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男子,身负十二翼

格兰姆耶干枯的嘴唇动了一下,他那似乎随时都可以被岁月累积的腐朽摧残的身躯,竟然可以轻松地举起沉重的圣钥权杖。

“陆斯恩……我暂时可以这样称呼你,如果你不是天使,你将在圣格吉尔岛上成为一名真正的苦修士,每日陪伴我苦修。”格兰姆耶接着道:“如果你是一名真正的天使,我会为我的猜疑道歉。”

格兰姆耶想要知道的事情,无一不是连宗教裁判所里封印的秘典也无法解答的事情,除了来自天国的天使,格兰姆耶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向他解答。

或者传说中用《死海文书》和《刀忒之书》召唤出的一些恶魔可以用占卜术解答,但那绝对不是一名宗座大长老会做的事情。

格兰姆耶即使是神棍,但也绝不会成为一名渎神者。

陆斯恩微笑着,并不担心,格兰姆耶含蓄地告诉他,如果陆斯恩无法证实他的天使身份,格兰姆耶会将他永远留在圣格吉尔岛,因为那位奉遗天使的神谕,不能再让一个无法确定身份的神秘人物知晓。

挥舞着羽翼的不一定是天使,但天使必然有一对华美的羽翼,而格兰姆耶更需要看到一对圣洁纯白的羽翼,不是堕天使那散发着阴暗颓废气息的黑暗羽翼。

如果陆斯恩伸展出一对黑暗羽翼,不需要怀疑,这位宗座大长老会将历代欧德修凡克家族神威强者留下的法器都使出来洁净陆斯恩邪恶堕落的灵魂。

羽翼,这是最简单的证明方法,就像沙芭丝蒂安那样,陆斯恩的右手接过手杖,做了个无所谓的姿势。

格兰姆耶点了点头,径直走向西面的墙壁。

陆斯恩跟在他身后,西面的墙壁是这座教堂里最具有宗教色彩的地方,在小心粉刷过的墙壁下方,钉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面上的色彩虽然黯淡,但是依稀可以看出这是记载一名十二翼天使因为堕落而被打入火海的场面。

油画的风格非常飘逸朦胧,除了能够数清楚十二翼以外,要从其他地方判断这名天使是堕天使的哪一名都很困难,除了纱麦菲尔的双色十四翼,其他如路西菲尔,萨麦尔,阿撒兹勒,桑杨沙,沙利叶等都是十二翼的炽爱天使,即使具备创世天使的荣光,也只有十二翼,要从羽翼的数量来判断这是谁完全没有可能,也不能因为是火海就联想到阿撒兹勒,事实上在许多艺术家的渲染加工中,绝大多数堕天使的下场如果不是堕入地狱就是被描绘成遭受投身末日火焰焚烧。

格兰姆耶可没有说做这幅油画的画家没有受到这种宗教艺术加工的影响,也许这画的就是阿撒兹勒,也许这只是代表着堕天使叛变后遭受的惩罚。

格兰姆耶回头看了一眼陆斯恩,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油画前。

陆斯恩仔细地打量着油画,这显然不是油画名家的作品,笔法既不锐利也不柔和,许多色彩和线条的搭配更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堪称平庸。

最让陆斯恩注意的是油画的右首用白色的颜料写着几行《日经》中的句子,前几行都是用法兰文字,最后一行却是一种绝不应该出现在多米尼克大陆的符文。

“圣哉,圣哉,圣哉,万众之王,昔在今在永在的全能者。”陆斯恩轻声诵读着,这是神巡视天国时,围绕在他宝座周围的炽爱天使必须口诵的赞美词,这种符文会被铭刻在火焰圣扇与宝座基底上。

格兰姆耶端正肃穆地跟着诵读,他的声音中更有一种类似于吟唱神术时的神圣感觉。

陆斯恩眼前的油画上绽开了一条条裂痕,这些裂痕仿佛被火焰灼烧之后露出黑焦的边线,卷缩着化成看不见的灰烬。

整幅油画似乎被燃烧殆尽,再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只见墙壁上留下的是一扇燃烧着火焰的大门,猛烈的火焰并没有逃逸出油画框限定的范围,整齐地贴服着墙壁,仿佛那只是镜子里的影子。

格兰姆耶伸出枯如干柴的手臂,伸进了火焰大门,他的神情庄重:“这是撒格瑞斯大门,涅菲利密巨人之首,阿撒兹勒的儿子撒格瑞斯留下的大地裂痕,他在阿撒兹勒被囚禁之后,有一段时间里疯狂地撕裂大地寻找阿撒兹勒的下落,他肆无忌惮地释放出地底的火焰,使多米尼克大陆留下了众多火山,圣格吉尔岛就是其中之一。”

