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歉疚

一。

笔尖落于纸面,在空白的画布上留下一道浅灰。

严清静静地坐在画架前,左手比划,右手持笔。

笔在他的手中,像交响乐指挥手里的指挥棒,先轻轻挥舞几下,随后便是连贯而细密的呈现。

构图,打型,扁平电缆,多少年的练习,画笔早已成了他的表达语言。

可今天,他握笔的手却有些颤抖,如同正式学画画那天。

在所有男孩都喜欢枪的童年,严清,最喜欢的是粉笔。

画一个在笑的太阳,便能驱赶阴天的烦闷。

画一只叽喳的小鸟,便能让自己有了朋友。

画一个温柔的女人,再画一个高大的男人,便能让父母回到身边。

别的孩子在学校被欺负了,可以哭着回家找爸爸。

严清被欺负了,就只能把粉笔涂在衣服上,掩盖地上的泥点。

他不能让爷爷奶奶知道,老人家年龄大了,除了对着空气骂几句,帮不上什么忙。

更多时候骂着骂着,就会骂那个出去打工又赚不到钱的儿子,和赚不到钱还不知道劝儿子回家的媳妇。

一个人的难受,不该变成三个人的痛苦,严清不知道怎么避免痛苦来临,但他知道怎么阻止痛苦传播。

粉笔变成了圆珠笔,太阳变成了方程式,远方的人,变成了远方本身。他不再期待归期,他只期待离去。

文理分科,两条路,严清想走第三条,艺术。

老师说他有天赋,学美术的同学,也觉得他画的更传神。

可世间很多事,不是有天赋就能落地生根。

艺术生意味着更多开销,爷爷奶奶固定的退休金里没有,也不可能有这么一部分。

但严清还是开始了美术生的学习,爷爷说他天天坐在家里闷,找了个地方看大门。

六十岁的身体,挤在狭小的保安亭。

他用自己束手束脚,换来严清展翅高飞。

严清第一次学画画时,右手握着爷爷买来的笔,笔尖不断颤抖。

二。

一道浅灰,演化成两道人影。

严清的画笔从整体到细节,从透视到光影,错落有致地描绘着。

左边线条像女生,窈窕纤细,右边线条像男生,高大笔挺。

他看着尚且只有轮廓的两道人影,嘴角扬起了笑容。

童年经历,让严清养成内敛的性格。

别说女生了,就连男生朋友也没几个。

第一次对女生有感觉,是在艺术培训的班里。

暗恋,他知道没有结果,所以只当成是青春期的冲动。

大学,原本消瘦的男孩变得白净挺拔,也有了几个追求者。

他交往过两个,可总觉得那不是他想要的爱情,便无疾而终了。

毕业后闯荡了两年,离梦想越来越远。

第一次打退堂鼓,是眺望着远方登天的高楼,看着头顶矮小的屋檐。

老人年龄大了,想抱孙子,父母闯荡了半辈子,终究还是回去了小城市。

他呢,还要再尝试吗?

经朋友介绍,严清认识了还在读书的小曼。

两人在一个地方,省事,小曼毕业后可以当老师,稳定,加上人也单纯,好处,不失为结婚的合适人选。

他就这么陪着小曼,努力培养自己的喜欢。

轮廓越来越清晰,两个人物拥抱在一起。

右边的男孩像他,内敛沉闷,正低头看着怀里的女生。

左边的女生头部枕在他胸口上,脸部向外。

女生半是英气半是柔,高挺的鼻梁,让面容颇有神气,水润的双唇,又给画作增添几分清媚。

而最传神的,还是那双微眯的眼睛。

女生原本的眼神带着抗拒,可微眯的眼帘,又让抗拒里生出了几分情意。

眼睛一画出,他的心神再也无法守住。

他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仿佛初见,又仿佛怀念……

三。

画布角落,又出现第三道模糊的人影。

人影可能是女生,他想,如果是女生,那该是伤心欲绝的表情。

跟小曼在一起一年多,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

可几次之后,他便不再感兴趣。

小曼说他性冷淡,他在心里说,没有爱,何来热情。

小曼读书,他工作,两人一起见家长,一起规划,一起存钱。

小曼心里装满了他,可他的心里,却空空如也。

他努力告诉自己,爱情是不存在的,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直到那天,黑暗里的相拥,柔嫩的触碰,让他的灵魂彻底被点燃。

