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咨的督促下,陈哲第二日又去到广佑县中的三处凶宅细细勘验。
被灭门的方家、李家和刘家都是县中的富裕大户,住址自然相近,左右不过几街之隔,甚至第三家被灭门的刘家,就和第一家方家隔着一条街,相距不过三四百步。
要说三家相同之处,倒也不少,广佑县以特产酒醋闻名,这三家平日里的做得便都是就是烧酒生意,相互之间也有交情,都是广佑这酒业行会中人,三家都在城外建有酒坊,刘李两家的酒坊还互相挨着,三家在城中也都有店铺,还都在一条街上……
然而这些情况都没什么意义,广佑县如这三家一样酿酒卖酒的富裕人家少说也有二十户。
三家人的死法倒是全部一样,第一家方家全家都被割喉毙命,是贾乙木的手段,第二家李家和德屏米家一样,被张九幽全抓成了尸块,第三家刘家则是三个先天高手做的案,家中十七人死于寻常刀剑。
陈哲全无探案缉凶的本领经验,自身也谈不上有多心思缜密,不过在三处凶宅内下了一整天功夫之后,总算是稍稍有了点收获。
三家房中,所有的字纸全都不见了踪影。
这三家人本就是商贾之流,因而之前勘察现场的衙门公差、江湖豪客都未往这方面多想。
但陈哲走到李家装点门面而设的书房中时,突然就发觉几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空无一物也就算了,连几案后那座书架上也空空如也,不免就有些违和了。
这种富裕人家,既然布置了书房,那么哪怕再不读书,那也要买些经史子集放在书架上装点一下门面吧?
何况这李家主人平日里甚是附庸风雅,不仅进学考了个秀才功名,据说还在倚红阁留下过几首歪诗,这书架绝不该是这般空置。
果不其然,再去搜检另外两家也是如此,偌大的宅院里竟然一张带字的书纸也找不到。
陈哲连忙回到钦差行辕,一面向兄长汇报,一面找来杨腾,让他速速发出鸽信去各县现场验证。
同时陈哲又叫人提审那十名在押人犯当中犯下刘家那案的三人。
不料,三人却矢口否认动过刘家的东西,包括那些字纸书籍:“大人,那日我等只是杀人,并未动那宅子里的一草一木,这是那主谋指令当中特意严禁的事项,我们可不敢随意触犯。”
“所以,你们作案时,刘家家中是有书籍字纸的?”其中一人回忆到:“书籍什么的,我等不曾留意,不过我倒是记得,当时在杀那主人时,他卧房桌上,好像是放着几本账册的。”
“账册?”三家都是生意人,确实家中账本总该有上两本的,现在也全都不翼而飞了。
审完三人,陈哲又回到陈咨这边,兄弟二人再度聚首商议。
“这番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陈咨总结道:“对方不仅派了杀手灭门,在衙役公差之中,多半也布了暗子。”
“没错,那些书册字纸都是事后取走的。另有人在凶案发生之后进入现场的可能性不大,无论是公差衙役还是那些江湖人,都反反复复多次勘察过现场的痕迹足印,要是事后有外人翻墙撬锁进那三处宅子,估计早就被发现了。”陈哲想了想,又说道:“且那人拿走的关键之物,应当也不是账册书信,而是其他的东西。”
陈咨同样点头认可。
三家人的店铺,陈哲也去检查过了,虽然人去楼空,但里面的进出账目都是在的,且刘家店铺之中还有刘家家主的一间公房,里面存放的往来书信都是也都完好无损,甚至陈哲还在那里翻出了一个暗格,里头存着刘家家主贿赂县丞、同知等官员的书信证物。
若是对方为的是密信之类的东西,这店铺里为何却毫无动静?
“另外,我在案卷当中倒是有一点发现。”陈咨说道:“方家长子、刘家次子和李家家主都有秀才功名,且在五年前,这三人同时在府学里读过书。”陈哲豁然起身:“大哥可让杨腾发文查证?”
