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Ouroboros 衔尾蛇

怎么现在开始要聊外星人了么?梁盛时有点慌。

但许瀚洋的假设其实更大胆:

地球之外,存在着另一个镜像的地球,这块玉就是从那个世界来的,故它标定的位置与现实的地球恰恰颠倒,宛若镜映。

这是在外星人和超高古文明的基础上,再揉进多重宇宙和异世界穿越,光是叙述都能飘出一股屎味,妥妥的奇毒混搭型!

虽说许瀚洋的一生几乎就是套了网文男主的模板,整一个龙傲天。

许瀚洋之所以是传奇,在于他三十岁以前的人生,完全看不出后半生的波澜壮阔。

这个男人从一介远洋船员,摇身一变成为冒险家,在中南美洲的小国军事政变中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并没有立刻投身商场,改走经典种田文的路子,而是继续往更荒僻、更危险的地方去,仿佛对追逐死亡女神有瘾。

这样的生活差不多持续了十年,忽像是对冒险彻底失去了兴趣,许瀚洋返国买下一间老牌饮料加工厂,从参茸酒、壮阳口服液和劳工朋友最喜欢的含酒提神饮品起家,一步步打下思源的帝国版图。

三个儿子受访时总是会提到父亲的缺席,事实上许瀚洋的儿子和孙子们完全不像他,性格或才能都不像,这在企业家族中是极为罕见的。

(如果他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一切就合理了起来。)

“这是您家乡来的东西,对吗?”

梁盛时拈起碎玉,大着胆子问。

许瀚洋望着他,合成音听起来像是在笑。

“这就是我无法说你不是的理由。你要不是具有天才般的推理能力,就一定是我要找的人。这一切你虽还未经历过,但毕竟你就是你,你的本能反应会告诉你答案,如你将来遇到时那样。”

梁盛时有点懂了。

如果这一切不是某个重病老人的呓语,那么在未来自己将会去到镜像里的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和还未来到现实世界的许瀚洋相遇……大概是这样的回圈。

而许瀚洋要找他的理由,绝不只是叙旧,而是为了——

“……作弊。”梁盛时轻道。

“请原谅我用这么负面的字眼,但我想不出更贴切又礼貌的说法。您在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无可挽回、只能靠预知才能躲过一劫的事吗?”

他是未来去的异世界,在那儿遇上许瀚洋;两人相遇后,异世界的许瀚洋才来到现实中梁盛时出生前的时点……两人的时间轴至此形成了一条衔尾蛇。

他们是彼此人生的预言师,已事先知道对方的未来将会遭遇什么,运用得当的话,可以不断循环修正误差,最终抵达最理想的版本。

思源集团的两千亿市值,说不定就是这样来的。

老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垂落眼帘。

“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你最想改变的是什么?”

梁盛时答不上来。

即使回到大二,甚至是更早以前的时点,也无法阻止那个烂男人抛弃自己。

他的人生从那之后就失去了色彩,而梁盛实现在才发现,就连读档魔法也改变不了母子四人的命运,不禁微露苦笑。

他决定转移话题。

“这是你第一次找到我?”

许瀚洋露出激赏的眼神。

要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若这是许瀚洋的二周目、甚至三周目以上,他们应该有更准确的梁盛时拈起碎玉,大着胆子问。

许瀚洋望着他,合成音听起来像是在笑。

“这就是我无法说你不是的理由。你要不是具有天才般的推理能力,就一定是我要找的人。这一切你虽还未经历过,但毕竟你就是你,你的本能反应会告诉你答案,如你将来遇到时那样。”

梁盛时有点懂了。

如果这一切不是某个重病老人的呓语,那么在未来自己将会去到镜像里的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和还未来到现实世界的许瀚洋相遇……大概是这样的回圈。

而许瀚洋要找他的理由,绝不只是叙旧,而是为了——

“……作弊。”梁盛时轻道。

“请原谅我用这么负面的字眼,但我想不出更贴切又礼貌的说法。您在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无可挽回、只能靠预知才能躲过一劫的事吗?”

