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小姐因情郎出走,一时心窄,寻了短见,那梁氏与赵小姐无血亲,连个姨娘外甥,也是因母旧好,就势称作,却怎得急得似亲闺女出事一般也?
原是那梁氏膝下无女,便对赵家女儿十分喜爱,那赵小姐因赵曹氏严厉,故与自小便也亲近梁氏,平日里相处,这个好似她第二个娘亲,那个便像她借腹生的女儿,这个说我若生了儿子,尽与你做丈夫,那个讲我若是个男身,定娶你当妻子,至于宠爱尊孝,更比亲母女还亲。
那梁氏冲入赵府,忙令小厮引路,及至赵小姐房里时,便见翠玉正与那小姐顺气,那梁上所挂绫缎尚未解下,森森然飘摇着骇人。
“我的儿呀!”
那干娘正欲悲哭,便见赵小姐闷咳两声,“呃”地倒吸一口冷气,那丫鬟复掐了半晌人中,方才见那佳人香魂归体,悠悠醒转,梁氏见状,腿上一软,咕咚跌坐在地,厉声喊道:
“天杀的!还不快去把那梁上的锦鬼扯下来烧了,还想她再上吊吗?”
赵小姐缓过神来,便只见两行清泪,止不住从眼里流出,不闻哭号,只听呓语道:“洛哥哥不要我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那梁氏听闻心头肉儿似的闺女说出这话,哪里还顾得上前番心机吃醋,便只顾踉跄扑到赵小姐身边,抱住佳人,呜咽悲声道:
“我的好女儿,你尚年轻,怎可无端作此吓活死人的妄想也?娘自你亲娘口里听了你家事,便早派出人去寻你丈夫,不出你婚期,定能给你那负心郎找回来也。”
那赵小姐闻言叹了口气,幽幽道:“我那郎君不会回来的,五日后家宴上,又要在一众姐妹跟前丢脸,失了郎君,丢了颜面清白,芳娘,您莫劝我,还是让我去了罢……”
那干娘一听在姐妹面前丢脸一句,便把幼时遭逢,一股脑儿地想了起来,登时涌起一股陈年旧怒,便恨铁不成钢地猛地拎起赵小姐,犹舍不得狠打,便只拉过佳人玉手,轻轻打了一巴掌道:“我把你这没主见的!宁教那群奴才生奴才养的贱种欺了你耶?你活着还有机会争回面子,死了却不是一了百了,任人糟践也?我明天就给你把你丈夫找回来,你只顾振奋精神,家宴上作出个主母独女的姿态便是!”
那佳人挨了一手板,自是略回过神来,复闻那干娘能把张洛找回来,便小心翼翼道:“您真能在家宴前找回洛哥哥?”
梁氏闻言,遂打包票道:“只是你莫要寻死觅活便是,其余之事,一概不用你操心。”
赵小姐闻言,愣愣点头道:“如此,我便听您的便是。”
梁氏闻言,遂唤小厮去本宅搀来赵曹氏,又向翠玉及一众小厮交代了事宜,复把贴身的司玉司香留在赵府接应,遂返回家中内庭,见那少年正扯着袖擦眼,一旁五个,俱敛声屏气,梁氏遣用那五个丫鬟做他事毕,便勉强调理心神,款款与张洛道:
“你媳妇的事,你可从府里下人那儿听说了吗?”
张洛闻言叹气道:“方才门房里亦来屋里告过,只是……唉……终究有缘无分,天人两隔了。”
梁氏闻言,面露不快道:“你既与碧瑜儿有情,却又怎得背弃前盟也?”
张洛闻言,心里好似千把钢刀钻剜,叫了声苦,遂强忍泪水,低声哽咽道:“若非那岳母说得如此难听的话儿,便有一万个心眼,也端的不忍相负也……”
梁氏暗笑声好个多情郎君,便有意逗他一逗,遂更阴沉下面孔,厉声质问道:“所以你便只因岳母两句刁歹话儿,便舍弃前盟,来此与我委蛇相好了,你既能负她,想必日后亦要负我不是?”
那张洛闻得此言,便再忍不住悲声,掩面哭了一阵,方才能复道:“若知后果,怎敢背弃前言?我已是个负了心的人,便说甚么,你也更不会信……唉……你待我稍整心情,径自去赵府烧两柱香,磕几个头,若是赵氏夫妇不嫌,待至婚期,便与与我那命苦的媳妇个交代,披素守孝,代行女孝,与二位大人养老送终……你若嫌我负心,我不怨你,日后躲着你,不叫你见我心烦,只是我对你的一片心,也只我知道也……”
那少年又哭了一阵,便收敛行李,径自欲往外走,却叫那梁氏笑着一把扯住,紧紧搂在怀里道:“好个痴情种子,碧瑜儿那样爱你,果是所托有人,你对我的心,我能不知道也?你若真是个负心不当事的,那日八部寺里一遭,便只作露水而已,唉……可怪你生得晚,我生得早,不然我便豁出去整条身子,也要与你厮守也……罢了,碧瑜儿虽不是我亲女儿,端的也是寄了我的厚望的,但愿你日后莫要相负,也算了却我一段遗憾也……”
张洛正自悲戚,半晌才回过神道:“这么说,赵小姐没死?”
梁氏笑道:“若是真出了人命,我便先哭死了,哪里顾得上与你耍子也?”
那少年闻言,登时气道:“你欺负人,把我当你儿子耍了,你放了我,你放了我!真当我是个小孩儿也?你放了我!”
张洛遂赌气挣身,却因梁氏身量大,裹得紧,脱开手,腿便被缠住,抽开脚,身子又教她抱在怀里,手忙脚乱,一时挣脱不得,遂气鼓鼓“哼”了一声,没奈何地软在梁氏怀里。
那梁氏戏耍张洛罢,见那少年发起脾气来犹如此可爱,母爱情爱,拧着股儿地相激,直教心下不禁爱得急了,遂不管不顾,扳过张洛小脸儿,啵啵啵地亲得张洛脸上满是红印,一面亲,一面道:
“小坏蛋,小冤家,小骚货,你怎得这么招女人喜欢也?给你亲个满脸花,好教你媳妇知道你是个勾女人的坏蛋,坏蛋,坏蛋……”
那少年遂怒道:“你把我脑袋当馒头啃了也?前番明明说要与我厮守终生,你还说要给我生小道士哩!怎得和那刁妇谈了阵子便变卦了也?”
那少年抽身欲走,却教那美妇抓住小手,双腿搂腰,这个站着气鼓鼓,那个坐着喜滋滋,真好似婶娘哄顽童,却又怎可尽道其中风月情浓?
便听那梁氏道:
“咄,你嫁入赵府,便不与我好了?你若还和我好,我就甘心给你生,生几个都行,又非得去当道士也?我看你那岳母也似对你动了情的,若非原委深切,我怎舍得白白把你推进盘丝洞里,供那一大一小两只蜘蛛精吸你精血也?”
张洛道:“那赵曹氏就知道装假,前番把我勾在屋子里,也只是为了叫我给她打零工也,可那打零工的尚且有几枚大钱拿,我这卖身打长工的,便也只是空扔力气罢了。”
梁氏闻言,笑着捏了捏张洛小脸儿道:“大傻小子,你岂不闻虚虚实实也?想那女人之心,最是易拿捏男子的,可也是极易动情的,她确是那般胁你不错,可又怎知能她没有一点儿喜欢你?我素知我那四姐儿脾性,从小就是个不得让人占便宜的,若是照你头先与我说的不错,她便大可以只以婚事胁你,你焉敢不从?白甚得要把那舍不得喝的美酒,舍不得露的美肉,一发拿来给你尝鲜也?至于唤那翠玉见证,也只是怕你吃了不认也,那丫鬟若真敢说出半句,那四姐儿倒不敢认了,不信你便去试试。”
张洛揩了揩脸上唇印,便疑道:“你莫是替她说好话,一齐诓我也?”
那梁氏戏耍地又在张洛脸上重重亲了几口,复又道:“啧,我把你与了那母女,我便没吃的,我图个甚么?还不是为了碧瑜儿!你不是女人,我却是也,我与那姐儿相识,如今已有快三十年了,我因爱你,故要把个往事与你说,你却莫黑心出去说也。”
张洛闻言,遂拍胸脯道:“我若多说,便教我儿子尽做道士,女儿尽当大姑。”
那梁氏噗嗤一笑,点了点张洛鼻头儿道:“你若发此誓,便教哪个敢生子女与你!我不瞒你,你那岳母还是我闺中磨镜之友哩!情爱深切时,总是她唤我作好弟弟,我唤她作情姐姐,她一弓身,我便知该怎么迎合,焉能不知她脾性也?方才见她情态,应是对你动了些情的,却也只是些些儿而已,更兼你俩母婿尊卑人伦相隔,便更不敢随意与了你,你若真孟浪些,她倒该厌烦你了,不是我说,你便有人见人爱的面皮,也要心怀矜持谨慎才是。”
张洛闻言,不知怎得便觉心扑通扑通地跳,心猿意马,不禁想入非非:“那岳母虽不比梁氏妩媚热烈,却端的更有风情,更何况那阴火旺盛的女子,定是渴男人,爱男人的,若那丈人喂不饱的岳母,能套在我的鸡巴上耸臀晃奶,把个骚俏的美脸皱得和小婊子般相似,淫词浪语,倒自那刁嘴里说出来,那般形状,就不是爽到云彩眼儿里去了,简直就是日云彩眼儿也!啊也,岳母呀岳母,你若不长一张刁嘴……”
那张洛正自发癔,忽地叫那梁氏弹了个脑瓜蹦,便听那梁氏道:“咄!少发癔症,下边儿倒卜楞起来了!我同你说这些,原是教你宽心,不是教唆你去干你妻娘,倒反人伦去!你若真上了你岳母,让我知了,我便把你……把你……把你牛牛眼儿堵了,憋死你!憋死你!”