陈咨点点头:“上午时便让杨腾去信各县调取学政案卷了。”说曹操曹操到,门外杨腾求见,正是上午发往邻县的信鸽有了回复:“回禀钦差都老爷,上午问询之事,吉平府那边还没有回信,本府其余四县都已查证,死者家中确实都有五年之前在府学读书的生员。”陈哲陈咨兄弟俩对视一眼,陈哲问道:“五年前,这广平府的教谕是谁?”杨腾还未答话,陈咨先道:“我已经看过了,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举人,四年前就发病故去了。”
四年前那场瘟疫不仅在京城爆发,周边也有波及,故而这京畿左近的官吏大多是年富力强的中青年,少有白头老翁。
不过这死无对证的……不对,陈哲突然想到,举人虽不算什么官场人物,可未必就没有根底啊:“大哥,那老举人是哪一年中的举?座师学政是谁?”举人出来做官的,大多是因为中举时就上了年纪,中举时只要不到六十岁,大多还是想去春闱再搏一把的,因而就算是七旬的老举人,中举时间最早大概也就是近二十年的事情,二十年内能做一省学政主持秋闱乡试的京官,很可能就是当今那几位老大人之一。
原本这样的档案应当是存在广平府治广吉县的府衙内,然而走运的是,那老教谕的籍贯乃是广佑县人,虽查不到他出仕后的履历,但他当年中举时的记录,却清清楚楚写在了广佑县县志当中!
兄弟二人急火火赶到县衙,翻出县志之后,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老教谕是十六年前顺昌三年中举,当年京兆省的学政官是……袁辰。
这条线索似乎就此中断,不过既然凶案遍布两府,那么另一府的教谕自然也要查一查。
再者说来,一届府学总有十几个秀才入学,凶手只灭这几人的满门,是来不及还是只杀这几人呢?
眼前的线索只到此处,兄弟俩只能暂且作罢,让杨腾继续顺着府学这个方向查,陈哲陈咨则继续搜集其他方向的线索。
两日时间一晃而过,杨腾那边还在等各县回信,陈哲也没能在凶案现场找到更多的线索。
倒是陈咨定下的计划该到了施行的时候,这日一早,放下其他诸般杂务的陈哲穿上獬豸补服,戴上獬豸冠,脸上再扑点粉掩住较陈咨略黑的肤色,远远看去,确实和陈咨有八九分相似。
登上马车,在一队卢帆带领的羽林卫护卫之下,一行人出了广佑县,压着十辆囚车往邻县广吉而去。
本慧则带着林纾橙林纾柚隐去身形,暗中跟在车队后面。
然而,从早上走到下午,一路七十里官道走完,预想当中的刺杀并未出现。
这番结果倒也并不意外,在卢帆到来之后,对方武力本就处于下风,又跑了一个陈伤,就算再丧心病狂,也要收敛着些。
陈哲并未有多失望,让卢帆和本慧连夜赶回去继续护卫陈咨,自己和两个小公主一起押着十个人犯住进了广吉县中。
第二日,陈哲本打算去这个广吉县内的两处凶宅现场再勘探一番,不料却被一大早就突如其来的访客乱了脚步。
对方并不是官场中人,而是江湖人。
“没想到你们琉璃湖竟然也派人助战了?”广吉县中,那位送了陈哲一个女儿的便宜丈人韩府尹把府衙后街一处外宅腾了出来让给陈哲居住,此刻正堂之上,陈哲坐在主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坐在客位的三个女子。
“思齐公子说笑了,我琉璃湖虽然都是女流之辈,可也是受封开国县子的八大门派之一,受到朝廷征召,自当星夜兼程为国效力。”说话的年轻女子容貌艳丽多姿,头面衣饰繁复华丽,举手投足之间也同普通人一样气机全无,不知道的外人,大概会以为此女是哪家勾栏的花魁,然则此女乃是江湖顶级大派琉璃湖年轻一辈的头面弟子金磬儿。
虽然江湖上常说琉璃湖的开国县子是枕边风吹来的,可人家门内的五个通天也是实打实的,金磬儿这般年纪轻轻就登上通天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绝对没人敢小觑的。
只是金磬儿这趟拜访,着实有些没头没脑,进门之后,金磬儿与从未和琉璃湖打过什么交道的陈哲似老友般寒暄了些琐事,喝了茶聊了天,闲坐了片刻之后,就打算带着两个师妹告辞离去了。
“金姑娘,尊驾今日到底来陈某这里,所为何事?”见金磬儿要走,满头雾水的陈哲索性主动发问。
“倒也确实没有什么事,只是往日我琉璃湖与陈公子交际不多,难得有机会,便想着拜访一番,熟络一下,之后打交道便也方便些。”金磬儿大概是陈哲见过的江湖女子当中最特别的一个,别看她说话语气不卑不亢一本正经,其实眼眉嘴角等细微处,却又带着小心思,似是有意勾引,又似无心习惯,万种风情自然流露。
陈哲房中不缺出众的美人,如白瑛、罗瑜、张琼三人的相貌便丝毫不逊色于这金磬儿……只可惜在风情这一项上,即便是在风月场里历练过一年的三个小花魁,在这金磬儿面前,也如没长开的青涩黄毛丫头一般。
“打交道?琉璃湖要求我办什么事么?”陈哲故意拿大道。
金磬儿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驸马都尉神通管大,我琉璃湖虽谈不上有事相求,却也想着在一件事上能同驸马爷携手互利呢。”
“何事?”
