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蓁蓁的少女才是蕙风居的业主,颜婆乃是其佣人,身为师父的马凝光纯是来打秋风的。
颜婆出于尊重少主的师承,喊她一声“仙姑”,“姑娘”才是对自家主人的称呼。
蓁蓁的年纪瞧着同伏玉差不多,其实芳龄已十七,整整大了伏玉四岁,难怪胸前发育得如此伟岸,约莫是圆脸和个头娇小显幼,不免予人小女孩的错觉。
对比一回庄便迫不及待换下得罗戒衣的师父,蓁蓁听闻空石受伤,赶去柴房检视,重新为他敷药包扎,并开了方子让人煎药——庄内还有其他下人,只是昨夜梁盛时并未见得——忙完才回大厅。
倒不能指摘马凝光缺乏爱心,后来梁盛时才知道,空石对这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师侄十分倾倒,偶然知道蓁蓁师徒俩住在这里,便经常借故在附近探头探脑,找机会同她说说话。
起初马凝光敬他是长辈,也是有过好好应对的时日,末了实在是耐性耗尽,索性来个坚壁清野,避不见面。
蓁蓁放落袍袖,也替梁盛时诊了脉,又拨开眼皮端详瞳孔,按了几处穴位问他疼不疼。
女孩子闻起来果然都是香香的,嗅着又与马凝光的脂粉熏香不同,似乎带点柑橘类的清爽,总之就是干净好闻的味道。
“你别闭眼。”少女轻轻一啧,那种一本正经的小大人口气特别可爱。
“我撑大力了会弄疼你。往上瞧。张嘴……啊——”不知为何梁盛时就是想笑,但也只能忍着。
“要不给他施针?”马凝光出主意。
蓁蓁摇了摇头。
“他脉象十分稳健,健康成这样,针药无用。臆症也可能是心病,再观察一阵吧。”坐回左首主位,见师父又拈起一块糕,叨念道:“要吃午饭了,别吃点心。”马凝光露出奶狗般的求肯之色:“就一块?”
蓁蓁白她一眼:“你早吃完一块,还想骗我。看看人家盘上几块糕,你盘上几块?”马凝光吐了吐舌头,还真的乖乖放落,眼睁睁看颜婆收走了盘子。
蓁蓁没问他昨晚发生的事,多半是已听空石说过,抑或单纯不欲勾起他的惊魂记忆,只问他为何于此际上山。
梁盛时简单说了白芷透过关系与山上的某位大人物联系,敲定他游学青帝观一事,师徒俩面面相觑。
片刻蓁蓁才沉吟着说:“你家那位白芷姑娘,怕是被骗啦。苏师伯便安排你上山,也不可能让去剑脉的青帝观。”他始知白芷口中“信得过”的那位,指的是马凝光的师姊苏静珂。
又是没听过的名字。梁盛时心想。
他不确定这个妖刀世界会不会自行扩增设定,但堂堂天门鞭索一脉的祖坛百花镜庐,同辈中不可能只有鱼映眉、马凝光两名弟子,与耿照无关之人不会在主线被提及,被略写的弟子实际上可能有十数、乃至数十名之谱,也是正常之事。
但这位苏静珂苏师姊,显然比马凝光师徒更位高权重,身份更加紧要,不但白芷相信她能安排少主上山,保证少主的安全,眼下她也还被留在山上继续观礼,不比可以提前离开的马凝光师徒,是足以代表镜庐之主檀栾师太出席的重要人物。
檀栾师太,檀栾师太,檀栾师太。重要的事念三次才不会忘记。
梁盛时在心中悄悄向老道姑X致歉,将这个机密代号予以销毁。
但这苏静珂被她俩捧得如此之高,也未免太不合理。
鱼映眉是前代镜庐之主兼天门掌教鱼休同的独生女,镜庐这一代里,怎么可能有人比她地位更高,更受宗门教派重视?