他是未来去的异世界,在那儿遇上许瀚洋;两人相遇后,异世界的许瀚洋才来到现实中梁盛时出生前的时点……两人的时间轴至此形成了一条衔尾蛇。

他们是彼此人生的预言师,已事先知道对方的未来将会遭遇什么,运用得当的话,可以不断循环修正误差,最终抵达最理想的版本。

思源集团的两千亿市值,说不定就是这样来的。

老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垂落眼帘。

“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你最想改变的是什么?”

梁盛时答不上来。

即使回到大二,甚至是更早以前的时点,也无法阻止那个烂男人抛弃自己。

他的人生从那之后就失去了色彩,而梁盛实现在才发现,就连读档魔法也改变不了母子四人的命运,不禁微露苦笑。

他决定转移话题。

“这是你第一次找到我?”

许瀚洋露出激赏的眼神。

要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若这是许瀚洋的二周目、甚至三周目以上,他们应该有更准确的标定彼此的方法,也毋须花上十年工夫才找到碎玉。

许瀚洋的健康恶化至此,他设计的筛选机制却只找到三位可能人选,足见不成熟,充满跌跌撞撞的试误感,欠缺足够的经验。

“这会花一点时间。”

老人挪着插满针头的瘀青瘦臂,艰难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我会把找到这块碎片的地点、过程告诉你,这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你只能用心记;至于我发迹的历程,李秘书已整理成非常详细的条列说明,你有空再去看。

“然后就是那里发生的事……你要牢牢记住,等到了那里找到我,再转述给我听。我不一定会相信你,你也未必能在那个世界活到我们相遇,毕竟你没和我提过相遇以前的事。不容易,对吧?”黄浊眼瞳里的笑意,有着衰老残躯毫不相称的狠厉与意兴遄飞,不愧是靠赌赌出了两千亿规模的男人。

神奇的事突然发生。

被梁盛时握着的玉块开始发光,光芒亮到连皮肤肌肉都能穿透,他却丝毫不觉灼热,来自异世的碎片依旧是冰凉润泽的,让社畜青年忘了应该要赶快扔掉才符合常识。

绿芒从幽微到刺目、再到消淡如前,大约用了三四秒。

视界里的刺亮光斑消失后,老人覆于梁盛时掌上的手背浮出若隐若现的绿光图腾,形状、大小正是碎玉镌刻的图案。

他若有所感的移开枯掌,果然梁盛时的手背也有同样的绿芒,老人眯眼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望向外孙女。

“它从来没有这样过。是不是找到了那个人,一切就会开始启动?我就跟你说了。”

方咏心比外祖父更快恢复理性,俏脸微变。

“我去叫医生来。万一它有放射性——”

“不会有的,心心。它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常识对它不管用。”老人不禁感叹。

“你的冒险精神到哪儿去了?不够浪漫是当不了冒险家的。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

“我也这么觉得,心心。”梁盛时连连点头。

“你闭嘴。”方咏心瞪他一眼,一咬牙把玉块拿过来,冰凉的触感的确不像有热能反应,但无论她怎么握持,手背都没有出现微光图腾,而老人和青年的图腾却始终没有消失。

女郎叹了口气,把碎玉塞回外祖父手里,以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的幽微绿芒。

“如果十分钟后还是这样,我就叫杨医师来检查。他说什么你都得乖乖照做,不能说不要,也不可以闹脾气。Deal(成交)?”

“Deal(成交)。”老人连眼睛都在笑。

“心心好开明呢。”梁盛时由衷赞叹着。

“你再讲那两个字你就死定了。”心心咬牙切齿。

梁盛时忽然想到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是怎么来的?不对,应该说我要怎么去那里?”