他不经意地套话,记下了女生的名字。从那天起,只要小曼在身边,他就不怎么睡觉了。他怕在梦里喊出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迦纱。

如果小曼知道了,那种伤心欲绝,凭他的笔力怕是画不出来吧……

人影也可能是男生,他想,如果是男生,那该是一脸愤恨。

福无双至,在得知迦纱消息的同时,迦纱有男友的消息也一并得知。

他叹造化弄人,却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冲动。

小曼,迦纱的男友,严清不知道怎么避免痛苦来临,但他知道怎么阻止痛苦传播。

严清本以为迦纱只会出现在梦里,没想到上天垂怜,竟给了他一段相处的时间。

餐桌上,他再一次看到了迦纱。曾经的娇羞,眼前的冰冷。他的灵魂愈发渴求,肉体也再一次,期待进一步的接触。

惊喜的是,他真的得到了一次意外的机会。

在浴室洗澡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团神秘的黑色。炙热与迦纱私密物品的接触,让他在释放中,体会到灵肉合一的感觉……

他已经极为注意了,可布料上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

他害怕被迦纱指责,只好每天早早的出门,等到晚上,才敢回到屋里。

可没想到迦纱似乎没发现,那天晚上,甚至还给自己送了一份甜点。

他回想起那晚,贴合的丝绸,吊带的睡衣。

迦纱神情清冷,胸口却又浮出两粒魅惑的诱人。

他的欲念再一次被燃起,他每天都想看看迦纱,可又提醒自己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他才是迦纱的男友。

明明已经有了女朋友,还去骚扰他的女友,男生知道了,应该是一脸愤恨……

画作进入了尾声,人物活灵活现,氛围半暖半冷。

阳光洒进来,照在两个拥抱的人身上,两人的表情幸福,只有远方的第三道人影依然模糊。

严清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忍不住笑了。

他扬起的嘴角,轻轻念着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

迦纱……

阳光渐落,他小心翼翼地揭下画,放进密封的画册里。随后又拿着画册,看着墙角处的行李箱。一脸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只有两天了再也见不到了吧他再一次陷入回忆,只希望多感受一次心被填满,身体被点燃的感觉……

……

……

“严清,你在吗?”

突然,门外响起梦寐以求的声音。严清赶紧把画册放在桌上,打开房门。

“迦纱姐,你找我”

迦纱略带歉意地站在门口。

宽松柔和的乳白色羊绒衫下,是深蓝色修身牛仔裤,搭配刚过脚踝的黑色马丁靴,让整体看起来既慵懒,又充满活力。

“严清,我有个快递到了,但我拿不动,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迦纱看严清没说话,不好意思道,“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沈渊一会就回来,我等他……”

严清忍不住感谢上苍,他使劲点头,说自己没事,现在就走吧。迦纱谢了他两声,随后跟他一起出门。

和迦纱走在路上,严清只觉得天空也极美,花草也动人,就连迎面而来的风,都有微醺的醉意。

他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头,他希望能一直在迦纱身边。

快递点很快就到了,一箱是微波炉,一箱是材料。严清把所有都抱在怀里,迦纱主动抱过也不算轻的材料,两人并排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迦纱姐……”,严清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是不是累了,我们休息一下吧”,迦纱看着他微笑道。

“不累……”,严清想问她今年多大,生日什么时候,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他想问的太多,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那行,快了,上楼就到了”,迦纱说完率先走到前面。