要代表下山云游的檀栾师太出席醮典,哪轮得到什么苏静珂?
“鱼映眉……是谁啊?”马凝光居然转头望向徒弟。
蓁蓁果然翻了翻白眼,仿佛在说“到底是谁在山上待得比较久”,沉吟片刻,忽问梁盛时:“你是不是把‘佘’字看成了‘余’?百花镜庐过往,确实曾有这个姓氏的门人,但也是十几年前的事,眼下是没有的。”
梁盛时才意识到她听成了“余映眉”,摇头道:“不是那个余,是鱼儿游水的鱼——”陡见三人面色一凝,或沉或诧,察觉自己说错话了,仓促间不及改口,嚅嗫道:“应该……是我听错了,回家我再问问白芷,看她联系的是谁人。”只能推给不在场的白芷姐姐,实在抱歉。
观察二人的反应,百花镜庐在这个时点,居然是没有鱼映眉这人的,这点也十分古怪。
原着对鱼映眉本就着墨不多,连在【鱼龙舞】中都是间接登场,“与杜妆怜齐名”的说法,书里经常语焉不详,反讽的意味浓厚,其中或有隐情。
梁盛时也考虑过打听鱼休同的消息,这人在【鱼龙舞】里看似不坏,现阶段应该还未开启与小师叔储之沁的同居模式,应能在山上找到人,只是这个“鱼”字既惹得三人侧目,也不忙在今天问。
空石的金创还得再修养几日,蓁蓁有意将伏玉送回野际园,以免承担保护的责任,马凝光明媚的杏眼滴溜溜一转,提议道:
“青帝观的醮典尚有五日,反正最终的澡雪涂炭之仪,咱们也得去观礼,不如修书一封说明原委,送上山给苏师姊,由她向掌教师兄引荐伏玉,请师兄作主,收这孩子为天门记名。如此一来,谅那些个妖魔鬼怪也不敢再造次。”
非离罪手恁是凶残,要招惹观海天门的掌教,还是得想想的。
虽然蓁蓁想说“你是想趁机接近龙跨海吧”,但此法确实要比把人送回野际园妥适,少女本非见死不救的性子,伏玉与她也算有缘,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
中午梁盛时与颜婆、马凝光围桌吃饭,没见蓁蓁的踪影,他毕竟是客,不便迳问。
蕙风居的菜色有荤有素,马凝光全不忌口,确实没有受戒出家的迹象。
这位马师叔只在徒弟面前唯唯诺诺,少女不在,她便十分好聊。
与其说健谈,更像想到什么说什么的随便,有种什么都不上心、活在当下的感觉,连芳龄二十二被男童套出来,女郎也毫不在意。
若在他的来处,马凝光就是大学在学期间出国打工换宿、全球五大洲到处沙发冲浪,最后莫名其妙错失文凭,她也完全没关系的那种人。
学费还是父母给的,家人或她大小姐都没考虑过学贷。
天之骄女。天是天然的天。
吃完饭梁盛时小睡了会儿,起床后特地去柴房探望空石,还没进屋便听见里头哼哼唧唧,探头一瞧,却是蓁蓁在替他换金创药。
“来帮忙,别瞧着。”少女只瞟了他一眼,老实不客气地使唤起他来。
梁盛时替她递棉巾清水,看少女熟练地挤脓清创,敷药包裹,忙活了半天才弄好,忽道:“今晚换药由你来做。”却是对梁盛时说。
梁盛时不以为她是有意推诿,会这样干的人,不会专程来查看空石的伤势,殷勤换药清创,灵光一闪,登时恍然:“她是在教我怎么做。”却听空石道:“小相公,蓁蓁姑娘她人可好了,天门十八脉登堂入室的头一课,医先于武,顺序只在洒扫庭除之后,先学点也是好的。”
少女道:“就算拍我马屁,五两酒钱还是得还喔。”空石忙不迭地讨饶。
她将换下来的药布缠巾堆在木盘上,起身告辞时,梁盛时抢先端起盘子,默不作声地跟在她屁股后头。
蓁蓁领着他一一走过灶房、洗衣房等,处置垃圾,归位工具,直到两手空空,梁盛时还跟着她。
蓁蓁叹了口气。“说吧,你想学什么?”
