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屏痕正在江边钓鱼。王仇来到她的身后,注视着她的背影,沉默着不敢出声。
这是一个奇怪的场景。王仇能明显感受出此处天地法则的残缺,说明这是鼎内的世界。可王仇分明没有炼化曲屏痕……他又是怎么到这里的?
不多时,一只大鱼上钩。曲屏痕拍了拍鱼的脑袋之后,将鱼放生了。
“我上次在三身国也曾钓上来了一条鱼,可是我将它放生了。在我被蛟龙抓走后,是那条大鱼把我救出龙宫。这就是与人为善的因果。”曲屏痕的声音有些悲伤。
她不是单单在说钓鱼的事情,而是在暗指王仇将他人炼制为器。
王仇知道她在与自己争辩,反驳道:“可如果我将那条鱼炼制成为灵器,让它永远地留在我身边。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它也能救我一命。”
曲屏痕语重心长地说:“这条鱼本来有自己的生活:它或许有妻子、亦或许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为之奋斗的梦想。可它的种种过往,都会在成为灵器后被无情地剥夺……如果你没有遇到困难呢?如果你将它炼制成为灵器后,此生没有使用的机会呢?你这样肆无忌惮地掠夺他人生存的权利,然后再将它的人生无情地浪费掉,你不会觉得这很残忍么?”
王仇冷笑一声,继续反驳:“如果我日后会遇到灾难呢?如果我遇到了困难,而缺少的就是当初漏掉的这件灵器,并因为当初没有炼化它而死呢?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落到我面前的东西,我一丝一毫都不会放弃。”
曲屏痕叹了一声,收起鱼竿,走到了王仇面前。她的手轻轻地抚摸过王仇的脸颊,并与他对视,仿佛是想从男人的眸子中看出什么来。
她低声问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王仇皱眉,他是穿越者这件事只有秋少白和炼器师知道。这两人都是见证了王仇夺舍全过程的人,曲屏痕这个无关者又是怎么知道的?
没管王仇的反应,女人继续说着。而这一次,她的话有些多了。
“你仿佛是一个过客,缺乏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在你眼中,这个世界不过是个游戏,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不过是在陪你玩着家家酒的背景板。你感觉这个世界没有真实感,因此你可以毫无内疚感地掠夺他人的人生,将不同的女人装饰在你的身上,让她们成为你可以随意把玩的玩具。”
“孔子说过: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君子用鱼竿钓鱼而不用渔网捕鱼;君子用弋射的方式获取猎物,但是从来不射取休息的鸟兽。只索取自己需要的东西,这就是君子之仁。而我总说『侍奉天道』。其实天道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祇,而是世间存在的基本原理。君子相信善待世间万物,世道也会以善良来迎接我。”
“可你就像是是个山野中的猎人。你从来不是为了生存而狩猎,而是为了享受狩猎、杀生的快感。你将动物的毛皮割下来做成衣服,用猎物的头颅装点自己的房间。年纪越大的猎物,毛皮就越发美丽,将这样的毛皮披在身上的你也就越发得意。”
“你的酒葫芦和玉佩都不是凡品吧:那个酒葫芦之前或许是个快意恩仇的剑客,那个玉佩之前或许是个有君子之风的侠士……青玉游是个易马换书的好学君子,阿玉是个立志成为君子的可敬之人,我的姐姐曲茹帆是个正直可靠的儒雅之士……可她们最终都被你随意地掠夺走了人生,被你无情地炼制成为了灵器。”
“村里人饲养野山鸡,会采用放养的方式,让山鸡在林间随意奔跑,这样饲养出来的鸡肉会更加美味。而我们这些猎物,就是你舌尖上的野山鸡。当你将我们的人生放在口中慢慢品尝时,我们过往的梦想、修为、经历等等东西,都会在你的舌苔上酝酿出厚重的芬芳,同时也会让你口中的鸡肉愈发美味。”
“你真的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才炼制这么多灵器么?你只是单纯地喜欢用她人的人生来装点自己衣裳。你享受肆意践踏世间人伦的扭曲感,你享受高高在上的仙女流落凡尘的堕落感,你享受让那些道德高尚之人在你阳具上沉沦的反差感……她人的人生、她人的经历,都只不过是她身上的调料,让身为『野山鸡』的她更加美味。”
“你……究竟把人类当成什么了?”