那梁氏爱煞张洛,即是威胁,也不敢略毒些,复听张洛道:“我要不还是别回去了……我怕对不起你……”
梁氏遂半笑半恼到:“你是个管不住鸡巴的骚男人也?说实在的,你若真终日与我欢好,倒要把我弄坏了,你若真长了好心肝,便在旬日里找我三回,一大两小便是。”
张洛闻言不解道:“甚叫‘一大两小’也?”
那梁氏笑道:“你若小来,我俩便饮饮酒,说说话,相聚一天,解解相思,若有兴致,我也只让你亲嘴儿捏肉儿,摸奶玩屄,若想泄,我便把手嘴奶足,一发用给你泄火,只是不能让你入身,你若不想泄,便好生将养精神,这便是小来,若是大来,需在小来时便说与日期,待到时日,我便洗濯干净,穿些逗趣儿的衣裳,你可径自入我屋,上我床,任你亲得我天昏地暗,操得我哭爹喊娘,只要尽兴便是,你道如何?”
张洛闻言喜道:“此法虽好,却不是苦了你也?”
梁氏笑骂道:“臭冤家,我的瘾虽大,却也知疼你也,先紧你填饱了家里娇狸奴,再来喂我这外头的野猫子,可有一样,你日后与碧瑜儿欢好,需与我错开时候,别上了床,倒教我吃软柿子。”
那少年遂忙喜答道:“正是正是!娘子爱我,我怎能不教娘子吃饱也?只是你说我是软柿子,我便不依,现在便要你尝尝厉害!”
张洛说罢,遂不由分说,狼崽子似的扑到梁氏身上,乱亲乱咬,胡扯胡脱,直戏得梁氏“哎哟,哎哟”地连声娇喘,遂见金鸡昂首,老蚌开壳,噗嗤咕叽,哎吆妈耶,亲爹好儿地猛肏了小半夜,直把那梁氏干得哀声告饶,口水胡淌,白眼乱翻,淫水清溺,一发没遮挡地乱喷,湿了屏风,阴了砖地,方才罢休泄精,琼浆甘露,溂溂地喷了梁氏满身,浇得那梁氏咬唇绕舌,扭腰柔奶,连声叫美,方才软在堂桌上。
一炮响罢,那少年也只略觉疲乏,见梁氏软了身子,麻了筋骨,遂拥美妇上床,赤条条甜腻腻地睡到五更,方才叫五个丫鬟服侍着洗濯身子,收桃进筐,擦枪入库,月下日上,那拜月的老蚌疲耷耷地收珠闭了壳儿,却见雄赳赳半大的金鸡独立,只道是少年气朗,却不敢再惹其锋芒。
二人用过早饭,又腻歪到巳时四刻,方才相偕着到赵府去。
却说那赵曹氏叫丫鬟搀回了府,见赵小姐幸无大碍,便更不敢稍离了那掌上明珠一刻,恳恳切切,劝了那佳人半夜,方才搂着女儿睡去,醒转时已是巳时初刻,那母亲睁眼,头件事便去怀里摸赵小姐,见女儿呼吸均匀,香梦正酣,方才放下心来。
待不多时,有下人来禀,赵曹氏低声道了“知”,方才急趋出门,复令下人细报。
“禀夫人,是梁姨奶奶领姑爷回来了。”
“咄!你吃荤油迷了心了!她连女儿也没有,哪里来的姑爷!”
那刁美人呵斥罢,方才恍然道:“她带着我的洛儿回来也?”
“正是张洛姑爷。”
那赵曹氏闻言,突地发起无名火道:“姑爷名字,可能容你个下人随意叫来的!你即刻传我的令下去,就说姑爷是娘家贵宾,日后相处,需如待我般待他,对了,你再从丫鬟里挑两个机灵的配在姑爷左右,早晚服侍,不可怠慢……等等……这样吧,你先把碧瑜儿的通房丫鬟……就是那个叫翠玉的配给姑爷,然后再仔细挑另一个……好了好了,你快下去罢……”
赵曹氏言罢,心下却如打鼓般慌,一忽儿说要给姑爷单造一套院子,一忽儿又说要给姑爷单配套带管家的宅子,恨不能把天拽下来许给张洛,叮叮喃喃,兀自低语半晌,方才同小厮道:
“别管那么多了,你把招待我娘家戚的客房全收拾出来,先委屈姑爷一阵,日后再理会,翠玉,翠玉!翠玉在吗?你去迎你姑爷到小姐这里,往后好生服侍……叫后厨去备酒菜……不……不……这厢我少时亲自预备……你先去玉馔坊弄些点心与姑爷填肚子罢……”
那岳母正自欢喜唠叨,却听小厮复言道:“姑爷来时嘱我带几句话与夫人,若夫人不听依,他不进门了,若夫人听得,他方才进门。”
赵曹氏闻言怨道:“你遣翠玉先请姑爷进客厅饮茶,进不进门的,都是一家人,你待我整饬少时,便亲自与他谈便是。”
那小厮闻言摇头道:“我也是这么同姑爷说的,可姑爷不依,只让我传话来……”
那岳母闻言急道:“那姑爷说的甚么,快快同我讲来。”
那小厮遂道:“姑爷与我的,乃是下话儿:姑爷说赵府高门难奉,又说他是山野贱人,日后若有侍候不周,还请恕罪……”
那岳母闻听“山野贱人”一茬,便怒扇小厮一嘴巴,遂恨恨道:“我把你个反了爹娘教的,敢如此说你姑爷。”
那小厮委屈道:“不是我说的,是姑爷原话,我只代为转述……”
赵曹氏遂愤愤道:“那你接着说。”
那小厮遂复道:“恕罪……恕罪,对了,还有……姑爷接着说:然虽如此,仍需约法三章,大人若能答应,日后去留休纳,便在此有个凭证,君子之约,可止于言语,万请大人审度,方再作定夺。”
赵曹氏道:“哪三章,你且细说来。”
那小厮言道:“其一,姑爷乃是梁姨奶奶差人寻得,又亲身作保,姑爷方才归来,所以姑爷便认梁姨奶奶当了干娘,拜天地时,由干娘作婆家,代行高堂之礼,日后一应事,俱有干娘照顾护持。”
赵曹氏闻言挑眉道:“我那妹妹倒立了功也,今番劝回姑爷,日后也必然向着我家,此一条我允了。”
那小厮复道:“其二,姑爷虽是入赘,却不是奴仆,日后若再挟以婚约,驱若牛马,姑爷可不顾前约而走,不要休书,也不要遣散银两,净身出户。”
那刁美人闻言,哀形于色,犹逞嘴道:“这小子倒有几把硬骨头,此约可允,只是我要再作补,即岳父母乃长者,呵斥厉声,不可全避,然本心非是恶言表,盖因情切心急,故难相顾,若真有伤了姑爷时,姑爷应提出来,莫要无端出走,惹得大人心疼。”
那小厮闻言,遂趋身出门,半晌复报道:“姑爷说好,此二条,便也是允了,便言其三,岳母出言虽恶,乃阴火所灼,不由本心,虽然,亦不愿再见岳母赵曹氏面,成亲之后,姑爷便独自在他干娘府里居住,若小姐思念,可独身来此相会,赵梁两家虽有通家之好,然梁府义子独不与赵府嫡母好,约法三章,约定行止,万望大人成全。”
赵曹氏闻言,只觉心火上燎,直把天灵盖烧了个窟窿,又觉心下醋海翻腾,直把肚肠噬出了个空洞,酸热相蒸,走七窍,通血脉,激得赵曹氏半晌方觉手脚俱麻,一道里犯凉犯酸,秀眼圆瞪,倒吸了许久凉气,方才尖着嗓子一声怒喊,直把那报信的小厮惊得忙捂耳蹲身,眼冒金星,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便听那岳母大怒道:
“个羊奶绣花枕头,敢抢我的人也!今日同你做了干母子,明日便要在床上母干子也!好个海作的胃口,有了小好人儿,还要打我家男人的主意,不怕撑穿了腔子也!”
