆知的托拜厄斯小姐和她的儿子马卡斯少爷,再在某些有心人的引导下,这样未知真假的消息也有可能动摇人们对安德烈公爵的爱戴。

因为安德烈公爵的妻子,是克莉丝汀夫人,是一个樱兰罗人们绝不允许被伤害和被欺骗的女神。

当事情涉及到克莉丝汀夫人的幸福,许多人会失去理智,毫无疑问其中会有费迪南德骑士和奥斯顿先生这样敢于和安德烈公爵冲撞的权势人物。

如今已经是樱兰罗帝国权力金字塔中坚人物的许多大人物,曾经都是克莉丝汀夫人在兰度理学院的学友,这些人遥望的多明尼卡神学院最耀眼的女孩,现在成为一个被丈夫背叛的可怜女人,他们或者会在很多原因的考虑下,克制住给安德烈公爵丢手套的冲动,但当有一个小小的机会时,他们一定会抓住,然后狠狠地在背后给背叛克莉丝汀夫人的男人一棍子。

修斯坦尼顿的忧心充分说明了他对公爵大人的忠诚和作为一名管家的尽职,他微微簇起一字眉,这让他那张远比显得刻薄的脸更多了几分阴沉的味道。

“你担心我给克莉丝汀夫人带去错误的信息?”陆斯恩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最尽职的管家,但考虑得还是太多了,夫人对公爵的信任一如既往,从来不曾有过丝毫动摇,如果真有这样的传闻,夫人一定会和以前一样,坚定地站在公爵的身后,让那些谣言无趣地止歇。”

“那就好。”修斯坦尼顿犹豫了一下,沉吟着道:“这件事情你迟早要知道,不如现在告诉你,我将认养马卡斯作为我的养子,将他们母子接到伦德居住,这里并不适合马卡斯的成长,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公爵已经同意这件事情,并且非常愿意赐予马卡斯烈金雷诺特家族的荣誉,让他也拥有淡金色马蹄徽章。”

“你甚至会让他拥有你爵位和封地的继承权,是吗?”陆斯恩随口说道,漫不经心地喝着醇美的香槟酒。

修斯坦尼顿有些惊讶于陆斯恩的判断,然后点了点头,“这样做,足够将烈金雷诺特家族的一个敌人变成朋友,马卡斯和我的感情很好,也可以化解他的父亲对烈金雷诺特家族的敌意。”

“那让我猜一下马卡斯的父亲是谁。”陆斯恩摇着酒杯,作出思索的表情,片刻之后吐出一个名字:“枪与花骑士团团长,帝国最后一个骑士,费迪南德。”

修斯坦尼顿手中的酒杯跌倒在地上,香槟酒迅速浸透入地毯,留下一层泡沫,他似乎对陆斯恩联想到这个人身上非常吃惊。

“你为什么猜他?”修斯坦尼顿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陆斯恩的猜测。

“费迪南德第一次出现在伦德时,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而且我还知道费迪南德拥有神威权能的力量,他虽然是孔特雷拉丝洗礼的神圣骑士,可是他并没有跟随护教骑士学习,他的神威权能力量似乎是自己领悟的,现在我当然会认为他原本就是欧德修凡克家族的苦修士,那么就可以解释他的神威权能力量从何而来了。”陆斯恩一副自得的模样,对于自己的逻辑推断很满意,“曾经出现在赫伯肯黒德港湾的迷人背影,不是葛洛仙妮公爵夫人就是克莉丝汀夫人,费迪南德对克莉丝汀夫人的爱慕人尽皆知,这让我很容易就联想到托拜厄斯小姐在赫伯肯黒德港湾看到的那一幕就是费迪南德在仰慕着夫人的背影,也可以解释今天早上我谈到夫人时,这位如今的马卡斯母亲,为什么仇恨着克莉丝汀夫人了,费迪南德在托拜厄斯小姐的愚蠢计策之后,依然选择仰慕夫人的背影,这位小姐便从那时候开始怨恨夫人,认为是这位已经成为烈金雷诺特家族女主人的夫人,抢走了应该属于她的丈夫。”

