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我眼都见过,我耳都听过,而且明白,你所知道的,我也知道,并非不及你,惟愿你把我藏在阴间,存于隐秘密处,等你的意念过去,愿你为我定了忌日,记念我。
——《月博拉问神罪》
陆斯恩靠在船舱墙壁上念诵着经文,《月博拉问神罪》记载着神的仆人月博拉,在神所授意下被毁掉家庭、自身之后向神问自己的罪过,月博拉的祈祷和自罪言构成了这篇经文的主要内容。
人之所生,去日无多,屡有灾患,盛开如花,刹那凋谢,来去如影,无所存留,这是陆斯恩很感慨的一段文字,在坐看时间流逝,睁眼闭眼间千年的永恒存在前,人类是如此无所谓的生命,然而有时候人类的短暂百年,却比所谓的永恒更加精彩。
人类,让陆斯恩这样的恶魔如此迷醉,神之所以愿意放牧羔羊,大概也是在无穷无尽的岁月中,找到了唯一的乐趣。
陆斯恩以默言经文的形式,尝试了几个不至于惊动司盾列号渡轮上快乐的人们的神术,他不得不承认,他终于成为了一个会使用神术的恶魔,而且那种纯粹的灵力,就如同洗去原罪的歌莱蒂斯一般,圣洁而炫目,他现在如果去冒充一个虔诚的苦修士,一定会让欧德修凡克家族那些遵守格吉尔一千四百三十二条戒律的苦修士敬仰崇拜不已。
苦修士的苦修,就是格吉尔留下洗去人类原罪的修行方法,随着修行的精深,施展神术时所释放出的灵力越纯粹,肉体能承受的灵力极限也会提高,神术也越接近天使施展时的威能。
当然,再如何苦修,也只是无限接近奉遗天使的威能,人类历史上能和天使与恶魔战斗的强者并不少,但这些人要么是像歌莱蒂斯这样拥有《死魂经解》这样神秘的渎神者道具,要么就是和恶魔签订了契约的恶魔信徒,也有像梅林这样万中无一的幸运儿,手里握着自然元素的力量,虽然没有办法在天国或者地狱和超脱世俗的存在们战斗,但当站在多米尼克大陆上时,他并不畏惧天使或者恶魔。
苦修,并不是能够获得和恶魔战斗资格的最佳途径,但圣徒格吉尔留下的苦修戒律,显然不是为了让他的后裔子弟们成为和恶魔战斗的前线战士,而是让他们在清洗自身原罪时,以身引导信徒的虔诚敬仰之心。
即便如此,欧德修凡克家族的苦修士,依然是一股在圣伯多禄国教廷控制之外的强大武力,他们在精神和肉体上的承受力远远超过了圣钥骑士团的骑士,甚至是冷漠如寒铁的守日者们,超越常人的承受能力,也意味着和他们战斗,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
让格列高力七世庆幸的是,无论格吉尔传道派的中坚力量欧德修凡克家族在圣伯多禄国如何强烈的要求获得教廷的控制权力,他们也不会出动拥有闪耀神辉姓氏的苦修士们来为权力的斗争增加砝码。
陆斯恩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了一套衣服,将破损的上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好。
看着衣服上被划破的痕迹,陆斯恩十分期待着欧德修凡克家族在樱兰罗帝国建立新的教廷后,苦修士们和圣伯多禄国教廷圣钥骑士和守日者之间的战斗。
歌莱蒂斯大概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虽然陆斯恩没有向她推荐苦修士的血肉灵魂,但歌莱蒂斯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自然会举一而反三,让苦修士,守日者,圣钥骑士,成为《死魂经解》吞噬的美味。
当歌莱蒂斯拥有了大爵康等级的恶魔力量时,陆斯恩才会收回《死魂经解》,行驶自己对她的控制权,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歌莱蒂斯会将教廷“天使已死”神术试验中制造出来的几百名美味的圣钥骑士和守日者吞噬得七七八八。