赵曹氏嘶声喊罢,方才垂首扶着院里石桌,半晌方才缓过盛怒,粗声喘道:“你……你去同姑爷说,前番纵有不是,千错万错,都在妻娘之身,莫要因此伤了碧瑜儿一片痴恋之心,他娶了我女儿,便似我半个儿子,日后相处,相敬相亲,还在长久,俱是要在一片屋檐下的,况且婚约乃是老爷同尊师定的约,我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儿,因我当初未间婚约,终都算不得数……这样吧,你让姑爷先进门,我自避而不见,但请姑爷贵驾屈就,一家人里,只要能在同檐相处,一庭起居便是。”
那小厮闻言,忙诺诺点头,飞也似奔外庭而去,良久方才回禀道:“夫人说的,姑爷应下了,这便要来看小姐,夫人您是否要……”
赵曹氏闻言,“咄”地不忿,半晌却长叹一声,默然出门。
那岳母兀自走在半路,迎面便见梁氏偕着张洛,有说有笑走来,亲切之状,便好似真母子一般,那刁岳母看在眼里,心内止不住醋海翻腾,便一脸幽怨地拦在张洛与梁氏面前,却好似抓奸的妻般幽怨。
“好妹妹,我家婿倒成了你家子了。”
那干娘闻听赵曹氏言,面上遂变颜变色,张洛见状,便黑下脸,抓住梁氏手道:“好大人,我俩回去吧,赵家门风忒严,许诺却忒轻言了些。”
遂不顾梁氏愕然,拽手回身便走,却见赵曹氏忙趋前阻住张洛,柔声哀语道:“你别走,我最后再见你一面,便不来讨你的嫌了。”
那少年闻听赵曹氏求得可怜,便止步对梁氏道:“您先去照料您儿媳吧,我随后便到。”
那梁氏见张洛眼神里愤中带恨,又见赵曹氏神情哀中带怨,便只觉后脊发凉,点了点头,便忙去了,那赵曹氏见梁氏走远,便上前欲牵张洛的手,刚沾衣袖,便被那少年甩开,那岳母见少年良久不语,遂亦不语,只把柔中带泪的眼睛,不住在张洛身上打量。
“你穿了新衣服,真好看……是你干娘带你买的?”
那少年闻言不语,复又听那妻娘言道:“我那日之言,非是出自本心,你对我有怨……”
“错总是当儿女的错,您有事自去忙,不必在此更与我言。”
那少年语气甚冲,却见赵曹氏含泪笑道:“你还认我当……当我是你的大人,真好,你烦我,我这便走,我这便走……”
那岳母言罢,遂缓缓让开张洛,一步步往后走,那少年耳听背后梁氏走远,便长叹一口气,复往赵小姐处走,不出十步,便听赵曹氏嘶声喊道:
“洛儿,娘想你,你莫怨娘太久!”
张洛闻言,心下不由得一颤,忙回过头,却见赵曹氏声泪俱下地急急跑开,便觉头脑一沉,胸口一阵发闷,呆呆伫立半晌,方才复行。
“娘……究竟谁是我娘,你若真是我亲娘,把我骂死,我也甘心也……”
“我……我太失态了,可究竟是什么时候?是那晚湖畔凉亭边,还是那日与他共饮时?还是他答应为了我去找骨簪子,哎……这世间,他倒是第一个对我有求必应的……可……到底,到底是什么时候?”
“可……可为何他那时穿成了个道士?为何……为何他是个道士……”
赵曹氏跑着跑着,不知怎得便摔到了地上,遂放声大哭,好似要把积年的苦,忘年的怨,一道里自眼中流出一般。
待那少年来在赵小姐屋里时,便见梁氏正搂住赵小姐,一面给赵小姐擦眼泪,一面拍着赵小姐的身子,轻轻哼着小曲儿,见张洛来,便喜滋滋同赵小姐道:“碧瑜儿,你看,你洛哥哥回来了。”
那佳人闻言缓缓睁眼,便见心心念念的英俊少年正自冲她笑着,便不由得身子一颤,眸子里灵光一闪,便复暗淡,但见那赵小姐一面轻轻摇头,一面哀声道:“不,他不是我的洛哥哥,他不是……”
“傻孩子,说甚胡话呢?你郎君我也见过,怎得说他不是你洛哥哥?”
赵小姐闻言也只道:“不是他……不是他……”
“坏了,她失了心了。”梁氏心疼地搂住赵小姐,复恨恨地责张洛道:“你跟曹四姐儿掰了便掰了,白甚的写甚劳什子信来吓你媳妇!”
那美妇遂起身悄悄在张洛大腿上狠捏一把,复言道:“你去劝劝,我同你岳母商量商量去。”
梁氏言罢,正待要走,心念一动,复悄声对张洛道:“你和碧瑜儿既有婚约在先,你看着办吧,我虽护食,却也心疼碧瑜儿,该怎么做,你相机行事,碧瑜儿是处子,你若要做事,可别发孟浪伤了她。”
梁氏言罢,便遮了屋里的帘子,出门时复关严实了门户,便把那屋里昏登登只剩孤男寡女。
张洛遂溜着床榻边悄悄坐到赵小姐身边,见赵小姐抱着腿蜷坐在榻上,便小心唤了赵小姐两声,见赵小姐不答,遂自贴身衣里取出一方白手绢,仔细打开,便现出一根碧绿的玉凤钗来,那少年捧住钗,递到赵小姐眼前,便复问道:
“姐姐,你看我是谁?”
那佳人见了凤钗,登时神清眼亮,抓过凤钗,端详半晌方道:“呀,你把我送你的钗子弄坏了,这钗子好贵的。”
那少年笑道:“既是如此,我赔你个丈夫,你要便不要?”
那佳人闻言大喜,忙抱住张洛,口中娇滴滴道:“好哥哥,真的是你也!想煞奴家了,想煞奴家了,你个可恶的负心黑心鬼,你写那劳什子信吓我,你坏!”
赵小姐言罢,遂掣一对粉拳,不住在那少年胸膛上捶打,复攀住张洛,柔声软语道:“好哥哥,你不许走了,我这辈子,一步不离地跟定你了……”
张洛闻言无奈道:“那我出恭你也要跟吗?”
赵小姐遂笑道:“你不是道士吗?你变作个貔貅不就不用出恭了?”
张洛笑道:“好姐姐,我变作个貔貅,你便要不爱我了。”
赵小姐闻言,忙举三指起誓道:“苍天在上,我赵碧瑜若是负了张洛,便教我……”
张洛未等赵小姐说完,便去捂住赵小姐嘴道:“咄,可好乱发誓的?该打,该打。”
那少年遂笑着扯过赵小姐玉手,啪啪啪轻打了三下,便听赵小姐甜腻腻道:“好哥哥,你打得地方不对,我以后还要犯也。”
张洛闻言笑道:“如此说来,你便要我打哪里,你方才听话也?”
那佳人遂横过身子趴在榻上,一面把下身放在张洛大腿上,一面撅起小肥腚面对张洛道:“你打这里,我便听话了。”
赵小姐晃了晃肉乎乎的小屁股,复魅道:“脱了裤子打,着实打,妾身受得住。”
“啊也,怎得一见我面,便要与我做这种事也……”张洛心下无奈,本欲相拒,又恐佳人复发癔症,便笑道:“若我打你打得疼了,莫要找家大人告状便是。”
但见那贱小姐一面脱裤撩裙,露出羊尾般肥嫩翘臀,便好似半熟的脆桃,清爽里透着水灵,一面乖翘着赤脚,悠悠晃着道:“你打得不用力,我便要告你的状也。”
那少年闻言,便想起幼时私塾外偷学时见着小子挨打,遂也玩心大盛,抬起手,“啪”地抽得那软弹的小屁股一颤,便听那小姐柔声喊道:“哎哟~打得好也,再用力些打。”
张洛见赵小姐吃劲儿,便在手上啐了口唾沫,高举胳膊,“啪啪”两下抽去,便听那小姐哀声呻吟道:“妈耶……打得太好了……相公,你便可怜可怜奴家,再多使些力气罢……”
那少年见小姐如此说,便笑道:“我的姐姐,端的是水做的骨肉也!小子这便要真使力气了,你若受不住,叫声饶命,我便停也。”
赵小姐淫笑道:“相公有多大力气便使多大力气来打便是,但要你着实打,一点力气莫留也。”
张洛闻言,遂一面使腿顶起赵小姐翘臀,一面把双脚撑在地上,丹田聚力,抡圆了膀子,便只见巴掌带风,“呼”地落下,打在赵小姐肌肤上,登时显出个红手印来,那小姐“啊”地一声惊呼,便软在张洛腿上,张洛心怕打得狠了,却听那小姐颤声道:
“你……你真是我的好相公也……我……我出水了……”
那少年闻言,遂把手指探到赵小姐屁股缝儿里,没抠两下,便沾了黏糊糊一指春液,放在嘴里尝了尝,便觉一阵香味甚浓,直直往鼻腔深处窜去,遂听张洛喜道:“我的好娘子,你是个天生的香穴也!”
赵小姐闻言羞道:“人家那里是有味道,可我的情哥哥,羞煞奴奴也。”
张洛见赵小姐发羞,便把两指复探到那沟子里,又抠又挑,却只只是将将摸到那嫩蚌的唇儿,那赵小姐的屁股,端的又弹又软,更兼肥厚,只是碍于身量,不似她两个娘一般显大。
那少年摸出水儿来便吃,好容易把手指挨到那玉洞儿时,却见赵小姐柳腰羞扭,忙去止道:“好哥哥,人道里的事,你便使玉如意来弄,别把我的处子白白浪费在指头上也。”
张洛遂问道:“人道里的事,婚房里再弄如何?”