空石一句话便点醒了他。
“医先于武,只在洒扫庭除后”,讲白了就是当兵的学长学弟制,菜鸟不得反抗老兵。
这些所谓的先修课程,全是学长用来虐你的借口,当过一年十个月义务役士官的梁盛时,深知个中三昧。
否则光是练武都没时间了,哪来的工夫搞这个?
无非就是杀威棍,管你从啥地方来、后台有多硬,先打个百八十棍的,打老实了才好管教。
武登庸二十岁不到就晋升三才五峰之境的超级北关人,大概没想到东海的名门正派这么黑。
他先一步端起木盘出门静候时,空石微一颔首,连眼色都不必使,梁盛时便知自己正确理解了他试图传达的信息。
冲着这份默契,下回白芷上山看他时,梁盛时会让她给空石开张体面的柜票,不只能还了他那五两酒钱,还能延续和巩固道人的忠诚。
有件事他一定得先学起来,不怕师兄折腾,就怕乱教一气,后患无穷。
“我想学经脉穴道。”他诚恳地说:“我从小读书比较慢,五天能学会么?”少女沉吟了好一阵——或许是犹豫——道:“没有五天,掐头去尾就剩三天而已。我记得我花了三天才背起来,我也不喜欢读书。”
她是那种下定决心就不啰唆的类型,俐落转身,径自迈步前行,以伏玉的个子必须小幅跑步才能跟上。
这小短腿怎能走得这般快?
“我们最好赶紧开始,时间有限。”
梁盛时本以为会到书斋之类的地方,但蓁蓁走进的小院更像寝居,她推开门的瞬间,他便明白猜测无误,这股香香的味道果然是女孩子的房间才有,跟她身上那股酸酸甜甜的青涩幽香极似,只是浓缩了起码有三倍之多。
房内的摆饰相较于白芷或翠沅的房间,朴素得不堪闻问。
东洲没有无嘴猫或美乐蒂之类,一看就是女生喜欢的布偶装饰,她们更常用颜色妆点布置:婢女会在一两处使用彩锦,如吊帘或绣枕,身份更高的白芷则更缤纷、色彩更多,妆点的面积范围更大。
但蓁蓁连花都没插上一朵,屏风绣墩等女用家生的配色也很老成,说是老太太的房间也毫无扞格,对着门的那面设有书桌书柜,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经书卷轴,墙上悬着两柄短剑,看不出半点青春期的痕迹。
桌上笔砚尚未收拾,青花瓷的小水缸里贮着浅灰色的洗笔水,黄铜镇纸下压着的吸墨便笺写着几行字,像是随手起的草稿,他瞄到“苏师姊钧鉴”几个字,会过意来:“原来连马凝光要给那位苏静珂的信,都是蓁蓁写的,约莫午饭时就在干这个。”徒弟做到这份上,师父可也太省事了。
蓁蓁不动声色将吸墨纸揉作一团,扔进桌底的字纸篓里,挪开笔砚,指挥他搬来绣墩,两人并肩落座,少女取出一只织锦裱糊的精致卷轴,正色道:
“这是我百花镜庐嫡传的经脉详图,名叫澡雪图,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以及经脉所行的穴道等,图中画得十分详尽,很容易懂。师祖婆婆说,这图乃本门开基祖师浮幻仙子传落,虽经后人描摹过无数次,但祖师的精神仍在,学习时必须心无旁鹜,莫生杂念,以免对浮幻祖师不敬。你记好了。”
梁盛时道:“那我是不是应该对这卷轴拜一拜?当是拜浮幻祖师她老人家。”他本是嘴贱讲干话,蓁蓁却一愣,道:“那……你拜就好,我是镜庐之人,平日经常参拜,看图的时候应该不用……就不用拜。”明显没反应过来,但毕竟得端着小老师的架子,不能让学生问倒了,只好顺着他的话说。
她这种时候特别可爱,明明手足无措、还非要维持一本正经的模样,要不是担心人设崩塌,实在很难忍住逗弄她的冲动。
梁盛时干咳两声,整肃仪容,朝织锦卷轴端手抵额,拜了三拜。
蓁蓁满意点头:“这样应该可以了。”不会以后就纳入正式流程了吧?