“京城中的绿绮楼,该是驸马爷的产业吧?”
“不错。”
“若是奴奴不曾走眼记错……去年绿绮楼推出来的三位花魁,好似便是当年紫月道人身边那群丫头里的人物?”
陈哲再度点头:“没错,她们就是当年我斩杀紫月道人之后,救下的孤女。”金磬儿微微低头,单指轻点腮边:“紫月道人当年身边的六个丫头,我们琉璃湖也是盯了许久呢……去年是白瑛、罗瑜、张琼三人,今年该是楚玲了吧,明年还有萧璃、许珞?”
“所以,琉璃湖想在花魁会上与我合作?”
金磬儿咯咯轻笑两声:“驸马爷真是个玲珑人儿,如今在京城,绿绮楼虽然声望不差,可真要比起容膝红悦暖玉,却还差了几分……不过嘛,要是绿绮楼能连着三年包揽花榜三甲呢?”
“那绿绮楼多半便是京城第四楼了。”陈哲奇道:“可你们琉璃湖不是已经和红悦楼合作了许多年了么?”
“狡兔三窟嘛。”金磬儿笑道:“何况合作是有很多种的,红悦楼那边,我门中弟子也只是寄身挂单罢了,要是驸马爷这边肯容我们琉璃湖的弟子投效,那琉璃湖在京中的合作便以绿绮楼为先,又有何不可呢?反正,绿绮楼的功用,驸马爷好像还是很看重的,投效的姑娘总比挂单的放心些吧?而且投效的我门弟子从花魁位子上退下去之后,还能同张罗白三女一样被驸马收回身边,也是一举多得嘛。”
陈哲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啧啧连声……这金磬儿倒是卖货的一把好手啊。
遣词虽然好听,外行也听不出金磬儿的真义,可陈哲对她话中门道一清二楚。
所谓投效,就是如周宁一般卖身,至于挂单,便是租借,细究起来,本慧就类似于此,普度禅院说是把本慧送于陈哲,但平日里本慧还是要给普度禅院出力,那应元庵的日常收入,也都是上缴给普度禅院的。
金磬儿的话,便是在卖力推销,要陈哲买她琉璃门的弟子……真不愧是江湖第一牙行门派。
陈哲心中稍稍有些意动,事实也确如金磬儿所说,要是绿绮楼真能坐稳京城第四楼,对陈哲来说助益必然是更大:“这投效的弟子,陈某可否挑选?还是说,你们送来谁就是谁,陈某只有付不付钱的自由?”
“自然是可以任驸马随意挑选的。”见陈哲似要松口,金磬儿又在椅子上坐定:“我琉璃门上下无人不可投效,只要驸马爷给的出条件,即便是我派掌门,也不是不可以啊。”
陈哲稍有些无语……以往只道这琉璃门节操不多,却不知她们哪里是节操不多,根本就没有那东西嘛!
“胡掌门我只有尊敬之意。”琉璃门的掌门都四十多快五十岁了,陈哲虽然生冷不忌,但也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嘛……金姑娘你,我倒是有些意动啊。”陈哲本是调笑,却不料金磬儿面色微紧,收敛了些魅意,稍稍正色道:“五万两,一口价。”
陈哲一怔,没想到她竟然当真,且还竟然真的有价……陈哲下意识便开始盘算自家府内还有多少余款,可惜,陈家产业不少,手上的余钱却也不多,前不久为了周宁她们还支取了五千两银子,当下怎么算,都只有两万出头的积蓄。
不对,我怎么还真算起来了!