走进楼道,光线暗了很多。严清捧着颇有些沉重的微波炉,看着领先自己几个台阶的迦纱,心跳忍不住加快。

从后往前看,迦纱的美更是让人心神失守。

长腿在屈伸之间,显得格外修长。

女生的腿,美在长,美在直,更美在韧。

一点柔韧,让长腿更有弹性,握在手里,便再也不愿放开。

沿着双腿向上,是圆润而紧翘的臀。

圆润如珠玉,却又多了温暖和绵密的触感。

紧翘如蜜桃,可又有哪种蜜桃,会让人越饮越渴,欲罢不能呢。

看着这一切,严清已经口干舌燥了,他恨不能饮其汁水,以解内心之渴。然而迦纱没给他幻想的时间,她继续往上走,只是步伐越来越沉。

严清抢着上了两三步,问迦纱要不要帮忙。迦纱喘着气说不用,随后继续前行。可这个视角的画面,更是让严清欲火焚身,下体坚硬如铁。

或许是累了,迦纱每走一步,都会下意识弯一下腰,以便再次发力。

而在每一次弯腰之间,绒衫都会被高高牵起,露出光滑纤细的腰。

腰,同妖,如一的妩媚,不二的诱惑。

而在这妩媚与诱惑的腰面上,竟还有两颗魅人的腰窝。

西方美学家,将腰窝称为圣涡,其长在腰臀交合处,大而不深。

可偏偏这两道大而不深的漩涡,却能让人沉醉其中,心驰神往。

如此绝美,已经让严清浑身燥热,然而迦纱越来越疲惫的姿势,却是让他几乎丢盔弃甲。

只剩最后一个转角了。

迦纱每迈一步,都会稍作停歇。

她弯着腰,翘着臀,上身微微前倾,如同做到一半的深蹲。

修长的腿,紧翘的臀,纤细的腰,魅人的涡,已然让严清心潮澎湃。

而两人距离的推远与拉近,迦纱偶尔关心的回头,更是让严清产生了某种错觉。

仿佛他正握着迦纱的腰,一推远,迦纱受到刺激,传出娇媚的呻吟,一拉近,迦纱卸尽力气,以羞人的姿势和他紧紧贴在一起。

而在推远和拉进之间,则是迦纱回过头,带着诱人的喘息,向他连声求饶……

严清只觉得口舌无比干燥,下体更是硬的发疼。

他想要含住迦纱水润的双唇,在开合与吸吮中,让口舌饮尽醉人的香津。

他又想要进入神秘而紧窄的洞穴,在湿滑与紧窄中,给硬的发疼的下身按摩降温。

“如果能和迦纱那样,便是死也无憾了……”,他这么想着。

“啊~”,迦纱抢着跑了几步,到了门口,“终于到了”

他抬头望去,迦纱已经放下了箱子,正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这就到了么……

他看着已经打开的门,想着相隔却不相见的房间,还有两天后的诀别,心里猛的下沉。

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想到这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可大脑虽然空白,脚步,并没有停止。它继续浑浑噩噩的往上走,突然,在慌乱的步伐中,踏空了半个阶梯!

身体猛的前倾,心跳更是在踏空中狂跳。

危险的信号惊醒了严清,可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看着灰色的台阶离自己越来越近,本能地想抛开手里的箱子。

可他才松开分毫,却又抱的更紧了。

“不能弄坏迦纱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手臂传来钻心的痛……

……

……

“医生,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不要盲目补钙,正常吃喝就行。另外久卧要注意清洁,三周后过来拍片子复查。还有,骨裂的地方千万不要用力,不然一旦错位就麻烦了”

沈渊连连点头,跟医生说麻烦您了,随后朝严清和迦纱那边走去。

严清靠在旁边的椅子上,两只手臂打上了夹板,脸上一片苍白。

迦纱手里拎着药,在一旁陪他。

“都好了吗?”,看到沈渊走来,迦纱担心地问道。

“医生说好好养护就行,骨裂比骨折要轻,三四周就能愈合了”,沈渊把病历本递给迦纱,随后蹲在严清面前,特别歉疚地说,“严清,真是不好意思,这事儿全是我的责任。我也知道道歉没用,但不管怎么说身体最要紧,咱先回家把手臂养好,之后多检查检查,你看怎么样?”

“沈哥,没事的……”,严清伸手想扶沈渊起来,可才一挪动,他眉头就剧烈收紧,嘶声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别动”,沈渊赶紧帮他把手放回原位,随后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外面冷,咱回家再说”

“沈哥,没事的……”,严清等眉头稍微舒展后,也是一脸歉疚地说,“这么点小忙我都帮不上,还把迦纱姐的东西摔坏了,我真的是……”

“别这么说,要不是我买那个东西,怎么会出这些问题”,迦纱眉心上扬,水润的双眸充满担忧,“这几周我们照顾你,先把手臂养好再说”,她的脸上,同样写着歉疚。

“我后天就回去了,到时候沈哥送我去火车站就行,我自己能……”,严清摇摇头,声音虚弱地说道。

“胡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吗”,沈渊打断他的胡言乱语,“票先退了,就在这边养病,等身体好了我们送你到家都行”