那小姐遂点头道:“务要尽兴也,好情郎,好哥哥,好达达,你多打我屁股几下,与我解解痒吧,奴家的那里面,好似有虫儿在吃也!”
张洛喜道:“噫!娘子,你这番爱人打你,端的不羞也。”
赵小姐笑道:“不羞,不羞,奴婢天生爱人打哩,好老爷亲少爷,莫要吝惜力气,径自狠狠罚奴婢便是。”
那少年笑喊“好个贱奴奴”,便使足了力气,狠狠抽在那娇奴腚上,那玉般的肉桃儿,登时便被打得熟透了,又听那小姐扯开嗓子,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好,复见蜜一般汁水,汩汩自玉山粉涧里流出。
那孤男寡女你一下我一声地戏耍正好,却听门外有人急禀道:“姑老爷,府外有人找您。”
张洛闻禀,遂收束情怀,一面给赵小姐屁股上轻轻盖了薄被,一面问道:“来者何人?”
遂闻回道:“是个男子身量的女异人,西域打扮,面相极美。”
张洛心下一惊,复问道:“那人说甚么没?”
“没有,就是把府门前的石狮子扔了老高,然后用手接了放回原位,却是颇知礼数,没与我等用强,我来回事,她便在门口等了。”
“果然是他。”张洛心下恍然,遂吩咐道:“那人是我的师姐,你可把她请进府,我即刻去找她。”
那下人回了声“诺”便自去,赵小姐把原委听得分明,便不快道:“你那师姐是甚来路?如此粗鲁也?”
张洛回道:“我那师姐是我师姑的弟子,天生石女,故常憋着气也。”
赵小姐闻言,遂喜道:“如此,莫要怠慢尊驾,径自请师姐进来便是,只是……嘶……奴家屁股是在疼,恕奴家不能全礼。”
“我自请他到叙事处便是,娘子且先将息。”
那少年言罢,遂把上嘴对着赵小姐“下嘴”亲了亲,复擦了擦脸,便去府门前自迎那来人去。
那少年别过赵小姐,忙来在府门前,见那修罗美娇娘正自在府门口抱肩发愣,遂忙把修罗女让到府门内僻静处,上下打量一阵,方才问道:
“你怎得还敢来这里,不怕赵家人认出你来?”
那修罗女白了张洛一眼道:“我用念力偏折了他们的心智,叫他们想不起我是谁了。”
张洛遂放下心来,复问道:
“你吃了狐丸后身子恢复些了?”
那娇娘点了点头道:“那狐丸确实有些药力,我服下几粒后,莫说狐火,便连天人五劫的伤也好了大半。”
“那便好。”张洛舒了口气道:“你此番来,莫非还有甚要紧事?”
那修罗女遂道:“我马上便要动身回欲界海了,我想去鬼市寻回我的精钢宝剑,可……可……可管鬼市的大猫说……说……说要你去一趟,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去鬼市把……把……把精钢宝剑要回来。”
“哦……可,我上次去,他们把我轰出来了,说宝剑的正主不来,他们不许我拿走。”那阿修罗众一撒谎,舌头嘴巴便要一道打颤,齐齐磕巴起来,张洛那晚自修罗女口中得知此秘辛后,虽明知那修罗女在讲假话,却还是要逗一逗那笨嘴舌的娇娘。
那娇娘闻言大惊,支支吾吾半晌,方才磕磕巴巴道:
“那你随我去把宝剑抢回来,我……我……我一个人不行,需要你……我需要你……”
张洛不待那佳人磕巴说完,便自腰间掣出那精钢宝剑递与修罗女,那娇娘见物大喜,便好似得了首饰的小姑娘般收住宝剑,遂听那少年笑道:
“好个阿修罗女,你方才撒谎与我也!”
那修罗女闻言不忿道:“你也同我撒谎也!”
那少年笑道:“我没撒谎。”
那修罗女白了张洛一眼,遂复道:
“你……你……你要是没撒谎,那我……我……我也没……没……没……”
那修罗女越说声越小,直似蚊子大喊,苍蝇猛叫,张洛见状,遂笑道:“撒谎也不会撒也!你莫不是想我了,找个借口来看我吧?”
那修罗女闻言,红脸摇头道:“没……没……没……没……”,“没”了半晌,方才撅嘴点头,秀眼如波,亮莹莹盯着张洛,口里出声,直似猫叫道:
“我想带你回欲界海见见师父去,别……别……别多想,我……我……我只想要你去治我师父,你……你……你神通广大,定能治好我师父的伤。”
张洛闻言,心下倒有些纠结道:“这修罗娇娘莫非是瞧上我了?端的是个好纯情的姑娘也,只是我已许了人,这便万难遂了她的心也,我这厢一来已有了妻与情儿,二来与她终是殊途,怕不能成了她的郎也。”
念及此,那少年遂道:“我前日里讨得了狐丸与您和您师父,想来是足够了,至于欲界海,不是我说,好师姐,据说那里尸成山,血成海,火烧般的天空,热烙似的大地,我虽初修仙门,到底也是凡人之躯,挨不住的,您回去治了尊师叔,便自忙您的事便是,带我过去,便是给您添乱也。”
那修罗女闻言,急扯住张洛衣领子道:“我与你自相识,你从来不对我说‘您’的,你这厮无端客气,却是要撇了我不是?天杀的泼贼,你好负心也!”
那修罗女言罢,但见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张洛见状忙辩道:“好师姐,我前番不是把您当做妖魔了吗,故行止不礼,还请您见谅,前番知您与我是同门姐弟,便要叙同门之礼,故要客气些也。”
那修罗女遂抹了抹眼泪,不管不顾道:“你不必说这些好听的废话恶心我!我认了你,你便跟我走罢!”
张洛闻言急道:“好师姐,我那日是不故意的,您前番不还叫我泼贼?怎得今番便作此态?况且小子生性浮浪,飘无定数,端的不是佳偶,还请师姐三思也!”
“前番是前番,今番是今番,休废话,快同我走!”那修罗女拽住张洛衣衫,却不想张洛来了个金蝉脱壳,褪下衣裳,急急欲跑,却叫那修罗女两步赶上,拽住胳膊,弄孩童般扯张洛在身边,那少年心下惊慌,遂不禁喊道:
“哎哟!我的亲娘!救命也!救命也!”
“你挑的僻静去处,便叫破了喉咙也无人应!”
那修罗女拉过张洛“倏”地横抱,便把张洛揽在怀里,正欲飞身离去,却听府门远处有一娇俏声音道:
“我是你家张洛姑老爷的朋友,还请您行个方便。”
“公子莫为难小人,赵府上家门严谨,若非上面首肯,我便不敢放您进也。”
张洛耳闻小厮言罢,遂叱那修罗女道:“咄,放我下来,有人找我也!”
“哦……那你把事情处理妥当先……”那修罗女闻言却未偏执,兀自放下张洛,正欲与张洛同行,却被张洛止住,复柔声问道:“我在哪里等你也?”
“你去西边会客小厅上等便是,你来过,知道在哪的,若有人问起,就说你是我的师姐。”
“你不许逃走。”
“我待会自会找你去。”
“你逃了我也找得到你。”
“知也。”
张洛又与修罗女唠叨几句便各自奔去处,那少年来在门前观瞧来者,便见一黑汉冠,白狩衣,皓发肤,持折扇的极俊美贵人正自巧笑,一面吩咐从人拿出一锭拳头大的黄金,一面笑道:“我和你家姑老爷张洛都认识一位姓‘金’的朋友,说起来,这位金夫子的朋友多,或许你家老爷夫人,也是这位金夫子的朋友,人们常讲,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不知这位兄弟……是不是金夫子的朋友?”
那贵人轻挥折扇,便见从人将那锭金子呈到守门小厮面前,便见那小厮一改脸色,喜笑颜开接过那金子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小人记性差,忘了您老,还请恕罪,还请恕罪,只是……”
那贵人遂笑道:“烦请您与我个方便,自引我去见你家姑老爷便是,若尊府上人怕扰,便引我在人少处走便是。”
那小厮遂点头道:“正是此意!只是要委屈您了尊驾了。”
那贵人自由小厮进门,随行二仆从,俱是扎着羊角辫的半大丫鬟,一同来在门里,迎面撞见张洛,遂喜道:“张洛师兄,许久不见也!”
“怪哉,这狐狸怎得找上我门来了,端的是狐狸同兔子贺寿,黄狼给鸡子拜年也,行止之间,俱要小心警惕才是。”
那少年心下正狐疑,遂笑颜相迎,行礼罢,那姑爷便屏退小厮,低声同那狐仙问道:
“你怎知我名,又怎知我在此地?莫不是我前番惹了你,你便要来此寻仇的?”