少女摊开澡雪图,轮到梁盛时一愣,下巴差点“匡啷!”掉桌上。
迥异于裱糊的华丽金线刺绣,里头泛黄的纸张是有年代感的,难怪蓁蓁小心翼翼。
图上四角盖着大小不一的朱印,感觉像是故宫博物院里被印章Boy aka 乾隆蹂躏过的书画名帖;以细墨线描绘的人形十分精致,经脉是青绿二色线,穴位以红点标注,果然十分易懂。
问题只有一个。
图中人眉清目秀,杏眼朱唇,曲线宛然,居然是赤裸的女体。
非惟双乳,连大腿并拢处的Y字线都描绘得腴润性感,更别提侧面图的峰壑起伏,尖翘的乳头和贴肋的乳袋折子纤毫毕现,绝对是顶级春宫画的等级。
想想似乎也合理:少林寺的十八铜人全是裸体兄贵,只收女徒的百花镜庐,教材以女体呈现,岂非是理所当然?
起码不用画出小鸡鸡,奶子阴户谁还没有了?
“这是膻中穴,是任脉行经的穴位,任脉是奇经八脉之一,位于身体正面。”少女目不斜视,指着人形双乳间。
“这是鹰窗穴,属于足阳明胃经;这是天溪穴,属于足太阴脾经;这是乳根穴,也是足阳明胃经……”环着人形的左乳指了一圈。
她想直球对决。
把最尴尬的部分在一开始就径行披露,毋须拉扯,徒增暧昧模糊的空间。
若伏玉表现出魂不守舍、甚至不甚安分的登徒子模样,那也不必教了,到此为止。
少女之前如此犹豫,就是在思考这些吧?
对她为救男童所下的决心,梁盛时暗暗佩服。
虽说蓁蓁想帮的该是未被夺舍前的伏玉,但社畜青年佩服之余,也不禁有些感激,连忙收拾心神,边专心听讲,边生吞活剥似的记忆背诵。
穴位名虽多是两字,但冷僻者不少,且命名的逻辑极为混乱。
像乳头中央叫“乳中穴”听着还行,乳房上方叫“屋翳穴”是什么鬼?
倒不如叫凹呜穴算了,反正男人看到奶子就会发出凹呜的狼嚎声,这不好记多了?
梁盛时听着听着,连图上千娇百媚的女体都索然无味了起来,满心烦躁,想起从前是怎么背单字的,向少女讨了纸笔,每个穴位的名称写上十遍,果然大幅改善听东忘西的绝望处境。
拥有伏玉认知的梁盛时,对自己的毛笔小楷如此端正秀丽一事,差点又惊掉了下巴。
这当然是“得到(伏玉)对世界的认知”的外挂所致,梁盛时是在预期到会如此发展的情况下才做的决断,然而实际目睹时仍大受震撼。
它就像是某种前世的肌肉记忆,这技能几乎就刻在DNA里,他却对它一无所知。
“你字挺好看。”
蓁蓁凑近端详,浏海几乎搔着他面颊,鲜果般怡人的幽香漫入鼻腔,带了股若有似无的温郁乳甜,像睡前捧着热好的牛奶,很容易想像是来自哪个快挤爆襟口的部位,嗅得少年心中一荡,不由得面颊发烧。
这样的情境让他想起小学段考的前一天,约心仪的女同学到家里温书,就算心儿怦怦跳,还是会担心考不好被老师打手心,多少还是会认真念书的。
抱持着暧昧羞喜的单纯与天真,也就这会儿了。
换作国高中生,肯定先干了再说,再没有这种令人泛起姨母笑的纯情时刻。“这字怎么念?”