严清还想说什么,迦纱在旁劝他,说如果不好好康复,可能再也不能画画了。听到这里,严清这才沉默地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三人收拾好东西,沈渊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扶着严清,迦纱在后面提着药,一同往家里走去。

医院离家里不远,除了上楼,路上都很轻松。

到家后已经九点多了,沈渊把严清扶到床上,让他好好休息。

随后自己走到客厅,看到迦纱正在烧水。

沈渊走到迦纱身边,小声说道,“一会用我手机给小曼打个电话,严清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得让她知道”

迦纱点点头,“行,我先烧点水给严清喝”

水烧开了,迦纱端着水杯走到严清房间。严清躺在床上,侧头看着桌上的画册匣,目光出神。

“严清,是想拿那个么?”,迦纱关心地问道。

“啊?不不,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严清被惊醒,眼神慌乱。

“嗯,水还有点烫,先放一会”,迦纱把水杯和药放到桌上,柔声说道。

“麻烦迦纱姐了……”,严清转头看到墙角的行李,又对迦纱说,“对了,迦纱姐,你们要给小曼打电话吧。能先让我说两句吗,不然听不到我的声音,她更担心”

“行,我这就拿来”,迦纱去客厅叫来沈渊,让他给小曼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沈渊打开外放,放到严清枕边。

“喂,小曼啊”,严清强打精神,听起来与平常无异。

“严清?你怎么用别人的手机打过来了”,小曼说道。

“我自己走楼梯不小心摔着了,躺在床上呢,用的沈哥的手机”,严清故作轻松地说道。

“摔着了?!怎么回事??”,小曼声音十分焦急。

听到严清的话,沈渊很诧异,他赶紧在旁边说,“小曼,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我们让……”

“对,沈哥和迦纱姐看到我摔了以后,专门送我去的医院,我现在手臂打了夹板,得两三周才能恢复”,严清抢着说完,随后对沈渊笑着摇摇头,小声说没事的。

沈渊脸上的愧疚更深了,他听到小曼想视频,便调好了视频通话,举着面对严清。

小曼看到严清以后很心疼,要过来照顾他。

严清让她先忙工作,说刚入职,不好随便请假,他伤的也不重,过三周就回去了。

到最后小曼才放下心来,还不断地感谢沈渊,说太麻烦他们了。

挂了电话,严清说小事而已,别让她着急。

沈渊只好叹了口气,告诉严清这段时间他就老实养病,别的他们来安排。

迦纱也说,她工作的地方近,中午还可以回来,不用担心。

经过这样的事,又说了这么多话,严清明显有些困倦,他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沈渊和迦纱看他睡着了,轻声退出房间,让房门虚掩。

一场意外,让大家的神经高度紧绷,直到现在,两人才终于放松下来。

沈渊牵着迦纱坐到沙发上,他头往后仰,靠着沙发的枕头,重重出了一口气。

迦纱也枕着他的肩膀,轻轻闭上了眼。

“还好没出大事,不然真没法交代了”,沈渊放空脑袋,不无后怕地说道。

“是啊,当时我都吓到了,还好你快到家了”,迦纱说道。

“严清人也挺好的,明明自己摔伤了,还处处为我们考虑”,沈渊搂住迦纱,轻抚她的后背。

“他是学画画的,手出事了肯定很难受,结果他不仅不怪我们,还帮我们说话”,迦纱看着虚掩的房门,又接着说道,“医生还说要注意什么没有,这几周我们一定得照顾好他,千万别留下后遗症”

沈渊想起医生的提醒,要注意清洁。

注意清洁,应该就是勤换衣物,并且保持身体干净。

他来的话严清肯定说不用了,可如果换迦纱做的话,那不是会……

沈渊心跳突然有些加快,一种难以启齿的兴奋,再次涌上心头。

他想到前几天晚上迦纱说的话,犹犹豫豫地开口,“医生还说,要保持身体的清洁,应该是说,要帮他擦洗身体之类的吧……”

迦纱抬起头看着沈渊,眼里半分媚意半分羞。待沈渊迎向她的目光时,她又紧紧抱住沈渊,把脸藏到沈渊怀里。

言语沉默,心跳,却此起彼伏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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