那狐仙闻言笑道:“若是寻仇,哪里要我亲自来也?那修罗女同我有误会,我倒还知原委,张天师与我有隙,却是捕风捉影也,我自灯玉师姐处卜问出尊驾处,便赍礼来访,我等本是同门,莫要相疑也。”
涂山明言罢,遂自袖口拿出一枚雪白泛冰清色勾玉赠与张洛道:“此乃在下‘狐信’,师兄可以此物与我联络,还望师兄日后多多指教。”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只是个不入流的道士而已……”张洛本欲相拒,却见那狐仙一挥折扇,那勾玉便自飞入张洛袖口之中,张洛大惊,便听涂山明道:“此番无求,只愿结识上人,元化门下弟子多零落,望师兄念及同门之情,幸勿拒我于千里也。”
那少年听涂山明说得恳切,遂暂息疑窦,点头应道:“兄且勿怪,盖因人在江湖,不可不防,又因小子不日便要成家立业,说话行事,俱需谨慎小心,可勿怪小子有言在先,我不知你的底细,此后言行不礼,还望海涵。”
涂山明闻言,遂点头称是,那少年便引涂山明在会客小厅上,那小厅是款待外客处,故在偏西之地,那少年引涂山明在厅前,便见修罗女正坐在厅左椅上,见是那狐仙来,便忙起身掣剑,怒目而视道:
“洛郎,你离那狐狸远些!”
那狐仙见状赔笑道:“奥妙计都殿下,前番误会,乃至两厢结怨,弟此番前来,一为结交张天师,二实为尊座下解怨赔罪,万望尊座下抛却前怨,化干戈为玉帛也。”
那修罗女闻言冷笑道:“是我砸了你的场子,你却要同我道歉,万没这礼数也,况且我师父与你师父祖母,亦有千年不曾来往,你不必拿近话套我,有话便说。”
涂山明闻言笑道:“师姐如此说话便生分了,师姐,张天师,及弟虽非同师,乃系同门,向日之怨,皆因八部众之争执而起,那日敖风殿下一言,正应了抛却前怨,同心协力之意,那外人尚有如此思虑,我等乃是同门,便更该抛却前怨也。”
那狐仙遂唤小厮捧出一口一尺长的紫金丹葫芦,奉与修罗女道:“此乃祖母在时抟炼的狐丸,比起弟所制之物,乃是金泥之别,赠与师姐,望师姐以此治愈尊师,愿阿修罗众与九尾玄狐众重修旧好,再勿起攻伐。”
那修罗女见葫芦奉上,遂把眉头一挑,复冷笑道:“区区狐丸,便能解如山之怨也?你众与我众之恩怨早已如山,况且这狐丸若有毒,却不是正应你计?”
那狐仙闻言为难道:“这狐丸却是没毒的,可是……哎……难道止干戈与于如今,是万不行的吗?”
那修罗女正待复言,便听小厮急入厅上报道:“姑老爷!门外来了好一票人,抬捧抱扛,带了好一堆东西,为首的坐在一张抬椅上,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说是您大哥,您看……”
张洛闻是龙子来,遂大喜道:“快请快请,快快把我大哥请进来也!”
张洛正欲相请,便复见一内堂小厮来禀道:“老爷夫人差我回话,您大哥早被老爷夫人请到正堂大厅里了,那老爷来此,原是来为姑老爷置办婚礼,赍嫁妆来的,这厢正在堂上与老爷夫人议事,少时自来寻姑老爷,请姑老爷稍等便是。”
张洛闻言,正欲答声“知”,便见一面色黝黑,双瞳如蛇,衣着诡异绮丽之人捧一锦册上堂,与张洛道了声“干殿下”,便捧起册子道:
“殿下送来嫁妆礼单,已报于尊岳父岳母知,便遣在下复报干殿下知,殿下有言,兹新得腾达,百业待兴,故暂且委屈干殿下,将一应玩器用具,衣冠袍带,皆以帝下王族之礼具,其目如下:
衣服者:蜃冠两顶,分以天地,蛟衣两领,分以天地,赤鳞金袍一领,霞羽长氅一领,珊瑚百子红玉带两条,蹈涛履两对,并东洲织,西洲麻,南洲丝绸,北洲锭各十项。
器具者:青铜兽面鼎一方,砗磲雕碗十个,并珊瑚筷子两双,玉酌金倾酒器一套,剔红𬸚𬸦妆奁一方,鎏金凤盒一个,并獭髓,玉屑,琥珀粉,珍珠粉各十瓶,银镜一方。
杂项者:净土金一百两,锡兰银一百两,南珠十个,白璧一对,雉一对,鸳鸯一对,雁一对,牛一头,羊一头,猪一头,五色土各一瓮,稻种一瓮,清水一瓮,酒一瓮,甜醢一瓮。”
张洛闻言,呆立半晌不语,倒见涂山明骤然变色,遂听涂山明道:“蜃冠蛟衣,具是海龙亲族嫁娶时能用之物,连我也是只听过,没见过也……张师兄,你做了甚事,便能叫尊族贵属,引你为亲类也?”
张洛道:“知不可言,言不可知也。”
涂山明遂道:“你岂不知那海龙众乃是八部众里,除却巨鸟迦楼罗外,战无不胜之属类,我问你,海里的东西,甚最大也?”
张洛答道:“盖大鲸巨鳌也。”
那狐仙闻言冷笑道:“非也,纵使鲸类,在海龙众处,亦不过盘中之物,兄只知陆上有山川沟谷,却不知海里亦有山川沟谷,兄只知路上有州城郡郭,却不知万丈深海之下,亦有海底之城,那海底城之居民,其身长大不可尽观,面貌千狰百恶,枕海山而眠,以鲸怪为食,呼吸为波涛,行动成海震,那海龙众者,便是统御海底城之族类,据说其本相庞若鲲鹏,万分骇人,故效人类而变化,海龙王行止之时,便要自水脉中卷藉千丈沧浪之水,升腾成云,携从属遨游与九天之上,故有龙行雨者,那玄州旧城坠龙之时,举城陷在水里,盖因沧浪水落,并地海倒灌而至。”
那狐仙又道:“那海龙众身体庞大,占据海气水灵,法力亦极其高强,更兼无与伦比之富贵,你那大哥与你的陪嫁虽件件都是凡间至宝,可除却蜃冠蛟衣,余下者与海龙众言,具不足道也。”
张洛遂问道:“那蜃冠蛟衣却是何物所制?”
涂山明叹道:“知不可言,言不可知也。”
那狐仙借势问道:“兄既能结交海龙众之储帝,想必修为甚深,乃至那海龙之众,亦要倚仗你,那修道之人,自先天智慧始,一开悟,二静行,三还真,四无厄,五元境,六大命,七无心,八合道,兄虽修道,不知已到了何种境界?”
张洛闻言尴尬笑道:“说来惭愧,我修道多年,也只是随师父浪迹江湖,背经学决,练剑习武,兄口中之境界,我虽俱知,却不知其究竟,又因何称作名字也?”
那狐仙遂道:“盖世间造化,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世间一切,具在不变之‘道’之内,此消彼生,生生不息,总量不变,盖乃质变,所谓轮回,便是总量不变,形式变化的过程,今朝为人,明朝为兽,后朝为仙,实为无因果之轮回,不以善上,不以恶下,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万物生灵因这生息之道,轮回不止,但究其根源,‘道’乃不变之物,不变之理,我虽有修为,终乃褪去横骨之兽,奥妙之理,一时半会说不清,望兄莫怪。”
涂山明又道::“凡修道之众,具是要从道法自然之中,夺造化为己用,或培神,或采补,或抟炼,小能以此增寿增智,大则有无上法力,呼风吸云,叱雷咤电,然道之内,一切总是个定数,你得的多,他便得的少,修道法门,归根结底,便是夺走本该属于轮回之中的灵气造化,尽数用到自己身上,如此,便扰乱了轮回,破坏了道法自然,故道要降下劫难,抹去修道之人的一切神通,重新放到轮回里去,盖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也,故修道之人,需受劫证道,方才能更进一步,修道八境界,除前三境外,俱以劫难之名命名。”
张洛问道:“如此说,修仙的人,尽是该天杀的强盗也?”
涂山明笑道:“非也,万事有度,修道之行,若不超过一个度,道便不降下劫难与他,故修道境界,一开悟,二静行,三还真,具是以自持修行的三种状态而命名,无厄之前的修道者,具是小道,又因此三阶段修行具是自持,不必夺大块以补身,故道不降劫难与他。”
涂山明合上折扇,遂复道:“若修道之人得以自持,至将到无厄境前,便要遭逢无厄劫难,即无上苦厄,打坐不能入定,学决不能记忆,道法不能应验,祈禳不得眷顾,直至身死道销,便只有挺过此劫,方才来到无厄境界 ”
“至于元境,大命,无心境界,亦俱是以劫难来命名的,其元境劫,即将极大方圆之内,即元境内一切生灵的苦难,俱化在受劫人身上,心神枯竭,身体煎熬,痛苦不堪,以至自戕;其大命劫,乃是三灾五劫,天雷地火,百年无休之挫磨,便有一次挺不过去,便复身死道销,躲得过去,便是有大命数;其无心劫,便是打去一切修为,重新来过,复历前番辛苦,三界之内有无心境界者,尚不出十个,就连我师父,亦不在此境界内。”
张洛闻言叹道:“这舍弃前功之事,非有大觉悟者不能做到,那合道境界,莫非是以身合道也?”