心中最阴暗地一面被人无情地揭开,王仇感觉自己像是在阳光下暴露的蟑螂一般无所适从。他下意识地祈求道:“别说了……”
海瑞的一道《治安疏》戳破了嘉靖塑造了四十四年的明君神像,曲屏痕的一番话也脱下来王仇虚伪的皇帝新装。
只有圣人才会“吾日三省吾身”。对王仇这个小人来说,他最害怕的就是面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己,那样的嘴脸让他自己都感觉恶心。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会。
王仇就是个烂人。
“你觉得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这个世界的人缺乏真实感,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将他人炼制成为物品、随意地掠夺他人的人生……”
“我他妈让你别说了!”王仇大喝道。
他摸了一下额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被冷汗浸透。
正如曲屏痕所说的,王仇一直有一种不真实地感觉。
他身为一个穿越者,感觉这个世界上的人不过都是游戏中的npc,是任自己随意玩弄的玩具罢了。
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游戏人生:为了睚眦之怨,用丹炼己的父母威胁她就范;拿捏蓬莱母女的家庭情感,要挟绾云俯首;面对熊熊烈火中的君子国,选择见死不救……
直到现在,王仇才曲屏痕点醒:她们并不是什么npc,而是一个个活生生地人。
炼化青洛剑宗的几个女人,可以说是为了保命;炼化绾云母女、薛丹复等死者,可以说是想救人性命……他总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为自己找一个开脱的理由,然后肆无忌惮地品味她们身上的味道。
如同曲屏痕所说的一样,实际上王仇只是随便找了一个由头,然后单纯地享受把玩她人的快感罢了。
《阴阳炼器法》是一门恐怖的功法,能将被炼化之人潜移默化地洗脑,让她们接受自己成为被物化的使命……那时的她们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有着人类外表的物品。
她们过去的人生、梦想、性格,都会变作这个物品的养料,让身为主人的王仇使用起来更加舒服。
这种随意摧毁她人人生的快感,让王仇欲罢不能。
“虽然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的鼎中世界,但我想这次炼化应该是失败了……”王仇叹了口气,准备离开这里。
让他没想到的是,曲屏痕却拉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每个人都有改过自新地机会,而你要做的,就是用你的余生来弥补你所做过的错事。”
王仇自嘲地笑了一声:“你还没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么?你是在鼎里被我炼化,迎接你的命运是成为一件冰冷的器物,永世不能翻身……这样的你还能原谅我的所作所为?还能劝我向善?”
曲屏痕淡然道:“我甘愿被你炼化。我会陪着你走完你接下来的路,并时时为你指出正确的道路,避免你再入歧途。”
以身入局,舍生取义。君子愿用自己的余生来劝导王仇,即使这样的前路充满荆棘。
王仇向她拱手行礼。
……
从昏昏沉沉的梦里醒来,王仇的肚兜被汗水浸透。他大口地喘息着。
这时王仇发现一个巴掌大的少女正坐在枕边。
她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轻薄的纱衣遮不住乳肉上的两点嫣红,娇嫩的身体犹如手办一样可爱。
这是青洛剑宗的三长老洛花。
巧笑嫣然,洛花用小巧的足趾挑逗着男人的鼻子:“我不仅能够自己入梦,还能操控他人的梦境,刚刚的梦境就是我为你准备的……”
淡淡的芬芳从黄豆大小的足趾中弥漫开来,可王仇依然没从梦境中缓过劲。梦境无比地真实,让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现实了。
王仇问道:“所以那个梦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么?”
“梦之所以为梦,就是因为没人能知道它是否真的会发生……如果你用正常方法炼化曲屏痕,这个梦就是终究会发生的事实,而你也会被她劝导向善,成为世间的一个无名善人,帮助修真界度过接下来的难关。”洛花笑着说:“梦只是代表一种可能性,最终的选择权还是你手上。”
王仇若有所思地说:“我如果按着梦的思路走,那梦就会变成现实;而如果我背道而驰,梦就只是一个梦……是这个意思吧?”
洛花点了点头:“许负能卜算,她算到的都是既定的事实;而我能看到的只是一场场梦境、是未来的可能性,最终的选择权还是掌握在你的手里。”
王仇感觉有些迷茫了,他叹息了一声:“曲屏痕劝我向善,可我这样作恶多端的小人还有浪子回头的机会么?”