“通常跟死亡有关。”老人眯起眼睛,措辞谨慎。

“我在那里死了,醒来就到了濒死的许瀚洋身体里,却没死成。你从前也说,你是在这里死掉之后,才去的那厢——”

干,梁盛时在心里咒骂。

对规则的理解不足,是所有比赛和游戏中的大忌。

偏偏这条规则必须通过死亡才能加以测试,容错空间会缩限到很棘手的地步。

果然许瀚洋继续说:

“在寻找碎玉的过程中,我有几次濒死经验,但全都没有过来时那种特别的感觉……我猜如果死的时间或方式不对,也没有用。”

“或端点是固定的。”梁盛时抱臂沉吟。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按照预设的脚本死掉,穿越机制才会生效。如果在原订的寿限之前发生意外,导致死亡,等于打乱了使这个机制生效的结构,那就没用了。”

“有道理!”许瀚洋点头,奋力起伏的干瘪胸膛看得出十分兴奋,可惜体力跟不上。一旁的方咏心完全无法插话。

她大概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无从判别真假,只知道外公从没像今天这样,同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这么有话聊——单为这一点,她就打从心底感谢梁盛时。

女郎轻叹了口气,对梁盛时说:

“你陪外公聊吧,我去泡咖啡。需要糖或牛奶吗?”

“跟你一样就好。”

——他在嘴炮以外的地方其实很乖巧这点,也很招人喜欢。方咏心想。梁盛时目送她走向房门的背影,干咳两声,压低声音。

“既然合作都横跨两个世界了,你说我还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可能跟你外孙女这个……咳咳。”许瀚洋冷笑:“想死就去啊,我不拦你。你当母老虎是好惹的么?”

“我听得见喔。”方咏心提高了音量,病床上下的两人为之一悚,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先告诉我你在那里叫什么名——”

而枪声就在这时响起。

门外传来女人的尖叫,分不清是前台、秘书抑或是护士。

枪声不是驳火,而是点放,梁盛时猜测保全可能悉数丧生,回头大叫:“……警铃!”方咏心拼命按着墙上的有盖红纽,但却什么也没发生。

房门碰的一声被踹开,持枪的男人身材精瘦,目标明确,枪口指向方咏心。

梁盛时用身体遮护女郎和病床上的老人,但恐惧使他下意识地低头,不敢与枪手对上眼,直到对方揪住他的领子,“砰!”将他的背门猛地推撞上墙;肺中空气被挤压而出的瞬间梁盛时本能睁眼,赫然发现眼前的面孔既陌生又熟悉——

(梁胜利!)

他弟弟拿枪指着他的头,左手揪住他的领带横肘一压,把他像条破抹布似的摁在墙上,狰狞的面孔凑近他,低嗓在喉间滚动如雷,宛若兽咆。

“你他妈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叫你别上班吗?”

梁胜利穿他的西装——还是比较好的那一套——他的鞋子,脖子上挂着他的E卡,居然敢拿枪指着他!

梁盛时理智断线,揪住门卡颈绳一拖,几乎将弟弟拖到。

砰的一声枪枝走火,趁梁盛时被枪声吓得发僵,弟弟一脚将他踹飞出去,终于摆脱纠缠。

梁盛时摔在病床边,撞得床架移位,被踢中的侧腹早上已挨几拳,新旧交迸,“呕”的一声大口吐出胃中酸水,眼冒金星;手指摸到地面一片温湿,见方咏心倒在身畔,美丽的脸蛋上全无血色,手捂小腹,指缝间汩出乌红的液体。

那发走火的子弹——该死!

“快……快叫救护车!”

梁盛时将女郎抱进怀里,用力压住伤口,方咏心发出痛苦的呜咽。“等一下……外头有个护士,先……先叫她来急救!”

弟弟踢开床边的点滴架,揪着领带试图把哥哥拉起,瞪大眼睛:“我他妈就是来杀她的,急救个屁!放开……你他妈放手喔,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放开!”

梁盛时抱着她不放,梁胜利眼看枪抵太阳穴都无法使老哥就范,心急如焚,眼角频频瞟向门外,灵机一动,枪口改指女郎溅满鲜血的苍白脸庞。

“你再不放,我就一枪崩了她!放不放?”见哥哥终于松手,冷不防将他踹进床底,拉倒床边的血氧机、椅子等杂物,全部扫到床下,再把方咏心拖到墙角,让她倚墙靠坐,不顾她痛得浑身颤抖,拿枪顶住她的下颚,咬牙凑近:

“你敢说一个字,我就崩了床上的老头,保证七发打完他才会死。膝盖手肘四发,骨盆脊椎各一发,最后一发打肚子……大概就是你现在的六倍痛。别多嘴就让你死痛快些,听到没?”