修斯坦尼顿露出欣赏的神情,陆斯恩的分析合情合理,能够从一点点的细节就推测出这些事情,不愧是被克莉丝汀夫人选择成为修斯坦尼顿管家职位继承人的人选。

“费迪南德毫无疑问是如今在伦德不多的几个非常明显地对安德烈公爵表示敌意的人,而他又很得加布里尔三世陛下的信任,要将费迪南德拉拢为烈金雷诺特家族的盟友,马卡斯是最适合的利用对象。”陆斯恩点了点头,慎重地道:“我会向夫人详细地报告细节,以免造成夫人的误会,我现在可以承认夫人确实听到一点点的风声,虽然夫人十分信任公爵,但还是希望我弄清楚这种谣传的来源,我建议你还是让公爵写一封信送回去给夫人,夫妻间有些误会没有关系,只要即使消除就好,我们做仆人的,并不适合过分地干预。”

修斯坦尼顿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意:“这就好,公爵原本也要写信给夫人说明马卡斯少爷的事情,现在只需要将这段十四年前的悲剧爱情故事讲述给夫人听就可以了,善心的夫人还会有一些不必要的歉疚,这就需要你去开解夫人了,不管是费迪南德的放弃,还是托拜厄斯小姐的仇恨,其实都不应该归咎于夫人。”

“是这样,我也会写一封信随后送到夏洛特庄园。”陆斯恩放下酒杯,真诚地赞美修斯坦尼顿,“你为烈金雷诺特家族尽职付出和全心着想的气度,让我十分钦佩。”

“那就好,我更希望马卡斯少爷在伦德孤独的日子,能够获得小姐的友谊。”修斯坦尼顿站起身来,苦笑道:“我原来是打算将伤害可怜的马卡斯少爷的凶手切成碎片,但现在看来这只是一个误会,我总不能对你动手,我也必须去处理下马卡斯少爷的伤势,再安抚下他的母亲。”

修斯坦尼顿伯爵离开了菲兹捷勒大船酒店,哈罗德局长和霍尔子爵虽然有些疑惑这位气势汹汹而来的伯爵为什么安静而略微轻松地离去,却不敢多问半句。

在一旁闻讯赶来的菲兹捷勒伯爵松了一口气,这说明大船酒店里并没有什么人得罪了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陆斯恩站在观景阳台上,看着大队的巡骑警在一阵骚乱中拥着修斯坦尼顿离去,他的脸上早已经不见了那份释然和解开误会后的轻松。

佩姬在卧室里等了许久,在听到外边再也没有人声的时候,终于走了出来,她浑身都是汗水,扶着门框站立着,大腿有些酸软无力,她听到的可不是她这样的女仆可以了解的事情。

这种事情,知道了一点点,很有可能就会丢命,这些高位的贵族,绝不会介意为了保守秘密而让她这样无关轻重的人永远无法开口。

当陆斯恩微笑地看着佩姬时,佩姬终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毯上,无声地哭泣着,“先生,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听到这样的事情,你是想让我死去吗?”

陆斯恩轻轻地踱着步子,走到佩姬的身后,托着她的腋窝扶着她站了起来,她无力地靠着陆斯恩的胸膛,软绵绵的好像依然陷入极度的恐慌,让身体失去了协调能力,陆斯恩不得不揽住她的腰肢,手掌按着她柔软的小腹,使她不至于再次萎顿在地毯上。

“当然不是,这只是一个故事,一个没有人会想到去取证,也就无法证实真假的故事。”陆斯恩闻着佩姬身上随着汗水散发出来的香味,“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如果用华美的文字,再加上煽情的剧情来丰满一下,就是悲剧版本的《海角》吗?”

“你不相信?”佩姬并不笨,她至少能够理清楚刚才谈话的两个人的关系,她也清楚了谈话的双方尊贵的身份,以及这些谈话中涉及的人物,在樱兰罗帝国的地位和权势。

“难道你相信吗?”陆斯恩笑了起来,有些放肆的味道:“克莉丝汀夫人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费迪南德背负着耻辱和不光荣地抛弃妻儿的过去,托拜厄斯小姐和马卡斯少爷很有可能就是这段故事的受益人,怎么去取证?”