他指着图卷一隅假装不懂,也不知装给谁看。或许是心底祟动的高中生?“是医生的医么?我瞧着也不像。”
“念‘亿’,阴翳的翳。”
蓁蓁接过笔杆,左手尾指随意勾发至耳后,及肩短发全倾向一侧,伏案书写。
她端坐时腰背极挺,属于很好看的仪态,与坐没坐相的马某人完全不同,只有写字时会忍不住前倾,有点半趴半靠,动作特别孩子气,完全呼应她“我不喜欢读书”的自谓。
当然也可能是胸部搁桌上,负担较轻的缘故,挺着两只满储的酪浆袋子太辛苦了。
“来,我写大些,你照着写几遍。这个穴道叫‘屋翳穴’,属足阳明胃经,位与紫宫平——”
梁盛时假装听讲,边以余光打量她挺翘的鼻梁、毋须绘黛的浓密弯月眉,还有专心起来比平常更噘的肉嘟嘟小嘴,不禁微笑起来。
…
蓁蓁老师除了给他上国文课、习字课、健康教育课之外,还负责体育课。
翌日清早,天还未蒙蒙亮,梁盛时尚在榻上做着俯卧撑,颜婆便来叩门,让他洗脸穿衣,领到厅前遍铺青砖的稻埕上。
少女换上俗称“短打”,衣长过臀、尚不及膝的束袖短上衣,靛青面料绀青衣带,黑裤白靴,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精神。
长度仅至小腿一半的短袎靴是绫纹白锦的靿筒,底衲甚厚,十分结实,虽刷洗得十分干净,看得出并不是新的,折痕交错的靿筒使用频繁,也符合少女认真的个性。
短打的裤子十分宽松,便于踢腿跳跃,与寻常女装讲求合身的纱裤不同。
尽管裤管肥大,她个头又娇小,被靴短裤长一衬,少女上下身比例还是很不错的,梁盛时腹诽她的“小短腿”一词委实堪议,未必便是事实。
“青帝观也好,紫星观也罢,与我百花镜庐一样,入门练的都是灵谷剑。”蓁蓁老师居然给他写了板书,大厅的深灰檐阶上以石灰一类,写满拳头大小的字,白粉间还留有露水蜡泪的痕迹,怕不是熬夜写就。
“我观海天门的【灵谷剑法】源流甚多,有三十六式、七十二式,甚至有号称诸版全包的一百零八式,无论哪个版本,一律以单剑起手,双剑收式,并无刀法鞭法等掺杂其中。”
灵谷剑竟是双剑法,这也是原着中未曾提及的部分,梁盛时只记得它老被戏称为健身体操,是没人练、烂大街的基础功夫。
但顶尖高手如魏王存、鹤着衣等反璞归真,到后头全在钻研灵谷剑,合于“大道至简”的精神,绝非泛泛。
“我虽是镜庐嫡传,却不懂使鞭,师祖婆婆只让我练灵谷剑法,应该是我资质不够。”等一下小妹妹,让葛格来告诉你宇宙的真相,梁盛时在心中冷笑。
如此看来,蓁老师除了后台奇硬,能在镜庐祖坛山下自己拥有一间别墅,贯彻单人囚室、单人病房的超VIP规格,连资质也高人一等,不但武功是檀栾师太亲自传授,教给她的还是逼格绝高的反璞归真之法——同样的道理,鱼休同直到二十年后才能领悟,终究还是传了储之沁鞭索一脉的七言绝式“玉梢金翅引龙媒”,小师叔的面板上限就锁死在那儿。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啊,小短腿?这么神秘,啧啧。
“我学的灵谷剑是卅六式的版本,但光要记住所有招式变化,没三两个月是办不到的,我特别挑出基础的十二字诀,你先当澡雪图一般背起来,以后有时间再慢慢练习。”
点、刺、撩、击,崩、挑、绞、劈,错、剪、云、洗……居然有押韵,不错不错。