陆斯恩点了点头,一副完全不在乎阿撒兹勒是否就在圣格吉尔岛的样子,或者说是一副让格兰姆耶理解为他知道阿撒兹勒下落的样子。

“圣格吉尔岛末日火山的裂痕无法修补,而这条裂痕……”格兰姆耶欲言又止,收回手臂,“我们进去看看吧,或者你可以在这里证明自己,并且为我解答一个疑惑,这个问题困扰了我数十年,甚至让我放弃了圣伯多禄国的教皇宝座。”

陆斯恩看着这个以传道者自居的老人,不可否认他看穿了俗世的许多繁华,但放弃教皇宝座,这种魄力已经让他完全无愧于圣徒的神袍。

陆斯恩并不怀疑格兰姆耶有机会坐上教皇的位置,这个老人没有必要如此虚荣地卖弄,只能说明格兰姆耶的这个疑惑,已经让他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纠结,不解决这个疑惑,他甚至无法继续以一个传道者的姿态来代表欧德修凡克家族。

“神说: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会救赎你,我曾题你的名召你,你属于我,你从水中经过,我必与你同在,你渡过江河,水必不漫过你,你从火中行过,必不被烧,火焰也不在你身上,因为我是你的神,是无上的圣者你的救主。”格兰姆耶念诵着经文,向燃烧着火焰的墙壁里迈了进去,他的身影仿佛瞬间被火焰焚烧殆尽,完全地消失了。

陆斯恩微微一笑,他没有诵读经文,只是挥舞着手杖,墙壁仿佛被他劈开,火焰被直接地驱散,一条裂痕出现在他眼前,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他看到了格兰姆耶圣徒神袍背后巨大的圣三角形标记。

在通过桫椤手杖可以感知到的空间范围里,陆斯恩畅通无阻,他甚至可以徒手撕裂空间,直接将班克罗夫特以违反基本空间原理的方式揪出来,他也不会被这个格兰姆耶口中撒格瑞斯大门通往的空间所阻挡。

陆斯恩没有通过祈祷和神术,举手抬足似乎操纵着空间的气魄的直接方法让格兰姆耶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不过既然想到对方是天使,或者说冒充天使,总会有着不为常人所知的能力,倒也释然了,看了一眼陆斯恩手杖上隐秘处雕刻的符文字,似乎是和原先油画上的符文字一模一样的内容,格兰姆耶对陆斯恩的天使身份更加信了几分。

如果不是颜色让人无法混淆,这一定会让人认为是最灿烂的雪花,如今因为那炙热的气息,绯红的颜色,只能称呼为火花——漫天的火花降临,这里完全是一个火的世界。

穿过撒格瑞斯大门,左右高大的岩石雕刻着奇特的人像,巨大的身影,纠结的肌肉,不成比例的强壮手臂,还有那可怖的脸孔,这样的人像石柱形成了撒格瑞斯大门的左右立柱。

尽管涅菲密利巨人被天国定义为恶魔,是非人非天使的存在,但这种粗犷的石雕风格也过于丑化了涅菲密利巨人,这大概是欧德修凡克家族苦修士们的作品,这个家族素来没有请匠人的习惯,整个圣格吉尔岛上的一切都是由苦修士们亲手完成,也包括了这个撒格瑞斯大门之后的空间。

火花飞舞,飘落在陆斯恩的头发上,居然像雪花消融一般寂寥无声地消失了,那些飞溅在陆斯恩身体上的火花,或者继续燃烧着,或者又被风吹散,这一切都表明了,它们和雪花的区别仅仅就在于会发热。

足足十人才能合抱的粗大石柱,很容易就让陆斯恩想起了桫椤圣殿的七十二魔神柱,但眼前这种支撑起整个空间的巨大石柱却只有两根,上边流淌着或如流水,或半凝固的岩浆,几根不知名金属锻造的铁锁链固定着石柱的根基,前方是同样散发着炙热气息的数十阶阶梯。

阶梯之上,有被无数火花缭绕包围的宝座,巨大的宝座似乎并非为人类设计,仅仅只是彰显一种威严,从下仰望,也确实能带给人一种震慑和崇高的压抑感。

陆斯恩回望了一眼,撒格瑞斯大门孤零零地峙立着,它的身后并不是圣格吉尔教堂的墙壁,而是一片虚空的火海,抬头顺着仿佛撑起一片天地的岩浆石柱,可见天顶一座时刻喷发着岩浆和黑色灰烬的火山,大概是这个空间里浓烈的炎热最终的源头。

格兰姆耶站在阶梯之下,静静地看着打量四周的陆斯恩。

“第一次来,仿佛观景的游人,看到什么都有一种想要感叹的情景,你应该知道,在天国并没有这种夹杂在囚牢的威严和地狱的恐怖感觉之中的景象,白月之地苍凉雄浑,流放之地空旷幽深,都是完全迥异的风景。”陆斯恩微笑着,迈着悠闲的步子,他依然像个绅士一样,每一步的落脚点必然与手杖前一个点齐平。