那狐仙答道“正是,虽有此境界,亘古绝今,尚不知有谁人能达。”
那一人一狐正自谈时,便听厅堂外脚步声隆而齐,待不多时,便见形貌似前般报礼单的仆从者,三人头前执礼开路,四人分在两侧侍候,另有二人抬着一顶朱紫漆抬椅,尽入门时,又见三人在后行走。
前簇后拥,进得小厅来,放下抬椅时,便显得那一室方圆甚促狭,但见那抬椅上之人挥了挥手,留了两个抬椅的,其余仆从,一发化作蛇身百腿鸟足的从龙之虫,具隐在抬椅上人袍底。
但见那端坐抬椅上之人华发垂肩,头顶之冠琉龙刻兽,折光溢彩,冠侧羽翼高展,若幻似影,不知是何珍金宝石打造,罕世难见;面戴青铜质生双角的海龙面具,相传古时采珠疍民,祭祀海龙时,皆以此面具为傩戏。
那面具做工极至考究,半遮面孔,显出那人青玉般琼鼻润唇,好似碧玉雕的女子,周身衣服,纷呈白,青,黑,蓝,金,紫六色,交杂相染,纹饰粲然,亦极诡异华丽,绝非凡间俗物。
又见那人身旁除却从龙之虫,亦有左右两个身穿黑衣之人,其一人没有面孔,只有眉间海碗大的珠子骨碌碌地转,一人则老者模样,蛇瞳龟行,头顶发谢,只有四周灰发长垂,半遮住脸面,待行止定,那二人便恭敬立在两侧,便听那抬椅上人悠悠言道:
“常子安,你也可退下。”
张洛闻那人言,当即推金山倒玉柱,躬身下拜道:“大哥。”,但见那人笑容盈盈摆手道:“好兄弟,你是自家人,何必拘礼。”
那修罗女和狐仙见来人是海龙王裔敖风,具不禁躬身下拜,敖风见之一笑,复摆手道:
“舟山老,你带他退下吧。”
那储龙言罢,却见二人呆在原地,良久没有反应,一个骨碌碌转着脸上黑球,一个木呵呵张嘴犯痴,不由得尴尬一笑道:“舟山老原是我父近宰辅弼,守护先父王龙骨,多赖他尽心出力,故念旧情,留在身边,至于常兄弟,我自腾起沧浪时,偶然把他一齐卷到了天上,便一道留在身边了,不知涂山贤弟此番,可愿舍挚友在蔽驾下听用也?”
那狐仙闻言,遂笑道:“我与常兄自幼学始便是亲近,此番虽有分道扬镳之痛,但念在挚友亦愿能在殿下左右服侍,自是胜于与我作副,我也着实为他感到高兴,只是子安兄乃七无大蛇,无眼耳鼻舌以用,头上‘念惹珠’,乃交感心念之物,故交流之时,不必令以声色。”
涂山明言罢,便见那莫呼洛迦好似得了感应,转了几转头顶念惹珠,遂向敖风施礼而退,又闻那狐仙道:“上人面前,我不说假,我身边可当用之人亦寥寥无几,今番来此,除却寻张师兄同门相认,便是欲求阿修罗众之统领继任者,奥妙计都殿下相助,可殿下不愿舍弃旧怨,我便也只能另寻良助。”
那修罗女闻言亦道:“我本也想带几个好帮手来的,只是碍于修罗场战事焦灼,若真抽调得力干将随我前来,便要被天众大败,哎……眼下师父重伤,我亦只能孤身前来求药,我还想着把洛郎带走,以……以……以助我一臂之力呢。”
那三人言罢,都不由得叹了口气,便见张洛起身,伏在修罗女耳边轻语几句,半晌便听修罗女缓缓叹气道:“罢了……我阿修罗族与你九尾玄狐一族遂有旧怨,却不似与天众血海深仇,腹背受敌,我辈便只有死路一条……涂山公子,你我师父本是同门,看在璇明道尊的面上,也看在你我二族积怨不深,我愿代我师父及阿修罗众舍却旧怨。”
那狐仙闻言正欲喜,却又听那修罗女道:“我看在洛郎份上,方才与你等结好,休蹬鼻子上脸。”
涂山明闻言,正色道:“你若不放心,我与你歃血为盟。”
却见那少年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不知大哥您此番为何来此?”
那龙子闻言半晌不语,遂意味深长道:“目下知不可言,言不可知,实不相瞒,愚兄亦有事相求于贤弟,不过此事日后才见分晓,目下大事,便是我等三家之事,我亦厌倦争斗,故来此求盟,涂山贤弟,计都殿下,你三人身边俱无当用之人,何不就此三家合一家,一家办三家事也?”
那二人闻言齐声道:“请试言之。”
那龙子遂道:“阿修罗众身力强劲,三界之内,罕有敌手,八部众里能伤家父者,除却迦楼罗,便是阿修罗众,而我自幼随父王见识时,便知涂山有狐,最能抟宝,涂山玉尊者之九华琉璃盏为奸人所盗,竟能重创姬妲罗睺尊者,想必犀利非凡,其血脉传承之人,亦善此道,我海龙众……”
那龙子沉吟片刻方道:“我海龙众以阎浮海为中庭,更兼得水脉海灵,我目下虽无势,却也算小有资物,可当一臂之力。”
那二人闻言,半晌不语,那龙子见众人犹豫,遂又道:“可知艳香鱼水派之事也?”
“艳香雨水派!”
那三人闻言大惊,便见涂山明大惊道:“我近日追查祖母是去向,便查到此!故前来求盟!”
复听那修罗女急道:“正是他们用九华琉璃盏伤了我师父!故我原以为伤我师父之人乃是九尾玄狐,自来阎浮界时,本欲径直向玄狐族复仇,奈何遭逢天人五劫,故只得暂隐锋芒,一面查访,一面寻那治狐火的狐丸。”
涂山明闻言道:“我族狐火,譬如蛇毒,若不服下狐族特制药‘狐丸’,虽能以凡法治标,却万难治本也。”
那修罗女点头道:“我正是由此察到的艳香鱼水派,并由此查到的鬼市雉舟赌坊,可自那日与你交手,我便知误会了你也。”
那狐仙道:“你怎知误会了我?没准我便是凶手也!”
那修罗女道:“汝之仙术,道法,体魄武功,具不值一提,也只有狐火让我吃了点苦头,那日偷袭我师父之人,我以全盛与他交手,也只略胜半分,倒让他逃了,他逃时遗下了一枚狐信勾玉,我才知他是狐族,又因他能使九华琉璃盏,我便以为他是涂山氏九尾玄狐。”
那狐仙闻言大怒,却只能气鼓鼓道:“我……我也是很厉害的好不好!”
那少年在一旁听得分明,沉吟半晌,便不顾那二人绊嘴,径向敖风道:“好教大哥得知,那艳香鱼水派,民间俗谓‘黑里欢’,其中教众,我也曾遇见过,可我本以为那只不过是寻常邪教,官府一剿,便作鸟兽散了,说起来,我去鬼市寻龙阳之骨,亦与艳香鱼水派有几分关联。”
张洛遂将降伏画皮妖之始末,并赵曹氏得龙阳骨簪之渊源,尽言与敖风,那龙子闻言大惊,遂道:“那艳香鱼水派可不是甚么民间邪教,那一派自几百年前便有了,只是最近猖獗,不知要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涂山贤弟,你那日说我父乃是因阿修罗众旧伤发作而死,其实大谬也。”
那龙子言罢,遂宽衣解带,袒露遍布白鳞之躯,复摊开双手,只见那龙子周身皮肉虽整,却遍身柳叶凹痕,似是直接伤在骨头上,只是在缺骨上蒙了层皮肉一般。
但见那龙子艰难挪动身子,复道:“我自合了先父王的龙骨,方才知父王死前,周身具是致命之伤,乃化作原形,以命相搏,落败所至,我自合了龙骨,初方觉自由,直至近日周身疼痛,痛彻骨髓,乃至行动不得,方知此事。”
那修罗女闻言惊道:“我曾自我师父处听说,先海龙王敖古,豪气干云,筋骨绝强,法力甚深,曾重创迦楼罗,以孤身杀败余下六部众联合之击,究竟是甚等样人,竟能将先龙王重创至此?”
那龙子闻言悲道:“凡龙众之王死时,龙阳之骨自动脱落,但我父死时,龙阳之骨乃是被连根斩下,硬夺了去的,小弟方才曾说,先父龙阳之骨乃你岳母之父母自一道人处购得,恐怕所言非实,定是有人借你岳母之身藏匿龙阳之骨,其中原委,必是甚深也。”
张洛闻言遂疑道:“大哥方才说的旧事,定与艳香鱼水派有关,请言究竟。”
张洛言罢,竟听那方才还装聋作痴的舟山老言道:“剐龙阵……”
那少年听那舟山老之声,只觉似曾相识,半晌方悟道:“你是驮舟的那只大鼋!”