除了这十二个基本动作,剑因与其他兵器不同,有背有刃,刃又成双,攻击面繁多,光是持剑之手便有里、外、顺、逆、阴、阳之分,阴阳又分老阴、老阳、少阴、少阳、中阴、中阳六型,剖析起来比经脉穴道图恐怖十倍不止,听得人头晕脑胀,难怪蓁老师要熬夜写板书。
但少女果然是不读书界的大前辈,理解梁盛时的崩溃,不无同情地安慰他:“还有更简单的。你只要记住六个动作就行,看好了。”
她擎出那对短剑,平举朝前,一顺一逆,讲解何谓开合、何谓相对,如何交叉平行,如何对称横竖;以旋转与绞花构成的滚球式怎么施展,双剑何以分主从,目视的“主”,与取敌中线的“主”又该如何取舍等,再在这个基础之上,示范了双撩、双刺、双劈、双剪、绞花、轮转六个基础动作。
梁盛时在原来的世界里,拿过最长的开锋武器是西瓜刀,刃长顶天就是三十厘米。
当面对长度逾四十五厘米、两面开锋,尖端锋锐的剑器,且是左右各持一柄,梁盛时才明白何以运使兵器的第一原则是“别砍死自己”,因为真的很容易就会发生。
双手分持的武器,非如想像中那样,一手负责砍或刺敌人(通常是惯用手),另一手负责挡架。
这个想当然耳的模式,其实极端考验协调性,同时严重违反身体直觉:我们在面对攻击时通常都是双手去抓握对方,出拳则是左右轮流,绝非齐齐掼出。
给这样的双手再添上一对周身开锋的致命武器的下场,往往是先捅死自己。
梁盛时连用慢动作都觉心惊肉跳,差点就被剑刃一抹的惊险场面层出不穷,始知“双剑平行”这种反直觉的要求,何以是基础中的基础。
像经典黄暴美剧“斯巴达克斯”(Spartacus)系列里,高卢角斗士甘尼克斯帅气转剑的打法全是屁,是好莱坞武术指导的想像,绝非双刃剑的正确操作,而是仿自双刀甚至双棍来的。
蓁蓁让他试了几轮,深刻体会双剑的危险后,才在前臂间绑了个类似工字架的辅具,维持双臂的平行。
结实的竹架看得出年悠月久,但保存良好,少女特别缠上布疋加大尺寸,才堪堪绑上个头不高的伏玉臂间,可见她当初使用时年纪更小。
直到用午膳之前,他俩练了近一个时辰,蓁蓁严格地控制当中的休息时间,体感上跟健身房的个人教练指导差不多,疲劳的累积跟舒缓张弛有度,二十一世纪地球的运动科学与之相较,简直没有文明优势可言,可说是非常专业。
虽不是她自己下场,蓁蓁也是一身暴汗,下颔鼻尖都挂着豆大的汗珠。
以东海道这时节还算凉爽的天气,她的体质可说极为易汗,交叠的衣襟虽无半分裸露,却被汗水渗染出鲜明的倒三角形,乳沟几欲浮出;胁下的汗渍更是直接贴印出乳袋的形状,要是料子再薄些,指不定会被夹入乳下。
梁盛时可万万没想到,能比奶子更要命的,居然是腿。
短打的裤子虽然宽大,但一轮运动下来两条腿全是汗,薄薄的黑棉汲水贴肤,牛乳色的雪肌顿时透了出来,是能瞧得非常清楚的的程度,偏又随着她拧腰跨腿,不住改变粘贴的部位,时腿时臀,介于若隐若现和雪肤浮露间,让人硬爆。
现在梁盛时知道了,她真不是小短腿。
少女其实有双结实浑圆、比例甚佳的腿子,不是名模纤细的筷子腿,而是匀称细腻、肌肉练得恰到好处的,健康性感的美腿。
他实在想看看她的裸足,还有足胫,忍不住幻想它们是什么模样,午饭吃得异常安静,或还有些失神。