陈哲连忙收敛心绪:“金姑娘你说笑了,在下父兄三人平日靠俸禄度日,即便外面有些许小产业,也没有如此巨款。此事还是莫要再提了,你所言绿绮楼合作之事,倒是可以商量。”金磬儿神情微动,眼珠子转了转,又复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其实,驸马爷也可选择助奴奴一臂之力,不仅不花一文就能把奴奴收入房中,这琉璃湖今后也会唯驸马爷马首是瞻。”
“嗯?”
金磬儿声音放低:“兵部武选司不是有个郎中出缺嘛,影山东道兵备道李卓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还有北良卫的指挥使上个月过世了,朝廷还没有派人继任,北良卫的的指挥同知王德永便想着循例递补上去。哎,这两人都是派中师妹的夫婿,奴奴这个大师姐总要想办法帮一帮的吧,若能做成这两件事,奴奴在派中便可教上上下下的姐妹前辈尽皆对奴奴心服口服,驸马爷收入房中的,便是奴奴这般正当青春的琉璃湖下代掌门咯。”
陈哲今日算是长见识了……也不知是琉璃门确实厉害,还是眼前这女人满腹的好心机。
金磬儿提的这两个要求,正在陈哲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这兵部是林纾枚的底盘,陈哲自然也说得上话,只是后一桩简单,本朝虽不重文轻武,但这卫所内的正常递补,也确实没什么人会格外在意,不过是给刘整那边递一句话的事罢了。
然而武选司的事情可就大了,看似兵备道调任郎中,从四品转正五品是降级,可武选司是什么部门?
掌管天下武臣升迁的紧要部门。
若是给金磬儿办了,甚至后一个要求都不算要求,琉璃湖自己就能处置了。
“金姑娘真是好算计,一个武选司郎中可远不止五万两银子啊。”陈哲冷笑道。
金磬儿连忙解释道:“那李卓本就在朝廷选定的三个人选当中嘛,且本就局面占优。奴奴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只敢小小助推一把,断不敢干涉朝廷甄选官员的国家重器。”
“哼,此事我要先回去查证了,才能给你答复。”这事情牵扯太多,只能从长计议,一方面要同林纾枚商议核实兵部那边的内情以及事后牵扯,另一方面也是要找人核实这琉璃湖的门中实情。
若是金磬儿所言非虚,那么只要林纾枚那边觉得无碍,这交易确实对陈哲百利而无一害,能掌控琉璃湖的话,这个武选司也是肉烂在锅里。
只是,陈哲心中也不免警觉,如今这江湖势力竟然也开始反向渗透朝堂了么?
正应了陈哲的警觉,金磬儿得了陈哲的回话,心满意足地起身:“既然如此,那奴奴便先告辞了,奴奴就住在这广吉县里的美玉楼,待此间事了,奴奴便会去京城红悦楼暂住。驸马爷做下决断之后随时可以差人来找奴奴。另外,奴奴也给驸马爷透个底,八大门派里,有两家找京中找了靠山,一家是影山派,另一家且还未查明,不过这两家投效的是同一位大人,据说乃是朝中位分极高的一位老大人,奴奴所知便只有这些了,驸马爷还请留神着些。”陈哲被她的话语所惊,一时间思绪万千,回过神来,却发现这女人已经带着两个同伴离开了。
前阵子在京中招募江湖好手的袁辰……陈伤口中那个位高权重的幕后主使……一举拿下八大门派中两家的朝中老大人……陈哲隐隐觉得或许京中将有大事发生,说不准京中这些派系魁首们打算不玩文斗改武斗了,将夺嗣之争从礼议朝争变成江湖火并……哎,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真打起来就让林纾枚去扛吧……
去驿站向京中发出鸽信,将金磬儿的诉求与带来的情报全部告知林纾枚。陈哲带着一脑门子的胡思乱想又在广吉县内的两处凶案现场转了一天。
这般状态,自然很难有所发现,只是确认了广吉县这边两处凶宅当中也同样被清空了全部的书册字纸。
另外,就是广吉县这边路上多了不少江湖人,朝廷征召已过去几日,这些江湖人并不知本道推官和陈咨陈哲都在广佑县,便都汇聚到了两个府城附廓县中,路上陈哲还碰到几个江湖旧识,寒暄之余,陈哲也顺便稍稍验证了金磬儿的消息。
琉璃湖的内情,这些普通江湖人士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影山派最近确实有大动作,除了掌门之外,门内其他的四位通天之前已有三四个月不曾在江湖上露面了,不过听说这次朝廷征召,影山派也应募了,还一口气来了三个通天,就在另一座附廓县内落脚。
待天色渐晚,忙了一天的陈哲依旧心事重重地回到暂居的府尹外宅,站在门口看着那门楣,回想起让他今日如此烦心的罪魁祸首金磬儿,便想着要不去那美玉楼逍遥快活一番算了……没什么烦心事是嫖一场忘不掉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两场。
正打算掉头离开,这外宅大门却突然打开,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随着一道人影从里面一道冲到陈哲面前:“陈!思!齐!”陈哲一愣,下意识格开来人扬起的一个巴掌,错愕道:“素心?!”来人是个做道姑打扮的年轻女子,圆睁着一双杏眼既羞且怒的瞪着陈哲。
陈哲看清来人之后,略有些尴尬的讷讷笑道:“素心,多年不见,你可还好……你这是……怎么出家了?”