那舟山老好似未听见一般,却听那龙子道:“舟山老,此间皆是亲盟,不必作态。”
那舟山老遂长舒口气,缓缓道:“殿下,非我装痴,只是我为守住先王骨骸,装痴已装了几百年了,差点就习惯了,若殿下不来,我便和真痴没分别了。”
那龙子遂道:“你可将始末原委,俱说出来。”
那老鼋叹了口气,缓缓道:“那日我随先王自穷发海归来,途径玄州时,便见一白黑冠黑氅,留三绺长髯的中年道人拦住去路,说了好些不当听的话,惹得先王大怒,遂与那道士起了争执,当场打斗起来,那道士敌不过落入下风,便出言激先王追赶,那道士赌斗不见力,逃得倒快,先王见人形追逐不过,便化作龙形追赶,正快赶上时,不曾想那道人猛地回身,自袖口撒出数千把剐刀,森然成阵,先王躲闪不及,正撞在剐阵里,待我等赶上时,便见先王自云中崩坠了。”
那老鼋言罢,复悲声道:“敖风殿下,我知您素与先王有隙,但先王生前之愿,便是百年之后,传位与您,您是先王妃独子,先王自王妃殁后,终日悲伤,因殿下与先王妃八分相像,先王恐见了您便想起伤心事,遂冷落了您,以至于继母兄弟欺压,先王每思此事,便觉愧痛难当,故先王崩时,我等本欲寻龙阳之骨,遵遗愿奉您为新王,奈何便寻龙阳之骨不得,我遂留在玄州旧城,守先王骸骨,直至干殿下来此。”
张洛闻言疑道:“莫非……那杀害先王的道士,便是艳香鱼水派中人?”
那老鼋遂道:“正是,我自隐在黑水之里,终日蛰伏,后装作鬼市众猫驯服之兽,明里驮舟,暗中打探,方知那三髯道士名为‘清玄子’,正是艳香鱼水派的开山之祖,自鬼市建成始,便在鬼市广布眼线,先王龙阳之骨,正是被他夺了去,那清玄子在数百年间广收徒众,贪嗔行恶,却也低调。”
那老鼋顿了顿,又道:“直至几十年之前,有一老道,唤作‘袁老道’的,就在鬼市里,没费甚么力气便打得那清玄子堪堪身死道销,那清玄子挟龙阳之骨遁去,自此销声匿迹,我方才听得原委,想来那清玄子卖骨簪子与你岳母一家是假,借你岳母身体藏龙阳之骨是真,那龙阳之骨不知去向,直至有个画皮妖来鬼市赌博,方才见其重现,我本欲向雉舟赌坊索要,没成想那骨簪又落到干殿下手上,幸而物归原主,便也算是干殿下与我等之缘分也。”
张洛闻言惊道:“舟山老,您说的袁老道,可是个背着大皮口袋,穿破黄道袍,佝偻着身子,带着个铁嘴的酒葫芦的?”
舟山老闻言,思索半晌道:“好叫干殿下少恕,老朽这几年记忆力确实有点衰退了,好像……是吧……对了,那老道士剑术很厉害,其剑招精妙,见之便难忘。”
张洛闻言,遂“仓”地拔出开象剑,丢开解数,舞起剑招来,当使到“挑燕子”式时,便见那老鼋惊呼道:“正是此招!那老道当年便是以此招刺瞎那清玄子一只眼的!”
张洛闻言大喜,却听那修罗女疑道:“不对,袁淳罡师叔,我曾见过的,那年他在修罗场里,孤身仗剑,便杀得天众几百年不敢正视欲界海,我记着袁师叔身高九尺,周身筋肉虬结,却是青年长相,意气风发,端的在当时迷住过不少女阿修罗,凡修道之人,皆有无老死之身,怎得会是个老头模样?”
涂山玉闻言冷笑道:“就不许老了佝偻了?”
那龙子闻言道:“若说是袁淳罡尊者,我也曾在一万零几百多年前跟随先父身边时见过,那时他看上去还只十六七岁,却扛着两把丈余长,尺余宽的重剑,那时八部众之争斗,尚是首领们举族相争,所选战场,生灵涂炭,那年他双手持剑,杀得八部众心碎胆寒,从此便只敢在族内挑选精英,争擂台似的比斗。”
那龙子撇了眼涂山明,复道:“我记得原先八部众里,是没有九尾玄狐和黑魔狼的,只因干闼婆,紧那罗二众首领背弃前盟,贸然举族攻杀,遂被袁淳罡尊者杀得几乎灭族,方才由玉门师尊作主,与袁淳罡尊者各自引九尾玄狐,黑魔狼进入八部众之列,玄州城外的八部寺,便是此事之证,因袁淳罡尊者是蜗虹遗民,故蜗虹人虽在那之前早灭绝了千年,八部寺之篆文,俱是袁淳罡尊者所题。”
众人闻听敖风讲述罢,均沉默不语,那少年沉吟片刻,便小心翼翼问道:“大哥既知一万年前故事,不知大哥春秋究竟几何?”
那敖风闻言笑道:“早不可数了。”
那舟山老闻言道:“我祖母是敖风殿下的乳母,我辈寿命,凡六千余年,我父初见敖风殿下时,敖风殿下仍是少年,我今寿数,亦已有四千余年也。”
众人闻言,不禁大惊,又闻敖风道:“小弟之剑法,有袁淳罡尊者之风采,想必小弟确是袁淳罡尊者之高徒也。”
那涂山明闻言道:“可这剑法毕竟可以模仿,难道不能是他师父偷师之后教给他的?”
那修罗女闻言冷笑,那龙子闻言,亦哂道:“此太罡剑法,三界内已成禁忌,又有不知之内门秘法,放眼三界,绝无可能有袁淳罡尊者及其高徒外之人敢用。”
那涂山明闻言不服道:“我自幼过目不忘,见了这剑法,我也能使出来。”
遂见那狐仙以扇代剑,一招一式地舞了起来,未至方才舞出之剑法半数,便骤然倒地,“噗”地自口中喷出大股鲜血,咕咚栽晕过去,那少年见状,忙急道:“我师父教我的剑法是有呼吸吐纳法决和剑诀的!不知秘辛,贸然演练,会经脉尽断而死的!”
那狐仙大惊道:“真……真这么严重也?妈呀……我……我好像看见我太奶奶了……大伯……二伯……父亲……明儿……明儿,再不能守涂山家也……”
那狐仙言罢,双目垂泪,缓缓闭眼,众皆大惊,忙上前查看情况,便见那修罗女急道:“你怎得不早说?我给她传些神,再渡几口气,应该还能活吧……”
那张洛道:“我怎知她真会出事也?你别贸然给他渡气渡神,神和气走错经脉,死得更快也!”
那龙子见状问道:“贸然演此剑法,真如尊师所言也?”
那少年闻言挠头道:“我不知道,我师父告诉我的,我从小就是照我师父说的练的,我以前还以为是三脚猫功夫,所以逢人找麻烦,我都是运轻功跑的。”
那狐仙听闻众人言,便拧眉哭闹道:“妈耶!我不想死……咳咳……哇……”
那修罗女见状恼道:“咄!多大个人了,还像小孩似的哭闹也!”
那狐仙闻言,不依不饶道:“你要死了,你也哭闹也!”
那龙子令从龙之虫抬椅上前,把了下涂山明的经脉,方才道:“没事,还能活,只不过,他……她……她……”
那修罗女忙问道:“他怎么了?”
那龙子闻言,打量那小狐仙半晌,遂一转话锋道:“没事,他就是火太大了,这几口是血估计是先前争斗时留下的瘀血,将养几日便没事了。”
那修罗女有些自责道:“早知如此,我当初下手便轻些了,哎……大哥,你不知,他的祖母,即涂山玉尊者,亦教人假作阿修罗众之名掳走了,先伤了我师,又掳了涂山氏首领,便是意欲挑起我等内斗,我想,此番掳走涂山玉尊者,亦应是那艳香鱼水派的诡计。”
那龙子闻言点头道:“正是,那艳香鱼水派之人几百年前杀害我父,近来又打伤你师,又掳走他祖母,想必是冲着我们八部众来的,目前之势,和强于争,不知计都殿下意下如何?”
那修罗女亦点头道:“殿下之言甚是,只是不知他意下如何。”
那狐仙捂着胸膛,挣扎道:“我要还能活,定相盟也!”
那龙子遂掐住涂山明双颊,俯身吐了口清涎在那狐仙口中,那狐仙大惊,遂觉口中清香漫溢,周身痛感,半晌消弭,遂起身称谢,复听那龙子道:
“即是如此,我等便起一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那二人闻言,齐声附道:“愿盟。”
敖风遂唤从龙之虫奉来一瓮,便自颈下生扯下一块沾肉带血的剔透鳞片,置于瓮中道:“此乃我项下逆鳞,愿以此盟为我之逆鳞,若有违触者,必令其死!”
那修罗女见状,便自手中割出一口,滴出鲜血,落于瓮中,便化作晶莹红结晶石,复听修罗女道:“此乃阿修罗族血盟,愿以此盟为我之血盟,若有违触者,必杀之尽取其血!”
那涂山明双手相结,半晌便自双手间取出一枚血红勾玉,置于瓮中道:“此乃我九尾玄狐族之红狐信,狐虽狡智,不违狐信,愿以此誓为我之红狐信,若有违触者,必令其身魂俱灭!”