方咏心点点头,原本扩大的瞳焦突然缩聚起来,凝在黑衣青年胸前晃荡的门卡上,泪水缓缓溢满,自瞠大的美眸中淌落。

床底的梁盛时好不容易缓过气,睁眼与女郎视线交会,尽管隔着椅脚、点滴架等杂物,仍能清楚读到她眼里的失望、错愕以及伤心欲绝,意识到她看见弟弟颈间的门卡,瞬间几乎被内疚悔恨所击溃。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我不知道会这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奋力想爬出床底,被梁胜利一脚狠狠踩落手背,迸出可怕的喀喇响。

梁盛时连叫都叫不出来,几乎当场痛晕过去,在抽搐辗转间又被踢了回去。

方咏心的血如湖泊一般的漫过来,青年有生以来不曾如此懊悔,早知拔菜刀都要把梁胜利那畜生留下,他整整比弟弟高半个头,打不赢还拼不了命?

偏要放这小王八蛋逞凶杀人!

一物从床沿掉进血泊里,墨绿的畸零形状沾着血腻滚到手边。大把输液管线轻晃着,梁盛时想起老人那干枯如漂流木般的手臂。

许瀚洋把碎玉托付给他,借此提醒他什么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倘若另一个世界不是老人的妄想,活着去到那里、且遇见过去的许瀚洋的梁盛时,就能警告他防范这场灾厄。

获取的情报越详尽,就越能防患于未然,二周目时方咏心也不会被枪枝走火所伤。

重来一次是可能的。梁盛时仿佛听见老人在耳边说。手背的图腾呼应似的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幽微光芒。

他悄悄拈起染血的玉块,攒在没受伤的左掌里。

几乎在同时,赛马出闸般的皮鞋声蜂拥入病房,大概有六七人,轻一色的黑西装,从垂落床沿的冲锋枪口,可以认为全员都持有实弹武器,火力足以辗过走廊上的保全。

但梁盛时更在意的,是怎么按都没反应的警铃。

以思源总部大楼的指标性,一旦遇袭,警方甚至可能出动直升机、镇暴部队等超规格的救援,以免稍有差池,谁也担待不起。

双向连通的警铃失效,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这是无法想像的事。

只是他料想不到,“答案”居然自行来到现场。

醒目的白西装和白皮鞋“喀搭喀搭”地踩进日光玻璃屋,来人的声音透着毫不遮掩的嫌恶:“怎么搞得跟屠宰场一样?你们老大人呢——”忽然闭口,盯着地面上缓缓扩张的血渍,小退了半步,扭头厉声叫着:

“谁干的?是谁干的?出来!”还没歇斯底里完,回头被冷不防站到身后的梁胜利吓了一跳,倒退时“啪嚓!”一脚踩进血泊。

“你他妈的……”气势与前头差了老大一截,诟骂最终沦为细碎咕哝,不了了之。

为挽回颜面,他避开梁胜利又问一次。

“你们老大人呢?”

“老大在……在忙,还要……再一下。”接口的人也没什么把握。白西装会过意来,气到笑出来。

“还在楼下?他到底要奸几个才甘愿?”应答的小混混不敢说话。

方咏心的眸焦略微凝聚,也可能是听见熟悉的声音,喃喃叫唤:“三舅……三舅……”白西装没应声,只远远看着她,片刻才“呸”的吐了口痰,阴恻恻说:

“老头,你满意了吗?心心是你害死的,是你让她蹚的浑水。让她在国外念书交男友,最后嫁个门当户对的金龟婿不好么?你偏要让大家弄得这么难看。”却是对许瀚洋说。

许茂风是他的么子,公认最没能力、又最常惹麻烦的那个,早早就被排除在接班圈外。

这是场密谋夺位的血腥政变,但只靠许茂风一人绝难成事。

思源旗下的保全公司,隶属次子许茂山掌管的第五事业群,许茂风不过是哥哥们推来顶风作案的蠢蛋,老大许茂林又比二弟许茂山藏得更深。

循线追索,说不定能挖出许茂山涉案的证据,但许茂林在这事里简直没有角色,找不到丝毫存在感,极有可能才是背后主导的人。

毕竟方咏心抢走的位子,原本就属于他。

许茂风没见过这么多血,脸色苍白,皱着眉问:“中枪有这么难死么?怎么还没断气?”混混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梁胜利就等他这一句。