这依然不够让她成长为大爵康等级的恶魔,但天国四亿多的天使,即使背叛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天使也会是很好的食物,当教廷发现他们拥有的超强战士们一一死去后,想必也会即时补充战斗力量——虽然他们依然会继续成为歌莱蒂斯《死魂经解》的食物。
欧德修凡克家族的苦修士与歌莱蒂斯,将是对付圣伯多禄国教廷武装力量的主力,樱兰罗帝国的官方力量,包括枪与花骑士团,遏制教廷利用樱兰罗帝国信徒产生的影响力。
如果歌莱蒂斯能够顺利掌握法兰,即使法兰这样教廷势力根深蒂固的教国无法成为樱兰罗帝国攻克多米尼克大陆的盟友,也必然使圣伯多禄国的力量和影响削弱一部分。
陆斯恩吐了一口气,但并没有谋定后动,确定策略之后的轻松,反而有一种忧虑缠绕着他。
十七年前的原点,十七年后的轨迹,谁知道是被拨回了轨迹,还是被拨离了轨迹。
“神说,你所知道的,只是你所知道的,不是我所行的。”
《日经》中的这句话,就已经告诉了人们,这个世界没有真相,即便你看见神所行的,听到神所行的,知道神所行的,也只是你所认为看见的,听到的,知道的,而不是神真正所行的。
可笑的是,这里也体现出了人类的愚蠢,《日经》用这句话,告诫信徒,然而日夜诵读苦思,撰写了无数教义注解的信徒们,却无不将《日经》中记载铭刻于心,不敢怀疑,不敢反思,不敢亵渎,更不敢不相信。
陆斯恩没有什么不敢做,不敢想的,他甚至不相信自己,不相信十七年前的自己。
恶魔和人类签订最高级别的契约,会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中完成,也会在签订契约时产生一个时间原点,当契约在执行过程中,出现无法执行的情况时,便会出现罗秀进入桫椤圣殿,按照桫椤圣殿主人修订执行过程中偏离轨道的事件,这就是所谓的契约的强制效力,也是恶魔契约无法违背的基础。
这种强制效力无可抗拒,但陆斯恩在想,当十七年前的桫椤圣殿主人,可以干预如今格利沙尔塔小姐的侍从官的轨迹时,那么这位十七年前的桫椤圣殿主人,真的只是自己已经逝去的影子吗?
还是已经成为掌控如今自己的一个独立存在?
陆斯恩冷笑起来,这真是一种容易让人疯狂的混乱思维,如今的他不愿意被任何人掌控,不管是过去的桫椤圣殿主人,还是未来的他。
如今站在司盾列号上思考的陆斯恩,才是他自己,他的轨迹,必须按照自己的脚步走下去,哪怕是错误的,也不需要来自过去和未来的力量来干预。
一意孤行,这是一种倔狠的态度,未尝不是一种执着的乐趣。
陆斯恩知道自己在执着于什么,他非常享受地如此执着下去,无论过去未来。
甲板上传来一阵惊呼,远处一条鲸鱼浮出水面,鼻孔里喷出巨大的水柱,犹如伦德许愿池绽放的喷泉,伟兹先生和莱特先生站在二层的甲板上,看着一层上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旅客,嘴角带着些许嘲讽。
看到陆斯恩走了出来,他换了一套衣服,这显然让两位伊登金融界的精英有些嫉妒,他和那位金发女子换个地方的谈话,大概是在随着海浪颠簸起伏的床上进行。
一定非常激烈,在司盾列号这样豪华的渡轮上,是如此的浪漫而富有激情,更何况那位金发女子性感的身材,柔软的腰肢,修长的大腿,没有哪个男人不会纵情享受。
伟兹先生和莱特先生的猜测中,贵族握着剑的时候,一定也会握着玫瑰,融合浪漫的激情与嗜血的武力,才是一个真正的贵族,最富有魅力的贵族,一定是拥有最多情人和最多敌人的那位。
在摇摆的甲板上,不需要抓住扶手栏杆稳步前进的陆斯恩,再没有眼光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他的骑士头衔绝不会是贵族们为自己增加魅力的花边,他嘴角的微笑,显然是刚刚征服了一位贵族小姐后满足的成就感。
这就是真正的贵族,伟兹先生和莱特先生对视了一眼,眼前这个最富有魅力的贵族陆斯恩,在司盾列号上除了拥有一位情人外,还拥有了一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