那三人誓罢,遂以誓物结因缘果报,但见那三人各自默念,那瓮中之物似有感应,只听瓮内嗡然作响,半晌乃止,遂听敖风提议道:
“当初各自长辈,亦在璇明道尊处立过盟誓,须见那天众不守盟约,便有半数族众被封在维摩隆仁里,余下族众,亦要在修罗场内终日受争斗之苦,余下部众,虽有旧怨,却不成仇,我等须以此为戒,不如便将今番盟誓,亦托于道尊弟子。”
涂山明闻言喜道:“如此,我便要当盟主了,蒙二位殿下错爱,我必能行盟主之责……”
那小狐仙正欲把手伸在瓮中,便被修罗女出手打开道:“咄!我等哪个不是璇明道尊门下弟子?敖风殿下既出此言,定不是要让盟誓者掌盟之意,我想殿下之意,应是要让洛郎掌盟。”
那龙子闻言点头道:“正是,兄弟,你可上前执掌盟誓了。”
张洛闻言惊道:“啊也!大哥此番,却不真是谬爱也?我没什么法术,也没到什么境界,论资历,亦是老么,白甚能执掌盟誓也?”
那龙子遂道:“我三部众今番能在此相聚,定不是巧合,若非袁淳罡尊者借兄弟行止暗中点化,我三人之盟,不会如此轻易成就,兄弟乃袁淳罡尊者之高徒,由你执掌盟誓,我三个便都放心也。”
那狐仙见张洛犹疑,便俏皮道:“你快执也!他俩势强,我信不过他俩,你要不执掌,我便代你执了。”
那少年见三人皆信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遂羞笑道:“我只是一介不起眼的道人,昨天还叫我入赘家的丈母娘嫌弃,大哥,计都,涂山兄,蒙你们不弃我驽钝,我却不敢妄自行尊装大,如此,我便斗胆代尊师掌盟,我虽不及家师之能,亦会尽心竭力,助三家成事。”
那少年言罢,遂来在瓮前,见那瓮中一团红气混沌,便壮着胆子伸出手去,但见那团混沌猛地向张洛手上冲去,张洛便只觉一阵钻心之痛,不由得闭上双眼,再睁眼时,便见手心处烙浮现一半掌大的赤红色印记,那印记纹饰华丽,外有三圆同心相套,内有二方叠作正八角,其中三角,分别简略纹着“龙”,“阿修罗”,“九尾玄狐”三族之印记,再看三人,皆颔首致意,皆称“盟成”,便听那龙子笑道:
“我四人莫不如按年齿序,复作个结拜之义如何?”
那修罗女遂笑道:“你三人排罢,我吃些亏,只做个‘弟妹’便是了。”
那狐仙亦笑道:“我今虽刚满三千岁,道行却略浅些,如此,我便作个三弟吧。”
那修罗女闻言笑道:“如此,你便要管我叫嫂子了。”
四人说笑罢,遂见那龙子真唤从龙之虫设香坛祭礼,一众人肃穆端庄,谨礼持行,焚炷𦶟烬,遂见礼成,便听那张洛道:“今后之事,当如何行止?”
众人商量半晌,遂听敖风道:“我今虽是帝储,却非龙王,诸兄弟自父王崩后便只顾率众相戕,我虽欲置身事外,然已成储,便不能任由事乱,如此,我便欲统一海龙众,复使海波相平。”
涂山明道:“涂山氏人丁凋敝,早已不复往日荣光,我只欲守住涂山氏家业,等我小侄子长大,给他说门亲事,我便可卸去重担,抟炼法宝去。”
修罗女道:“我阿修罗众虽性喜争斗,我却早便倦了,待到赶走了欲界海入侵的天众,我便在人间界寻个安稳去处,养几只牛羊,几圈猪崽,一院子鸡雏,如果可以……”
那修罗女撇了眼张洛,红着脸道:“再生一两个娃娃,男娃教他学刀练枪,女娃教她种草辨药,只是有一个望,生下的男娃像他爹就行,可别随了我的种。”
那三人言罢大笑,却听张洛笑道:
“大家日后之事,日后自行,只是目下艳香鱼水派众敌当前,他们戕害龙王,重创师叔,掳走明弟祖母,恐其意犹不止与此,当前之事,正应查明究竟,铲除恶派,还此间之地一个明朗,不知意下如何?”
那修罗女道:“我亦正有此意,但我要先到欲界海送狐丸医治师父,来回须耽搁月余。”
涂山明闻言,遂一挥折扇,便在手上托出一枚玉鱼道:“我有法宝,名为‘万里行’,你用上它,来去时日,可缩短一半,你自不在时,我便派亲信查访探明艳香鱼水派之底细,待知己知彼,方才行事。”
那龙子道:“你此去,可带上几条从龙之虫做你的帮手,那从龙之虫虽不起眼,却是海龙众之一,拼斗腾挪时,也可助你些力气,我把我的破海精金双头刀赠你,只是要劳你寻几个好帮手与我。”
那修罗女闻言颔首道:“我欲界海的海水能生骨增肌,海中常生一种红莲,服之可治顽疾,我此去,便把此二物带回与大哥治骨,小弟若用得上璃刹精钢,我此去亦带些与你。”
那狐仙闻言笑道:“我的好嫂子,你原来如此体贴也,二哥有了你,端的是福气也。”
那修罗女闻言叹气道:“只怕他不作此想也。”
张洛闻言,便忙拉住修罗女手道:“我原以为我与你本是两厢殊途,更兼我与赵家早有婚约,故有些疏远你,你对我有情,我亦早知,只是……我不能把最纯粹的爱恋与你,一恐负了你,二恐你嫌我……我……我对不起你……”
那修罗女闻言微恼道:“你只说,你喜不喜欢我。”
那少年闻言沉默半晌,遂点头道:“我只是怕给不了你最好的。”
那修罗女闻言,叹气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你与赵家前缘早定,不由我能更改,你我有姻缘,我自有法子让你最爱我便是,我爱不爱你,本就与你无关,你不用多想。”
那少年闻言,竟觉心头怦然一动,拉过修罗女双手,情不自禁便欲亲上去,将挨上时,却见那狐仙突地自二人当中窜出,一把搂住修罗女道:“好嫂子,二哥不要你,你便跟了我吧!我答应你,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也!”
那修罗女正要亲情郎,猛地便叫那狐仙横插一杠,便半笑半恼地拎起那狐仙的耳朵,轻声同那狐仙耳语道:
“没门儿,我早看出来了……你个假小子,我可不爱磨镜。”
那修罗女言罢,遂轻轻一抖手,便把那吃痛的狐仙扔了出去,复嘟着嘴,把面庞凑在张洛嘴边,那少年欣然会意,便搂过修罗女,“啾,啾”地在修罗女脸颊两边一边亲了一口,便见那修罗女拿过装着狐丸的药葫芦,接过破海精金双头刀,便听那狐仙痴痴道:
“你拿着那万里行,念一声起,那万里行便能用也,此一去,须早归也!”
那修罗女笑恼着应了,复频频目视张洛,久久方才出门,便攥住那万里行念了声“起”,只见一阵白气弥漫,回过神时,方才见自己正抓着一条两丈长大白鱼的鱼鳍腾跃而上,身后几只从龙之虫,一面使小爪牢牢吸抓住鱼身,一面一齐托举着破海精金双头刀。
但见那大鱼扶摇腾空,眨眼间便飞在百丈高空,一摇头,流星般向远处冲去,便听那修罗女大喊道。
“哎!我还没说去哪啊!”
“你告诉它!”
那狐仙兴奋地冲空中高喊,但见那大白鱼在空中折了几弯,在一片红霞中只现出一个小白点,那少年望着修罗女远去之处,心中竟有些牵念起来。
“哎……我还想着等我这边完事儿,单给她补个婚礼呢……”
那狐仙闻听“婚礼”二字,便喜滋滋拉住张洛衣袖道“哎!二哥!你要是不介意,我和大哥便在你家玩两天,喝了你和小嫂子的喜酒,我和大哥再去做事如何?”
那少年遂攀住涂山明肩膀,一面轻敲那狐仙头,一面笑道:“如此,你便也别闲着,留在我这帮我张罗张罗家宴婚宴,招待招待宾客如何?”
那狐仙闻言,连声诺诺,便听张洛同敖风道:“常言道‘长兄如父’,待到婚礼时,还请大哥多多护持。”
那龙子闻言笑道:“你倒有齐人之福,可有言在先,日后你若再办婚礼,我便要坐在堂上了。”
那三人笑了一阵,张洛便欲为二人安排住处,那龙子不居凡尘,便自由从龙之虫抬上天,居在一处沧浪之水所化之云中,那狐仙倒随遇而安,不需安排在别处,自与张洛睡在一屋,张洛在西面住,那狐仙便居在东边厢,白日里称兄道弟,情义日生,至于安排调度,则井然有序,各安其位,自不必题,那岳母虽心念张洛,却也依前约不与张洛相见,如此过了几日,便到了家宴之日,那家宴原是安排给赵府曹府的远亲,先到时接风洗尘的,家宴二日后便是婚礼,却不知那家宴婚礼之上,又将有何事发生?
那龙阳之骨来去原委,又是否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