必须赶在癫狗大之前让一切落幕,否则……他果断拉动枪机,枪口对准方咏心眉间。“打这里最快。”

“等……等一下!”许茂风哇哇大叫。“不要开枪!我是问问——”

“那先崩老的。”平头青年转过枪口。

“也不是……干!你他妈急着下班吗?”

许茂风都快疯了。癫狗的手下怎么也跟他一样癫?

梁胜利面无表情。

“老板,有枪声就有人会报警,警察不是不会来。还是让兄弟们先撤,我留下来陪老板就好。”见许茂风没有拒绝,招手叫来一旁的小混混。

“去接老大,说老板叫我们先撤,免得被条子堵到。说一次给我听。”

他像连珠炮一样一口气说完,虽是凑近耳朵说话,却是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但每个人都会以为只有自己听得最清楚。

梁胜利开始混没多久,就知道多数的人都不用脑。

这行的道理不是用逻辑说的,是非对错更不重要,而是靠气势、地位阶级,或其他类似性质的东西“演”出来,演得好就会有人听。

拿着自动武器、精神紧绷至极的小混混,差不多就是行走的自爆地雷,只要哪个人不小心在这房间里误击一发,最后互相把对方扫死都不奇怪。

他们需要有个人有条不紊地下令,而且听起来要很有说服力。

果然被他拉近的小混混如梦初醒,复诵了一次刚才听的内容。

梁胜利确定每个人的嘴巴都在动,拍拍小混混的颈背。

“下楼小心点。动作要快。”扯下方咏心颈间的门卡扔给他。

小混混们七手八脚地背枪关保险,抖开折好的大型运动背袋。

按计画他们一进电梯就收枪,直达地下三楼的停车场,然后搭厢型车离开。

这条撤退路线上的所有监视系统将当机四十分钟,一如先前演练。

枪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一发、一发、又一发,然后复归平静。

虽似来自远处,但所有人都转头看他。

“……胜利哥!”

梁胜利忍住闭目长叹的冲动,未泄露半点绝望,语速如常,面无表情。

“一样。接老大、下楼,动作快。这边我处理。”众人才迅速退出去。

梁胜利关上房门,松开枪柄,仅以食指勾住护弓,把枪递给了许茂风。

“老板?”白西装男子踌躇。

青年点头。

“我来。老板先撤。”

许茂风瞥了眼花容惨淡、出气多进气少的方咏心,一反前度,不情不愿地移动脚步,准备夹着尾巴离开。

“砰”的一声门摔开,身穿红紫相间的直条纹西装、顶着夸张的爆炸头,浑身挂满粗大金链的高瘦男子如旋风般卷入,黑墨镜、长鬓角,镶着金冲角的尖头鳄鱼皮鞋堪比卡通人物,是瞥一眼就会笑出猪叫声的那种。

“兄————弟!”卡通男热情勾住许茂风的肩,毫不费力地将他掉了个头,像要带他去下一个包厢选妃似的。

“你的甜蜜复仇演到哪儿啦?阿爸死翘翘了吗?”

鳄鱼皮鞋啪嚓啪嚓地踩着血,卡通男一转头仿佛看到了新大陆,才发现有人在他的新大陆上拉了坨热呼呼的屎。

“你不是来干你外甥女的吗?还是你干到一半就开枪?射这么下面……你不怕打到自己吗?你他妈鸡巴这么短?”收紧了勾他脖颈的臂膀,神色一黯,自顾自的嘟囔:

“我是成全兄弟,才让你干头香的耶。你干完就崩了她,是在针对我吗?子弹打这么低,万一我鸡巴进进出出一直刮到,算是帮我刮痧吗?你怎么知道林北鸡巴很烫?”