“真正的小人可不会为了他做过的坏事而苦恼,他会心安理得地以折磨他人为乐。”洛花的指尖轻轻抚过王仇的鼻梁,接着说道:“你不是一个纯粹的小人,你坏就坏在比小人多了一点良心。”
即使要挟丹炼己,可最后还是将她的父母放生了;虽然炼化了秋少白等人,但对她们的行为却没有什么约束……如果王仇是个纯粹的坏人,那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坏事了。
可他就是比坏人多了一点良心,而这点良心无时无刻不在拷打着王仇的内心。
他是真的把曲屏痕这个赤诚的君子当做朋友,所以不愿将她炼化。
“我究竟该怎么做……”王仇呢喃出声,扪心自问。
洛花的袖子在男人的眼前轻轻抹了一下,坐在鼻尖与他调情的小手办就变大成了一个身姿妖娆的御姐。
妩媚的御姐犹如一个魅惑众生的狐狸精,可是眉目间又带着一抹虚无缥缈的气质,为这位“妲己”的身上添上了一分仙气。
丰满的乳房紧紧贴在男人的胸膛,热情的红唇吻上他的唇瓣,炽热的体香让王仇的大脑逐渐沉醉。
“你就像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随意地拾起路边的野花来装点自己的衣裳,却没有想过这朵野花会因此失去生命……可至少,你在拾起野花的时候闻到了花蕊的芬芳,那时的你是快乐的,不是么?”
“清醒时是现实,沉眠时是梦境。可人生不过是一场虚空大梦,谁又能分的清自己何时清醒呢?人类不过是行走的野兽。沉溺于自己本能的欲望,本身也是一种选择。”
可惜,洛花的语重心长并未落在男人的心里。
王仇原本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系统小精灵罢了,对她也没什么欲望。
如今手办变成了个长腿御姐,聪明的大脑瞬间变得目光呆滞,涩涩的脑洞又开始占领智商的高地了。
“事已至此,先曹丕吧!”王仇一个饿虎飞扑,转身将洛花压在身下。双手肆无忌惮地攀上那对柔软的处女峰,肆意地蹂躏着洛花的乳肉。
王仇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烂人。上一秒还在为花开花谢而感时伤世,现在就能挺着个鸡巴猥亵少女。
洛花都无语了。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男人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素手一挥,洛花的身体便化作无数飞舞的蝴蝶,与她的声音一同消散在空气中:“去找你的那帮肉傀吧,今天我来月事了。”
王仇不解道:“合体期大能也会来大姨妈么?”
“不会,我骗你,嘻嘻~ ”
……
寒月当空,秋风萧瑟。秋少白侧卧在屋顶上,低声哼着调子。
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低头俯瞰人间风景,酒剑仙将漫天星辰斟入杯中,笑饮而尽。
突然她听到房檐下面传来了竜竜窣窣的声音。往下看了一眼,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正顺着梯子往上爬。
“小心点,别跌下去了。”秋少白隔空拉了一把,将他拽到了自己身旁。
王仇抱怨着说:“洛花那个臭娘们,撩完我就跑路了,害得我不上不下的……”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秋少白轻笑了一声,随即从储物戒中掏出一件男衣,将之披到主人身上:“秋天夜里冷,您别着凉了。”
“倒也不是……冷风这么一吹,心里的火气也就消了。我就是睡不着觉,出来散散心……话说,你能用储物戒了?”
“有胡藕雪在,我们几个人倒是不用担心灵力亏损了……”
秋少白说完之后,继续饮酒望月。二人都找不到话题,空气陷入了冰凉的沉默。
王仇于是也为自己斟上一杯酒。
随着美酒下肚,一丝熟悉的炽热涌入脑海,让他回忆起前世喝过的那些五十多度的白酒。
他赞叹道:“好高的度数……我还以为古代都是低度数的酒呢……这酒叫什么名字?”
“擒奸酒。”
“好古怪的名字。难道是因为捕快喜欢喝完酒后去办案么?”