“或者我会为你展示更加让你惊叹的风景。”格兰姆耶双手握着权杖,端正立于胸前,重重地将权杖底部的尖底插入了地面。

陆斯恩止住了脚步,他看见圣钥权杖的尖底在插入地面后,周围裂开了一条条蛛网般碎落的裂痕,这些裂痕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甚至到了陆斯恩的脚底下,但仔细看去,这些裂痕更像一种纹饰,只是分布在地的表面,并没有让地真正的裂开。

“镜像,大预言术。”格兰姆耶的脸庞被圣钥权杖的杖顶遮挡住,看不到他的脸庞,却可以从声音中听到一种雄浑的力量感,这种感觉更应该出现在一个强壮青年说话的时候,而不是一个干枯的老者,苦修士苦修的成果不只是强大的精神和灵力,还有同样让人惊骇的肉体力量。

陆斯恩静静地看着格兰姆耶施展大预言术,这种据说可以让人类看到未来的神术,堪称禁忌,在教义里,只有神才能够知晓过去和未来,所以教廷对于多米尼克大陆众多所谓占卜师从来都是严厉的打击,至于那些号称和恶魔签订契约,借用恶魔的力量知晓未来的占卜师,更是会被守日者以最快的速度邀请去享受火刑,众多隐秘的异端宗教组织,也会以预知未来吸引教众,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展示他们预知的能力,最普遍就是用一个水晶球,占卜者透过水晶球透视被占卜者的未来,经常可以看到被占卜者的厄运,然后占卜者要求被占卜者加入他们的组织,就可以避免厄运,当然前提是被占卜者必须将他所有的财产上缴,有时候甚至包括他的妻子和情人。

这种占卜者的预知未来,如果能够理智地分析一下,就知道这只是一种拙劣的骗术。

多米尼克大陆只有两个人在说能够预知未来时,没有谁不会慎重地认可。

一位自然是神之代言人,圣伯多禄国教皇,另一位就是欧德修凡克家族的宗座大长老,人类可以使用的最高级别神术——大预言术,只有这两个人有掌握的资格。

以圣钥权杖尖底为中心,一轮轮圣光环绕流淌,从格兰姆耶的位置上走出一个闪烁金光的圣徒身影,身穿圣徒神袍的圣伯多禄,如果不是那张更加威严神圣的脸庞,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他是格兰姆耶放大后的影像。

圣伯多禄的嘴唇张合,留下如同天籁般的经文缭绕,他的每一步都留下一圈荡漾的圣光,如同走在夕阳西下的海面上,随着他离开格兰姆耶的距离越远,他的身影越发单薄,在接近陆斯恩的时候完全消散。

在圣伯多禄之后的还有圣格吉尔的影像,以同样的姿态和表情,往不同的方向走去,之后是巴萨罗姆二世,一直到十二圣徒最后一个的圣席巴斯汀,十二个圣徒十二个方向,在撒格瑞斯大门附近留下十二段不同的经文。

格兰姆耶高高地举起圣钥权杖,这些经文聚集在权杖顶部,缠绕着如同漩涡,格兰姆耶的额头上滴下大点的汗珠,但他依然毫不费力地挥舞着沉重的权杖,缠绕着的经文渐渐模糊,幻化成一片金光,似乎再也无法聚集在权杖顶部,随着格兰姆耶一声吟唱,这道金色的光芒落在了陆斯恩的眼前,形成一面如同云周大陆最高工艺精制的水磨铜镜。

“这不是大预言术,只是一个镜像,很多年前我第一次施展大预言术时留下的镜像,我一直在期待着它实现。”即使只是大预言术留下的镜像,格兰姆耶想要重现,依然非常艰辛,很难想象施展真正的大预言术,会耗费格兰姆耶多少灵力,精力和体力。

陆斯恩看着里边记录着格兰姆耶大预言术留下的镜像,有些难以置信的惊讶,这种惊讶并非是他想要留给格兰姆耶的印象,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觉。

他看到了自己。

人们很少能看到自己的背影,但一旦见到,通常都能分辨出那是自己,陆斯恩就是这样的感觉,镜像里的黑衣男子背对着他,笔挺的礼服,修长如矛挺拔的身体,还有整齐顺发的发丝,最重要的是那根黑色的手杖,这是陆斯恩自认为最显目的标记。

更显目的是,镜像中的男子,身负十二翼,流光溢彩,神圣荣耀。

“当凯莱儿出生时,她就身负圣钥标记,我无法得知这个标记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上,象征着什么……我只好勉力施展了一次大预言术,结果我只看到了这个镜像,似乎是你的背影。”格兰姆耶并不深邃的目光中有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狂态:“你身负十二翼?这是创世天使的权能象征,炽爱天使的荣光!如果你身负十二翼,一定能告诉我,凯莱儿和圣母利维雅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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