许茂风吓傻了,死命摇头。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开的枪……”绰号“癫狗”的卡通男瞟了瞟梁胜利,面露恍然,松手推开许茂风。

“胜仔,你手脚那么快,我有没有说这两个要留给许老板甜蜜一下?”青年垂手低头,全无刚才的冷锐剽悍。

“抱歉老大,枪走火了。”

癫狗热情地与他勾肩,笑着对许茂风说:“我这个小弟可厉害了,今天是他第一次杀人,看不出来吧?第一次耶,刚破处就杀了十……欸,等一下,是十七还十八个?”

“十一个。”梁胜利面无表情,仿佛说的是投篮还是干过的马子之类。“对,有五个是我杀的。那就是十六个。”

癫狗爽朗地说:“很多耶,天生杀手喔,有没有很腻害?哈哈哈。你是杀到第几个手才不抖的?”梁胜利低着头没有接口,一瞬间眼睛瞠大,才又恢复如恒。

从病床底下望过去,那两颗暴凸的眼球像要硬生生挤出眼眶似的,梁盛时这才发现它们布满骇人血丝。

就算梁胜利再怎么王八、揍他揍得再狠,他都无法想像弟弟杀人,更别提一口气杀了十一个。

捷运站的随机杀人魔都没杀这么多,梁胜利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

回过神时,梁盛时惊觉自己泪流满面,不得不把被弟弟踩肿的手背塞进嘴里,勉强堵住呜咽,难以言喻的反胃和恶心冲上喉头,他知道那并不是因为腹部被踢或被踹所致。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他想把时间提前到在夜市摆摊那会儿。

换个工作挣钱,不然就把梁胜利留在家里,跟圣和一起照顾妈,或是多存点钱趁早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怎样都好。

就算不能避免床榻外的那头怪物降生于世,起码还能救下十一条人命。

这个计画里本该只有两个人死掉:病床上只剩半条命的老头,还有经常在杂志封面跟新闻上出现的骚货千金大小姐——梁胜利记得哥哥有她的写真集,跟A书一起藏在床垫下。

来找癫狗大“乔事情”的大老板说,发给哥哥的那张门卡本来只能上到四十七楼,他运用了一点影响力,让门卡的权限可以直升天台,所以事情办完一定要拿回来,才能把权限改回去,弄得天衣无缝。

大老板想得很周密,连拿不回来的备案都想好了:

由梁胜利出面自首,顶下罪名,就说是从哥哥那边偷到门卡,想弄点钱,意外演变成入室杀人的局面。

大老板会给梁胜利一千万安家,并承诺给他找律师,设法把刑期降到二十年以下。

梁胜利认为这个“备案”才是大老板真正的计画,癫狗大一定也知道。

毕竟搞成无法解释凶手如何进出的密室杀人,根本结不了案,警方囿于社会压力持续查下去,大老板也脱不了身。

大老板连建筑平面图、管线图、消防配置等都准备得一丝不苟,储存在小小的随身碟。

梁胜利在销毁前反复研究,直到所有细节都记在脑袋里。

这种事其他小混混是不干的,癫狗大那就更不用说。

他知道一个人去最稳妥,但毕竟没杀过人,况且再蠢都知道绝对不能失败。

所有能增加成功率的都要叠上,反之则要尽力排除……癫狗大杀过人且非常擅长,战斗力极可怕,但他直觉由癫狗大领军不是好主意。

“胜仔,许总要给我三千万,万一你搞砸了,我就会损失三千万。”癫狗大说起这事,比嗑了药还嗨。

“但我没有很稀罕耶。比起钱,我比较想干方咏心,她完全是我的菜……她说她没交过男朋友,那不就还是处女?方咏心加处女耶!这我一定要去。”

梁胜利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劝阻,癫狗大话锋一转,明明还在笑,大大的笑容却像鬼一样。那异样的浮夸不会让人想笑,只觉心寒。