“并非如此……这酒是刘白堕所创。书上记载:“季夏六月,时暑赫晞,以畓贮酒,暴于日中,经一旬,其酒不动,饮之香美而醉,经月不醒。』据说曾有盗贼偷酒,饮之即醉,盗贼皆被擒获,因得名『擒奸酒』。”
“刘白堕……这名字也挺古怪的。”
“这酒是刘白堕首创,因此也被人称作白堕酒。”
“白堕……擒奸……”王仇仔细咀嚼了这两个名字后,哈哈大笑道:“这酒名可太应景了。若是当初你杀了我,那就是擒奸;可如今是你被我擒了,那便是白堕了。”
秋少白微微一笑,没有接他这一茬话。王仇干笑了几声,自觉的没趣,接着喝起酒来。
抬头是星河璀璨,低头是红尘故事,闭上眼睛还能听到寒风呼啸着吹散秋叶的声音。
王仇有些羡慕地说:“有时候觉得你们这些仙人也挺爽的。看看你,随便往房顶上这么一躺,这股气质就是仙风道骨的酒剑仙。不像我,怎么装逼都装不出来这股子仙气……”
“就像是我们两个无法成为君子国人,您也无法成为我……”
“此话怎讲?”
“给您说个小故事吧。春秋时期有个人叫椒丘?,有一次他在渡口遇到一只蛟龙,蛟龙吃了他的马。于是椒丘?与蛟龙大战三天三夜而不分胜负,最后竟然只伤了一只眼睛……众人都赞赏他的勇武,只有要离说他既不能为马报仇、还被伤了眼睛而毁容,实在不能算作英雄。椒丘?听后大怒,夜里偷偷去暗杀要离。谁知道要离早就猜到了这场报复,开门迎客,还对椒丘?说:你有三点不能称作英雄的地方。其一,我白天辱骂你,你不想着当面杀我,居然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辩解;其二,你悄无声息地潜入我家,想在睡梦中刺杀我;其三,你直到此时把剑抵在我的喉咙上了,才敢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你有这三点行径,怎么能称得上是英雄呢?”
“然后呢?椒丘?气急败坏地把要离给杀了?”
“恰恰相反。椒丘?听后觉得要离说的对,自己确实不是英雄,于是自杀了……”
“这椒丘?是傻逼吧?”
“君子国人奉行的是春秋礼法。正因为您无法理解椒丘?这样的人,所以您永远无法成为君子国人。”
王仇不是傻子,他听明白了秋少白话中的含义:“你的意思是,正因为我无法与你们这种古人产生同理心,所以注定无法成为你们这样的仙人?”
秋少白点了点头:“您把有些事情看的太重。过于在意琐事、为了一点得失而斤斤计较,这样的人在修行的路上是走不远的。”
王仇喝了一口闷酒,反驳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心中的苦楚?我现在可是丹田尽毁,命不久矣。如履薄冰的情况下,我怎么可能不斤斤计较?”
这几个月,王仇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虽然五脏六腑都没事,但是做事就是提不起兴趣,这都是因为他丹田被毁的原因。
秋少白微微一笑,抿了一口杯中酒,语气无比轻佻:“我若是您,我就不会担心这些……”
“何意啊?”王仇不解道。
“您还记得,为何洛花和许负甘愿帮您么?”
“许负能算命,洛花能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她们都预知到了被我炼化的未来。”
“没错……换句话说,在您炼化许负之前,您一定死不了。因为如果您死了,就无法炼化她们了。”
“我操,还能这么玩?”王仇恍然大悟。想明白其中关节后,心中的阴云一扫而空。
秋少白往空中扔了枚石子:“正如这枚石子必定会落向地面。您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炼化鬼魅宗、许负和洛花。至少在发生这些事情这之前,您绝对不会死。这一切都是您的宿命……”
秋少白笑饮杯中美酒,飘飘然若酒中仙子。
王仇看着秋少白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就不爽。心里想:坏了,又让她给装上逼了。
隔着道袍揪了揪女人胸前的乳钉,王仇挑衅似的问她:“那被炼化也是你身为酒剑仙的宿命么?”
秋少白返身骑在男人的身上,笑着说:“谁知道呢?我们这些女人荒唐的一生,说不定只是哪个无聊的作者一拍脑门写下的荒唐之言呢?”
星月无言,二人在皎白的月光中相拥。
秋风很冷,但酒剑仙火热的身体融化了刺骨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