“哼,我上清宫本是道门,出家又有何不妥?”素心先是愤愤道,接着看着陈哲的面庞,目光渐凝,语带颤声:“这些年……你便如此狠心……上清宫山门未变,你再也未踏足过一次……”
陈哲讪笑道:“那日你醒来对着我便是一掌,头也不回地就逃出了客栈……我只道你心中恨我,又怎敢再去见你。”
“你……”素心话到嘴边,却终是说不出口,只低下了头。
陈哲见状上前一步,将这俏道姑搂在怀中,温言道:“当年确实是我的错,若你不弃,以后便留在我身边,我必定日日呵护于你,以偿这些年的亏欠。”素心依偎在陈哲怀里不做声,陈哲一抬头,就看见外宅门口站着一排三女,中间两个自然是林纾橙林纾柚两个小公主,而最侧那女子倚在门边,手捧着一把瓜子正磕的津津有味,见陈哲目光瞥来,那人毫不畏惧地跟陈哲对视一眼,吐出口瓜子:“贱精!”
陈哲怒瞪了她一眼,这才没好气道:“你怎么也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也来了?”那女子身材高挑,容貌姣好,只是一身男装打扮,粉黛不施,气质便有些特异。
听闻陈哲的问话,随手把瓜子往前襟衣袋里一揣,柳眉倒竖,叉腰怒道:“你这贱精果然是提裤忘人拔吊无情,还是越熟越无情,叶素心不过是跟你睡过一夜,你便这样哄着,我王桢儿上下前后三个肉洞四年前就全是你这贱精的形状了,两年不见,你第一句话便是我怎么也来了?”陈哲顿时头大如斗,连忙一手搂着叶素心,一手拽起这口无遮拦的王桢儿就往宅子里走:“王大美人,算我怕了你了,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叶素心和王桢儿都是陈哲当年行走江湖时的同伴,叶素心乃是武林大派上清宫年轻弟子中的翘楚,王桢儿则出身南方一个声名不显的小派传承,不过同样身手不俗。
三人当年就如话本中所说那般,在江湖中结伴而行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打下了好大威名。
叶素心名门正派出身,同陈哲的关系便也正常些,平日虽有些暧昧情愫,却从不曾表露心迹,直到某日,两人一同在苗疆山里中探寻奇药时一同误食了毒蕈,那毒蕈虽不致命却令两人意乱情迷,盘肠大战一夜之后,叶素心愤愤离去……总之就是一番话本俗套,无需赘述。
而王桢儿当年就如今日一般彪悍豪放,同陈哲每次相逢结伴,便是夜夜笙歌,白天携手对敌,夜里同室操戈,也算是颇有一番孽缘。
两人此来当然是为朝廷征募,再遇陈哲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宅中下人已经备好酒席晚饭,众人一番狗血胡闹之后各自落座。
王桢儿稍稍收敛了性子,正色感叹道:“没想到啊,短短两年不见,陈思齐你小子不光娶了公主,还做下了好大一番功业……”不过她显露本性也就是片刻间的事情,只正经了一句话,那对狭长的眸子便又往两角下弯:“话说,这公主可好说话?江湖上我也混够了,这两年我为你守身如玉,只睡女人不碰男人,忍得好辛苦,你可赶紧收我回去做外室吧,我只要一千两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就满足了。”
陈哲懒得理她,转头对叶素心温柔道:“这两年你在上清宫过得可好?”叶素心还未答话,王桢儿抢先道:“人家现在在上清宫可是正当红,虽没有拿下三清殿首席,当不了下代掌门,却也是灵官殿的次席道官,等那云阳子羽化了,她可就是灵官殿首座了。”
陈哲忍不住又瞪了王桢儿一眼:“那你呢?”