“梁圣和也是我的菜,我猜她也还是处女,对吧?啊这个问她哥很奇怪,好像你干过她一样,我被许茂风带坏了,抱歉抱歉。我们重来。

“万一你搞砸了,我就用你妹代替方咏心。梁圣和加处女耶,讲完鸡巴他妈都硬了——”

之后的对话梁胜利一个字都想不起来,整个人像被扔进北冰洋,从头冷到脚底心。

任何人说出这种话,毫无疑问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挑衅,梁胜利绝对会把他的脸揍到歪掉,让对方没有完整的牙齿可以道歉。

但癫狗大并不是。

他没有羞辱或挑衅的意思,他是认真的。

这是个“不是天堂,就是地狱”的任务。

成功了,他们就能彻底摆脱贫穷,能送妈妈去照护机构,妹仔能回学校读书;要是失败……不会失败的。

不能失败,梁胜利告诉自己。

谁挡了他的路他就杀谁,确保结果万无一失。

计画是他们从地下三楼直抵天台,压制前台到病房外的六名保全,许茂风随后来会合,他跟癫狗大有二十分钟左右的余裕轮奸据说还是处女的骚货大小姐,算上翻旧帐、洒狗血的奖励时间,大约三十五分时回到厢型车,在监视系统重启生效之前撤离。

但癫狗大是绝不可能照计画走的,他早该想到。

兴奋到搓手手的卡通男在四十七楼时按住电梯,兄弟们毫无准备地对上前台的两名警卫,思源保全的专业人士比小混混更快反应过来,可惜快不过癫狗大手里的枪。

砰砰两响,两名壮汉应声倒下,都是头部中枪,防弹衣完全派不上用场。

眼尖的梁胜利瞥见前台的接待小姐肩膀微动,立刻明白她正准备按下台底的警铃,别无选择地用装了灭音器的手枪杀死她。

“哇,一枪爆头耶!”癫狗大超兴奋。

接下来的场面十分混乱,也可能是肾上腺素爆发的结果:

癫狗大冲进综合企划处,见人就杀,但震耳欲聋的枪声,远比爆血倒地的凄惨尸体更令梁胜利崩溃。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失败,只要有任何人打电话报警,撤退计画就没用了——

回神他已射倒两名白领男子,一远一近,都是抄起电话筒或拿手机的。

还有癫狗大……不能再让他开枪了!

梁胜利追上他,抢在卡通男之前射倒每一个会动的目标;起初还想挑男不挑女,末了扳机扣到麻木,将整层全部清场,只剩下被癫狗大活捉的两名粉领,时尚的标致妆容上全无血色。

“交换。”在电梯里,癫狗大把自己的枪塞给他。“

“交换。”在电梯里,癫狗大把自己的枪塞给他。“这支比较准。老大什么时候唬烂过你?”

失去灭音器,他只好尽快将四十八楼的保全解决,打死三人只用了四枪,致命伤全在头部。

“是不是跟你说这支比较准?”癫狗大得意洋洋干掉最后一人,连同吓软了腿的接待小姐和俘虏的两名OL,押进走廊另一头的房间。

“别吵我玩四P啊,你去处理先。等许茂风干完再来叫我,我暖机一下。”为帮忙压制挣扎的女性,其他人才会晚于梁胜利抵达病房。

那三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正是癫狗大完事后,拆了灭音器“收拾善后”。没关系,梁胜利,他对自己说。还不算太糟。

骚货大小姐就剩一口气,许茂风和癫狗大都不可能再对她做什么,只能一枪毙掉。

距监视器重启只剩不到十分钟,非速战速决不可;只要他们一走,梁盛时就可以——

“对了,跟方咏心一起上来的男人在哪里,胜仔?”

癫狗大爽朗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话语的内容却令他头皮发麻。

一定是前台小姐说的,至于她是在什么样的痛苦下供出这段、或想靠它免于什么,梁胜利完全不想想像。

青年在心中祈祷,只求老大千万别纠结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地方。

但癫狗大偏偏非常注重细节,特别是在无关紧要之处。

“这样人数对不上耶。既然没有人能下楼,那他一定还在这里……他是会隐形吗?为什么我他妈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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