“你不是烈金雷诺特家族的人吗?”佩姬无法理解这一点,眼前这个俊美得过分的年轻人,似乎对他的男主人和管家上司并没有什么敬重。

“很有趣,不是么?这就是大贵族家庭内部的纠纷,掩盖在无限的风光和荣誉之下,不为外人所知的阴谋和算计。”陆斯恩冷笑着道。

“难道你就完全不相信吗?他们应该是值得你信任的人吧,安德烈公爵和修斯坦尼顿伯爵,都是在伊登非常有名望的绅士贵族。”即使是佩姬,终日在贵宾套间里,也听说了第三舰队这两个拥有烈金雷诺特姓氏的男人是多么的让人钦佩敬仰。

陆斯恩放开佩姬,稍稍安抚下,他温柔的动作早已经打消了佩姬的担忧。

修斯坦尼顿和陆斯恩谈话时,他讲述这个故事,为了让陆斯恩相信,他注意到了每个细节,他一直称呼马卡斯,就像一个真正的长辈,当陆斯恩似乎自作聪明地猜测出这个苦修士是费迪南德后,修斯坦尼顿终于轻松下来,陆斯恩却注意到了,修斯坦尼顿的称呼不经意地变成了:马卡斯少爷!

如果只是托拜厄斯家的少爷,只是费迪南德的弃子,如果修斯坦尼顿真准备让马卡斯成为他的养子,怎么会用尊称?

“马卡斯可能是安德烈公爵的私生子,也有可能是修斯坦尼顿伯爵的私生子,当然修斯坦尼顿的故事也可能是真的,马卡斯是枪与花骑士团团长费迪南德的弃子,你说会是哪一种情况?”陆斯恩向佩姬征询意见。

“为什么问我?我不知道。”佩姬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她可不想参与进去,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仆,虽然接触了许多入住贵宾套间的樱兰罗帝国的大人物,但还是第一次被人毫不介意,或者有意卷入这种危险的对话中。

“法兰人应该对枪与花骑士团没有什么好感吧?毕竟当年的盖拉迪诺陛下可是率领着这个骑士团在法兰横冲直撞,尤其是你们凯尔维尔地区的女人,作为倾国美人姬玛的同乡,那一定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吧。”陆斯恩的手掌抚摸着佩姬的脸颊,有着和西格莉德同样娇嫩的肌肤。

佩姬的身体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只是个为了生活,离开了法兰,你怎么知道我是凯尔维尔地区的人呢?”

“我有一个凯尔维尔的朋友,她叫西格莉德,她和你有些地方很像,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有一双带着淡淡忧郁的眼睛。”陆斯恩说道。

“先生你的朋友,都是非常尊贵的人吧,只可惜我没有机会认识她,要不然她说不定会愿意帮助我这个落魄的同乡。”佩姬惋惜地道,不知不觉地她和陆斯恩谈话时,那种局促和疏离的尊重感已经不见了。

她忘记了保持这种伪装,在陆斯恩面前,很少有人能够一直伪装下去。

“我们的话题绕太远了,不过马卡斯到底是谁的私生子,我也不想去关心了,如何享受伊登悠闲的海滩,才是我现在应该做的,或者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赫伯肯黒德港湾散步?请相信我,利用我的身份文书和烈金雷诺特家族的淡金色马蹄徽章,可以轻松地体验蒙扎忒情欲剧《海角》上的浪漫。”陆斯恩虽然穿着是普通的居家服,依然不损他邀请女士时的绅士气质,“美丽的佩姬小姐,你愿意作为我在伊登的日子里,唯一陪伴我的女士吗?”

佩姬嫣然一笑,有着凯尔维尔女人特有的妩媚,“当然愿意,先生,我一直渴望看看号称海神的帝国第三舰队强大的军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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