蓁蓁已提前预告过,下午到傍晚这段时间要为他讲解步法——六个基础动作是有搭配的身法和走位的,使完刚好能绕中心的木桩一圈,反过来也能应对周围的敌人,让他务必好好午睡,不要累积疲劳。
有鉴于晚上还有经脉穴道的背诵和验收,梁盛时把握难得的独处时刻运行【玉椟玄策功】,把今日份的先天之气该缠的缠,该散的散,顺便代谢掉上午堆积的大量乳酸,完功后神清气爽,连汗湿的里外衣衫都被真气蒸干,抖落盐粒若干,就跟刚晒完太阳一样干燥舒适。
这可是张无忌或耿大炮才会的招数,林北随便用,谁敢说我不是主角命!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梁盛时赶紧到小院去找蓁蓁,还未钻进洞门,隔墙便听得房内传来少女的哀告声:“不要……啊……婆婆,太、太紧了啦!疼……轻点……好难受……”以泫然欲泣的娇嗓,说着绝对会被黄标的类十八禁对白,给他的冲击还是可爱大于性感。
喂,光天化日之下,不要讲出这种让人误会的台词啊!
“这还不够紧,还再紧些!”颜婆继续操着强攻S带点虐的反派声口,就差没口桀口桀口桀了。
“我见姓伏的小鬼那双贼眼,就没离开过姑娘的硕果!真真岂有此理!姑娘若不想缠紧些,让婆子戳瞎他便了!”
且慢。是我吗?我看看奶子怎么了——本该这么想才对,梁盛时却突然心虚起来,脸颊胀得滚热,贴壁驻足,唯恐被主仆二人发现。
“别……干嘛呀,又没什么,你怎知他是看……看我那个……我瞧他挺认真学的,婆婆别乱说。”他没想过老气横秋的蓁老师也是会娇嗔的,这种反应感觉上更适合她那残念系的师父马凝光。
“要不看他年纪小,早赶他出去了!小小年纪,心术不正!”
少女又安抚了几句,突然噗哧一笑,颜婆听着有些不满。
“姑娘笑什么?”
“婆婆,哪有人说什么‘硕果’啦,我又不是树。”马脸老妇安静一霎,再开口时声音明显带着笑,梁盛时几能想像她那张皱脸想笑又不甘心、或许还憋着几许爱怜横溢的复杂表情。
“我家姑娘本就是细枝结硕果呀,谁教那死小鬼看了去?气死我了。”少女笑道:“婆婆,都怪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害我胡思乱想起来,要再静静心才能教人啦。你让我坐会儿。”
她年纪再小,毕竟是主人,这话既是让颜婆退下的意思,也是申明此一节毋须再议,马脸老妇只得依言退下。
梁盛时暗叫不好:“糟糕!可别让她发现了。”转头赫见马凝光就蹲在身畔,好奇凑近:“你做什么?该不会……是想偷瞧我家蓁蓁罢?原来你欢喜她呀。”呵呵几声,明显是在说笑。
转出洞门的马脸老妇可不这么想。
而且梁盛时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走出小姐院中的仆妇,身后会拖着那根狼牙棒似的巨大𢭏衣棍。带这玩意替小姐裹胸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你这人设根本是寂静岭化了吧,有你这么不讲武德的么?
颜婆瞬间变脸,狂暴化的高大妇人“呼!”抡起𢭏衣棍,迅雷不及掩耳地扫向瞠目结舌的梁盛时,其势竟不下于空石施展的【不留行剑】!
——干你老师,为什么连她家佣人都是这种级数的高手!