“我?”王桢儿耸耸肩:“我那玉虎门有什么好说了,拢共小猫五六只。如今掌门传给了我师弟,这阵子正在闭关冲击通天境,如果能成的话,再招募些弟子养一养,说不定十年之后也能混个县男。”
“那你怎么不做这个掌门?”莫看这王桢儿放浪轻浮,却也早已是通天境的修为,一身武功与陈哲相差仿佛,“以你的修为,玉虎门弄个开国县男也不难啊。”
“我?”王桢儿失笑道,张开双手做展示状:“你看我浑身上下哪里有做一派掌门的样子。”说话又把话头引到陈哲这里:“倒是你小子,我以为这两年一过,你怎么的也该和你娘一样踏足玄天了吧?怎么还是一丝进境也无?”
“哪有那么容易……还是等机缘吧。”陈哲幽幽叹道……这天下的通天境高手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江湖门派、官府军中、世家传承,林林总总加起来没有一百人也有八十人,其中至少有二三十人如陈哲这样卡在巅峰不得寸进,那最终的一步,实在是太过飘渺难寻了。
陈哲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又转向叶素心,试探道:“素心……你今后可有何打算?”
叶素心此时也不复娇羞模样,两年不见,她也早已褪去青涩了,听陈哲问话,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面色平静道:“我都做了女冠,你还不知我心意么?”陈哲微微错愕,心中难免有些动容:上清宫乃是正一一脉,道人大多火居,于男女之事并无忌讳,且又因脱去俗家身份,故而不拘寻常礼法……总之便是连什么外室名分都不要了,只为私情……
叶素心觑得陈哲神色,又微微一叹:“只是,我如今身担派内重责,长相厮守便也无可谈起……若是你有心,常来上清宫探望便好。”陈哲也不好多言,只得重重点头:“我会的。”晚餐宴罢,久别重逢的三人自然是要好好叙旧,互诉衷肠,只是诉着诉着,三人就从花厅诉到了主卧塌上。
王桢儿一如当年,褪光衣裳之后一把将陈哲扑倒在塌上,一番摇唇鼓舌之后,便主动跨骑上来。
通天高手的腰马功夫何其扎实,王桢儿不仅起伏如电,势大力沉,还不停调整姿势,在前庭后窍之间来回倒换。
如此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陈哲身下这张敦实沉厚的榉木大床都快被王桢儿颠散架了,王桢儿这才气势一懈,软趴在陈哲身上。
只是春潮散去,王桢儿脑子回复清明之后,顿觉不对:“你这贱精,行房还运内力的?!”
陈哲翻个白眼:“你且散开内力,再试试看能不能扭足这半个时辰。”两人的互骂引得一旁观战的叶素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哲推开王桢儿,起身搂过叶素心。
相比王桢儿,叶素心在塌上就乖巧许多,任由陈哲把她纤柔的身子摆布成合适的姿势。
陈哲分开那两条洁白如玉的长腿,俯身挺腰直入叶素心花心……叶素心两颊绯红目光迷离,看起来和寻常女儿家承奉恩泽时的娇羞模样相差仿佛。
可早已久经风月的陈哲一下子便品出了其中的不同:“素心,想不到你也学坏了。”
叶素心并未向王桢儿那般运功提气,可陈哲循路而入时,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虽然和本慧的路子有些不同,可这分明也是房中双修术啊。
被陈哲一语道破,叶素心的脸上更红了两分,目光却是不复迷离,含羞带怯地低声道:“人家本就从小学过素女二十八法……那一日我们是吃了毒蕈,神志不清……”
陈哲无语,王桢儿窥破关键,躺在一旁咯咯直笑。普度禅院的佛门传承有欢喜禅,上清宫的正一道家玄功里又何尝会缺少素女经洞玄子呢。
这帮拜神仙的真没一个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